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吐蕃犯境
吐蕃犯境
戰馬停下來時,沈一楠聽見周遭的議論聲:“啧啧,又一個逃跑被抓回來的,衣服都磨爛了,真慘呀。”
“聖上已經大赦天下了,憑什麽不讓咱們走!”
“噓,小聲點吧,威遠侯就是西北的天,這話讓他聽見了,又少不了一頓捶楚。”
有人上前給他松綁,“沈小将軍?”
聲音有點耳熟,沈一楠解開蒙在眼睛的黑布,迷迷糊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陸耀之?”
陸豐自盡後,陸家男丁全部流放充軍,沒想到在此處見到他。小半年未見,他早已不是京都裏的風流公子哥,取而代之的健碩的身姿、黝黑的面龐,想來是西北軍中風吹日曬所致。
陸耀之攙扶他進入營帳,翻出一件外裳遞給他,“沈家也出事了?”
沈一楠已經從剛才對話中聽明白,這處軍營居住的都是流放之人,所以不怪他這樣問,将前因後果解釋一番,引得衆人憤憤不平,“威遠侯真把自己當成西北土皇帝了?!”
“豈止是西北,我看他遲早要反!”
“也是,聖上先是突然偏愛梁王,接着對瑾妃青睐有加,秦王如何坐得住?陳貴妃如何坐得住?威遠侯自然坐不住了。”
流放充軍之人,大半是從前的達官顯貴,分析起來頭頭是道。陸耀之對這些充耳不聞,“沈小将軍,華芊她還好嗎?”
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入宮為婢,想來不會過得太容易,哪怕所有人都說瑾妃娘娘深得聖寵,他依然放心不下這個妹妹,他想聽知情者親口說一句妹妹安好。
但沈一楠并不是知情者,他對宮中之事一無所知,只能如實回答“不清楚”,反問道:“你沒想過回京都看看嗎?”
“那也得能跑出去!”
“是啊,這些日子多少人試探着往回跑,但是跑出去的人少,被抓回來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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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其他人的無可奈何,陸耀之直接搖搖頭,“從前在京中,我就像提線木偶一樣,父親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反而流放充軍以後,我可以獨立做決定,哪怕做錯了挨訓受罰,至少自己種因自己得果。你知道嘛,我雖然流放充軍,但早已愛上了軍營生活,若能保家衛國,更是死而無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華芊。”
沈一楠環視四周,發現零星幾人點頭附和。心中暗忖,這些人對威遠侯頗有意見,對家國尚有情懷,若是用好了,也不失為一支奇兵。
月落日升,又是一年中秋節。京兆府絲毫沒有過節氣氛,所有人忙着準備科考事宜,李雲山再次推演科考諸事,确定沒有遺漏環節,方才放心下來,愉悅地繞着官邸踱步,暢想此番功成後自己可以讨到怎樣的官職。
行至官邸大門,隐約看見一人拿起鼓槌,李雲山快走幾步推門出去,四目相對,正是楚蝶。
“楚姑娘要報官?”
“奴家……奴家想告禦狀。”
短短幾字,如同晴天霹靂般炸裂開來。告禦狀說明他治下無能,別說再進一步,能不能保住京兆尹的位置都不好說。他強裝鎮定,明知故問:“所為何事?”
昨日種種湧上心頭:楚蝶聲稱懷了梁王骨肉、宋槐拉着自己去梁王府診脈、宋槐診出喜脈、孟春霖診斷楚蝶沒有懷孕、梁王引咎辭去主考官職務,樁樁件件沖着科考而去,幕後主使大抵就是反對科考的秦王了。他受秦王賞識才有今天,亦敬重秦王,只是這件事他無法認同,畢竟他的家族沒落太久了,他想為家族子弟掙一條路。
思及此處,他威吓道:“告禦狀要先杖刑五十,你可知道?”
容朝建立初期,告禦狀并沒有門檻,于是成群結隊的人湧向京都,京兆府派出大量人力物力審案,審來審去卻發現要麽子虛烏有、要麽三五兩銀子的事,當地官府足以解決,于是立下告禦狀需要先受杖刑的規矩,數量也從最開始的十漲到如今二十。五十之數是李雲山為了吓退楚蝶,故意多說了些。
楚蝶果然膽怯,哆哆嗦嗦地問:“杖刑五十?能不能少一點……”
“你當這兒是菜市場,可以讨價還價?”李雲山陡然提高聲調:“五十杖下去,便是精壯男子也要去大半條命,楚姑娘可要考慮好了!”
“奴家,奴家……”楚蝶瑟瑟縮縮,将鼓槌放回原處,“奴家不告了。”
“回來,說告就告,說不告就不告,你當這是哪兒!”李雲山暗忖,如若就這麽放她回去,說不定整出其他幺蛾子,科考在即容不得半點閃失,遂換了副慈眉善目,柔聲勸道:“當然,杖刑不是目的,只是讓人知曉,需得天大的事才能告禦狀。”
楚蝶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趕緊說:“是天大的事!”
