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殘篇】溯游
【殘篇】溯游
“很多年前我鼓起勇氣準備去死的時候,這家夥發瘋一樣背着十二把刀來救我,他像瘋子一樣見人就殺,披着血,沖向我,高喊說,阿蘇勒,我來救你了。”——《龍淵繪卷·一生之盟》
姬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上一刻他還在陰暗的禁室裏,懷抱着比他長出一倍的槍蜷縮在角落裏,背後的牆和身下的地面都涼而潮濕,五感都像糊了一層厚厚的黑漆,已經不知寒暑也不知饑餓,一直沒有盡頭的昏沉讓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但只不過是忽然的失重,這一刻他就已經站在了繁華的大街上,人聲嘈雜,久違的熾烈陽光讓他睜不開眼睛。
懷裏的虎牙槍還在轟鳴。紫檀色的粗糙槍杆抱了這麽久都沒染上些微的溫暖,周圍的聲音也掩蓋不掉低低的虎的咆哮聲。
因為強光,姬野看不見附近的人已經退開了很遠。他們像圍獵小獸一樣,圍着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奇怪的孩子。
“還拿着兵器……是不是……”
“這麽長的槍絕不多見,聽說……徽記……看不清……”
“我去年有幸随父親入宮觐見過……其實這樣看的話……相貌也……”
他們那些隐約的、絕非關切的打量目光讓姬野繃緊了身體,一只手死死攥着槍杆,另一只手用力胡亂揉着眼睛。
姬野試圖快些适應這些亮光,然後趕快逃走,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躲起來。
但他又能逃到哪裏去呢?這樣喧嚣的街市,簡直就像座巨大的獸籠,獅虎狽貉混雜一處,陌生又危險,四五歲的孩子掉在裏面根本逃無可逃。
“阿蘇勒阿蘇勒!快走!前面好像有熱鬧看啊!……”
“羽然……”
“縱觀東陸九州,有誰攔得住姬武神?”
這時隐約有說笑聲由遠及近,聽起來是一群關系極好的友人,每個不同的聲音語氣裏都透着輕松和随意。
随後有什麽柔軟絲滑的東西忽然碰在臉頰上,仔細拭去了他被強光刺出的淚水。姬野被吓到了,他完全沒感到有人靠近。
“先不要睜眼,也不要亂揉,慢慢的适應,不然你的眼睛會傷到。”一個清澈的女聲說着,微涼的絲帛裹着指尖輕輕押住他的眼皮。她話裏并沒有任何母親或者女性長輩的慈愛溫柔,但是音色極美,叫每個人都覺得她該是和着自由的風聲吟唱的雪白飛鳥。
姬野乖乖放下了揉着眼睛的手,低頭把虎牙抱回懷裏,不再緊繃着了,甚至有些羞怯的局促。
他卻不知道這女人穩住他之後,飛快轉過臉對同伴做的一系列表情和手勢。
“原來逆轉時空之事是真的,我還以為……”一個男聲含笑說着。
他的聲音也很悅耳,與給姬野擦臉的女人不同,是那種精心雕琢過的優雅,咬文嚼字都帶着萬物在手任他翻覆的自信,以及由自信生出的散漫和從容。不知為什麽,姬野卻覺得光是這聲音聽着就做作,雖然如同環佩清鳴,但他就是不喜歡。
“當然是真的,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利益。我唯一後悔的是不應該告訴你,讓你對時空的交錯産生了輕視,用不該有的自信想要撥動它,以為像你用下棋的手段賺取利益那麽簡單。”冷淡的少女聲音回道,聽起來仿佛才十幾歲,一字一句都像個古板的老先生,
“我怎麽會輕視呢。要知道,上次小世子只見到陛下一個人,留了也只不過半日,我們西門博士就躺了五六天,現在還拿不動算籌。而這次就更倒黴了,他照面就是姬武神,你難以為繼,那也只能由我代勞了吧?”男人低笑着說。光聽聲音都能想象他挑起眉看人的樣子,必然是無限的風流、無限的欠揍。
過了一會,姬野覺得眼睛沒有那麽刺痛了,淚水也不再淌,就動了動。于是那只手離開了,姬野睜開眼,看清了面前人的樣子。
然後他愣住了,比起預料中還是有些太亮的陽光讓他瞳孔一陣陣發漲,有些頭暈目眩。
女人穿着白色的、以大幅的綢和紗裁制的長裙,重疊的雍容裙擺和寬袖像初雪那麽幹淨,又像能随着微風流動起來那麽輕盈,漫漫地順着她高挑窈窕的身形垂落,而那肌膚是從沒見過的瑩潤白皙,甚至把紗綢都襯黯了。外罩的紅色綢衫色澤如最好的胭脂,顯得長發比純金還濃豔,那雙深紅色的眼睛勝過任何稀世寶石,展現着極致非人的美麗,偏偏又是鮮活的,年輕活潑是她,蒼老沉靜也是她。
