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躬身入局
躬身入局
司徒佑身體癱軟、神色游離。陸華芊亦被吓得慌了神,又一瞬間反應過來,“你是怎麽準備宮宴膳食的?”
陳貴妃掌管六宮,如果膳食出了問題,她也逃不了關系。
聽見陸華芊反問,陳貴妃很聰明地不再糾纏此處,轉而斥責道:“都怪你把聖上身體掏空了!”說着命人連扶帶架,把聖上請去了長春宮。
正月十六,是科考的日子,也是司徒钊挂帥出征的日子。
茯苓擔心開陽,央求蘇蕙寧帶她一起送行。行至宮門,忽然被攔下,“可有出宮令牌?”
蘇蕙寧時常出入宮門,守衛們都認得她,從不阻攔,故而很少攜帶令牌。茯苓疑道:“你是剛來的?連蘇姑娘也不認識了?”
守門士兵毫不客氣地呵斥:“咱們只認令牌,不管什麽酥姑娘、脆姑娘!”
茯苓氣勢凜然回道:“把監門校尉喊來!”
士兵不為所動,依舊擺出禁止通行的陣仗。直到不遠處一位老兵認出她們,多番協調後堪堪放行。
蘇蕙寧深感奇怪:“這些士兵都很眼生?”
“還不是因為邊疆不太平,秦王嫌棄俺們年齡大了不頂用,換了一批新兵蛋子來守衛。”老兵苦笑着解釋。
監門衛負責守衛皇宮門禁,千牛衛負責執掌禦刀,二者本來都是聖上親兵,只因為近來聖上精神不濟,讓秦王兼任監門衛大将軍,才有了這換防的故事。
茯苓小聲嘟囔道:“梁王殿下遠赴一線都沒說什麽,他倒是怕死得緊。”
“年紀大了,終究是要被人嫌棄的”老兵無奈地搖搖頭,把她倆送到門外:“今天也是我最後一天值守了,以後你們記得帶令牌。”
這麽一耽誤,險些趕不上出征儀式。兩人到達校場時,将士們已經三碗酒喝畢,四周回蕩着“踏平吐蕃”的豪言壯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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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陽快步迎上來,“你們可算來了,再不來,梁王就要帶着遺憾出征了。”
蘇蕙寧打趣道:“是梁王帶着遺憾,還是你帶着遺憾?”
開陽嘿嘿笑道:“主要是梁王。”
茯苓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
“哎呦,你輕點!”開陽求饒道:“這還沒上戰場就要少一只耳朵,破相了,娶不了媳婦了,你得賠我個媳婦。”
茯苓松開手,故意不去看他,“怎麽陪?”
開陽讨好似的黏着她:“要不姑娘以身相許吧?”
倆人吵鬧着跑去一邊。遠處的司徒钊身批甲胄、腰佩長劍,在朝陽的映射下更顯得意氣風發,他覺察到這邊的動靜,微微颔首,下令整裝待發。雄渾的聲音穩穩地傳到每一個士兵耳朵裏,大家開始整理裝備,他匆匆走過來。
“一直沒見到你,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這麽重要的時刻,我怎麽能不出現呢?不止這一次,以後你生命裏的每一次重要時刻,我都要在,你不許抛下我。”
少年将軍小心翼翼地奉上玉麒麟,燦然笑道:“我永遠不會抛下你,我會時時刻刻給你報平安,我不在的日子裏,就讓它代替我守護你吧。”
大軍開拔,金戈鐵馬将軍劍,氣勢隆隆出京都。
蘇蕙寧站上城樓,眺望那群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和他們豐神俊朗的将軍。她摩挲着手中的玉麒麟,眼睜睜看着所有身影消失在天際,仿佛身體裏很重要的一個部分正在遠去,心中暗暗祈禱,“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司徒钊似乎感受到什麽,向着皇城的方向久久回望,口中低語呢喃,“蕙寧,等我回來。”
轉眼過去月餘,蘇蕙寧沒有等到司徒钊的家書,先迎來放榜的消息,胡文廣、許達川均在榜上。
“我就知道大川哥哥可以的!”菡萏難得活潑起來,把筆墨紙硯一字排開,端坐在案幾前寫寫畫畫。寫了一張,不滿意,揉成一團扔掉;第二張,依舊不滿意,再次揉團扔掉;第三張、第四張……
蘇蕙寧随手撿起一張,展開來看,只見上邊畫着各種圖案,偶爾夾雜幾個字,實在看不明白,打趣道:“沒想到你給大川哥哥寫的都是密信。”
“姑娘莫要笑我了!我才開始學字,認識的不多,只能用土辦法畫信。”菡萏一把搶過,羞赧地解釋:“這張的意思是,恭喜大川哥哥中榜。”
“為什麽要扔了呢?”
