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想要離開
想要離開
身處東宮的蘇蕙寧很快收到逐客令,如今她是梁王妃,而不是太子妃,無權居住東宮。
“貴妃娘娘特意給蘇姑娘,哦不,給梁王妃挑選了一處僻靜幽深的宮院,還請梁王妃盡快移駕。”柴尚宮客氣中帶着不容置疑。
蘇蕙寧将半枚玉佩收進袖子裏,起身不卑不亢道:“有勞柴尚宮親自跑一趟,不知貴妃娘娘準備讓蕙寧在何處出嫁?”
“北安殿。”
蘇蕙寧偏頭仔細想了片刻,才想起來這處宮殿,在皇宮東北角,是傳說中的冷宮,閑置多時,久無人煙。而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司徒钊的母妃。
難為陳貴妃從偌大的皇宮裏精心挑出這個地方,既偏遠荒蕪,擺明了給自己下馬威,又能以淑妃住過為由,讓人挑不出錯處。蘇蕙寧暗中苦笑,自己剛剛得罪了她,就受到如此赤裸裸的報複,真是锱铢必較,不知道以後還會生出什麽幺蛾子。
但此時她不願意節外生枝,乖順地點點頭,“有勞貴妃娘娘。辛苦柴尚宮回禀,蕙寧即刻收拾東西。”
菡萏送柴尚宮離開,茯苓氣得跳腳:“北安殿,過去廢妃們居住的地方,陳貴妃這是什麽意思?”
蘇蕙寧給她倒了杯茶水,示意稍安勿躁,反正她在皇宮裏住不了太長時間了,在哪裏不一樣呢,何況北安殿離北門很近,出宮方便。
蘇蕙寧再次拿出半枚玉佩,耳邊回響起沈一楠的話,“蘇帥沒有死在敵将手裏,而是被自己人冷箭射殺”“家父剛到湖州,蘇夫人就殉情了”“你還有一個雙生哥哥,至今下落不明”。
她輕聲軟語問茯苓:“我記得你是湖州人?”
“是的呀。”茯苓毫不猶豫回複,說完才覺得奇怪,“姑娘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蘇蕙寧盯着她仔細觀察道:“前兩日聽說父親也是湖州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茯苓臉色微變,試探道:“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我應該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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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瞬間臉色煞白,跪地斂容正色道:“姑娘,奴婢從未想過欺瞞您,是沈将軍說,待姑娘長大了自會告知。”
茯苓娓娓道來,蘇敬離世、蘇夫人殉情後,蘇蕙寧被接到皇宮,沈元傑擔心她年幼無人照顧,便從家生子中挑中茯苓送進宮裏,一是服侍,二是保護。“姑娘恕罪,奴婢對當年之事所知甚少,只知道今生的使命是保護您。”
蘇蕙寧扶起她,“這麽多年承蒙姐姐保護,只有感激的份兒,怎麽會怪罪呢?”
蘇蕙寧終于明白,這麽多年錦衣玉食,全部仰仗父親舊部的暗中保護。她摩挲着玉佩斷裂處,想到鎮守幽州的沈大将軍,想到将要遠赴涼州的沈小将軍,承蒙他們護佑,換得自己平安無憂。現在自己長大了,也該面對世界的殘酷了。
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她為父報仇勢必會引起內亂,屆時硝煙四起、民不聊生,豈非罪過?大概這也是沈家一直守土拓疆,沒有倒戈相向的原因吧。她無意再掀起戰火,但是太子妃也好,梁王妃也罷,終究是嫁給殺父仇人的兒子——她怎麽能認賊作父?
