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皇陵命案
皇陵命案
四人有驚無險抵達皇陵,守陵侍衛認出司徒钊,迎過來高聲道:“梁王回來了!”
司徒钊率先下馬,把缰繩遞給侍衛,轉身準備扶蘇蕙寧。卻見蘇蕙寧單手按住馬鞍,熟練地翻身跳下,動作幹淨利落、一氣呵成,顯然慣常如此。
司徒钊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尴尬地咳嗽兩聲,對侍衛道:“三原驿匪徒越來越猖獗,你們去看看!”
侍衛連聲稱是。
院子裏竄出一個人影,赤腳披發、雙目猩紅,以幾乎癫狂的姿态奔過來:“父皇來了,父皇來了,父皇來接我回宮了!”
玉衡急匆匆追出來,哄着他穿上靴子,時時護在身邊道:“四殿下,小心腳下。”
司徒钊聞言走過,伸手準備撩開他的頭發,司徒銳猛然退後兩步,厲聲道:“你不是父皇!你是壞人,你走,我不要你!”
“老四,你怎麽了?”司徒钊又向前兩步。
司徒銳瑟縮着躲到玉衡身後,顫聲道:“玉衡姐姐救我!好多人,好多壞人!姐姐,我要父皇,我要母後!”
司徒钊奇道:“老四怎麽了?不是說被暗箭所傷麽,怎麽變成這般模樣?”
蘇蕙寧亦是好奇,距離司徒銳離宮守陵尚不足一月,怎麽變得瘋了一般?
“梁王恕罪。”玉衡抱着司徒銳小心安撫片刻,等他漸漸安靜下來,,方才屈膝行禮,“四殿下自從到了皇陵,行為舉止怪誕,全然不似從前,就像被……”她環視四周低聲道:“就像被附身了一樣。”
“無稽之談!”司徒钊不信鬼神之說,當然就算信,皇陵重地也只能言神,不能說鬼。“為什麽跟聖上說老四被暗箭所傷?”
“确實有暗箭,只是傷得不重……也不是……”玉衡反複兩回,才捋清思路道:“四殿下來了皇陵以後常常驚悸,時不時說有人要害他。那日祭掃回來,殿下胳膊被箭矢擦傷,又說有人要射殺他,之後就一直高燒不退、神志不清。附近郎中皆說無藥可醫,奴婢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去求聖上。”她眼眶噙淚:“只要四殿下好起來,奴婢願意以欺君之罪論處。”
“皇陵重地,非尋常霄小能夠染指。若真是被箭矢所傷,那麽箭從何來?”司徒钊聲音冷冽,看向一邊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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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重地,外人進不來,只能是內賊。
侍衛單膝跪地道:“回梁王,末将查看過四殿下傷勢,确實被箭矢所傷。但當時将士們都在巡邏,彼此作證,沒有人單獨見過四殿下。”
刺傷皇子是重罪,他們只是奉命守陵,并不嫌自己活得太久。
司徒钊料他們也不敢,又問道:“這兒還住着些什麽人?”
侍衛回道:“除了咱們這些将士,就是四殿下,還有兩位侍奉的宮人。”
皇陵乃清淨之地,即使皇子來守陵,也不能帶太多侍從,司徒钊守陵期間,便只帶了開陽一人。司徒銳能夠帶兩人,已經是格外恩典。
玉衡補充道:“本來只有奴婢陪着,陳貴妃不放心,又指派了一名宮婢過來做些粗活,這會兒在後邊煮藥呢。”
司徒钊點點頭,向後邊走去,蘇蕙寧緊随其後,感慨作惡者終染心魔,問道:“太醫令怎麽說?”
玉衡嗫嚅着嘆氣道:“太醫令還沒到,太醫署派了禦醫過來。”
從屋裏鑽出一位青年,手提藥箱,請安道:“太醫署醫師吳疾,見過梁王。”
禦醫們級別由高到低依次是醫師、醫工、醫生、典藥。蘇蕙寧暗中打量吳疾,約莫三十歲、身體健碩,與印象中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的醫師大相徑庭。年紀輕輕就做到醫師級別,大概是有些本事的。
司徒钊問:“孟春霖呢?”
吳疾面色不懼,淡然道:“回禀梁王,太醫令返回途中摔斷了腿,故而沒法騎馬,過兩天才能到。宋醫監擔心四殿下病情,派下官先來瞧瞧。”
司徒钊“嗯”了一聲,問道:“如何?”
吳疾沉默片刻道:“四殿下血脈逆行,只怕心病還需心藥醫。”
屋後邊炊煙袅袅、藥香依依,宮婢右手持扇,左手時不時擦一下額頭的汗珠。
玉衡招呼宮婢過來,“還不見過梁王和蘇姑娘。”
宮婢眼神閃躲,怯懦着行禮,鹦鹉學舌道:“拜見梁王,拜見蘇姑娘。”
“辛苦啦。”蘇蕙寧拉起宮婢,觸及虎口處,摸到一層厚厚的老繭。
宮婢唰得抽回手,藏到身後堆笑道:“奴婢們經常幹粗活,手指粗糙,別劃傷了貴人。”
這話說得不倫不類,蘇蕙寧也不計較,讓她繼續手中的活計。
司徒銳仿佛見到怪物一般,尖聲驚叫起來:“打她,打死她!”
