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盛夏
盛夏
岑野話音一落,兩個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集中在旁邊一直沒開口的人身上。
虞栀指尖捏着岑野遞過來的紙張,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辦。
因為在虞栀的認知裏,付出和得到是成正比的,拍個背影,給超乎勞動的酬勞,怎麽看怎麽不可信。
除此之外,她也不太相信唐況,虞栀從不相信任何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但是,岑野好像相信。
他幾乎幫她把所有比較關鍵的點都問出口了。
在平時想也不想就會拒絕的人下意識看向旁邊倚着門框的人。
明明沒有開口說話,對視的幾秒卻像是把什麽都說了。
最後,岑野移開視線轉向唐況,問道:“有名片嗎?”
萬事講究緣分,唐況活得随性,凡是看得很開,作為出門極少帶名片的人,非常灑脫地把手機號碼就寫在虞栀手中的A4紙上。
唐況去過很多地方,拍過很多人,對很多想法都能給與尊重,所以即使不明白虞栀為什麽會猶豫,他依舊說:“不着急,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等唐況走後,岑野眼眸半垂,看着虞栀手中A4紙底部那串豪放不羁的數字,眉頭皺了皺,平時沒有強迫症的人此時卻覺得那串數字破壞了他上面解題的卷面,非常礙眼。
半晌,岑野輕飄飄道:“你要不再想想,确實像騙子。”
虞栀:“……”
你真的沒加私人情緒在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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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岑野嫌棄的表情太明顯,不用想就知道是因為那串數字破壞了整體卷面。
虞栀沒再想這件事,而是認認真真看着岑野的答的題,越看,就越欣慰。她擡眸看向身旁的人,毫不吝啬誇獎道:“可以啊!”
“還行。”這時岑野嘴角向上勾了勾,絲毫不謙虛,“全對——”
“——就錯兩道!”
岑野頓時噎住,半天才反問:“就錯…兩道?”
“對啊。”虞栀很滿意,“本來還以為至少錯一半呢。”
虞栀的語氣真誠,絲毫不帶嘲諷意味,但就是真誠才致命,聽得岑野嘴角的笑容僵在那裏不上不下。
正準備給他解釋下哪裏錯了的虞栀也反應過來,“真的挺好了。”
岑野錯的那兩道不注意的話是會踩坑裏,但是昨天給他強調的基本都沒錯,掌握的挺好,這就足夠了。
說完虞栀進辦公室把她剛才整理的這幾道小題涉及的知識點拿出來,很認真的解釋:“這個知識點我們昨天沒有講到……”
接着虞栀就按照紙上總結的,把知識點又給岑野順了一遍。
事情比想象中進行的要順利很多,等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一看,這節自習才進行了一般,就連老丁也沒開會回來。
虞栀看了眼時間,試探問道:“你是在這裏等老丁,還是先回班,等他開完會再抽查。”
“走。”岑野回答的很利索。
還以為他不想在辦公室,虞栀點點頭,說道:“先回班也行。”
“不回。”沒等虞栀反應過來,就聽岑野說:“翹課。”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你也一起。”
虞栀:“?”
