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宴無好宴
宴無好宴
去金仙寺的金吾衛還沒返回,太醫院傳來消息。幸好張平送得及時,禦醫們齊齊下場,使出畢生所學,才将司徒鈞從鬼門關拉回來。
司徒佑當即要賞,張平堅辭不受,“小女的命是大殿下救的,小的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要保大殿下安全。”
蘇蕙寧送他離開太醫院,忍不住問道:“是你把大殿下放出府的吧?”
他灑掃之處,是司徒鈞從後門出府的必經之路,不可能沒看見。
張平點點頭,表示默認。
“為什麽?”
“我不知道陸大姑娘已經沒了,”張平緩聲道:“小的可能看多了話本故事,總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司徒鈞悠悠轉醒已經是幾天後。
他聽聞司徒铮還在因為“刺殺”他一事禁足,不顧身體虛弱,跪到司徒佑面前:“寶月館的人是我雇的!我本想着,可以假死脫身,與小雪雙宿雙飛,只是沒想到,小雪她……”
自己殺自己?司徒佑震怒。
司徒鈞以頭搶地,請罪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兒臣深感此舉有悖天道人倫,請父皇,賜兒臣死罪!”
“賜你死罪?好成全你和陸盈雪做陰間夫妻?”司徒佑怒極反笑:“司徒鈞,你是朕的第一個兒子,無論別人怎麽說你,朕對你寄予厚望!你就是這麽作賤自己的?為了兒女私情要死要活,連假死脫身的法子都能想出來!你就不怕,有人真的想趁機要你命?”
“如此更好,”司徒鈞頹喪道:“小雪沒了,我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呢?”
“混賬!”司徒佑怒目圓瞪:“你看看你,哪有半點儲君的樣子?!”
“是,我沒有。”司徒鈞站起來,情緒激動引發一連串咳嗽:“我從來沒有儲君的樣子,我也從來不想做儲君!反正你有那麽多兒子,不差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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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知道,儲君這條路,不進則死?”
司徒佑禦座上走下來,一字一頓道,“但朕不讓你死,朕不成全你!作為父親,我不能接受兒子為了情愛棄家庭于不顧;作為帝王,朕不接受臣子欺君罔上!所以朕要你活着,用餘生慢慢體驗摯愛離開之痛,就算對你的懲罰吧。”
他看着司徒鈞頹然若行屍走肉的模樣,終究不忍心,“去金仙寺守着陸盈雪吧,朕只當你死了。”
大皇子府就此封置,世間再無司徒鈞,天下多了一位心無所戀的和尚。
司徒鈞走後,司徒佑叫來李雲山:“既然假死脫身,何必條條線索指向老三?這個寶月館不簡單,繼續查!”
司徒铮自由了,司徒钊徹底沒地方住了。司徒佑這才想起來還有個居無定所的兒子,大手一揮道:“先跟老三住吧,朕得空給你選塊地方建宅子。”
蘇蕙寧很快收到了司徒钊的請帖,地點自然是三皇子府。
“钊欠姑娘兩頓飯,這是第一頓。”司徒钊送上拆解好的螃蟹。
蘇蕙寧伸手接了,“螃蟹性寒,吃點黃酒中和一下才好。”
“早就備好了,女兒紅,”司徒钊端出壇子:“就怕姑娘不勝酒力。”
“也不知道誰不勝酒力!”茯苓在旁邊幫腔。
司徒钊想起那日醉酒,幸得蘇蕙寧照顧,臉色羞赧:“那日勞姑娘辛苦,钊不勝感激。钊保證,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茯苓幫着斟滿酒,“我們姑娘和殿下非親非故的,這保證可沒道理。”
蘇蕙寧淺笑低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司徒钊陪着喝了一杯。
“二哥,你在府裏設宴,也不喊我們,真是沒良心!”
司徒铮端來幾壇上好的桂花釀,身後浩浩蕩蕩跟着一行人,“二哥不常在京都,大概還不認識,這是威遠侯世子陳北亭,這是他妹妹窈窈,這是沈一楠沈小将軍。”
司徒铮挨個介紹完,熱切地招呼大家坐下,“今日北亭生辰,約了在府上給他賀生,正巧兒二哥設宴,咱就兩宴并一宴吧,人多圖個熱鬧。二哥、蘇姑娘,你們不會介意吧?”
仿佛征求意見,其實不容置疑,誰讓人家是府邸主人呢?
案幾換成品字型,司徒钊和司徒铮居上桌,左側是陳北亭和沈一楠,右側是蘇蕙寧和陳窈窈。
“我要和一楠哥哥坐在一起!”陳窈窈對座位安排很不滿意。
“窈窈,別胡鬧!”陳北亭輕聲呵斥。
陳窈窈不依不饒:“我就要和一楠哥哥坐一起,你和二殿下一桌,讓蘇姑娘和铮哥哥一桌好了,反正他早晚要嫁給铮哥哥的!”
