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求偶
求偶
就算大副也跟辛西娅一樣,是帶着記憶回到過去才避免了死亡結局的,但在她女性身份暴露的時候,這人早就被海葬,成為自然循環的一部分了,不可能知道她是個女性。
“為什麽?”她問。
就算大副知道了她的性別,也沒道理突然不管不顧的發情。
辛西娅很有自知之明,這營養不良的幹癟身材,根本不讨男人喜歡,五官倒是還算不錯,但她刻意放下亂糟糟的劉海把該遮住的都遮住了,多半時候都只露出粗糙的鼻頭和下颚。
大副沉默了。
男人的異性緣多半是花錢買來的,哪怕是怪物,也知道這種場合裏找不出正确答案。
只有一個回答可以試一試,那是大副還相對年輕的時,曾經稱贊過一個已經進入衰老期的雌性,從而迎來了一個糾纏攝食器官的親密動作。
“原諒我從前就不經意的注視你,但我實在是控制不住悸動的心情,你舉手投足間的風情,讓人根本無法抗拒。”
辛西娅:……
她不禁反思,自己縫傷口時的動作迷人嗎?罵人時的聲音婉轉嗎?
但總之,大副這話裏,并沒把她當成女人來威脅……
他這把年紀一直沒成家,水手們議論說他當年受過情傷。
如今辛西娅覺着自己找到了原因。
被船上一群不修邊幅又粗又壯的水手襯托,少年感十足,在一個基佬眼裏,或許真的算風情萬種。
這就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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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退兩步,義正言辭:“容我拒絕,我能憑手藝吃飯為什麽要賣屁股?我警告您,別再試圖騷擾我,否則這件事宣揚出去對您沒好處。”
最近的風氣是比較自由,但主流宗教和根深蒂固的觀念的雙重影響,仍然讓同性之愛不被大衆接受,甚至還有與時俱進的新酷刑——
瘋人院宣稱這是一種可以矯正的疾病。
辛西娅并不歧視別人的性取向,前提是被騷擾的對象不是她。
說完之後,她奪門而出:“總之您冷靜的想一想,我勸您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然後跑了。
得防止大副惱羞成怒上來就撕扯她的衣服,哪怕他看起來站都站不穩,但男人在精蟲上腦時能爆發出多大潛力,辛西娅可不想領教。
她并不知道,在她離開屋子之後,男人的身形瞬間崩塌,破了洞的水袋一般。
是透明的,柔軟的,活着的水不再将自己禁锢在狹小的皮囊中,在房間內招搖舞動着。
在從前,它的快樂只源自于進食,而如今,這種求偶過程中複雜的激素變化,讓它感覺很新奇。
哪怕是被拒絕了,都有種奇異的愉悅感,人類這種脆弱的生物還真是有趣。
漫長的生命中,突然有了個複雜且充滿樂趣的游戲,它準備繼續玩下去。
當然,它并沒打算一直被拒絕下去,它決定換一副沒被這只雌性人類所厭惡,腦子裏也還包含完整記憶的軀殼重新開始。
這次的風暴來的并不猛烈,但月光女神號還是偏離了航線,誰都說不準如今身在何處。
每個人都在憂心未來,唯一的廚師賈斯汀也是這樣,他只顧着喝酒,沒做什麽像樣的食物,除了面包和腌菜之外,就只有很敷衍的,一眼就能看到鍋底的蝦皮湯。
辛西娅心不在焉的盛了點食物,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
她不能指望大副一定能做出理智的判斷,所以準備來這個閑人多的地方抓個幸運兒一起回醫務室。
就不信當着第三個人那老東西還敢亂來。
在等着黑面包泡軟的時候,她聽到有水手閑聊,說看到大副往了望臺去,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一準兒是喝醉了。
竟然走了?
餐廳內滿是難以形容的臭味,蝦皮湯還忘了放鹽,既然大副找回了他的理智,醫務室也安全了,辛西娅一分鐘也不想繼續待在這。
而走出去幾步後,惡心的感覺更嚴重了。辛西娅這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是突然矯情或者潔癖越發嚴重,而是船艙裏真的彌散着一股腥味。
就像未經處理的海産被遺忘在角落裏慢慢陰幹的氣味,在醫務室裏會被藥味遮掩,但在其他地方就格外明顯。
辛西娅覺着她需要新鮮空氣,轉頭去了甲板上。
如今風平浪靜,她只要離圍欄遠一些,就沒有落水的風險。
不合腳的舊皮靴踩在樓梯上,仿佛要将濕漉漉的木板踩出水來,吱呀的□□讓這艘船好似成了活物,卻又不是充滿活力的,而是老态龍鐘,正在緩慢跌入死亡的彌留狀态,扶手就是它裸露的青筋,花紋的顏色越發暗沉,如同即将湧出體外的毒疽。
來到甲板上,也并沒好受多少。
雲層壓的很低,不見陽光,叫人很難相信這竟然是白晝。
海風從來都是帶着潮濕和腥氣的,但今日這種令人不适的厚重感至少是往常的十倍。
大部分水手都在刷甲板。
抹布粗暴的帶出一片片水漬,泛着淡淡的紅色,也沒讓甲板的顏色變淺一些。
血水就像是從每一塊木板內部滲出來的,永遠也擦不幹淨。
又是重生前沒發生過的狀況。
辛西娅掃視一圈,找了在拐角看似努力,實際上分明在偷懶的維克托,找他打聽這是怎麽一回事。
維克托讓讓她也蹲下,神經兮兮的壓低了聲音:“船長說是先前浪頭打上來了太多死魚,才留下了這麽多的血跡。但是……我看到了,那些被浪頭卷上來的根本不是魚……”
剛說到這兒,突然有一道自背後突然亮起的光線,将兩個蹲在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長。
二人都被吓了一跳,齊齊轉頭,就見大副身上挂着一盞燈,顯然是從了望臺下來之後繞了一圈,從船尾另一側過來的。
他将頭上的繃帶全給拆了,濕漉漉的頭發遮掩了傷口,但那張本來還略帶幾分英俊的臉慘白浮腫,活像是具剛打撈上來的浮屍。
真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夠快。
但是随便吧,辛西娅懶得再考慮他的健康狀況了,再把他勸去醫務室,最後倒黴的還是她。
高大病态的男人并不說話,居高臨下的目光始終黏在辛西娅臉上。
壓迫感十足。
但大庭廣衆之下,辛西娅可就不怕他了,她抱着手臂看着遠處的海平面,根本不理會這個X騷擾同事的老東西。
維克托是偷懶被抓包,不敢像辛西娅一樣連個招呼都不打。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大副,有什麽事需要我去做嗎?”
