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夏
盛夏
這晚,虞栀做了個夢,夢裏她真的是神婆,能提前預測即将發生的所有的事情。
那天她拉住了即将出門的父母,任性地要求他們在家裏陪她:寫作業、玩游戲、看電視...
做什麽都行,就是不能出門。
夢裏她成功了。
她可以随時撲進媽媽的懷裏,她能随時和爸爸撒嬌...她不用在難受的時候忍者,也不用在受委屈的時候憋着,更不用去東郊的陵園只能看到冰冷的墓碑和照片……
所以醒來的時候虞栀眼睛依舊紅着,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抓着頸間的項鏈——雕刻精細的白澤模樣的玻璃種翡翠。
白澤象征祥瑞,能逢兇化吉。
這是爸爸送給虞栀五歲的生日禮物,據說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他當時笑着說:“以後都平平安安的。”
一直以來,虞栀也确實是平平安安的,這十幾年,她甚至都很少感冒。
除了她失去了爸爸媽媽。
失去了對她最重要的兩個人。
虞栀握着脖頸間的挂墜,把臉埋在枕頭上,直到把眼眶鼻尖的那股酸意徹底逼回去。
奶奶可能現在就在外面坐着,等會她還要去上學,她沒有時間等情緒用自然的方法平複下來。
只能這樣,用身體的難受代替心裏的不平靜。
等快要窒息的時候,虞栀才坐起身,她坐在那裏深呼吸了幾次,又緩了緩幾分鐘,最後拍拍臉,直到完全看不出痕跡才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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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這麽多年,在這方面虞栀已經很有經驗,果然,直到走出家門奶奶也沒發覺有什麽不對。
奶奶發現不了,班裏的同學自然更發覺不了。
此時整個班裏還籠罩在籃球賽得冠軍的激動氛圍裏,班裏叽叽喳喳都在讨論昨天賽場上的事情,不管去沒去看比賽的人都興奮不已。
去看了比賽的王樂天嘚嘚瑟瑟,恨不得把昨天的高光時刻現場重現:“那能讓文啓那群人搶走球嗎,肯定不行啊!我給你們說啊,昨天多……”
班裏每個人都很興奮,除了靠窗最後一排的人。
作為昨天籃球賽的主力隊員之一,岑野此時正拿着筆,皺着眉……寫卷子。
看到這幕,虞栀的嘴角向上揚了揚,二十四小時創造奇跡的可能性很小。
就是開卷考試,你總也要知道答案在哪裏。
這時虞栀是真的相信,岑野說“能過”,并不是只是說說而已。
虞栀等着老丁把岑野叫過去,等着看最後的結果,但是老丁今天似是很忙,只是在大課間的時候才來班裏轉了一圈,還專門表揚了昨天的比賽,說表現不錯,還誇獎一番。
看老丁那麽開心,虞栀還以為老丁忘了抽查這件事,本來還有點遺憾,誰知道下午最後那節自習課時,他就把岑野叫了過去。
同時一起被叫過去的,還有身為數學課代表的虞栀。
老丁把期中考試卷子遞給虞栀:“我現在要開會,你挑些題讓他做,等我回來再抽查兩道就行了。”
說完,老丁急匆匆地走了,剩下辦公室的兩人面面相觑。
默默對視了幾秒,虞栀終于開口:“我不會放水的。”
岑野沒有開口,但坐了下來,以示回答。
于是,坐在老丁的辦公桌前,虞栀沒看卷子,拿起旁邊放着的空白A4紙,思考幾分鐘,刷刷寫了一串,才遞給了旁邊的人:“就這一道題。”
岑野擡手接了過來,看着上面的題,他沉默片刻,反問道:“你真的沒帶個人情緒在裏面?”
說是一道題,但是下面齊刷刷跟了七小問,和期中試卷沒有絲毫的聯系。
虞栀快速眨了眨眼,接着飛速搖頭。
“這不是為了檢驗你昨天的學習成果麽,”虞栀堅決不承認夾帶私人情緒,很是真誠地解釋,“萬變不離其宗,你要相信自己。”
岑野淡淡撩起眼皮看着她,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但最後的結果是移開視線拿起了筆。
見到他動作,這時虞栀的嘴角才不受控制地向上揚了揚。
其實還是夾帶了那麽點私人情緒在裏面的,除了真的想知道岑野昨晚知識點掌握的情況,确實還有點故意的成分在裏面。
畢竟,不管是十七歲的蘑菇頭還是三歲的蘑菇頭都是很記仇的。
岑野在低着頭安安靜做題的時候,虞栀又拿了張新的A4張,也低着頭認認真真不知在寫些什麽。
也幸虧老丁的辦公桌夠大,他們占據桌子的兩側,趴在那裏寫題竟然也不顯得擁擠。
虞栀出的那道題很靈活,把她曾經做過的幾道很經典的題結合起來,涵蓋的知識點其實也不多,都是昨晚她反複強調過的。
不難,但是需要對知識點理解透徹。
虞栀覺得,在做題的過程中岑野思考了,即使沒做出來,在最後對他理解這部分的知識點也是有作用的。
況且,虞栀擡眸不着痕跡地看了眼正垂眸寫題的人,她想,岑野也不一定做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虞栀就是覺得他可以,看着他,毫無預兆地腦海就響起道淡淡的聲音——“能過。”
就像是被這兩個字下了蠱一樣。
時間剛過十來分鐘,岑野的題還沒寫完。老丁開會也沒回來,辦公室門口突然傳來輕輕地叩門聲,同時還聽到他:“您好——”
怕影響岑野寫題,虞栀下意識站起身,回應的同時朝門口來人走去:“您好。”
虞栀下意識壓低了聲音,走到門口時才有問道:“請問有什麽事嗎?”