李雲山略一沉吟,“這樣吧,考慮到你身子骨弱,便對你網開一面,以禁代刑。如果經過了牢獄之苦,你還有告禦狀的決心,本官親自送你面聖。”
他不等楚蝶考慮清楚,當即招呼兩人過來帶走。心中亦是七上八下:此舉必然會惹惱秦王,但為了家族子弟的出路,顧不了那麽許多了,只需拖延一個月,等到科考之事塵埃落定,再好好跟秦王賠罪。
中秋夜宴,陸華芊取代了往日陳貴妃的位置,忙着給司徒佑斟酒布菜,俨然後宮之主。只是司徒佑精神越發不濟,宴會才進行一半便哈欠連連。
陳北亭見狀出列道:“聖上,臣明日便啓程赴任,再回來不知何時。今日難得團聚,臣請舞劍助興。”
司徒佑強打精神,“愛卿有心了,開始吧。”
臣子入宮不得攜帶武器,內侍聞言獻上未開刃的軟劍。陳北亭接過,劍走游龍,瞬間響起破空之聲,衆人聞言叫好。
蘇蕙寧想起那日在客棧,司徒钊以樹枝為劍,同樣劍走游龍,不知他和陳北亭,誰更厲害呢?這樣想着,忽見劍光閃過,直指司徒钊,引起一片驚呼聲。
司徒钊聞聲側身,堪堪躲過一劍。第二劍緊接着襲來,司徒钊翻桌入場,再次避過。第三劍直指面門,司徒钊雙指并攏夾住劍尾,趁陳北亭收劍的功夫,折取樹枝應戰。
陳北亭哈哈笑道:“早就聽說秦王殿下劍術非凡,今日一見名不虛傳。還聽聞秦王善兵法,不知以後能否有幸讨教?”
司徒钊面色冷峻,“本王只會些市井防身的招數,不比世子,有威遠侯悉心教導,熟知兵法,尤擅笑裏藏刀。”
司徒佑倦意稍減,朗聲道:“都不錯,朕若再年輕十歲,必要跟你們比試一番。”
司徒钊斂容肅穆道:“兒臣不敢。”
陳北亭卻是直視司徒佑,“聖上寶刀不老,何需年輕十歲?”
陸華芊聞言縮進司徒佑懷裏:“聖上,舞刀弄劍的,臣妾害怕。”
司徒佑輕聲安撫一番,下令道:“既然瑾兒害怕,你們便歸座吧。”
接下來又有撫琴起舞、吟詩作對的環節,只是司徒佑終歸精神不濟,再提不起半分興趣,直到八百裏加急戰報傳到宮中。
吐蕃犯境,威遠侯率兵抵抗。
自從寧王打得西域諸國屁滾尿流,再不曾有這樣的戰事!
“吐蕃怎麽敢?”司徒佑的聲音冷到骨子裏,“朕可以滅了西域諸國,自然可以滅了吐蕃。朕要禦駕親征!”
司徒鏡心中微顫,原來他對母親的态度是這樣?母親的母國于他而言,不過是可以随時滅掉的小國。既然如此,還妄談什麽容華夷五族呢?
很快有老臣跳出來勸谏:“聖上乃國本所在,不可妄動。”
群臣附和,陳北亭當場請戰,“臣願改赴西北軍中抗敵。”
司徒铮不顧陳貴妃眼神阻攔,亦出列請戰,“兒臣願代父皇出征!”
司徒佑的目光在二人之間徘徊,最終落到司徒鏡身上,“你父王還在修道嘛?”
司徒鏡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禀報寧王仙去之事,此時更不便說明,只得搪塞道:“臣也很久沒有父王消息了。”
司徒佑點點頭,“你父王乃一代戰神,想必虎父無犬子。此番就挂帥出征吧。”
威遠侯早有擁兵自重之勢,确實需要派人監軍,尤其這麽大事,沈一楠沒有提前傳來消息,想必出了問題。但在人選上,陳北亭是他兒子,司徒铮是他侄子,起不到監軍作用;司徒钊是目前唯二的皇子,不宜出現閃失;故而戰神之子司徒鏡最合适。
“父皇,科考之事箭在弦上,寧王世子還要擔任主考官,兒臣願代父皇出征!”司徒钊跪地請命。
主持科考之事,司徒鏡比他更合适;西北抗敵之事,他早就得到消息,威遠侯和吐蕃交往甚密,只怕攻打外敵是假、平叛內患是真,司徒鏡在西北軍中沒有根基,去了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司徒佑猶疑:“你?”
司徒钊決然道:“兒臣曾在西北軍中歷練,必不辱使命。”
短暫的安靜後,司徒佑點頭應允。
蘇蕙寧忽然五味雜陳,既欣賞他的勇毅擔當,又擔心他身陷險境,一顆心被反複揉搓,看向他的眼神充滿心疼。司徒钊仿佛感受到目光,轉過頭來回以“放心”的表情。
不對,為什麽陳北亭會嘴角帶笑?蘇蕙寧只覺得眼皮突突直跳,但事已成定局,再無力改變。
宮宴散場、衆人散去,她特意走到最後,突見司徒佑噴出一口鮮血,血珠灑落案幾上,分外鮮紅。陳貴妃飛奔到主位,用手帕擦拭他嘴角的血痕,厲聲質問陸華芊,“你給聖上吃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