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游西市
同游西市
琉璃閣尚未營業,門前已經排起長龍。
開陽自告奮勇留下排隊,蘇蕙寧跟着司徒钊走入大街小巷。清晨的西市沒有嘈雜人聲,在朝霞的映襯下格外寧靜。
蘇蕙寧仔細打量旁邊的商鋪,珠寶店、貨棧、茶樓、酒肆應有盡有,亦不乏波斯邸等外國商人經營的店鋪,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朝氣蓬勃。
走出兩條街,遠遠看到一處攤位,隊伍排得很長,和琉璃閣遙相呼應,旁邊的幌子随風飄揚,上書“代寫書信”。
“好像是胡文廣?”
蘇蕙寧聞言仔細瞧,那人清瘦白淨,嶙峋的右手握筆疾書,正是胡文廣。旁邊的板凳上坐着一位老婆婆,腳邊放着木棍,時不時和排隊的人攀談兩句,正是阿牛娘。
兩人走到隊伍末梢,搭讪道:“怎麽這麽多人排隊?”
“便宜啊,一封信才要二十個銅錢。”那人回答時并未擡頭,待看清兩人打扮,瞪大眼睛高聲問,“你們還需要代寫書信?”
胡文廣恰好寫完一封信,聞聲看見兩人,熱絡地走過來:“是你們?”
司徒钊點點頭,“怎麽想起來代寫書信?”
“一是家裏确實捉襟見肘,代寫書信,一天下來能有半貫錢進賬,去除筆墨紙硯的成本,多少有的賺,可以緩解家裏壓力。”胡文廣微微笑着看向人群,坦然道,“二來他們遠離家鄉來京都打拼,總有想家的時候,想寫信又不通筆墨,我代為書寫,也算成人之美吧。”
胡文廣的視線漸漸上移,感慨道:“恩科停止五年了,我們這些讀書人,不能科舉入仕,沒法報效朝廷,總得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
容朝有三種入仕方式:科舉考試、從軍邊塞和門蔭入仕。科舉考試選文臣,從軍邊塞出武将,大部分世家子弟養尊處優慣了,不願意到邊塞過刀口舔血的日子,于是大規模擠占文官職位。世家子弟太多而職位有限,只能把科考一推再推,推到遙遙無期。
司徒钊順着他是視線看去,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朝霞,安慰道:“有你們在,是朝廷之幸。總有一天,你們會站在朝堂之上,為萬民生計奔波操勞。”
阿牛娘聽出他們的聲音,想站起來說話,蘇蕙寧連忙扶她坐下,“婆婆,您坐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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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俺眼睛瞎了,腿腳可不瘸。”阿牛娘擺擺手,執意站起來,摸索着對司徒钊道:“文廣是個好孩子,你們不能因為之前的事,不讓他參加科舉呀。”
司徒钊寬慰道:“婆婆,現在沒有開考,不是只針對文廣一人。一旦有了考試,他肯定能參加。”
阿牛娘這才放下心來,絮絮叨叨講起胡文廣的好處。蘇蕙寧唯恐耽誤了他們生計,閑聊一會兒便告辭,胡文廣送他們離開,邊走邊解釋:“本想接婆婆去我們家的,但是婆婆說自己家住着舒服,不肯去。我怕她在家摔倒沒人照看,就帶她一起出攤。好在此處能和街坊們聊聊天,反而比在家裏舒服。”
作別胡文廣,蘇蕙寧跟着司徒钊在街頭閑逛,店鋪陸陸續續開門,人也漸漸多起來。叽叽喳喳的鳥叫聲中,突然傳出布谷鳥的聲音,“布谷——”“布谷——”,極為響亮。
“排到我們了!”司徒钊拉着蘇蕙寧就往回走。大街小巷在他眼裏仿佛自家花園,三轉五轉,便抄小路回到琉璃閣。
長龍依舊,不同的是,開陽排到了第一位。他嘬攏嘴唇,時不時發出“布谷”的聲音,看見他倆,趕緊拉過來急切道:“公子、姑娘,你們可算回來了。”
琉璃閣店面很小,每次只放一組人入內挑選。蘇蕙寧在門口處打量,左側是尋常人家戴的銀質飾品,中間是玉石瑪瑙翡翠,右側是赤金點翠珠寶,分門別類,擺得整整齊齊。
老板立即迎上來,引着他們到最右側,快速挑出幾件飾品,推薦道,“公子您瞧,這是一套十二支的赤金銜珠如意釵,這是赤金纏絲手镯,還有璎珞、螺钿、鬓花,都是新打的款式,給夫人來一套吧?”
蘇蕙寧臉頰緋紅,剛要解釋,便聽司徒钊道:“老板說笑了,這是我妹妹。”
司徒钊撿起一支如意釵,雙手奉上,笑道:“金釵配佳人,恭喜妹妹及笄。”
老板一疊聲罵自己眼拙,開陽瘋狂對老板使眼色,捂着肚子道:“老板,人有三急,可有方便的地方?”
