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宮中新寵
宮中新寵
聽完李雲山的彙報,司徒佑沉默良久,直到屏風後的陸華芊缱绻低語:“聖上?”
“嗯?”司徒佑回過神,對着李雲山揮揮手,“知道了,跪安吧。”
他起身踱步到陸華芊身邊,雖然是短短的距離,卻走了很久很久:“瑾兒,朕最近夢到了很多人,皇後、淑妃、銳兒,甚至還有寧王,他們一個一個地向朕走來,又一個一個地向朕告別,每每醒來,總是傷感。你說,朕是不是老了,到了傷春悲秋、悲天憫人的年紀?”
陸華芊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青絲中摻雜幾縷白發,眼圈烏黑、疲态盡顯,實在不忍心做肯定答複,含混道:“世間總是人來人往,有告別,就有相逢,說來臣妾還要恭喜聖上!”
司徒佑稍稍振奮:“何喜之有?”
陸華芊眼角含羞,捂住腹部嬌怯道:“臣妾有了身孕。”
“當真?”司徒佑小心翼翼将陸華芊扶到榻上,灰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微喜道:“十多年沒有這樣的喜事了,該賞!你想要什麽?”
陸華芊本來虛坐在榻沿上,聞言起身跪拜道:“能夠為聖上生兒育女,已經是臣妾莫大的福氣,臣妾再無他求,只願聖上聖體安康、萬壽無疆。”
司徒佑心中觸動,輕輕攬過陸華芊,苦笑道:“若是人人都像你這麽想就好了。”
陸華芊把頭靠在司徒佑肩上,一雙柔荑覆上司徒佑的手,沉默半晌,柔聲道:“聖上于天下人是君、是父,于臣妾是夫君,自然是不一樣的。”
司徒佑身體巋然不動,目光掠過陸華芊,只見她的身影和十餘年前的陸錦兒無限重合,恍惚間耳邊響起清脆的聲音:“佑郎”。
消息很快傳到長信宮,陳貴妃連聲質問:“這麽多年沒人懷孕了,她怎麽可能?”她的聲音極為凜冽,驚得宮外烏鴉啼鳴。
“大清早的,真晦氣!”陳貴妃皺起眉頭,将才拿起的筷子摔在桌上,忿忿道:“吃不下,撤了吧。”
柴尚宮使個眼色,便有幾個宮婢出去驅趕烏鴉。柴尚宮輕聲勸慰:“娘娘,越是這個時候,才越要多吃點保重身體。且別說瑾妃才剛剛懷孕、不知道是皇子還是公主,就算她已經誕下皇子,咱們不是還有世子夫人嘛?”
“宋氏?”陳貴妃想起近來差宋氏辦的幾件事,皆完成得十分漂亮,臉色稍霁,放緩了語氣道:“那孩子近來辛苦了,你去跟嫂子說,好生照顧着,萬萬不能學那些小門小戶,才當上婆婆就急頭白臉地讓小輩站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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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放心,侯夫人一向對世子夫人視如己出,連晨昏定省的規矩都是能省則省。”柴尚宮命人重新換了雙筷子,遞到陳貴妃手裏,笑道:“咱們侯夫人呀,生怕他們小兩口夜裏休息不好,幾次三番囑咐他們多睡會兒,不必拘着禮。”
陳貴妃接過筷子,勉強吃了幾口,問道:“北亭還沒赴任?”
柴尚宮把幾碟清爽的小菜擺到陳貴妃面前,“侯爺和夫人的意思是,軍中素來兇險,何況此去不是在侯爺麾下,而是去到沈将軍那裏,侯爺難免鞭長莫及,侯府本就子嗣單薄,萬一世子有個閃失……”
陳貴妃聽得分明,這是哥哥嫂子擔心寶貝兒子,想讓自己給聖上吹吹風,最好讓陳北亭遙領東北軍中職務,人還是依舊留在京都。前朝倒是有皇子遙領軍中的先例,但一來那是前朝,二來那是皇子,可參考價值不大,需得好好找個理由。
陳貴妃眉頭微蹙,想了一會兒道:“皇陵那邊都處理好了麽,沒留什麽尾巴吧?”
柴尚宮不解為何貴妃娘娘突然提到皇陵,一五一十彙報道:“娘娘英明,命世子夫人配的還魂散入水即化、無色無味,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四殿下在興德宮時已經變得有些癫狂,到了皇陵以後,恰巧翠雲被安排給四殿下熬藥,順手加大了藥量,衆人只當是四殿下心生不忿、更加暴戾,根本沒人懷疑其他。”
陳貴妃不動聲色“嗯”了一聲,“翠雲呢?”
“已經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外邊候着,本想等娘娘用過早膳再通傳,要不現在傳她進來?”
