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選擇回京
選擇回京
梁王府的前身是大皇子府,本就是完好的府邸,故而修繕得很快,司徒钊此番回來剛好入住。
府裏依舊保持着原有的模樣,司徒钊踏足其中,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記得蘇蕙寧在廊下搶白他:“想不到二殿如此兄友弟恭。”當日他嘴上說着,“大哥仁善,當得起‘兄友’二字”,心裏想的,無非是唇亡齒寒,卻沒想到換來蘇蕙寧真心稱贊“弟恭”,那時他便想,天下怎麽會有這麽單純的人呢?
記得父皇懷疑他勾結寶月館刺殺司徒鈞時,蘇蕙寧果斷作證他沒有作案時間,他對這位坦率的姑娘又多了幾分好感。
記得他因為父皇的懷疑喝到酩酊大醉,是蘇蕙寧悉心照顧一夜,還親手煮了早膳。他早年在北安殿孤苦求生,後來奉命四處巡游,向來都是對付着吃一口,那是第一次有人不求回報地照顧他、為他煮飯。
記得司徒鈞失蹤後,蘇蕙寧思路清晰地規劃找人路線,絲毫不見尋常女子的驚慌失措。
蘇蕙寧是多麽美好的姑娘啊,自己怎麽就把她弄丢了呢?
司徒钊踱步到昔日的映雪樓——如牌匾已被摘去,等着他重新提匾,視線穿過角門、落到外邊的湖泊上,此處風景甚好,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與她并肩而賞。
穿過角門,沿着湖堤慢慢往前走,花園裏都是才栽種的秋菊,瀑布從假山上飛流而下,擡頭看到一雙鴻雁掠過天空,他想起蘇蕙寧離開時說的話:“如果我們是天邊的鴻雁多好呀,可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可惜我們只是紙鳶,線牢牢地牽在別人手裏,片刻不得自由。”
他深知蘇蕙寧自幼困在深宮,他無法彌補她的前十五年,只能盡力給她此後餘生的自由,“不知如今你可安好?”
百裏開外的客棧裏,蘇蕙寧打了個噴嚏,“誰罵我了?”
“一聲想、二聲罵,說不定是我們二爺想姑娘了!”開陽張羅着斟茶,“你是沒看見,二爺聽說你不想回京都了,整個人就跟丢了魂一樣,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個樣子,小時候被欺負沒有,長大後被輕視也沒有!姑娘,要不咱們回湖州看看,之後還是回京都吧……”
蘇蕙寧聽着他喋喋不休,連忙止住:“我看是你想你們二爺了,你快回去複命吧,何必跟着我們呢?”
“那不行,我可是拿腦袋起誓,一定要把你們安全護送到湖州的,二爺說這是最後能為你做的了。二爺一片丹心,天地為證、日月可鑒……”
蘇蕙寧扶額:“打住!再說真的要趕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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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介啊,姑娘,你就算不心疼二爺,好歹心疼下茯苓呀。”開陽陪着笑臉,一個勁兒地給茯苓使眼色。
“關茯苓什麽事?”蘇蕙寧奇怪地看向茯苓,卻見茯苓垂下頭,臉頰飛起一團紅暈,突然醒悟道:“你們兩個……?”
茯苓嬌怒着扭轉開陽的胳膊,“姑娘別聽他瞎說,茯苓今生的使命就是保護姑娘。姑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哎,你不是答應要和我一同勸勸姑娘的嘛,怎麽出爾反爾呢?”開陽急切地表白道:“姑娘,我跟您招了吧,我與茯苓兩情相悅,我若走了,茯苓怎麽辦?還求姑娘成全我和茯苓。”
開陽語氣着急,幾乎是帶着哭腔請求,蘇蕙寧勸慰道:“我與茯苓一同長大,心中早就把茯苓當成了親人,茯苓能有好去處,我再開心不過,怎麽會攔着呢?”
“姑娘!”茯苓急急辯白道:“我沒有要離開姑娘的意思,我也不放心姑娘孤身一人。”
“那麽你喜歡開陽嗎?”蘇蕙寧平視着茯苓:“你看着我,告訴我,你願意與開陽共度餘生嗎?”
開陽同樣熱切地注視着茯苓,焦急得等待答案。
茯苓垂下頭,沉默良久,臉頰紅得仿佛滴出血來。
蘇蕙寧已然明白答案:“茯苓,你希望我平平安安,我又何嘗不是希望你此生安好?雖然我今生沒有機會和相愛的人在一起,但我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你替我好好的,好不好?”
開陽仿佛抓住了話語中的絲縷線索,“所以您還是喜歡二爺的,對不對?”
蘇蕙寧沒有回答他。
茯苓擡起頭,眼中噙淚道:“可是姑娘,您把我當家人,我也早就把您當家人了,我真的放心不下留你一個人獨闖江湖。”
蘇蕙寧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說,“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我送到湖州之後,跟開陽回去,讓司徒钊給你們主持婚禮——他肯定樂意成人之美。”
茯苓猶豫着問:“二呢?”
“二是現在立刻馬上回去!”