我并不想。
虞栀想拒絕,但是岑野并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他眼神示意樓梯的方向,就像在說“走啊”,似乎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頓了下,虞栀還是朝着樓梯的方向走去。
岑野的話不能全信,他嘴裏的翹課可能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翹課,虞栀突然有些好奇。
事實證明,虞栀的猜測并沒有錯。
岑野并沒有拉着她翻牆翹課,而是去了器材室,因為昨天的比賽,很容易就從器材老師手中借出籃球。
他把籃球遞過來的時候虞栀還有些懵,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很嚴謹地沒有接。
見她不接,岑野也不強求,把籃球收回來,說道:“走吧。”
旁邊器材老師還在看着,虞栀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開口問,依舊有些懵地跟着走。
直到走到籃球場,虞栀才反應過來,她看着岑野重新把籃球遞到她身前,才道:“感受一下。”
岑野說:“就算不答應唐況也可以。”
虞栀愣了瞬間,她擡眸看向身前的人,一時忘了接。
見她沒動,岑野收回手,對準籃球框,擡手把籃球抛了出去。
“——框。”
籃球撞擊擋板發出道悶響,岑野的聲音也再次傳到虞栀耳朵裏,他說:“我教你,免費的。”
此時夕陽西落,遠處天空一片橘紅,就像是染料打翻鋪了滿天,再洋洋灑灑散落人間。
岑野的身影就隐在那裏,周身鍍了層光,讓人看得并不很真切。
虞栀就那麽看着他,沒有開口。
籃球從球框掉落下來,彈起、回落,來回重複了很多次,又滾落了段距離,最後停在離他們不遠的處,終于不動了。
這時岑野重新把視線轉向虞栀,他就那麽看着,像是要把虞栀看透。
就在虞栀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時,他終于開口道:“不開心就發洩出來,為什麽要忍着?”
沒想到他這麽說,像每次和奶奶說的那樣,虞栀下意識就要解釋:“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夢,緩一緩就好……”
“情緒積攢到一定程度會爆發,”岑野打斷道,“你能确保自己到時候能撐得住嗎?”
不等虞栀回答,他又問:“你能确保自己能走出來嗎?”
岑野極少說這些話,老生常談的話,翻來覆去的說,說的人煩,聽的人也煩。
更何況,他自顧不暇,沒有那個時間、也那個心情去管別人的事情。
只是,他覺得虞栀不應該那樣。
所以在只是看到小小的苗頭時就忍不住提醒了幾句。
這下,虞栀沒有再開口。
這麽多年,不管遇到什麽事,再怎麽傷心難過,她也習慣性地忍着,沒人說,也不能說。
說出口,讓奶奶擔心,不如不說。
好在,她的自我調節能力還可以,并不會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
虞栀想這麽解釋,但是現在岑野的情緒也不太對勁,她就沒再說話,而是往前走了幾步,把停在那裏的籃球拿在手中,看向岑野。
對視那刻,虞栀的嘴角向上翹了翹,她沒回答岑野的問題,而是說:“好,你教我。”
說罷,她又活躍氣氛般道:“免費教我是因為昨天的補課成果斐然嗎?”
岑野沒立刻回答,他觀察着虞栀的神色,虞栀也坦然和他對視,幾秒後,他“嗯”了聲後,配合着轉移話題:“謝謝昨天神婆做法。”
虞栀:“???”
停了幾秒,虞栀看向岑野,認真問道:“真的沒人說過你記仇嗎?”
想也不想岑野就否認道:“沒有。”
虞栀靜靜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滿臉不相信。
岑野頓了瞬間,又說:“确實沒聽到過。”
這下虞栀理解了,不是沒人說過,只是沒人在他面前說過,于是她點點頭,配合道:“理解。”
但岑野卻不想從虞栀給他搭的臺階上下來,他看了眼虞栀,接着補充道:“畢竟誰也不會當面說壞話。”
岑野說得坦坦蕩蕩,虞栀覺得他在內涵什麽,勝負欲使然,她下意識就接道:“那你要好好珍惜我。”
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靜默幾秒後,反應過來的虞栀頓時手忙腳亂地補充:“我的意思是,珍惜還能對你說真話的朋友,這樣的朋友才是真朋友,現在能說真話的朋友真的不多了……”
虞栀氣也不喘地說了一長串,但是作用好像并不是很大,越說,她的聲音就越虛。
岑野靜靜地看着虞栀慌亂解釋,一言不發,只是嘴角不明顯地向上勾了下。
而氣虛的原因是滿打滿算他們認識也沒超過兩個月,也還沒到真朋友那步,虞栀想了想,準備換了種更合理的說法:畢竟債主也有聽真話的權利。
沒等虞栀組織好語言,就見岑野點點頭,就像是在認同她剛才的話。
那瞬間,虞栀突然忘了想說什麽。
這時就聽岑野說:“是要好好珍惜,畢竟我身邊沒有蘑菇頭,也沒有神婆。”
最後他聲音裏夾着淡淡笑意總結道:“物以稀為貴。”
虞栀:“……”
可以了,別說了。
岑野說的也不是什麽誇人的話,但卻神奇地化解了虞栀的尴尬。
就在虞栀沉默的這幾秒,岑野從她的手中接過籃球,問道:“确定要學了?”