聽他這樣說,大副的目光終于轉向年輕的水手,凝視了他片刻,突然勾起唇角笑了下。
“确實有活需要你,跟我來。”
然後轉頭就走。
維克托一臉莫名其妙,剛要跟上去,就被辛西娅勾住了肩膀。
“兄弟,你可要小心一點。”
維克托:“小心什麽?”
“小心你的屁股。”
聽到這句話,維克托表情瞬間糾結扭曲,他看向大副的背影,轉頭再看辛西娅,然後又看向大副的背影,一臉不可置信。
船醫總是會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辛密,他當然相信辛西娅,但在海上,上司的命令是絕對的,他也只能跟上去。
維克托确實長得不賴,大副既然鐵了心要釋放自我,那切換目标到他身上也很正常。
他人夠機靈,力氣也夠大,應當不至于真被大副給怎麽樣了,如果真就嗯……了,只能說明他樂意搞這種裙帶關系。
解決了麻煩,辛西娅徹底放下心來,回到醫務室,看到滿地滿床的水漬,一瞬間拳頭又硬了。
要不是沒有異味,她都要懷疑大副離開之前為了報複她而把醫務室當成了廁所。
她辛辛苦苦的擦地板換床單,搞了好久才将屋子恢複到能住人的程度,剛想睡個好覺,就被人給叫了起來。
出乎意料的,來人是廚師賈斯汀,他叼着劣質煙卷,卻沒點燃,含混道:“跟我來,船長有事找你。”
辛西娅覺着很古怪,船長找她為什麽是讓廚子傳話?
但一路上不管問什麽,賈斯汀都不回答,似乎在忌諱着什麽。
此時正是午晚飯之間的時間,往廚房去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撞見,直等到了廚房,辛西娅才知道,是有人死了,船長讓她來驗屍。
船上的大夫就是要身兼數職,辛西娅将抱怨吞進了肚子裏,推開後廚倉庫的門,迎面就看到了一攤爛肉。
而一張臉皮赫然就堆在爛肉上邊,讓辛西娅在驚駭之餘,還認出死者是大副。
廚師要準備晚飯的時候,走進倉庫就發現了眼前的慘狀。
肢體殘片被甩的到處都是,血液和碎肉黏在地面上。
多虧這位大廚當年也是數次抗擊過海盜的狠人,而且本來就被酒精麻痹了神經,沒一推門就被這場面吓出一些丢人的生理反應,但也下不去手收拾大副的殘渣,急忙忙去上報給船長。
船長問道:“這樣的死狀是什麽東西造成的。”
辛西娅回想起斷面參差不齊的傷口,以及那張完整掀開的,還能在下颚處看到指甲痕跡的臉皮,冷靜回答:“是撕裂傷。”
船長皺着眉頭:“确定?有沒有可能是被利器割傷後又處理過了傷口?”
“沒有可能,所有的斷面我都看過了。”
船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數次張嘴似乎想要追問,卻又不知該問什麽,沉默良久後之後,吩咐廚師道:“你去将那些垃圾收拾好丢下海。”
随後他看向辛西娅:“你今晚上也沒來過儲藏室,明白嗎?”
辛西娅默默點頭。
如果是重生前,她會提出異議,讓船長找出這個兇殘的殺手,但如今她知道自己應該閉嘴。
船長并沒有平日看起來那麽英明睿智,他迷信且疑神疑鬼,準認為這是偏離航線之後,招惹了不幹淨的東西。
畢竟那些傷口,也确實不是人類能制造出來的。
她給不出解釋,自然沒必要觸這個黴頭。
大廚有事忙,晚飯時間自然是推遲了。
辛西娅面對屍體時姑且還算冷靜,但一想到那些食材上或許還殘存有沒清洗幹淨的血污,還是胃口全無,正打算帶着饑餓入睡,醫務室的門又被敲響了。
是維克托和一對兄弟。
同愁眉苦臉的兩兄弟不同,維克托臉上還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辛西娅敏銳的看到,他戴了一副手套。
嶄新的,還散發着淡淡皮革味的棕色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