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中途遇匪
中途遇匪
茯苓和菡萏忙着搬家事宜,蘇蕙寧便親自打包行囊。
衣服要半舊的常服,貴在方便行動,混在人群不惹人注目;盤纏要金瓜子、碎銀子或者小巧精致的金銀玉飾,貴在輕便好出手。她打開妝奁一一看過去,目光落在銜珠如意釵和纏絲手镯上,這是司徒钊送她的生辰賀禮。
赤金材質、最新款式,最是方便出手,蘇蕙寧挑進行囊,想了片刻又拿出來,已經打定主意離開,又何必收人禮物呢?
她裝作無意随口問茯苓:“如果我再也不回來了,你願意跟我走嘛?”
院子裏堆滿各類屏風擺件,在陽光的照射下異常耀眼。茯苓正感慨北安殿偏小,放不下這麽多東西,聽見蘇蕙寧發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茯苓吩咐內侍繼續整理,拍拍身上的灰塵,走到蘇蕙寧跟前,瞧見新整理的行囊,不解道:“姑娘,皇陵重地貴在素雅,帶這麽多金銀玉器做什麽?”
蘇蕙寧不答,繼續自己的話茬:“如果你不願意,我去求沈小将軍,給你安排好去處。”
抗旨不遵、離宮出逃,想來會引起朝野震動。上位者的雷霆之怒,不是茯苓菡萏等人能承受的,想來沈家是最後能夠庇佑他們的地方了。
茯苓微微一怔,繼而心下了然,“姑娘若是已經打定主意,就算刀山火海,奴婢也要追随的。”她性子爽朗,又與蘇蕙寧一同長大,很少自稱“奴婢”,此時卻說得鄭重:“說句僭越的話,這麽多年,奴婢已經把姑娘當成親人了,姑娘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
蘇蕙寧心中感動,“姐姐,原諒我任性。這麽多年了,我謹小慎微,努力扮演好世人眼中的乖乖女,但這終究不是我的本性。現在,我想按照自己心意選一次。”
她的目光穿過門洞,落在菡萏身上。她和茯苓不一樣,入宮不久,尚未打上東宮烙印,此去艱險,沒必要把她牽扯進來。
茯苓會意:“瑾妃娘娘正得聖眷,或許可以看在往日情分上護佑一二。”
出發的日期很快定下來,司徒钊帶了開陽,蘇蕙寧帶了茯苓,四人騎馬赴皇陵。
這是蘇蕙寧第一次離宮遠行,對一切充滿好奇,包括官道、驿站。司徒钊耐心講解,遇到熟悉的地方,還會講講發生過的趣事。
路過瑤姬山時,司徒钊道:“這座山我和開陽誤闖過,裏邊的人打扮很怪異,一見面就問我們現在是安平多少年——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桃花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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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陽補充道:“咱也不知道一百多年前的人是不是這麽打扮,反而和胡人有幾分相似。”
蘇蕙寧好奇,“那是什麽裝扮?”
“窄袖長靴,頭紮幞頭,男女無異。”
蘇蕙寧在腦海中勾勒出大體形态,頓時羨慕不已,那才是跑路必備的戰袍啊。
行到三原驿,司徒钊再三囑咐:“這地方人煙稀少,總有盜賊妄想富貴險中求,朝廷圍剿多次,一旦撤兵就死灰複燃,咱們走快些。”
三原驿往前就是皇陵,只要利益足夠大,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蘇蕙寧用力敲擊馬腹兩側,迫使馬兒跑快些,右手控制缰繩,左手不自覺地摸向行囊,心中暗道,得把金銀玉器藏得再隐秘些。
“嘶——”
跑在最前邊的兩匹馬被絆倒,痛苦地躺在地上,四蹄亂蹬。開陽和茯苓從馬背上重重摔下,疼得龇牙咧嘴。
蘇蕙寧來不及收回左手,只能用右手操控缰繩,奈何力度不夠,馬失前蹄,一下子跌卧在地,行囊也摔出去半丈遠。
耳邊再度想起馬的嘶鳴聲,蘇蕙寧擡眼看見高高揚起的馬蹄,馬身幾乎與地面垂着,一旦落下,自己大概就是和阿牛同樣下場。她大腦一片空白,連躲避都忘記了,認命似的閉上眼睛。
“你沒事吧?”
蘇蕙寧沒有等來想象中的疼痛,反而被人輕輕扶起,睜開眼睛,看到一臉關切的司徒钊。兩人挨得極近,幾乎鼻翼相對,蘇蕙寧第一次近距離看他,本不白皙的臉頰在陽光下更顯康健,頭發呈棕褐色,仔細看去,甚至眼睛也是棕褐色的。
司徒钊本來在隊末負責善後,眼見前方出事,立即調轉缰繩向右,右腿緊緊夾住馬腹,才在最後一刻令馬匹調轉方向,馬蹄落下時堪堪躲過蘇蕙寧。但也因此導致馬匹失控摔倒,恰好摔到蘇蕙寧身邊。
幾人從泥土中爬起,各自檢查身體,好在都是皮外傷。再探究引發事故的原因,從草叢中揪出一條繩線,是土匪劫道的慣用伎倆。
“噠噠”聲響起,山坳處濺起灰塵,一隊人馬轉瞬即至,玄衣青幞、黑巾覆面,蘇蕙寧粗略數過去,竟有十餘人。
為首之人朗聲笑道:“荒郊野嶺可不适合游玩作樂,公子莫不是找錯了地方?”
