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盛夏
盛夏
四周都是看戲的神情,不用想,也知道這種事情在這家夜店并不罕見。
岑野的視線在那杯酒停頓了幾秒,接着收回視線轉回來。
楚定巒也盯着斜對面的那桌人,不等岑野開口問,他已經安排得妥妥當當:“等會兒打起來,咱們三對五,中間那個最難搞的交給我,剩下四個小菜雞你倆分分,好歹也是練過的,打打斯文敗類還是松松的吧。”
這話說得大氣凜然、舍己為人,但實際上中間坐着的就是戴着眼鏡的斯文敗類,兩邊坐着的是像是練過的大膀子。
岑野并沒有心情接楚定巒的話,轉向婁馳問道:“怎麽回事?”
斜對面的那幾個人岑野見過兩三面,要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婁恺那邊的人。
能和婁恺厮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麽好人?
岑野自從轉學後和婁恺的交集直線降低,楚定巒婁馳也不是無緣無故就動手打架的人,即使他們非常看不慣婁恺那群人。
所以一定是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時婁馳才把視線轉向岑野,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整個人就像是覆蓋了層霜,無不彰顯着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上次婁恺撞到的——”
“就是這女生的爸爸!”不等婁馳說完,楚定巒就義憤填膺接着道,“婁恺那傻逼還真特麽是個法制咖!”
“你就不知道他多不是人!撞了人還不消停點,還他媽用這種手段逼着人姑娘低頭,你說這不是畜生嗎?!”
楚定巒越說越氣憤,要是婁恺在的話保不準就把面前酒潑他身上了。
越聽,岑野的眉毛皺得越深,婁馳的嘴角也越繃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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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這段時間婁馳找人跟着他,還不知道……哎喲卧槽!”楚定巒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指着斜對面的那桌人說道,“那幾個傻逼還真敢動手!”
楚定巒話音剛落,就聽見不遠處傳來酒瓶落地的刺耳聲,即使在這亂糟糟的環境裏,甚至還能聽見傳來的、刺耳的笑聲。
“那男的腦子真是有病吧!我眼睜睜看着他把人姑娘手中的托盤掀掉的!還笑!笑他媽笑呢!”
楚定巒是真的生氣了,他咬牙切齒地往外面走:“我忍不了!”
他不知道怎麽能垃圾成這樣。
把別人害那麽慘,心裏就一點愧疚都沒嗎?
楚定巒滿腔怒火,他咬着牙往那邊走,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帶着火星子。
岑野和婁馳也不攔着,他們并不害怕楚定巒動手,打起來就打起來,和有些人沒辦法講道理。
婁馳也跟着站起身,視線剛轉向那邊就眼神一凜,随即就加快腳步往那邊走去。
這時又聽見楚定巒吼道:“我他媽讓你住手聽見了沒?!”
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岑野看着那個戴着眼鏡的男人把面前的紅酒潑到女生身上,半晌,他面無表情地勾了勾嘴角。
岑野站起身的時候,垂眸掃了眼桌上,随手拿起瓶還未拆封的紅酒,慢條斯理地向那邊走過去。
離得越近,聽得越清楚,看得也越清楚。
岑野看見戴眼鏡的男人笑着說:“黎梨你行啊,臉長得漂亮就是好,這就有人看不下去來英雄救美了。”
“但是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你覺得有用嗎?”
說完,他身旁坐着的其他男人也附和着、笑着,讓人惡心。
岑野看見女孩臉上、身上的衣服都沾上了紅酒,紅紅的液體透過她的白色裙子粘在她的皮膚上,粘粘一層。
女孩沒哭,只是濺在眼尾的那滴紅酒像是她流出的淚。
楚定巒簡直被氣壞了,咬着牙從嘴裏擠出一句話:“我他媽等會兒就讓你知道有沒有用?!”