那麽只能選擇離開了,只是有點舍不得司徒钊。他說“一見鐘情”,他說“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玉麒麟還在”,他可以手腕翻轉就是一片劍花,他會鼓勵寒門士子“總有一天,你們會站在朝堂之上,為萬民生計奔波操勞”,他是那樣張揚又躊躇滿志。如果他不是皇子,若他們之間沒有隔着殺父之仇,她真的會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但是沒有如果,趁現在還沒有沉淪,趕緊離開吧。蘇蕙寧打定主意,吩咐茯苓和菡萏收拾東西,正好以搬家為借口,把容易變現的金銀細軟整理出來,方便以後跑路。
在跑路之前,她想去趟皇陵,為父親上柱香,告訴他女兒長大了,女兒很敬佩他,原諒女兒不孝,不能為他報仇雪恨。
“你們先收拾着,我去趟太極宮。”聖上親自賜婚,自然要面聖謝恩的。蘇蕙寧揣着心事,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太極宮。
她來過太極宮無數次,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沉重。于情,聖上在過去十五年對她頗為照顧,也曾如父親般替她遮風擋雨;于理,聖上大概率是她殺父仇人,毀了她原本應該有的幸福家庭。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聖上。
她在廊下停住腳步,內侍示意宮內有人奏事。屋裏隐約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着是夾雜着怒意的吼聲,由于離得太遠,聽不清說什麽——聖上近來脾氣變得多疑暴戾,與之前判若兩人。
等了片刻,宮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宋槐佝偻着身子從宮內退出,一直退到臺階處,退無可退,才緩緩直起腰身,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蘇蕙寧福禮道:“太醫丞。”
宋槐連連擺手,糾正道:“慚愧,蘇姑娘大概還不知道,下官已經被貶為醫監了。”
太醫署設置兩名太醫丞,但實際只任命了宋槐一人,加之孟春霖已經在還鄉路上,是以太醫署目前仍由宋槐管事。他作揖為禮,堆笑道:“恭喜蘇姑娘獲封梁王妃,下官改日奉上賀禮。下官還有事,先行告退了。”說完一路小跑離開,仿佛領了什麽緊急差事。
進到屋裏,內侍正在小心翼翼地撿拾碎瓷片,司徒佑端坐在禦桌前,眼神空洞,臉色難堪,手掌處有一道血痕,顯然被瓷片所傷。
蘇蕙寧低聲提醒:“聖上,臣女前來謝恩。”
“哦,蕙寧丫頭來了,坐下說話吧。”司徒佑緩過神,溫聲道:“你和老二的事,也沒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是不是滿意?”
不待回答,他接着絮絮叨叨:“朕這四個兒子,老大癡情,老二俠義,老三……”司徒佑停了片刻,搖搖頭繼續道,“老四暴戾,朕思來想去,還是老二适合你。朕囑咐過老二了,要好好對你,若是以後他欺負你,你只管來告訴朕。”
他絮絮叨叨的樣子,一如慈愛的老父親,蘇蕙寧反而不知回答,斟酌道:“謝聖上賜婚。臣女一直想去祭拜爹娘,被各種事情耽擱至今……”
“讓老二陪你去吧,剛好朕給他派了差事,順路。”司徒佑道不待她說完,打斷道:“替朕上兩炷香,跟蘇敬說,朕得了空也去看他。”
蘇蕙寧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更沒想到司徒佑主動提起父親,登時一愣。眼前這個人,為了皇位謀害父親,怎麽可以如此大言不慚地說出“得空去看他”?蘇蕙寧想說什麽,醞釀片刻卻什麽也沒有說出,緩緩低下頭稱“是”。
內侍收拾好碎片退出,司徒佑瞥了一眼,沉聲道:“也替朕去看看老四。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假意受傷、謊報軍情的事情都能做出來,以後還有什麽不敢做?”
他随手抓起禦桌上的鎮尺,高高舉起又緩緩放下,長嘆道:“罷了,錦兒去得早,朕總擔心他受委屈,要什麽給什麽,才縱得這般無法無天,朕也有責任。你和老二去勸勸他,別鬧騰了,萬一真傷到自己……等過段時間,朕就讓他回來。”
蘇蕙寧聽得迷迷糊糊,莫非司徒銳皇陵受傷也是自導自演,如同司徒鈞策劃自己禦街被刺一樣?若是如此,這兩人倒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呢?只不過,司徒鈞是為了假死和陸盈雪雙宿雙飛,司徒銳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以治傷的名義回宮?
蘇蕙寧強按下好奇心,既然已經決定離開,這種皇室秘辛還是不要參與了。她溫順答應着,準備告退離開,被司徒佑喊住,“你和老二要好好的。”
蘇蕙寧覺得今日的司徒佑十分反常,卻不知道為何,大概是宋槐跟他說了什麽吧,但她不在乎了,等祭拜完父親,她就要離開這個波瀾詭谲的地方,去老家湖州也好,去尋找從未謀面的雙生哥哥也好,或者去浪跡天涯,總之要離開這個地方。
蘇蕙寧看着鬓角染白的聖上,在心中默默道別,裝作不在意地點頭躬身告退。
宮門打開,廊下候着一人,身姿筆挺,身形颀長,正是司徒钊。她忽然想起他們初見的模樣,也是這樣一個下午,也是在太極宮前,她請求聖上讓她前往皇陵祭拜父母,他剛剛從守陵一年回來複命。不同的是,那次要陪她去皇陵的是司徒鈞,這次是他。
司徒钊快走幾步迎上來,明眸微動,眼中含笑,作揖打趣道:“見過蕙寧妹妹。”
蘇蕙寧福禮,客氣疏離道:“梁王殿下。”
“你這是怎麽了?”司徒钊摸不到頭腦,“是不是父皇跟你說了什麽,我去找父皇!”
“沒有,你別多想。”蘇蕙寧喊住他,随口編道:“近來總是夢到爹娘,甚是思念,剛才求聖上允許我去皇陵祭拜,聖上答應了,讓你陪我一起去。”
司徒钊一疊聲答應着:“分內之事,理所應當。你準備好了,咱們立馬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