來人三十來歲,頭發微長,渾身藝術家的氣質。
他一身休閑裝,手裏拿着相機,看着很随性:“我叫唐況。”
唐況的視線朝辦公室內背對着他寫題的男生的背影上頓了下,才轉過身,也配合着壓低聲音:“本來找你們丁建章老師……”
找老丁的?
頓了下,虞栀就向他解釋:“我們老班去開會了,估計還要一會兒。”
說着她指了指辦公室,問道:“你要進來等嗎?”
唐況并沒有動,而是笑了笑說:“但其實就是為了找你。”
虞栀愣了瞬間,反問:“找我?”
“對。”唐況擡起手中的相機,問道,“有沒有興趣拍組照片?”
他說得突然,虞栀依舊沒反應過來:“拍照片?”
唐況點點頭,解釋道:“就是你投籃過程中我随手拍幾張,很簡單。”
“我昨天就和丁老師聯系了,”說着唐況笑了聲,“他說讓我征求你本人的意見。”
“可我不會——”
“不一定非要投進,姿勢有型就好。”沒等虞栀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唐況又說,“也不是今天,下周日之前就行。”
說罷,他又補充:“這些照片使用的話會給你版權費用,很正規的。”
唐況的朋友是編輯,本意讓他拍幾張投籃的照片編輯進去,但是他一直都不滿意。
以前基本是男生的照片,他就想,轉變一下也挺好的。
人生在世,有無限可能,不要思維定式。
還沒等他再去找人拍,昨天偶然就看到籃球賽時虞栀的照片,當即就覺得很合适。
虞栀出現在他的鏡頭裏,唐況直覺,這張照片會完美。
最起碼,他本人會很滿意。
唐況給解釋情況,但是虞栀還是準備拒絕,她不會打籃球,短期也不一定學會,“型”也是很難學的。
最重要的是,即使有報酬,虞栀也不太喜歡這總可能無限返工的事情。
但是還沒等虞栀搖頭,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問道:“簽合同嗎?”
虞栀拒絕的話噎在嘴裏。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辦公室室內的人,滿臉疑惑。
此時岑野手中拿着A4紙,背靠在老丁的辦公桌上,正看着他們。
岑野沒有看虞栀,而是看向旁邊的唐況,像是等他的回答。
唐況愣了瞬間,很快反應過來:“可以。”
這時岑野也站起身,擡步走到門口,把手中的紙遞進虞栀手中,才重新看向唐況,有說:“不露臉。”
聽到這個要求,唐況嘴角向上揚了揚,點頭道:“可以,頂多半張臉,就是放到網上也不會影響她的日常生活。”
說罷,唐況臉上笑意更深:“何況那小破雜志社快倒閉了,沒什麽影響力的,不用擔心。”
唐況這麽一解釋,只要聽到的人都會明白岑野的用意。
虞栀怔了下,她下意識看向身旁的人。
這時的岑野視線依舊沒在虞栀身上,也并不在意雜志社是否會倒閉,他現在就剩下一個問題。
于是,最後他非常直白地問道:“多少錢?”
虞栀:“……”
這句話從岑野嘴裏說出來就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唐況倒是像非常欣賞岑野這種有話直說的性格,也沒藏着掖着:“兩千。”
由于吃驚,虞栀雙眸瞪大,這差不多都能抵得上她一個月的兼職了。
誰知岑野卻好像不怎麽滿意,他皺眉道:“釉覽是真的要倒閉了嗎?”
沒想到露餡的唐況:“……”
反應慢半拍的虞栀:“!!!”
釉覽,國內四大刊之一。
離倒閉可能還有那麽三四十年。
唐況噎了半瞬,靈魂發問:“不露臉的幾張照片,你還不滿意嗎?”
話閉,他又問道:“你這麽知道是給釉覽拍的照片?”
岑野很不走心:“猜的。”
見他不說,唐況也不強求,又很實在地說:“再加1000,可以嗎?”
聽到這個數字,雖說還不怎麽滿意,但岑野的眉頭總算松開了。
岑野抱起手臂,倚在辦公室的門框上,又變回平時神色懶散的模樣,頭往旁邊歪了歪,淡聲道:“問我幹什麽?問她。”
唐況:“……”
那你剛剛說那麽多幹什麽呢?
岑野:別問我,又不是我拍。
唐況:你等我找人讓你體會下社會的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