剛才托盤上被掀了,上面擺着的酒全部落下來,酒瓶的碎片和各種各樣的酒混在一起,灑了一地。
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但楚定巒踩過去的時候沒有一點猶豫。
剛走過去,就被最邊上坐着的、滿身肌肉的男人擋住了去路,他上下掃了眼楚定巒,嘲笑意味滿滿:“給你十秒,哪來的回哪去。”
楚定巒冷笑一聲:“我給你十分鐘,道歉走人。”
“不對,這多便宜你們啊。”他說,“他媽的和婁恺一起蹲監獄去吧!”
聽到這句話,對面的幾個男人全部止住了笑容,一直坐後面的眼鏡男也站起了身,他們臉上都浮現戒備的神色。
而穿着白色長裙叫黎梨的女生也終于有了反應,她把視線轉了過來。
眼鏡男往前走了步,這時才真真切切把人看清,看清人的那瞬間他愣了幾秒,接着反應過來,笑着說:“哎呦,這不和我們恺哥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們嗎?”
這可把楚定巒惡心壞了:“我從不和垃圾玩。”
眼鏡男并不在意,他的視線略過婁馳和岑野,擡手用手背彈了彈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垃圾不垃圾的不重要,不過我勸各位別惹一身腥。”
“我知道你們都有錢有勢的,但這是我們和黎梨的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管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又能拿我怎麽樣?”他笑着說,“還有我說再句不好聽的,和你們有屁關系。”
說着,他轉過身,說道:“黎梨,你說說有誰逼你這麽做嗎?”
黎梨卻連臉都懶得擡,她低頭看着剛才被劃傷的手背,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見黎梨不說話,男人冷笑一聲,說着就要伸手去拽她。
婁馳沉着臉盯着他,不着痕跡地拿起旁邊桌上的托盤,就在他擡手就要拍過去時,被岑野一把抓住手腕。
下秒,岑野跨步上前,擡手,猛砸過去。
紅酒瓶和腦袋相碰的那瞬間發出“嘭”的一聲,酒瓶碎片接連掉在地上,紅酒順着他的臉流了滿身,好不狼狽。
岑野的動作太快,一時間誰都沒反應過來。
眼鏡男捂着腦袋,血從他的指縫流下來,和臉上的紅酒混在一起,就像是廢棄的紅色燃料。
岑野就站在那裏看着他,說道:“開一瓶酒十萬,這買賣也值吧。”
聽到這句話,黎梨回過神來,她的視線緩緩移到岑野身上。
眼鏡男捂着額頭,他陰狠狠盯着岑野,仿佛要把牙齒咬碎。
見他眼神,婁馳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岑野身旁,他緊緊盯着眼鏡男身旁的四個男人,像是要随時迎上去。
這時岑野問道:“怎麽,不願意?”
随機,岑野嘴角上揚,他懶洋洋笑着說:“但我就強買強賣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岑野一句句說的都是剛才男人說過的話。
從知道那句“這買賣值”的時候岑野心中就無緣無竄起一股火氣,越聽、越看,他心中的那股氣就越濃。
壓得他難受,只想發洩出來。
不是想仗勢欺人嗎?
誰不會?
這時站在最旁邊的肌肉男最先反映過來,他怒道:“我操你……”
他一句話沒說完,旁邊的婁馳拿着手中托盤砸了上去。
這時,夜店的經理急忙叫保安過來拉架,兩廂情願的買賣管不着,但是打擾到正常營業的群架不行。
一時間,亂作一團 。
楚定巒趁亂沖上去踹了眼鏡男一腳。
黎梨的胸前的白色裙子上印了一片紅酒,就緊緊貼在身上,婁馳看到後脫了外套遞過去。
隔着一步遠的距離,黎梨擡眸望了眼婁馳,擡手接了過去:“謝謝。”
這時楚定巒拽着岑野從一片混亂中跑出來,手忙腳亂對他們道:“跑,快出去。”
誰知黎梨搖搖頭。
楚定巒驚道:“咋還不走呢,我剛舉報這裏聚衆鬥毆準備把他們一鍋端了!”