“因為……”菡萏垂下頭,臉頰微紅:“因為他答應我中榜以後就迎娶我,所以不能光恭喜,但是我又不好意思問他什麽時候來娶我。”
蘇蕙寧微微笑道:“這個好辦,我找人提點提點他,人生喜事不僅有金榜題名時,還有洞房花燭夜。”
“姑娘!”菡萏神色嬌羞,眼睛裏卻閃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蘇蕙寧知道,那是期待,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待。她想到司徒钊,怎麽一去月餘、毫無音訊呢?他明明說過會時時刻刻報平安的,難道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蘇蕙寧越想越亂,總覺得有一張彌天大網向自己張開,自己就像一只獵物,在衆人的注視中緩緩滑向陷阱。
“瑾妃娘娘到!”
思緒被通報聲打斷,蘇蕙寧迎出去,心下奇怪,北安殿地處偏僻,陸華芊怎麽大老遠跑過來?
“見過……”蘇蕙寧禮行到一半便被托起。
“不拘這些虛禮,我有要事找你!”陸華芊神色慌張地把她拉進屋子裏,宮婢們紛紛有眼色地退下。
陸華芊單刀直入,“你最近見過聖上嗎?”
蘇蕙寧搖搖頭,她如今對聖上的感情十分微妙,心中依舊有幾分逃避之意,沒事從不主動拜訪。聽到陸華芊這麽問,才驚覺已經月餘沒有見過聖上,準确的說,自宮宴結束後再未見過。
“你不覺得奇怪嗎?”陸華芊問道:“聖上到長春宮靜養以後,尋常人不得探視,我接連去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若是聖體康健,為何避而不見?若是聖體有恙,為何不見太醫令?”
蘇蕙寧心中咯噔一下,她對聖上本能的回避态度,讓她忽略這麽重要一件事!以聖上對陸華芊的态度,不會這麽長時間置之不理,除非他被以靜養之名軟禁了。
陳貴妃挾天子能做什麽,自然是令諸侯啊!司徒钊挂帥出征,去的威遠侯的大本營,怪不得毫無音信傳來,或許從一開始,吐蕃犯境就是請君入甕的幌子。加上秦王撤換宮門防守,這幾乎是司馬昭之心了。難怪他們對科舉之事不再堅持,等天下到手,豈止科舉之事,天下事皆由他們說了算。
蘇蕙寧只覺得周身寒意,如今司徒钊、沈一楠都在西北軍中,骠騎大将軍遠在東北,監門衛已經落到秦王手裏,千牛衛敵我不明,能緊急救援的只有司徒鏡。只是司徒鏡能調動的兵力有限,猛虎擒不住群狼,何況聖上在他們手裏。
“還是得向骠騎大将軍求援,最好今天就出發,再晚就來不及了!”蘇蕙寧堅定道。
陸華芊微噓一口氣,坦誠道:“看來我沒有賭錯,你心裏是有梁王的。其實半個月前我就覺察不對,但我沒有任何依靠,明知他們狼子野心也毫無招架之力。當時想過來找你,又覺得你與我不一樣,他們得勢肯定不會放過我,但你和梁王尚未成親,興許可以與秦王成一段佳話,便沒有來。今天鼓起勇氣過來,也是賭你屬意梁王,好在賭贏了。”
“聖上已經為我和梁王賜婚,驕傲如秦王,怎麽會再和我有什麽瓜葛呢?所以你應該早點來,咱們還能多點時間謀劃,不過也怪我,是我大意了。”蘇蕙寧慢慢穩住心神,推算道:“如今能幫咱們的,只有寧王世子和骠騎大将軍,當務之急是把消息傳出去。”
陸華芊幫着謀劃:“最近宮中守衛森嚴,最好找一個利益關系之外的人傳信,降低信件被搜檢的概率。”
地上的紙團映入眼簾,蘇蕙寧靈機一動,喊來菡萏,“你平時怎麽給許達川傳信?”
“我與尚食宮嬷嬷相熟,她出去采買的時候幫我帶出去。”
許達川中榜,菡萏寫信情理之中,尚食宮嬷嬷不會懷疑,加之菡萏畫信,即使別人看到也看不懂,确實是傳信的好路徑。只是自己帶菡萏入宮是為了保護她,此舉無疑與本意背道而馳。
菡萏看出她的猶疑,“姑娘,你是不是遇到難處了,需要我做什麽嗎?”
陸華芊搶着說,“蓮兒,大姐姐一直說你是重情重義的人,我也是這麽覺得,我們如今确實遇到了難處,想請你幫我們帶一封信。”
菡萏滿口答應:“這個好說,我正要給大川哥哥寫信,幫你們帶着呗。”
蘇蕙寧看着天真單純的菡萏,屬實于心不忍,但想到覆巢之下無完卵,若真的發生宮變,她無論作為陸家的侍女、還是作為自己的宮婢,都沒有逃脫的可能,心下一橫,把前因後果告知,“菡萏,寫與不寫,我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你。”
菡萏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寫。”
這夜月黑風高,身着白色夾袍的青年策馬狂奔,他的身後是繁華熱鬧的京都,他的前方是雄軍盤踞的幽州,他身板單薄卻脊梁筆挺,他用果斷決絕告訴世人,文人骨亦是武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