平地一聲驚雷。
沈一楠暗道,參加個生辰宴,怎麽還攪和進立儲大事裏,這哪是生辰宴,分明是鴻門宴。趕緊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勁兒往嘴裏夾菜。
司徒钊飲進嘴裏的酒又吐出來,酸溜溜道:“父皇給三弟指婚了?恭喜三弟,喜得佳人啊。”
司徒铮心中一驚,蘇蕙寧是聖上欽定的太子妃,他還沒被議儲,雖然有這個想法,也不敢這麽大咧咧地說出來呀,給陳北亭使了一個眼神。
陳北亭更是驚慌失措,他有幾個膽子敢參與議儲之事,搞不好丢腦袋事小、誅九族事大,疾聲呵斥:“好好坐着。”
陳北亭生得粗犷,盛怒之下十分駭人。
陳窈窈從未見過哥哥如此嚴肅的模樣,不情不願地坐下,嘴裏依舊嘟囔着:“我又沒說錯,姑母已經求聖上指婚了。”
陳貴妃又開始作妖了?蘇蕙寧撫額,先是往東宮塞人,如今請聖上指婚,她怎麽就陰魂不散呢?
蘇蕙寧給陳窈窈夾一筷子菜:“陳姑娘嘗嘗這個,好吃。”
好吃,還能堵住嘴。
陳窈窈不領情,把筷子一摔,“我不愛吃這個。”
她站起來,走到沈一楠旁邊:“一楠哥哥,我們去逛西市吧,聽說那邊新開了家鋪子,胭脂水粉都是最新款式。”
“窈窈,別沒規矩!”陳北亭呵斥完陳窈窈,給司徒钊和蘇蕙寧賠禮:“我就這麽一個妹妹,平時嬌慣了些,讓二殿下和蘇姑娘見笑了,我代妹妹賠個不是!”
“你憑什麽給他們賠不是!”陳窈窈跳出來,她總覺得今日哥哥接連呵斥她,全是因為司徒钊和蘇蕙寧,氣不順地指着司徒钊道:“這是铮哥哥的家,是他鸠占鵲巢在先!”
陳北亭眉心直跳,那可是皇子!有幾條命得罪的起?陸豐前車之鑒還不夠慘烈嘛?
還沒等反應過來,陳窈窈又指着蘇蕙寧道:“還有她,我看還沒有搖光姐姐好看,讓铮哥哥娶她,還不如娶搖光姐姐呢!”
高門大戶最重階級,把蘇蕙寧和一個侍女比較,簡直是莫大羞辱。
陳北亭終于壓不住怒火,上前給了陳窈窈一耳光,“回家!”
“要回也是我回,不打擾你們兄妹和睦了。”蘇蕙寧站起身來,直接忽略陳窈窈和陳北亭,眼如寒冰看向司徒铮:“等我回宮,一定向聖上請旨,請他給三殿下和搖光姐姐指婚。”
陳窈窈敢如此放肆,顯然是有陳家、陳貴妃甚至司徒铮做後盾,沒必要跟一個被慣壞的小姑娘一般見識。
不待司徒铮回話,蘇蕙寧離席而去。
“我送蘇姑娘!”司徒钊追出來,“本來想請姑娘吃飯,反而惹了不愉快,給姑娘賠不是了。”
蘇蕙寧擺擺手:“不關你的事,是我太弱了,沒有辦法保護自己。”
司徒钊想說什麽,話到嘴邊硬生生咽回去。他也是寄人籬下、難以自保,如何能保護得了眼前的姑娘?再不能消極躲避了,得足夠強大,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啊。
長安街頭人頭攢動,蘇蕙寧和司徒钊擠在其中,萬家燈火眼前過,回首似伴故人游。
“來來來,看一看瞧一瞧了,本店新推出的菜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來,客官裏邊請!”
熙春樓熱情地招徕客人,司徒钊笑着說:“下回,我請蘇姑娘吃熙春樓,就我們倆。”
“好。”蘇蕙寧答應着,不妨被撞了一下。
一位老婆婆摔倒在腳邊,雙手不斷往四周摸索。店小二立馬跑過來,把木棍放到老婆婆手裏,扶起她道:“婆婆,您怎麽又來了!不是跟您說了麽,您兒子不在這兒!”
“他在,他肯定在,您行行好,幫幫我這個瞎老婆子吧,幫我叫下我兒子吧,他叫阿牛。”老婆婆聲音顫抖,帶着哭腔央求,“他說過要來熙春樓給我買吃的,他說馬上就能帶我過上好日子了。”
“他真不在,你兒子已經……”店小二的話沒說完,被一位俊秀青年攔住。
青年面容白皙、劍眉朗目,一看就沒經過歲月摧殘,偏偏套着粗布短衫,神态與打扮反差極大,蘇蕙寧忍不住多瞧幾眼。
青年扶住老婆婆往熙春樓走,老婆婆反手握住青年,雙手顫顫巍巍摸他的臉,“阿牛,是你嘛?你回來了?”
青年不說話,只是不住地點頭。
“這些天你去哪兒了!你知道娘有多擔心你嘛?”老婆婆用力推開青年。
青年沒有防備,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趕着爬起來扶住老婆婆往屋裏走。
店小二無奈地搖搖頭,扶住老婆婆另一邊:“您兒子生病了,才好點,您別生氣了。”
“生病了?你怎麽不早跟娘說,生病了得治,藥可貴咧,咱不在這兒吃了,咱省下錢看病……”老婆婆拽着青年往外走。
蘇蕙寧與司徒钊對視一眼,司徒钊心有靈犀,上前一步跟店小二使眼色道:“婆婆,今天新品試吃,不花錢。”
店小二心領神會,“是呢,婆婆,今天新推出的菜品,不花錢。”
“真的?”
“真的!”
司徒钊要跟着進去結賬,拉着蘇蕙寧一起,“看來今天就得請姑娘吃熙春樓了。”
“今天不只有我們兩個,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