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玄鐵匕首
玄鐵匕首
陸盈雪遇害、司徒钊遇刺的消息很快在宮裏散播開來。
陳貴妃得到消息時正在修剪盆栽,她把剪刀遞給身旁的宮女,用幹淨帕子細細擦手,哂笑道:“禦街行刺,這麽魯莽的法子,怎麽會是陸豐做的呢?”她與陸豐纏鬥多年,太了解陸豐為人,那個人一向躲在幕後、借刀殺人,就算他要報複司徒鈞,有千萬種方法,何至于選擇這麽簡單粗暴的一種?
只是,如果不是陸豐,那麽嫌疑最大的就是司徒铮和司徒銳,陳貴妃當即給司徒铮傳信:“去看看大殿下吧。聖上年紀大了,最希望看到你們兄弟和睦。”
司徒銳得到消息後接連砸了好幾個茶杯,一疊聲罵陸豐糊塗:“一個女孩而已,有什麽可稀罕的?舅舅也太着急了!”又捶胸頓足道:“司徒铮眼巴巴盯着我的錯處,這下好了,上趕着把把柄交到人家手裏,舅舅真是老糊塗了!”
玉衡好勸歹勸,他才冷靜下來,氣憤道:“我與舅舅同氣連枝,少不得給他擦屁股!”于是一溜煙跑去司徒佑面前,臉上挂着淚痕,哽咽着分辨:“舅舅素來疼愛我與大哥,哪怕得知盈雪表姐橫死,也不曾怪大哥分毫,怎麽會傷害大哥呢?”
消息傳進東宮時,蘇蕙寧正在打包行李,“大殿下遇刺了?”
茯苓急道:“姑娘,你會不會抓重點?大殿下和陸姑娘暗通款曲,連孩子都有了,竟又為了太子之位把陸姑娘害死,可見不是良善之人,姑娘你可不能嫁給他!”
“可有證據?”蘇蕙寧暗挑眉毛,見茯苓不答,又仔細囑咐:“此事還沒有定論,切記謹言慎行,把流言蜚語都爛在肚子裏!”
蘇蕙寧見茯苓癟着嘴低頭不語,知道她本意是替自己擔心,又好聲勸慰道:“我要嫁給誰,全憑聖上做主,不是我說了算的。如今鬧出這樣的風波,估計聖上也會重新考量。”
她其實對司徒鈞另有心上人之事并不介意,準确的說,是不在乎。她素來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權,可以與皇子們保持距離,故而從未對誰生出愛慕之心,也就無所謂将來嫁給誰,更不在乎他們還有沒有別的女人,反正以後登基為帝,少不了後宮佳麗三千。她在乎的是,司徒鈞身負重傷,就沒有辦法陪她去皇陵了。她不去皇陵,就拒絕不了陳貴妃往東宮安插人。
茯苓有被勸慰到,“也是,而且聽說大殿下傷得不輕,太醫院最好的禦醫都去了。”
“哦?”蘇蕙寧電石火花之間想到一個主意,不能躲去皇陵,還能躲去大殿下府上探病啊。能躲一天是一天,料想陳貴妃不敢趁她不在把人安插進來。她招呼茯苓取幾根上好的人參,一溜煙去了大皇子府,臨行前不忘囑咐侍衛看好院子,“一只蒼蠅也別放進來,凡事等我回來再說,若是有人敢硬闖,就去找聖上!”
大皇子府不似皇宮那般巍峨,卻也有一番恢宏壯麗,處處彰顯帝王嫡長子的規格和榮寵。蘇蕙寧報上名字,很順暢地抵達內室。最頂尖的禦醫彙聚一堂,個個忙碌到鼻尖生汗;司徒鈞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臉上毫無血色。此時實在不便進去礙人手腳,她知趣地退到廊下,目光所及處還有一人負手而立。
“二殿下?”蘇蕙寧福了一禮,“想不到二殿下如此兄友弟恭。”
司徒钊看到病榻上的司徒鈞,難免生出寒涼之意。他與司徒鈞,一個浪蕩子,一個癡傻兒,都游離于朝堂之外,如今司徒鈞遇刺重傷,如何能不唇亡齒寒?再想到他自幼不得父皇歡心,母妃又去得早,幼時難免被宮女、內侍欺負,是司徒鈞時時照拂,更加心生不忍:“大哥仁善,當得起‘兄友’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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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蕙寧見多了司徒铮、司徒銳之間暗戳戳的鬥争,素來覺得皇家無親情,此時看到司徒钊一臉真誠探病,真心誇贊:“二殿下常年在外,說起來與大殿下交往最少,如今卻是第一個探望,亦當得起‘弟恭’兩個字。”
“怪我走得慢了!”司徒铮穿過垂花門箭步走來。他後邊跟着一位緋袍男子,正是京兆尹李雲山。
司徒铮顯然聽見了剛才的對話,酸道:“蘇姑娘要誇二哥便誇,怎麽還捧一踩一呢?”他兼具了司徒佑的俊朗和陳貴妃的秀美,生得玉面狐貍一般,卻毫無陰柔之氣,而是周身散發着常年習武的剛毅感。
蘇蕙寧眼睛亮了一下,不得不說,他是四兄弟裏長相最出衆的一個,若是非得在四兄弟中選擇一個,若是可以選擇,自己倒是很願意看在臉的份上選他。待他走近了,蘇蕙寧福禮道:“見過三殿下。”
司徒铮輕輕颔首表示回應,又與司徒钊相互見禮後,才不無幽怨道:“二哥腿腳太快,倒是顯得我們不夠兄友弟恭了。”
一名金吾衛聽到動靜迎上來,手裏小心捧着木盒,單膝跪地,對着司徒铮行禮道:“見過三殿下!”
