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冤家路窄
冤家路窄
蘇蕙寧回到東宮時，已經傍晚時分。
“阿姐，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司徒銳快步迎出來。
內侍緊接着出來，小心解釋道：“蘇姑娘，四殿下非要在這兒等你回來，咱們攔不住。”
蘇蕙寧此刻身心俱疲，懶得計較，強按下心中不悅，擺手屏去內侍，奮力堆起笑臉：“勞四殿下等待良久，不知殿下所為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嘛？”司徒銳操起一貫的論調，從身後拿出一個禮盒，“諾，長白山參，上回你心疾犯了，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特意尋來送的。”
他親切地挽起蘇蕙寧的胳膊，“阿姐，不是我說你，既然病着，就不要到處亂跑——”
蘇蕙寧不動聲色地推開司徒銳胳膊，“勞四殿下挂心了。”
司徒銳吃了軟釘子，臉色逐漸不悅，開門見山道：“阿姐，大哥走了，不如我陪你去皇陵吧？”
及笄在即，指婚在即，誰陪她去皇陵，誰就最有可能成為她的夫君，成為未來的太子。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若是平時，蘇蕙寧一定打起精神好好周旋，但是如今，她剛剛經歷了司徒鈞和陸盈雪之事，又勞累一天，實在不想虛與委蛇，直截了當拒絕：“從京都到皇陵，一來一回少說二十天，距離我生辰只剩十三天，來不及了。”
司徒銳仍不甘心，強勢央求道：“既然如此，等阿姐生辰過了，我再陪阿姐去吧？”
蘇蕙寧默聲不回應，沒有答應就是拒絕。
司徒銳頓感失望，勉強顧着禮節，“這個生辰不同尋常，阿姐，你想要什麽賀禮，盡管跟我說，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阿姐摘下來。”
“有勞四殿下了。”
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司徒銳面上已經不耐煩，敷衍道：“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阿姐，你累了一天，早點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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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蹬蹬的聲音漸遠。蘇蕙寧長舒一口氣，心道終于可以歇歇了，門外傳來響亮的聲音：“我帶窈窈來給姑娘道歉了！”
聲如洪鐘，底氣十足，知道的是來道歉，不知道的還以為興師問罪來了。
蘇蕙寧撫額，才送走小瘟神，又迎來一尊大佛，簡直作孽啊！
陳貴妃直接闖進內室，身後跟着兩個人，一個自然是陳窈窈，半嘟着嘴，明顯不服氣；另一個穿着最時興的高腰長裙，頭上珠光奪目，俨然貴婦人打扮。
該不會是威遠侯世子妃宋氏吧？蘇蕙寧想起陳貴妃要安排宋氏入住東宮的事，少不得打氣十二分精神應對。
“這是窈窈，你見過；這是你陳家嫂子。”陳貴妃逐一介紹，推着陳窈窈上前：“還不給蘇姑娘道歉！”
陳窈窈嘴裏嘟嘟囔囔，行禮卻規規矩矩，絲毫不落世家大族貴女的面子，“今日是窈窈出言無狀，對不起，請原諒！”
蘇蕙寧站在原處，安安穩穩受完禮，才誠惶誠恐、泫然欲泣：“陳姑娘出身世家，有的是長輩、嬷嬷教導，想來行事不會有差池，一定是蕙寧哪裏做得不對，才引來陳姑娘不滿，還請陳姑娘恕罪。”
這話明面上說的是陳窈窈，實際暗指陳家教女無方，陳貴妃如何聽不出來？
她哥哥手握重兵，她掌管六宮，向來被人恭維着，如今被晚輩暗戳戳指着鼻子罵，心中怒火飛竄，咬着銀牙道：“蘇姑娘說哪裏話……”
不等她說完，陳窈窈“唰”得直起身，“姓蘇的，你陰陽怪氣什麽？姑奶□□一回給別人道歉，你別不識好歹！”
蘇蕙寧裝得更加委屈：“果然是蕙寧得罪陳姑娘了，求陳姑娘原諒吧。陳姑娘若是不解氣，容蕙寧禀報聖上，讓聖上處罰。”
不給陳貴妃說話的機會，她抽噎着繼續說：“貴妃娘娘請回吧，免得蕙寧礙了陳姑娘的眼。”
茯苓打開房門，作出送客的姿态。蓮兒頭一回見這陣仗，先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繼而跟到茯苓身後。
“這位姑娘看着眼生？”陳貴妃不好直接發作，東瞅西瞄找由頭，正巧兒看見蓮兒。