沒等虞栀回答,下秒,就聽見他叫道:“小虞老師。”
岑野的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地傳到虞栀的耳中。
他看着虞栀,眼睛裏是平時很少見到的認真。
不受控制地,虞栀輕輕點了點頭。
但等真的上手,虞栀才知道,岑野不是為了讓她學個型拍個照,而是真的想讓她學會籃球這一運動技能。
接下來的半節自習課,琅桦中學不算大的籃球場,總是飄着岑野不算大的、淡淡的、但能讓虞栀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
“膝蓋微屈,重心放低。”
“手臂放松,不要那麽僵硬。”
只是虞栀的動作依舊像還沒加塗抹機油的機器人,非常不靈活。
好在這時的岑野很耐心,雖說想讓虞栀學會,但是并沒有那種迫切的、想讓她瞬間學會的壓迫感,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在讓她放松,能學會最好,不能學會下次再教。
就這樣蹦蹦跳跳半節課,虞栀覺得,從早上就彌漫在心間、那股堵着胸口的氣終于慢慢散去。
從這天開始,虞栀會每天練一會兒,但沒有再占用自習的時間,只是下午放學時的學生太多,來打球的人也不少,太難搶位置,就選擇了中午沒人的時候去。
虞栀覺得很好,但是旁邊的人皺眉道:“這麽想曬太陽?”
六月初,就是中午,其實依舊不怎麽熱。
只是某些同學呢,非常不想上自習課,總想出來轉轉。
這點虞栀看的很清楚。
“還行啊。”虞栀手中拿着籃球,和岑野并排往前走,她眼睛彎彎,回道,“曬曬太陽也有利于放松心情。”
說完還不忘吹彩虹屁:“你教的這個方法真的很好。”
但虞栀心裏是感謝岑野的,不管是他前兩天提醒的那些話,還是教她打球,都是值得她感謝的。
虞栀知道,岑野是擔心她情緒積攢太久崩潰。
情緒狀态不管是對抗壓能力強,還是抗壓能力弱的人都很重要。
虞栀本來以為,今天依舊會像前兩個中午一樣活蹦亂跳但卻平平靜靜過去,但沒等他們走到籃球場,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驚呼:“別動——千萬別再往前走了——”
本來向前走的倆人腳步同時頓住,都下意識看向的發出聲音的方向——高三的教學樓。
更準确的是教學樓的天臺上。
那窄窄的天臺邊上,有學生站在那裏,明明太陽照着,他看着依舊蕭涼瑟縮,似乎只要往前走一步,就會像紙片般飄落。
因為保安師傅的那聲吼叫,本來在午休的學生越來越多從班裏走出來,彙在那棟教學樓下,圍了一層又一層。
看着天臺上随時會跳下的人,虞栀的心裏也是一緊,下意識也想走過去。
但還沒等她動作,就聽到旁邊的人問:“還練不練?”
虞栀有些着急擔心道:“他——”
“——那是他自己選的。”
虞栀沒想到岑野這麽說,下意識看向他。
岑野卻擡眸看了眼天臺瑟縮的人,轉身朝籃球場走去。
只給虞栀留下一個背影。
不知道為什麽,虞栀只覺得此時的岑野不能摸、不能碰,像是輕輕的觸摸都能讓他碎掉。
嗚嗚嗚兩個崽真的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