司徒钊氣沉丹田,不怒自威:“來者何人?”
其中一人哈哈笑道:“要不人家都說高門大戶底氣足呢,你們瞧瞧,他都成了甕中王八了,還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呢,哈哈哈……”那人笑夠了,一記馬鞭招呼上來:“你他娘的裝給誰看?”
司徒钊伸手格檔,順勢抓住馬鞭末端,雙方同時發力,鞭子登時被拉直。
那人挑眉:“還是個練家子?今日爺開心,陪你們玩玩。”
話音剛落,司徒钊驟然放手。那人收不住力道,倉皇中用力夾緊馬腹保持平穩,馬匹受力狂奔,沖撞了另外幾匹馬,地面頓時亂做一團。
“快走!”司徒钊招呼道。
蘇蕙寧看到不遠處的行囊,順手去拿,不料行囊被匪徒扣住:“莫非小娘子舍不得走,想留下做壓寨夫人?”
蘇蕙寧看着圍過來的匪徒,在舍財還是舍命之間火速選擇舍財,收回手往包圍圈外跑。追兵迫近,幾乎無路可逃時,一只手向自己伸過來,是司徒钊!
蘇蕙寧伸手覆住,瞄準時機踩住馬镫,借力翻身上馬。駿馬疾馳,瞬間将匪徒甩在身後,餘光看到那些人打開行囊,金瓜子、碎銀子、金釵玉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刺得眼睛生疼。金銀細軟沒了,拿什麽做跑路的盤纏?
耳邊依稀傳來匪徒的笑聲:“兄弟們,咱們發財了!”
鞍鞯空間有限,蘇蕙寧與司徒钊胸背相依,能夠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咚咚,似乎越來越快了?
“來皇陵帶這麽多珠寶做什麽?”司徒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說話時氣息拂過耳垂,麻麻酥酥的。
總不能說準備跑路吧?蘇蕙寧按下心中慌亂,顧左右而言其他:“這匹馬怎麽比平時慢了很多?”
“因為平時只用載一個人。你帶金銀珠寶做什麽?”
“他們不會追上來吧?”
“這些人只要財不索命,這會兒正忙着瓜分橫財呢,沒工夫追我們。倒是王妃你,莫不是算到路上會有此劫,特意多帶了些金銀?”
蘇蕙寧眼見糊弄不過去,只得挑刺道:“誰是你王妃?”
語氣帶着淡漠疏離。司徒钊身體又貼近幾分,低頭緩聲道:“王妃可是生氣了?好了,我不問了,金銀都是身外之物,以後再給王妃買新的。”
“沒有生氣……”蘇蕙寧本想找理由搪塞過去,突然想到玉麒麟還在行囊裏,急急道:“快停下!”
“籲——怎麽了?”
“行囊裏有……有玉麒麟。”
蘇蕙寧想起臨行前的晚上,她把玉麒麟并銜珠如意釵、纏絲手镯放進行囊,放進又拿出、拿出又放進,反反複複多次,終于選擇放進。她勸自己說,就當最後的念想的吧。可是如今,她居然把行囊弄丢了。
司徒钊雙手一滞,胳膊從蘇蕙寧腰間環過,把她護在懷裏,調轉缰繩,夾緊馬腹,溫聲道:“坐穩了。”
馬頭調轉方向,向遇匪的地方一路狂奔。駿馬疾馳,很快到達目的地,卻已經空無一人。路面幹幹淨淨,沒有匪徒、沒有行囊、沒有馬匹、沒有線繩,只有雜亂的馬蹄印提醒大家,剛剛确實經歷過一場匪劫。
“對不起。”蘇蕙寧低聲道歉,如同做錯事的孩子。
如果僅僅是釵環手镯也就罷了,但是還有玉麒麟,那是淑妃娘娘的遺物。
司徒钊嘴角翕動,片刻後喑啞着安慰道:“你也不想遇到劫匪的,不怪你。”
馬蹄印向東北方蔓延,司徒钊凝神看去,正是瑤姬山的方向。再仔細聽,似乎還有馬的嘶鳴聲。
匪徒還沒有走遠!司徒钊暗罵自己沖動。
玉麒麟固然重要,但是匪徒衆多,萬一他們還在現場,豈非是來送人頭?萬幸匪徒已經離開,不然連累他人身犯險境,倒是罪過了。
他再次調轉馬頭,沉聲道:“是我沖動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去皇陵吧。”
馬蹄高揚、塵土飛濺。待到幾人徹底消失不見,匪首從山坳中現身,摩挲着玉麒麟喃喃自語:“難道他是瑤姬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