她掌管六宮，帶回來人不跟她報備，是大錯處。
蘇蕙寧不慌不忙回道：“她叫蓮兒，聖上賞的。”
“聖上賞的？”陳貴妃明顯不信，但看着蘇蕙寧篤定的樣子，也不敢直接發難，只得帶着陳窈窈和宋氏離開了。
“他們都好兇呀!”蓮兒看着他們走遠，長舒一口氣。
蘇蕙寧也長舒一口氣，幸虧先去太極宮找聖上聊了聊天，頭一回硬剛陳貴妃，痛快！
她問蓮兒：“你害怕嘛？”
“怕！”蓮兒點點頭，又搖搖頭，“以後就不怕了。”
“算你機靈！”茯苓笑道，“咱們姑娘最好相與了，你就安心在這兒住下來。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替你出頭！”說完忍不住八卦：“你和大川怎麽認識的？”
“小時候是鄰居，後來我娘接連生了幾個孩子，養不起，把我賣到丞相府做工，就漸漸斷了心思。直到幾年前，幫大姑娘送信時遇見了。”
茯苓打趣道：“原來是青梅竹馬！”
蘇蕙寧感慨也是對苦命鴛鴦，寬慰道：“我已經求了聖上，把你的名字加在內侍省花名冊裏，你先在這兒住着，等以後有機會了，我幫你脫籍、放你出宮。”
“嗯！”蓮兒欣喜地答應着，轉而神色有些黯淡。
“怎麽了？”
“姑娘，您登記的時候，能給我換個名字嗎？”
蘇蕙寧不解：“為什麽？你不喜歡這個名字？”
蓮兒低下頭，難為情道：“這是丞相府給取的名字，我……我想重新開始，想讀書認字，這樣大川他爹就不會嫌棄我了。”
蘇蕙寧了然，感慨她一片赤誠之心，欣賞她重新開始的勇氣，略一沉吟，“叫菡萏吧，也是荷花，是延續，也是新生。”
菡萏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本來應該由茯苓帶着熟悉，只因為蘇蕙寧接連幾日不在東宮，積壓了很多瑣碎事，需得茯苓好好打理一番，于是蘇蕙寧親自帶着四處游逛。
“再往北就是太液湖，湖中有個蓬萊島，等過段日子，我帶你上島玩……”
一只船向岸邊劃來，船頭撐篙的不是嬷嬷，而是位小姑娘。她一雙狐貍眼微微斂起，額頭滲出細密汗珠，臉色憋得通紅，顯然十分吃力。
菡萏眼尖：“三姑娘？”
“怎麽這麽慢？”陳窈窈跋扈的聲音傳來。
陸華芊加快幅度，船稍微快幾分，陳窈窈仍不滿意，“沒吃飯嘛？看來得讓尚宮局的嬷嬷們好好教教你！”
威遠侯和陸丞相不合，陳窈窈看陸家姐妹不順眼，如今陸華芊入宮為婢，她恨不得多踩兩腳。
陸華芊微微咬住嘴唇，胳膊劃動頻率加快，船又加快幾分，很快抵達岸邊。
甲板距離陸地稍有距離，陳窈窈指着陸華芊道：“你，下去跪着，給我做踏板。”
她把船當成馬車。
陸華芊用力撐住船篙，“陳姑娘，這兒沒法抛錨，我如果下去，船停不住，會漂走的。”
“你在教我做事？”陳窈窈轉身給她一巴掌：“什麽你呀我的，你現在是奴婢，要自稱奴婢，懂不懂？”
菡萏驚慌之下叫喊出聲：“三姑娘——”
毒辣辣的目光從陳窈窈眼裏射出：“誰是三姑娘？”
她也不用臺階了，直接跳下船，因為動作急躁，摔了一跤。她不顧疼痛，爬起來就要給菡萏一巴掌，被蘇蕙寧眼疾手快掐住手腕，“陳姑娘，我的人我來教。”
陳窈窈也是武将之後，學過幾招防身拳腳，此刻卻動彈不得，只能大聲嚷嚷：“你放開我！”
蘇蕙寧松開手，溫聲對菡萏說：“給陳姑娘道歉，就說你出言無狀，對不起，請原諒。”
這是陳窈窈昨天道歉的話。
見把自己跟宮婢相提并論，陳窈窈立馬臉色漲得通紅，“你等着！”
她怒沖沖跑回陳貴妃處，“姑媽，你得給我做主！”
“你呀！”陳貴妃看着陳窈窈，仿佛看到自己小時候，實在生不起氣來，“最近先別招惹蘇蕙寧了，至于陸華芊……”
“我就知道姑媽有法子，姑媽對我最好了！”陳窈窈不斷搖晃着陳貴妃胳膊撒嬌。
陳貴妃看着她不谙世事的樣子，擔心她吃虧，狠狠心板起臉教訓，“就這一回，不許再闖禍了！”
陳貴妃傳來柴尚宮，“最近才沒入一批宮婢，挑幾個機靈的，分到各宮苑裏吧。聽說還有丞相府家眷，想來四殿下有心照拂，記得成人之美。”
柴尚宮應聲去安排，她又囑咐道：“把風放出來，等四殿下來找你。這個人情，不拿白不拿。”
陳窈窈不滿，“姑媽，你怎麽幫着那個陸華芊呀！”
陳貴妃笑起來，“這怎麽能是幫她呢？”
司徒銳果然立馬找到柴尚宮，許了諸多好處，把陸華芊要到自己宮內。柴尚宮樂得合不攏嘴，盛贊陳貴妃高明。
“殿下，三姑娘畢竟是因罪入宮，以咱們和陸豐的關系，需得避嫌才好。”玉衡勸道。
“怕什麽？那是柴尚宮分的！”司徒銳摸一把玉衡的手，“玉衡姐姐放心，我有了新歡，也不會忘記舊愛，別吃醋了。”
他仔細嗅着陸華芊曾經送的荷包，仿佛聞道了陸華芊的體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