“姑娘!”茯苓嬌怒一聲,“姑娘不必說些玩笑話,姑娘也需得知道,湖州雖然是故土,但是咱們從未回去過,甚至這麽多年從未聯系過,人心難抵時間磋磨,湖州未必是世外桃源。”
“我自然知道!”蘇蕙寧堅定道:“我并不是一定去湖州老家——于我而言,湖州和并州、許州,甚至幽州、涼州并無區別,我只是想逃離京都,想呼吸下自由的氣息。所以,你們現在返回京都,和先去湖州再回京都并無區別。”
遠處傳來幾聲臯鳴,蘇蕙寧擡眼向遠處看去,雙雁交頸,她突然想到離開時司徒钊說的話:“我祝願你成為天邊的鴻雁,有自由、有歡愉,但我希望自己做一只紙鳶,那根線永遠握在你手裏。”
突然鼻頭酸澀,眼眶漸漸紅起來。蘇蕙寧開始不了解自己:看到茯苓有好的歸宿,應該開心才對,這是怎麽了?大概是太開心了吧?對,一定是太開心了,喜極而泣。
耳邊響起開陽的絮叨:“蘇姑娘,我與二爺也是一同長大的情分,我敢篤定他心中有你,你真的不考慮下回京都嘛?”
“為什麽不肯回京都呢,自己在害怕什麽呢?”蘇蕙寧問自己,卻沒有問到答案。
客棧裏陸陸續續進來食客,其中一人大嗓門道:“聽說宮裏的娘娘懷了龍胎,聖上一高興,要重開恩科了!”
接着就有人回應:“聖上本來只想大赦天下,是梁王給咱們争取到重開恩科的機會!”
“梁王就是之前來巡河的二皇子嗎?”
“就是他!聽說他還戍過邊、赈過災,是真真正正把咱們放在心上的人,要我說,就應該讓他當太子、做皇……唔……,你捂我嘴做什麽?”
“這些話咱們說說就行了,小心隔牆有耳!”
“是呀是呀,如今威遠侯勢大,我看這太子之位,遲早是秦王的,梁王是為他人做嫁衣!”
“怕個球!管什麽做不做嫁衣,反正我只認他,別人我都不認!”
“那你得先考個進士,要不然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認誰都沒用!”
“你怎麽知道我考不上呢?梁王說了,考試選擇的是懂得工農商、還能總結其中規律的人。你們想想,是不是我帶着大家種的田,就比別的村子收成好?為什麽,就是因為我會總結其中規律呀!”
“對對對,你能考上,你最厲害了!”
幾人吵吵笑笑,店小二很快給他們上餐,無非素面、鹹菜之類,幾人埋頭吃得津津有味。
蘇蕙寧看着他們的身影,心中一陣酸楚。布衣之中從來不乏有志之士,他們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他們位卑不敢忘國憂,他們身着粗布、啖食素面依然想着獻計獻策,與他們相比,自己矯情得像個膽小鬼。
她記起胡文廣說過,讀書人不能科舉入仕,總得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她記得司徒钊回應,總有一天會讓讀書人站在朝堂之上,為萬民生計奔波操勞。當時以為只是司徒钊安慰之語,沒想到他真的争來了重開恩科的機會,用行動踐行了那句“我們不能躲、不能讓,不僅不讓,還要争,要争到這份話語權。”
他也是從塵埃中走來的人啊,他背負的愛恨糾葛比自己更多,他都選擇直面人生,自己有什麽理由選擇躲避呢?
蘇蕙寧突然想明白了,鴻雁的自由是以強大力量做支撐的,若無強大,何來自由?換句話說,若是他日登基之人不是司徒钊,她怎麽可能在他人卧榻下酣眠呢?
她忽然覺得,重返京都不是什麽為難之事,而是必須要做的事——那裏固然有親情的撕扯,但同樣有愛情的召喚,何況那裏波瀾詭谲,司徒钊孤木支撐,她應該回去守護那一片赤子之心。
“姑娘,姑娘?”
蘇蕙寧被急切的呼喊拉回思緒,對上茯苓焦急的目光:“怎麽了?”
茯苓淺舒一口氣,“姑娘半天不說話,還以為姑娘生我氣了!”
“怎麽會呢?”蘇蕙寧安慰道。
開陽小心試探道:“姑娘是不是因為二爺的消息分神?”
“就你話多!”蘇蕙寧嗔怪道,“我剛剛在想,大川肯定會參加這次科考,等他有了功名,便有迎娶菡萏的底氣了。可是我此番出來沒有帶着菡萏,這可如何是好?”
開陽趕緊勸道:“那咱們就回去呗!姑娘帶姑娘入宮本是一片好意,不若好事做到底,成全她和大川。”他小心翼翼地查看蘇蕙寧臉色,見她沒有愠怒,接着勸道:“姑娘若是覺得在宮裏住得煩悶,大可以帶着茯苓和菡萏住到二爺府上,到時候菡萏直接從王府出嫁,反而便利。”
蘇蕙寧笑道:“你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沒有反駁,沒有愠怒,開陽知道這事成了,激動得一把摟住茯苓,“等回去了我就禀明殿下,我要風風光光地迎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