第15章 Chapter 15
第15章 Chapter 15
淩羽貼住陳準，手指在他衣服上輕抓了一下。
在這幾秒鐘的間隙裏，她嗅到了苦橙的氣味，很淡。
陳準的神情更淡，他隔着衣物，用小臂輕輕壓住淩羽的脊背，把她從臺階上帶了下來，随後松開：“站好，別上去了。”
淩羽緩緩地将手從他的肩處移開，說好。
下來後，她便和他并排走，中間隔了近兩個人的位置。
兩人經過一個天橋。淩羽遠遠看見路燈下有一排坐着大爺，都拿着小馬紮，面前擺着幾塊白色的板子。距離再近一點兒，能看清板子上面粗粗拉拉豎寫着起名、看相、取痣幾個大字，地上還擺着周易八卦圖。
淩羽對陳準開玩笑：“總得請你點什麽吧，請你算命行不行？”
她想一出是一出，陳準覺得有那麽點意思：“你要算什麽？”
“嗯……”她轉過身看他，“給你算算姻緣，給我算算財運。”
陳準不搭話，淩羽倒着走，步伐變慢，他也壓着步子，靜默沉沉的眼睛，面上又是一片了然。
淩羽說：“其實我也會看手相。”
“是麽。”
“你不信？”她走到路燈正下面，“我來幫你看看。”
陳準跟過去，輕擡了一下左臂，淩羽先将自己的毛衣袖口卷了上去，再扯住了他的手腕，手心下還能察覺到他袖口中的腕表在走動。
她拉着他的手低頭，無比認真的樣子，燈光把她的側臉陰影投在陳準的胸口。
Advertisement
陳準垂眼，見她今天編了頭發，不太規則的麻花，低頭時還能看到發根隐隐約約新生長出的黑，發尾處用皮筋紮起來的小辮子有些毛茸茸的淩亂。
陳準問她：“能看清嗎？”
“能啊，”她的指尖輕輕在他掌心劃了一道，“這是你的感情線。”
相觸帶來的癢意，讓陳準手指動了一動，但他面上不顯：“看出什麽來了？”
“感情線長且深，尾部上揚，”淩羽笑了一下，“你冷冷淡淡的，怎麽手相上看起來還是個深情人呢？”
陳準抽回手：“哦。”
淩羽擡頭看他。
他又說道：“手相怎麽樣，還不是你說了算。”
淩羽耐心給他解釋：“當個樂趣聽聽也好，感情線深，說法上是願意付出，說明對于感情重視；長呢，表明為人有些固執，也是相當深情的一種說法。”
陳準瞧她說得好像若有其事，便繼續問：“尾部上揚呢？”
“說明你個人運勢好。”
“和感情有什麽關系？”
淩羽眨眼：“可能……側面表明這個人可靠。”
陳準：“那借你吉言。”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偶爾也沉默，只等晚間的秋風吹過。
快到學校時經過一個小巷子，突然有人在後面喊了陳準的名字。
淩羽和陳準都轉過了身。
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黑色羊毛卷，輕薄的大衣裹在身上，只露出一雙筆直纖細的小腿。她言笑晏晏，身上有輕熟的氣息，但年紀應該不到三十，看向他們的眼神中帶着打量和調侃。
“我說你今天怎麽沒來工作室，問了李由，李由也說不知道，”她的眼神在淩羽身上落了一落，“這算八卦嗎？”
陳準：“不算。”
“好好好，”她繼續笑，朝淩羽打招呼，“嗨，妹妹。”
淩羽看了一眼陳準，陳準說：“我們工作室裏的姐姐。”
“你好，”淩羽這才打招呼，“我是陳準的同學。”
“學什麽的？”
“計算機。”
“哎呀，”趙玫雙眼微睜，“那你倆怎麽認識的？”
陳準打斷了她的話：“李由走了？”
對方這才将注意力從淩羽身上拉了回來：“對，我是最後一個走的，你待會兒要是有空，就去看看那組畫，這個程度應該可以了。”