陳貴妃微微颔首,便有一名宮婢進來,低眉順眼跪拜道:“貴妃娘娘金安。”
陳貴妃沉聲叫起,“好孩子,辛苦了,坐下一起吃吧。”
翠雲聞言又驚又喜,接連叩首道:“奴婢一家深受侯爺大恩,如今奴婢在宮中做事,娘娘盡管吩咐,奴婢萬死不辭。”
柴尚宮連忙扶起她,命人添了碗筷,“咱們貴妃娘娘最是和善,你跟着娘娘做事,不會吃虧的。”
陳貴妃看着翠雲緊張的模樣,笑着親自為她布菜,溫聲道:“好孩子,你立了大功,本應該讓你休息一段時間的。但是如今還有一項任務,非你不能完成……”
翠雲不待說完,又是跪地叩首道:“娘娘盡管吩咐,奴婢萬死不辭。”
陳貴妃親自扶起她,“不必拘禮,你先坐下,咱們邊吃邊聊。你才回來,想必還不知道瑾妃懷了身孕。她家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在宮裏也是無依無靠,我既然掌管六宮,自然要為她考慮,尋思着指派幾個人過去伺候着。你先前在興德宮做事都能十分熨帖,此番肯定不會有問題。”
翠雲本是興德宮最不起眼的宮婢,受柴尚宮指派,不間斷往司徒銳膳食裏放還魂散;在司徒銳對陸華芊施虐時,給柴尚宮通風報信,從而讓聖上目睹司徒銳暴行。樁樁件件歷歷在目,她頓時明白了陳貴妃話語背後的含義——無非重操舊業而已。
翠雲當即表決心道:“全憑娘娘安排,奴婢自當盡力。”
陳貴妃點點頭,又叮囑幾句,命翠雲回去休整。自己則是親自下廚煲湯,又好好捯饬一番,施施然去了太極宮。
司徒佑難得心情好,端起鴿子湯一飲而盡,誇贊道:“你的手藝還是那麽好!”
陳貴妃接過湯碗撤下,緊挨着司徒佑坐下,半倚到他身上道:“聖上近來辛苦耕耘,身子骨難免疲乏,別人不心疼,臣妾自然是心疼的。如今巴巴地煲了湯送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承情。”
司徒佑聞言朗聲笑道,“愛妃辛苦了。”
陳貴妃把臉瞥向一邊,身子卻是更靠近幾分,嬌嗔道:“沒誠意!”
司徒佑輕輕攬過她,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暖聲問道:“愛妃覺得,何為誠意?”
陳貴妃一把推開他的手,呼得站起來,佯裝生氣道:“問我何為誠意,便是更沒誠意了。聖上把一整顆心都給了瑾妃妹妹,自然是顧不上我了。”
“你看看你,多少年不見你吃醋了,今天是怎麽了?”司徒佑勸解道:“你想想,當年你懷铮兒的時候,多少燕窩人參、珠寶首飾流水似的往長春宮送,你的兄嫂、密友輪番入宮來看你,朕也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可是如今呢,瑾兒懷孕了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着,朕再不顧她,她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聖上是在興師問罪,怪臣妾對瑾妃妹妹照顧不周?”陳貴妃假意用帕子擦拭眼角,眼圈瞬間泛紅:“臣妾來時還想着,瑾妃妹妹年紀小,如今有了身孕,最需要人照顧,想多派幾個靠譜的宮婢去伺候着。如今看來,瑾妃妹妹有聖上親自照顧,哪裏用得着臣妾操心呢?是臣妾自作多情了!”
陳貴妃轉過身不去看司徒佑,肩膀忍不住抽動,一副委屈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司徒佑從背後環住她:“愛妃有心了,說吧,想要赤珠還是琥珀?”
陳貴妃素來愛奇珍異寶,惦記朝貢的赤珠、琥珀多時,此時卻道:“臣妾不要珠寶,若是聖上真有誠意,不如答應臣妾一個請求!”
“說來聽聽?”司徒佑雙臂一滞,瞬間明白了陳貴妃此行目的。
陳貴妃回身凝視司徒佑,試探道:“臣妾懇請聖上,讓北亭遙領東北軍昭武校尉一職。”她看到司徒佑的臉色漸漸青白,硬着頭皮解釋,“軍中刀劍無眼,臣妾兄嫂只有這麽一個兒子。聖上您就看在當年我懷铮兒,兄嫂諸多照顧的份上,給兄嫂留一絲念想吧!”
“他是去軍中歷練,不是去送命!”司徒佑收回雙臂,臉色鐵青道:“軍人講究的是令行禁止,你看人家沈一楠,得令當天就動身了。再看看他陳北亭,拖拖踏踏,像什麽樣子?玉不琢不成器,威遠侯對這個兒子太嬌慣了些!”
“哥哥對北亭嬌慣,是因為他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他這麽多年守土衛疆,作戰時傷了根本,他是心有餘悸,擔心北亭步入他的後塵,讓陳家斷了根。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拳拳之心,還望聖上體諒。”
陳貴妃情深意切,字字泣血,見司徒佑聞言亦有幾分傷感,知道這事已經成了八九分,只差最後一把火,于是假裝氣惱離開:“臣妾看明白了,聖上有了新歡,早就将臣妾抛之腦後,臣妾這趟是來錯了!”
司徒佑叫住她:“離中秋沒多久了,北亭便過完中秋再赴任吧。”
陳貴妃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不敢再乘勝追擊,盤算着回頭囑咐宋氏幾句,好讓她趁這段時間給陳家留後。她轉過身體,眼眶中帶着淚水,嘴角卻是笑着的,一步步挪向司徒佑,眼波流轉道:“謝聖上恩典,您還是臣妾的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