他發起狂來力氣極大,玉衡攔不住他。只見瞬息之間,他就追上宮婢,雙手掐住宮婢脖頸,雙眼放火,厲聲道:“都怪你這個賤人,害本宮流落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本宮要殺了你!”
侍衛們因為司徒銳的身份,不敢用力阻攔,眼見着宮婢被憋得臉色通紅,四肢胡亂撲騰着。
“住手!”司徒钊一個箭步跨過去,奮力将司徒銳甩到一邊。宮婢失去鉗制,立即蜷身嘔吐,呼呼喘着粗氣。
司徒銳一骨碌爬起來,指着宮婢驚恐道:“你是壞人,你們都是壞人,本宮要告訴父皇,要讓父皇滅你們九族!”
司徒钊怒極反笑:“你要滅誰九族?”
“滅九族、滅九族,”司徒銳如同孩子般拍手跳躍着,忽然動作緩慢下來,緊緊盯着司徒钊:“二哥?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他呵呵笑起來:“你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雜種!父皇,他殺過那麽多人,怎麽我懲罰宮人他就假裝慈悲?華芊,她對別人投懷送抱,為什麽不肯給我一個笑臉?為什麽,你們為什麽?”
他越說越惱,一把拎起宮婢,“玉奴,給本宮笑一個,笑啊!”
宮婢抖如篩糠,磕頭如搗蒜,凄聲哀求道:“四殿下饒命,四殿下饒命!”
玉衡見他口不擇言,慌忙堵住他的嘴,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安撫道:“殿下慎言!她不是三姑娘。”
“三姑娘?”司徒銳仔細辨別着宮婢,忽而松開宮婢的衣領,怔怔地看着東北方,喃喃道:“哦,她不是華芊。華芊漂亮、溫柔、善良,怎麽會像她這般蛇蠍心腸呢?”
司徒銳冷笑着跌跌撞撞往前走,邊走邊從腰封裏摸出一只荷包,已經揉搓得不成樣子,依稀能夠辨別出上邊繡着的鴛鴦。他把荷包放到鼻下,貪婪得嗅吸着:“華芊,你等着,本宮這就來娶你。”
陸華芊已經成為瑾妃,這話是大不敬。周遭人都變了臉色,只有司徒钊臉色如常,呵斥道,“四殿下犯了癔症,還不趕緊扶進去修養?”
兩名侍衛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司徒銳。
司徒銳嫌棄地推開,彈落衣袖處的褶皺,怒斥道:“你們算什麽東西,也配碰本宮?”
玉衡趕緊上前扶住他,軟聲勸慰:“殿下,咱們回去吧。”
司徒銳看見玉衡,忽然換了一副面孔,張開手臂,蹒跚着跑進她懷裏,嬌聲埋怨道:“玉衡姐姐,你去哪兒了?他們都欺負本宮。”
他把下巴墊到玉衡的肩窩處,視線剛好落到蘇蕙寧身上,本來迷離的雙眼散發出光芒:“阿姐來了?”
蘇蕙寧恍惚間回到多年以前,那時候司徒銳還是個奶團子,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邊喊“阿姐”,被欺負了就去找“玉衡姐姐”,一晃居然這麽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
蘇蕙寧不忍直視,偏過頭問吳疾,“真的無藥可醫麽?”
吳疾搖搖頭。
蘇蕙寧追問:“你是醫師呀。容朝一共只有二十位醫師,你年紀輕輕就位列其中,必然是有大本事的,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麽?”
吳疾遲疑片刻,還是緩緩地搖搖頭。
“那麽宋醫監呢?太醫令呢?”
吳疾解釋道:“心病固然是因為執念,但外界刺激也會加重病情。”
蘇蕙寧還是不解:“比如呢?”
“比如見到引發執念的人或事,再或者誤食了什麽東西。”吳疾向東北方向拱拱手,“非下官不治,實在是沒法治。”
東北方是皇宮的方向,裏邊住着聖上、瑾妃和陳貴妃。于聖上而言,唯有權力和女人不可奪;于瑾妃而言,司徒銳是她永遠不想見到的曾經;于陳貴妃而言,司徒銳是橫亘在兒子和皇位之間的嫡子。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要了司徒銳的性命。
蘇蕙寧已經打定主意從旋渦中抽身而去,不欲深究,一時間默然無聲。
司徒钊追問:“是有人明示不能治,還是你妄加揣測不能治?”
吳疾沉默不語。不遠處發出驚呼,“殿下,殿下!”
司徒銳像面條一樣癱軟到地上,玉衡以手為枕,墊在他的頭顱下,不住聲地呼喊。
蘇蕙寧等人跑過去查看情況,司徒銳掙紮着坐起來,眼睛變得明亮,“阿姐,母後來接我了,以後你不要想我哦。”他握緊手中的荷包,放到鼻下輕輕嗅着,“阿姐,你對銳兒最好了,銳兒最後求你一件事,幫銳兒照顧好華芊,還有玉——”
他的手垂下去,荷包滾落到地上,正好落在玉衡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