“我東西在他手裏。”說着黎梨指了指捂着頭還有些暈的眼鏡男。
“我來!”楚定巒轉身回去拽着眼鏡男的衣領就把他往夜店外面跑。
等他們跑出夜店幾十米,已經看見警車呼嘯而來。
楚定巒把眼鏡男扔進一個小巷,忍不住又擡腳狠狠踹了他一下:“讓你小弟不長眼!讓他們一堵二!讓他們敢忘我臉上揍!”
說完,想到什麽,他連忙轉身看身後的岑野,鬼哭狼嚎:“岑哥!讓我看看你的臉!不會毀容吧!”
剛那個玻璃碎片是往他眼睛上扔的,是岑野幫他擋住了。
聽到岑野受傷,婁馳急忙走過去。
黎梨也有些擔心地看過去,畢竟是因為幫她。
“沒事。”岑野身體往後仰,避開楚定巒湊得越來越近的臉,嫌棄道,“去問他拿了什麽?”
看着岑野臉頰上那道細細的、滲出血珠的傷口,楚定巒更生氣了,又轉過身踹了眼鏡男一腳:“問你呢?還拿人姑娘什麽了?!”
黎梨也盯着他,一句一頓道:“我來了,你酒也喝了,把從我媽那裏騙來的房産證還給我。”
她爸爸現在還在ICU,要不是缺錢她媽媽也不會想着賣房子,但是誰知道他們裝成中介一步步騙走了房産證。
不是為了要房子,只是單純不想讓她籌到錢。
這話一出,另外三個人全愣住了。
血和紅酒糊了滿臉的男人卻笑了聲,他從懷裏把房産證拿出來的時候,眼睛卻死死盯着婁馳,嘴裏陰森森道:“給可以啊,就怕給了有人晚上就睡不好覺了。”
聽到這句話,黎梨怔了瞬間,也下意識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婁馳。
岑野盯着他意有所指道:“打你的是我,至于睡好睡不好也不用你操心。”
婁馳似是懶得看他,擡腳走上前把房産證從他手裏拽出來後又像是嫌棄他的手髒,頓了下,他還是把房産證在身上的短袖上擦了擦,才遞給黎梨。
黎梨看着婁馳,半晌,才擡手接了過來,沒有說話。
楚定巒越看越糟心、越看越氣,他怕萬一忍不住變成了和婁恺一樣的法制咖,于是嫌惡道:“給你一分鐘,趕快滾!”
等男人捂着頭走遠,楚定巒看着黎梨說道:“我們送你回去?”
“謝謝。”黎梨搖搖頭,“不用了。”
“別啊。反正我們現在也沒什麽事情。”楚定巒怕她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連忙道,“反正我們也沒什麽事情。”
說着,他向另外兩個人尋求認同:“是吧。”
婁馳點了點頭,岑野卻擺了擺手轉身道:“有事,先走了。”
楚定巒:“?”
你大晚上的能有什麽事。
不管楚定巒內心如何呼喚,岑野還是連頭都不回地轉身走了。
最後黎梨也沒讓楚定巒他們送她回家。
但婁馳給楚定巒說過後還是悄悄更在黎梨身後,直到看到她安全進了房間才松口氣,轉身回家。
回到家的時候,明明還不到十一點,燈已經全滅了。
婁馳也沒再開燈,而是借着月光走到二樓,找到自己的房間推門進去。
還沒等婁馳開燈,房間裏猛地沖上來一個人影,掐着婁馳的脖子把他按到牆上。
“我的事你也敢管?我要提醒你多少遍,你只是個私生子,在我面前乖乖夾着尾巴做人……”婁恺咬牙切齒,“是不是覺得我真的不敢弄死你?”