陳準點頭：“好。”
趙玫看陳準一副要走的樣子，便也揮手告辭，特地朝淩羽揮揮手，“拜拜妹妹。”
淩羽點點頭。
陳準早已轉身，淩羽跟上去，走了幾步後，他才開口解釋：“我們工作室的人都比較自來熟。”
淩羽：“除了你。”
“嗯，”他認同，“除了我。”
“哎。”淩羽嘆了一口氣。
陳準的目光輕輕移過來。
淩羽：“你工作室就在附近嗎？”
“沒錯。”
淩羽點點頭：“你要是還有事情就先過去吧，反正也馬上要到學校了。”
陳準說好。
兩人又走了一小段，陳準在一棟別院巷口停住。
淩羽轉身：“是這兒？”
“嗯。”
“那，”她指了指前面，“我先走了？”
陳準不說話，也沒同她告別。
淩羽笑了一下：“你要在這兒待多久啊？”
陳準低頭看了看手背：“十多分鐘吧。”
“我等你吧，”淩羽将傘柄放在手指上繞了一繞，“或者，你要是你不介意，我還挺想看看你們工作室的。”
陳準走到門旁邊，按了幾個數字，又朝她偏頭道：“進來吧。”
等大門應聲而開，淩羽跟着他進去。
這是一個大院，應該沒人居住，幾間屋子都是作為工作室分別出租。
現在這個時間，只剩靠近門的一個房間還亮着燈，亮着的玻璃上挂着印刷和複印的紅字，借着這個窗戶的光線，還能看清院內影影綽綽的花草枯枝。
陳準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走在她前面照亮樓梯，爬了兩層後，在一個防盜門前，他又開始摁密碼。
淩羽別開眼，先打量了一眼周圍，這是一個空曠的頂層，等轉過目光時，那邊的陳準已經将門打開，率先進去拉開了燈。
裏面的空間更大，一整個樓閣，中間沒有任何牆壁阻隔，地板上和牆壁上很多未完成的版畫和雕塑，散在一旁顯得略微淩亂，最南面的整個牆壁都是大幅的落地玻璃。
陳準蹲在地上整理一幅畫，淩羽就在他周圍小幅度地邁着步子，她的注意力被前方一排畫架吸引。
上面挂了一組畫像。
都是女子，古典的西方模樣，有穿着帝政裙的貴族少女，也有雜役形象的女仆。畫上的線條簡單流暢，色彩豐富又黯淡。只是，都沒有畫眼睛，每一張只有顏色模糊的眼眶。
淩羽盯着這些畫不動了。
“怎麽了？”
淩羽轉頭，看見陳準不知何時走到她旁邊。
淩羽慢慢說道：“這是你畫的嗎？”
“嗯，也算臨摹。”
“我不懂畫，”她說，“但是知道一個詞，叫‘點睛’。”
陳準緩緩開口：“眼睛太重要了，所以在不了解的時候，不畫也是一種選擇。”
“不畫也很……，”淩羽頓了一頓，“不畫反而更悲傷，她們的神色，好憂傷。”
陳準轉過來目光：“你喜歡？”
淩羽點點頭，轉頭又問：“你畫真人嗎？”
他說偶爾。
說完，他走到落地窗前的長桌前，從堆放的畫作裏抽出了一張裱好的素描。
淩羽湊前，看到上面炭筆勾勒出的形象，心裏突突了一下：“這是？”
“我妹妹。”
淩羽眨了一下眼睛。
她接過來看了一小會兒，說道：“這是她幾歲的時候？”
“大概……三四歲的樣子。”
陳準說起妹妹的時候，神色異常柔和。
淩羽認真觀看他的表情，開口問道：“有現在的照片嗎？”
他們身後有幾張木制長凳，陳準後退半步後坐下，淩羽順勢坐在他的旁邊，看他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
他點開了相冊，往前面翻了翻：“這張，是我那次去看她的時候拍的……”
淩羽低頭湊過來瞧。
