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驚馬真相
驚馬真相
“因為張青,是小的侄子。小的閨女生病了,找他借錢,他推說沒錢把小的轟走了。小的實在沒辦法,就一直偷偷跟着他,心思再找機會好好求求他,沒想到撞見他們的陰謀。”
“那你為什麽之前不報官?”
“張青是陸豐的管家,小的有幾條命,敢跟陸家抗衡?”張平面色如常,沉聲回道:“要不是陸家倒臺了,小的現在也不敢站出來指證。”
油條鋪老板被請回來,一進公堂就撲通跪下,抖如篩糠,磕頭如搗蒜,“小的鬼迷心竅,真沒想到會踢死人啊。”
李雲山厲聲道:“從頭說!”
“那天有人找到小的,許了二十兩銀子,讓小的炸油條時動作大些,把熱油濺到胡公子馬背上。”
“誰找的你?”
“是……”他瞥一眼身邊的張平,不斷吞咽着口水,“是陸丞相,啊呸,陸豐。”
又是陸豐?
千百條線索在胡思年腦海中彙成一團,最終化成一條清晰的線:陸豐導演了兒子胡文廣的縱馬傷人案,在自己遍借同僚不得時,他伸出援手,交換條件是讓自己彈劾大皇子。阿牛族人再次索要錢財,是受威遠侯世子指使,為了讓自己不再彈劾他們。這些人替兒子翻案,交換條件是繼續彈劾威遠侯。
胡思年嘴角一顫,自嘲地笑笑,自己自诩剛正不阿,到頭來被裹挾得毫無反抗餘力。
李雲山追問:“陸豐親自找的你?”
“不是,”油條鋪老板又看一眼張平,小心翼翼回複,“是他的管家,叫張青。”
“你沒想過馬受驚狂奔,會出人命嘛?”李雲山陡然提高聲調。
油條鋪老板哆哆嗦嗦回道:“原本是奔着讓胡公子跌下馬受傷去的。張青說胡公子欺負了他妹妹,他告官告不贏,只能自己想辦法給胡公子教訓。小的聽完熱血上頭,加上還有銀子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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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條鋪老板越說聲音越小,不時用眼睛瞟向李雲山,“至于踢死人,小的也沒想到,禦街上經過有人駕馬經過,大家都會避讓,誰能想到呢?小的也是後來才知道,張青根本沒有妹妹。但是事情已經做了,意外也發生了,錢也拿了……那可是二十兩銀子,俺們全家從年頭幹到年尾也就賺五兩,小的一時財迷心竅,就……就沒報官。”
事件已經很清晰了,一切是張青設下的圈套。只是陸家覆滅後,張青自盡殉主了,無法繼續追查下去,兇手只能限定在眼前這幾個人。李雲山問阿牛堂哥:“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嘛?”
尿褲子的壯漢指着阿牛堂哥,搶先磕頭道:“大人,這都是他的主意,跟俺們沒關系!”
“老四,你他娘的還是不是人,錢你少花了?你給東街孫寡婦送的金镯子,是誰出錢給你買的?”
“老大,你別血口噴人啊,俺不認識什麽孫寡婦。”
公堂上吵作一團,誰也沒注意,阿牛娘摸索着起身,抓住阿牛堂哥的胳膊,狠狠地咬下去。
“哎呦,你個死老太婆!”
阿牛堂哥痛得龇牙咧嘴,拼命推搡阿牛娘,卻怎麽也推不開。幾個壯漢也過來幫忙,被兵士攔住,眼睜睜看着阿牛堂哥被咬掉一塊肉。
“大人,你可要為小的做主啊!”阿牛堂哥打着滾哀嚎。
阿牛娘嘴角滲血,癫狂大哭:“阿牛,俺苦命的兒啊——”
“肅靜!”李雲山冷聲喝道:“你可認故意殺人之罪?”
“我沒殺人!”阿牛堂哥聲音凄厲地反駁着,“大人,你可以說我貪財,不能說我殺人啊,大人!阿牛他是自願的,他得了痨病,本來就沒幾天可活了,是他說,如果他的命能換來照顧三嬸後半生的錢,他死而無憾,我是在成全他。”
“所以,你給過婆婆多少銀子,又看望過她幾回?”胡文廣眼圈泛紅,啞着聲音道,“婆婆每天坐在屋前,一等就是一天,等不回阿牛,也沒等到過你們。家裏的水沒了、米沒了,你們知道嘛?婆婆在家裏摔倒了,倒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你們知道嘛?你們從來沒有成全阿牛,你們成全的,是自己的貪欲!”
“是你踢死的阿牛!你一個兇手,有什麽資格指責我!”阿牛堂哥漸漸變得癫狂,上前去掐胡文廣的脖子,被兵士們拉開。
阿牛堂哥們和油條鋪老板被收押候審。消息很快傳到威遠侯府,陳北亭一拳捶在樹上,質問司徒铮:“這個李雲山到底是不是你的人!”
司徒铮不置可否,淡然道:“我早說了,舅舅該收斂點,你也是。”
退堂後,張平被李雲山喊住,“你閨女的病,治好了麽?”
張平的眼皮微微跳動,垂首恭敬回道:“謝大人關心,好了。”
“怎麽治好的?”