婁馳擡手握着婁恺的手腕,硬生生把他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拽下來,他來回活動了活動脖頸,笑了聲,才說:“撞人、逃逸、詐騙、威脅……”
因為剛才被掐住脖子,他的聲音還有些啞,“你真覺得婁家能保你一輩子?”
“你要是不想把這些東西拱手讓給我的話,”婁馳說,“我最後提醒你一次。”
他說:“到此為止。”
明明在黑暗中,婁馳卻能死死盯着婁恺,他說:“再有下次,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麽。”
今晚的月亮不算太亮,但是依舊能散發讓人覺得心靜的柔光。
虞栀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透過窗戶看外面的月亮,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
躺在那裏,暫時摒棄和外界有關的一切信息,是養精蓄銳的好辦法。
所以當聽到手機鈴響時,虞栀特別想裝作沒聽到或者學岑野一樣直接挂斷,但是她一貫的習慣不允許她這麽做。
經歷了兩秒的心理鬥争,虞栀還是認命地伸手把茶幾上的手機拿過來,心想,要是什麽亂七八糟電話的話她一秒都不猶豫地直接挂斷。
以至于看到來電人的那瞬間虞栀差點直接就挂了,因為她下意識覺得是詐騙電話。
要不然都十點了,翹了晚自習的岑野怎麽可能現在給她打電話?
虞栀愣了幾秒,終于在自動挂斷前接了電話:“怎麽了?”
聽到對面的回話,虞栀的眼睛下意識瞪大,迅速起身看向玄關。
真的不是詐騙嗎?
要不怎麽可能這個點岑野在她家門口?
現在詐騙手段這麽高明了嗎,怎麽還能模仿人的聲音……
虞栀不可置信,心中的想法換了八百遍,但是她的動作卻不停,幾乎是最快的速度走到了玄關,想也不想就直接打開了門。
但是開門的瞬間,虞栀覺得真的遇到詐騙,下意識要關門,要不門前的人怎麽會戴着黑色口罩。
“虞栀。”還沒等虞栀把門關上,看到她動作的人有些咬牙切齒,“你想幹什麽?”
這句話一出,虞栀放心了,這是岑野的聲音。
虞栀有些心虛:“怎麽晚上戴口罩?”
岑野深呼吸口氣,不想說話了,擡手把手中的東西塞到虞栀懷裏。
虞栀下意識擡手,等接到手裏才看清楚是塊小蛋糕。
看到東西的那瞬間她下意識愣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麽岑野會買小蛋糕。
岑野垂眸看了眼她發懵的模樣,說了句“走了”就要轉身離開。
虞栀驀地反應過來,一只手拎着小蛋糕,另只手下意識伸手拉住岑野。
岑野現在穿着的還是琅桦中學的校服,虞栀就揪着他的校服下擺,緊緊攥着,像是怕他掙開。
等确保岑野不會離開,虞栀才張口問道:“你怎麽了?”
無緣無故這個時間點給她送蛋糕本身就不太正常。
岑野的步伐頓住,任由虞栀抓着他的衣擺。
幾秒後,他轉過身,就這麽看着面前的女生。
許久,終于動作。
岑野擡手,慢慢把掌心放到虞栀頭頂。
虞栀的身體僵硬了瞬間,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岑野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這時,從夜店就一直彌漫在岑野心中的那股氣才終于慢慢散去。
虞栀長這麽大,幹過那麽多兼職,有沒有被人騙過、欺負過?
看到黎梨被人刁難的時候,岑野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全是虞栀的身影,他甚至不敢假設虞栀也遇到這種事情。
因為虞栀是那麽讨厭酒味的一個人。
半晌,岑野開口叫道:“虞小花。”
虞栀的腦袋微微擡起看向他:“嗯?”
因為擡頭,虞栀這時才真正感受到頭頂和手掌相觸的實感。
輕柔卻小心翼翼,無端讓人感受到溫暖。
岑野只是安慰似地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他沒再說話,但是仿佛每個動作都在說:這麽多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