一張 live 動圖，紮雙馬尾的女孩兒，大眼睛，皮膚白，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直直地站在一群小朋友的前面。
淩羽看女孩的樣子，心裏像是浮起了一些雜草，其中又有別的異樣從中劃過，只是來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她努力辨認了照片的五官，喃喃說道：“有點像。”
“什麽像？”
“眉眼，應該是吧，還是很漂亮的。”淩羽也記不大清了。
陳準搖搖頭，表示不贊同：“她和我不太像，我們是同父異母。”
淩羽輕輕“嗯”了一聲。
陳準目光轉回來，才發現她靠他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的睫毛，随着眼皮垂着，遮住目光，偶爾才撲閃一下。
他收回了手機，然後起身：“我們走吧。”
淩羽在回去的時候有些沉默，步伐也不自覺慢了下來。
陳準走走停停等了幾次，最後忍不住喊她的名字：“淩羽。”
“嗯？”她擡頭。
他瞧了她一眼，又說：“沒事。”
“剛才那副畫，”淩羽說道，“可以賣給我嗎？”
“哪一幅？”
“妹妹那張。”
陳準問：“為什麽？”
淩羽沒想到他這麽問，頓了一下說道：“其他的你肯定有別的用處吧……這幅我挺喜歡的。”
陳準皺了皺眉：“畫室裏有很多畫，你喜歡這張？”
淩羽一愣：“……對。”她緊跟着又補了一句：“因為是你畫的嘛，其他的看起來我也買不起。”
陳準沒說可以或者不可以，淩羽倒也理解自己問的莽撞，一路無話走到校門口。
淩羽率先向他揮手再見。
陳準喊住她，語氣很随意：“什麽時候把畫給你。”
“都行啊，”淩羽笑了一下，“我該不會真的買不起吧？”
陳準表情淡淡的：“随手畫的，送你就是了。”
她眨眼：“這麽說，我又有理由請你吃飯了？”
“随意，”他收回目光，“拿畫的時候聯系我，只是不一定有空。”
陳準回到宿舍的時候，章博宇同于朔正在下面戴着耳機打游戲，擡頭看見有人回來，只來得及口頭上打了一個招呼：“今天回來挺早。”
陳準點點頭。
他有時候不回宿舍睡覺，就算回來，大部分時間也是晚歸。同三個舍友關系還可以，沒什麽矛盾，但也說不上親密。
“卧槽卡了，”于朔有點激動，身子往後一仰，撞得整個椅子都晃動，“靠。”
章博宇也拍大腿：“好小子，上路開團，你卡野區。”
“忘開勿擾了，是言哥給我打電話，”于朔滑開接聽鍵，“正打游戲來着……哦好，行，你等一會兒哈，先挂了。”
章博宇：“怎麽了？”
于朔：“讓我送東西下去。”
陳準看了正在忙活的兩人，将脫了一半的外套重新穿上，說道：“他要什麽？我去送。”
“謝謝啊，”于朔手上沒停，“言哥櫃子裏有把吉他，他現在正在樓下，手上一堆東西不好爬六樓，麻煩你送一趟了。”
“呦，”章博宇調侃，“咱言哥還會彈吉他呢？”
“前段時間他新買一把，晚會的時候彈了，你沒看見？”
“沒去啊，我那天去喝酒了。”
陳準走到櫃子前面，發現打不開，回頭說道：“鎖上了。”
“鑰匙好像在他桌子上。”
陳準走過來，一眼看到了靠近書架的鑰匙串，鑰匙串上面挂了一個玩偶，是只黑白相間的大臉貓，眯着眼睛，醜萌醜萌的。
陳準拿過來去開鎖，又捏了一下手上的醜貓，突然覺得有一點點眼熟。
他應該在別的什麽地方也見過一樣的挂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