盒子正中擺着一把玄鐵匕首,血跡已被擦淨,黑黝黝地閃着亮光,顯然是刺傷司徒鈞的兇器。
司徒铮眉頭微蹙:金吾衛掌宮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這人大概就是司徒鈞遇刺的目擊者。如今他當着幾人的面呈上兇器,卻偏偏只對他一人行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自己的人呢!司徒铮心中不悅又不好發作,只能暫且按下,沉聲問:“你可在現場?說說當時的情況。”
金吾衛應了,細細說起來。他當時正在禦街巡防,突然見到兩名黑影飛向司徒鈞轎攆,他心中暗叫不好,趕緊帶人攔截,但是已經晚了。司徒鈞遇刺後,周圍亂做一團,他們只抓住其中一人,另一人肩膀負傷跑了。被抓之人當場咬破毒藥自盡,他們檢查屍身時發現,那人手臂處有月牙狀刺青。
“月牙狀刺青?”李雲山原本在翻看玄鐵匕首,聽見這幾個字,不禁來了興趣:“上弦月的形狀,青色,一寸大小?”
見金吾衛點頭默認,司徒铮奇道:“這刺青是什麽來歷?”
李雲山放下手中的玄鐵匕首,緩聲道:“傳說江湖中有幾波賞金獵人,專幹些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之事,其中最出名的一波,手臂上紋着月牙狀刺青,是寶月館的标志。”
“寶月館?那不是酒館嘛,有産自西域的葡萄酒,還有來自西域的胡姬跳舞?”司徒钊說完才覺不對,他因為去寶月館看胡姬跳舞,屢次被言官彈劾,每次他都信誓旦旦保證再也不去了,如今大咧咧說出來,仿佛證實了自己是寶月館的常客。他瞥一眼蘇蕙寧,發現她正用審視的目光看自己,連忙佯裝咳嗽掩飾尴尬,不問自答地解釋道:“之前去過一回,被胡禦史彈劾後,再不敢去了。”
“就是那個寶月館。”李雲山倒是不以為意,指着玄鐵匕首對司徒铮道:“三殿下,您看看這把匕首。”
司徒铮本來沒把匕首當回事,聽見他這麽說,拿起來仔細端量片刻,疑道:“西域玄鐵打制的?這東西可不常見。”
西域玄鐵打造的武器鋒利異常、削鐵如泥,但是由于玄鐵産量極低,一經發現會就被吐蕃國收走鍛造兵器,故而尋常人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更何況擁有玄鐵制的武器。
司徒铮能認出西域玄鐵,得益于駐守涼州的舅舅威遠侯。威遠侯時常與吐蕃交戰,曾在戰場上繳獲一把玄鐵劍,并當作生辰賀禮送給了他。思及此處,司徒铮冷汗直流:怎麽還查到自己頭上了?
蘇蕙寧并不知道西域玄鐵的奧妙,揣測道:“寶月館有西域美酒和美人,難道是胡人開的?刺客來自寶月館,武器是西域玄鐵制的匕首,難道是胡人行兇?”
司徒铮聞言冷靜下來,是啊,又不是只有自己擁有西域玄鐵,可以順着寶月館這個路子查。
李雲山也有此意:“看來這個寶月館,得好好查查了。”
禦醫們忙碌的腳步慢慢停下,小醫官端着一盆血水出來,司徒钊忙迎上去問:“怎麽樣了?”
“已經止血了,萬幸避開了心髒。”
蘇蕙寧望着依舊面色蒼白的司徒鈞,問道:“什麽時候能醒?”
小醫官低頭不語,司徒钊連催幾次“快說”,才磕磕絆絆道:“今天晚上肯定會發熱,若是熬過去了,很快就能醒來,若是熬不過去……”
蘇蕙寧心中盤算,若是能一直留在大皇子府,就不用回東宮看各路人馬的臉色,反正司徒鈞如今活死人一般,不可能傷到自己分毫,當即道:“今晚我來守着大殿下。”
此言一出,司徒钊和司徒铮齊齊看向蘇蕙寧。這是什麽情況,沒聽說她和老大有私交啊,難道父皇已經明言把她嫁給老大了?
蘇蕙寧感受到探究的目光,才明白過來不合禮節,勉強找理由道:“聖上許了大殿下陪我去皇陵祭拜父母,他快點好起來,我才能早點去。再者大殿下府上都是些糙漢子,恐怕不夠細心。”
司徒铮剛想開口,司徒钊搶着說道:“還是蘇姑娘考慮周全,不過男女有別,難免有不方便之處,不如我陪蘇姑娘一起。反正我閑人一個,有的是時間,不像老三,領着公差,還要徹查兇手,責任重大。”他瞥一眼司徒铮,故意催促道:“老三,你們不是要查寶月館嘛,快去吧,別誤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