張平迎着審視的目光,平靜答道:“恰好大殿下府上招工,小的應招做些灑掃工作,大殿下心善,預支了些工錢。”
滴水不漏。李雲山沒再問什麽,直接放他離開。
張平走出去幾條街,一輛馬車緩緩停在面前。
“爹爹!”
秀秀跳下馬車,飛奔而來。
張平一把抱起她,摟得緊緊的,良久才上下打量秀秀,捏着臉蛋慈愛道:“胖了,精神了。”
“可是爹爹,你怎麽瘦了?”秀秀同樣摟着張平的脖子不撒手。
“爹爹沒有瘦。”張平岔開這個話題,笑着問:“秀秀最近乖不乖,哥哥對你好不好?”
“好,吃得好、穿得好,還有先生教我認字,有師父教我彈琴,我做夢都沒想過能過這樣的日子。爹爹,你最近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
“秀秀開心,爹爹就開心。”
張平看見不遠處的白衣青年緩緩走來,風吹起衣角,更顯得風度翩翩。
“秀秀在我府上,你就放心吧。”司徒鏡接過秀秀送回馬車上,“這次做得不錯,別忘了照顧油條鋪的生意。”
他說得極為輕松,仿佛這是極平常的一件小事,甚至不值得他回身看一眼張平。他輕快地跳上馬車,馬蹄飛揚,很快消失在路口,只留張平一人在空蕩蕩的街上,不斷回味與閨女秀秀相見的短暫美好。
另一邊,蘇蕙寧一直等在京兆府門口,直到李雲山出來。
“蘇姑娘?找在下有事?”李雲山停住腳步。
蘇蕙寧福禮道:“剛剛聽了阿牛的案子,心中不免感傷。蕙寧剛剛一直在想,怎樣才可以避免驚馬傷人之類的意外發生。”
“蘇姑娘有良策?”
蘇蕙寧迎上李雲山的目光,篤定道:“有個初步設想,可以在禦街上分出車道,一條專門用來駕馬駕車,另一條用來行人走路。也不知道可不可行,請李府尹……”
“多謝蘇姑娘提點。”李雲山眼睛一亮,不待說完,就轉身急匆匆返回官署。
蘇蕙寧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搖搖頭自言自語:“真是個急性子。”
“李府尹一向如此,想到什麽就去做,從不瞻前顧後、拖泥帶水。”
溫朗的聲音傳來。蘇蕙寧回眸,正好撞上司徒钊灼灼的目光,奇怪道:“二殿下?你怎麽還沒回?”
“殿下一直在等蘇姑娘!”開陽搶着開口,被司徒钊敲了一記暴栗。
“我看你一直等在這兒,茯苓又沒跟着,就想着等等你,萬一有什麽事,還能有個照應。”司徒钊的聲音異常溫柔。
“你在擔心我?”蘇蕙寧看着他微微泛紅的臉頰,笑道:“那怎麽剛剛不喊我呢?”
“誰知道你在等誰,萬一打擾了你的好事,豈非罪過?”司徒钊故意把眼神瞥向一邊。
“既然如此,二殿現在看到了,我沒什麽事,二殿下請回吧。”蘇蕙寧轉身要走。
司徒钊趕着攔住她,“哎,我送送你吧。你要回東宮嗎?”
回東宮嘛?蘇蕙寧想到那個富麗堂皇又空闊寂寥的居所,頭一次有了強烈的抵觸感。那裏的身份與地位,是既得利益者的施舍,是無形勝有形的禁锢。可是不回東宮,她還能去哪兒呢?
蘇蕙寧落寞地走向禦街,夕陽西下,四處炊煙袅袅,青磚矮牆掩不住煙火繁華,可惜天大地大,竟沒有容身之所。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路尾随,一步、兩步……,一直到禦街盡頭。
“你是不是不想回東宮?”腳步聲加快,司徒钊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我還欠你一頓飯,要不咱們去熙春樓吧?”
去熙春樓嘛?蘇蕙寧看看天空,夕陽已經被吞沒大半,過不了多久就要宵禁,搖搖頭道:“太晚了。”
“沒關系,熙春樓也可以住店。”
蘇蕙寧心動了。能短暫地逃離那片牢籠,也是極好的吧?她認真地看向司徒钊,才要開口,便聽司徒钊道:“還是算了,你不回去要惹很多事端。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就去熙春樓,你請我吃飯,我請你住店!”蘇蕙寧的聲音執拗而決絕。
這是一個大膽的決定,單單夜不歸宿這條,被陳貴妃知道了就要大做文章,何況她還挂着“太子妃”的頭銜,和不是太子的皇子“交往過密”。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決定了,她表演了十五年的乖乖女,不想再裝傻充楞演下去,接下來的日子,她想為自己而活。她催着司徒钊趕緊去,不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機會。
兩人并肩穿過一條條禦街,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似乎過得并不開心?”司徒钊試探着問。
蘇蕙寧自嘲地笑笑,從前的歲月如同提線木偶,也就無所謂開心與否,今天得知了父母死亡真相,如何還能開心得起來?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呢,過得開心嗎?”
“從前是開心的,雖然父皇不待見我,今兒派我去巡河,明兒派我去守陵,朝中大臣也不待見我,覺得我胸無大志,但是那種遠離朝堂紛争的日子真的很開心。直到……”
蘇蕙寧半天沒有聽到下文,側過臉去看他,見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直到那天在太極宮外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