“當然有,貴客裏邊請。”
老板掀開簾子,引着開陽去了內室,整個店鋪只剩蘇蕙寧和司徒钊兩人。
蘇蕙寧接過,福禮謝道;“金釵貴氣,卻不及玉麒麟溫潤。”
她清晰地記得司徒钊送的生辰賀禮,一只麒麟獸,羊脂白玉雕刻而出,溫潤細膩,在一片金光燦燦裏,顯得格外恬靜淡雅。
“你喜歡?”司徒钊眸子亮了一下,“那是母妃留給我的,雖然不是特別名貴,但是我覺得,麒麟是有靈性的,就把它當作生辰賀禮送給你了。我還一直擔心你不喜歡。”
“我很喜歡。不過,既然是淑妃娘娘留下的,送給我是不是過于貴重了。”蘇蕙寧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心下了然。
她初時只以為司徒钊同自己一樣,喜歡素雅的物件,收到玉麒麟後心生歡喜。如今聽到還有淑妃遺贈這一層,忽然感到受之有愧。
“你安心收着吧,只有你才配得上玉麒麟。”司徒钊溫聲道:“這樣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玉麒麟還在。”
蘇蕙寧覺得面頰發燙,瞥一眼不遠處的銅鏡,緋紅色從面頰一直延續到耳根。
暧昧的氣氛四散開來,被催促聲打斷,“挑好了沒,怎麽這麽長時間?”
門外開始有人探頭探腦。
司徒钊幹咳兩聲,“開陽怎麽還不回來?”
話音剛落,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讪笑的臉,“公子,姑娘,你們聊完了?”
顯然剛剛的對話全部落入開陽耳中。
蘇蕙寧微微低下頭,轉身跑出店鋪。司徒钊趕緊追上去,不忘囑咐開陽,“老板推薦的那些,全都買下來!”
從西市返回,兩人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直到遠遠看到守衛大明宮的金吾衛,才停下腳步。
司徒钊送上打包好的禮物:“我就送你到這兒吧,再往前就不合适了。”
再往前人多眼雜,他是王爺,她是太子妃,他會被彈劾圖謀不軌,她會被彈劾勾結朝臣,确實不合适。
“今天很開心,謝謝你。”蘇蕙寧躬身謝過,轉身進入宮牆。
司徒钊看着她的身影漸漸消失,視線穿過人群,落到東宮的方向,良久才道:“不知道誰能有福氣,點燃東宮的花燭?”
開陽等到他開口,才上前一步小聲道:“琉璃閣傳信,威遠侯最近和吐蕃接觸甚密。”
“哦?”司徒钊微挑眉毛,沉吟道:“難道威遠侯想引狼入室?”
西北邊境不太平,東宮同樣不太平。
以茯苓為首的宮婢跪了一地,以血肉之軀攔住陳貴妃的腳步。
“怎麽,東宮不在大明宮內?你們不歸本宮管?”陳貴妃面色陰沉,盯着茯苓道:“本宮記得,上回就是你在主子們說話時插嘴,越來越沒規矩!”
茯苓毫不退讓:“蘇姑娘确實身體不适,不便打擾,貴妃娘娘請回吧!”
“大膽!貴妃娘娘你也敢攔?”柴尚宮厲聲呵斥,轉頭向陳貴妃小聲彙報:“娘娘,茯苓是跟着蘇姑娘一起進宮的,從小就不受宮內約束。”
告狀聲過于清晰,茯苓忍不住回怼:“您把話說清楚,我何時不受約束了?”
“确實沒規矩!”陳貴妃冷哼一聲,“柴尚宮,宮婢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掌嘴二十!”
不待陳貴妃發話,就有宮婢走上前去,一左一右鉗制住茯苓,柴尚宮的手高高揚起。
“貴妃娘娘是來探病的嘛?”蘇蕙寧遠遠看見她們,高聲喊道,“貴妃娘娘辛苦,就不必動手了吧。”
柴尚宮的手滞留在空中,一時間不知道該落下還是收回。
蘇蕙寧疾步走來,福禮道:“近日有些積食,禦醫囑咐要多走動,适才就去禦花園逛了逛。”她身後跟着一個小宮女,早早彙報了東宮情形。
蘇蕙寧擋在柴尚宮和茯苓之間,佯裝怒道:“貴妃娘娘來了,請進去便是,怎麽能讓貴妃娘娘在院子裏等呢。還不去準備茶點?”
“慢着!”陳貴妃冷聲道:“我沒叫起,蘇姑娘便替我安排了?可見奴婢們沒規矩,根子壞在主子身上。”
蘇蕙寧心中腹诽,面上依舊恭敬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只有一個主子,貴妃娘娘是在指責聖上麽?”
“蘇姑娘真是伶牙俐齒。”陳貴妃慢慢走近,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可知道,這深宮大院裏,有的是辦法讓人消失?”
蘇蕙寧當然知道,這也是她從前一直謹小慎微的原因。但退讓沒有換來尊敬,而是換來他人的咄咄相逼。退無可退,也就無需再退,何況如今她不再孤身一人,她還有蘇家軍、有司徒钊。
蘇蕙寧淡然回道:“貴妃娘娘何出此言?如今威遠侯擁兵自重,貴妃娘娘統領六宮,不知道的,還以為天下是你們兄妹的。”
陳貴妃臉色陰沉下來,才要開口,宮婢匆匆跑來,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的眉頭漸漸蹙起,不再理會蘇蕙寧,匆匆離去。
蘇蕙寧很快得到同樣的消息:身在皇陵的司徒銳被暗箭所傷,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