她看起來仿佛還是個少女,而她的美麗就像夜空中那名叫明月的神祇降臨人世了。
神祇般絕色的女人低頭看着姬野,對上他漆黑的眼睛便忍不住抿着嘴笑起來,笑容明麗狡黠,眉梢眼角卻似有若無的帶一點玉像般的靜寂。
姬野看得徹底呆了,連一直咆哮不休的虎牙忽然安靜下來都全沒覺察。
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三個人互相看着。白衣公子斜睨着他的朋友,滿臉寫着戲谑,裹着黑鬥篷的嬌小少女低下頭去,矜持的不笑出聲來,肩膀卻顫抖得明顯。而蠻族打扮的男人先是無奈,之後也露出了微笑。
羽然輕輕摸了摸姬野的頭,轉頭瞥了一眼項空月。
項空月會意,大不敬的在呂歸塵肩頭推了一把:“大君,去領你家孩子了。”
呂歸塵也不計較,邁步走向姬野。
羽然在姬野看不到的地方對着呂歸塵做了個鬼臉,腳步輕靈的飄向西門也靜那邊。
“我還以為他一直都是傻大個兒呢,原來也有才這麽高的時候!”羽然在自己腰的高度附近比比劃劃,語氣興奮極了。羽人長得比華族慢,如今才正是她容貌最盛的年紀,不開口的時候極其能唬人,很配得上神秘古老的姬武神之名。但在朋友們面前卻依然原形畢露,毫不掩飾,還像是南淮時萬事不經心的那個闖禍精。
“他不是誇父,自然有這麽高的時候。”西門也靜無奈的回答,卻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亂世同盟的所有人在見到他們的領袖那一天開始就一直都要擡頭看他。想不到此生居然有得以低頭彎腰打量姬野的機會,真是值得紀念。
要不是付出的代價會非常巨大,項空月和羽然都很想看看他們家那個手握天下的姬野看見這個小小的姬野時會是什麽表情。那必然有趣極了,陰天下雨時可以拿來就三壺青陽魂。
姬野沒去注意她們的悄悄話,等他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呂歸塵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這個蠻族的男人沒有像羽然那樣大大咧咧的直接杵在姬野眼前,以羽然的習慣,她面對哪個姬野都不需要動用情商。他謹慎的停在離姬野還有一尺的地方,半跪下來,給了這個孩子足夠的安全和平等。
于是姬野得以跟他深褐色的眼睛對視,那目光清澈溫和,睫毛密長卻不構成厚重的陰影,因而得以映出一點軟白的雲痕和淺藍的天光。晴朗的天空下托着他背後城闕的輪廓,也盛着一個落進錯亂時空的孩子。
“你不要怕。這裏是天啓城。”呂歸塵想了想,說。
“天啓城?”姬野睜大了眼睛,抱着槍轉身,認認真真環顧一圈,然後有些為難的低下頭:“……父親不愛帶我出門,我不認識這裏是哪。我家是天啓姬氏,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不等呂歸塵回答,白衣公子已經飄飄搖搖的走過來站在姬野身邊,低頭眯眼瞧着他,手還怪不老實的戳了戳虎牙□□下的徽記,又去捏了捏姬野的臉,被打了手背也沒着惱,一句話說得慢條斯理:“這邊是醴泉坊,不遠處就是旱市,正對填阖門。這附近街景一月三變,你即便來過,也是認不出的。姬将軍府不遠,往北邊過幾個坊就是……不過你暫且還是不要回去了。”
姬野緊緊盯着這個又讨厭又手賤的男人,此時他還沒去過南淮,不然必定要把兔兒相公這四個字丢到這人臉上。他不喜歡項空月,幾乎想循着本能呲牙咬他。
他說:“為什麽不讓我回去?”
“朝代更疊,物是……人非啊。”項空月前半句散漫,後半句荒涼,句尾卻意味深長得要飄到承恩門上去。短短八個字能從山窮水盡拐成柳暗花明,現在姬野覺得這個漂亮過頭的男人該有唱戲的天分,一個字拖出三口氣來的那種戲,曲折得簡直不像人話。
“你說這些幹什麽,他又聽不懂。”羽然白了他一眼,好聲好氣對姬野說:“你現在暫時回不去,在這裏留一天,明天我們一定想辦法送你回去,好不好?”
姬野的臉紅了一些,他看了看羽然,又轉頭去看呂歸塵。雖然呂歸塵穿着蠻族的大袖,可看起來又清秀又溫和,仿佛還不到三十歲,一點也不像侍女指着圖畫說吓唬人的故事裏那些茹毛飲血、兇暴非常的野人。
他想,雖然那個白衣服的男人不可信,但這兩個人應該不會騙他。他也沒有什麽好騙的,他們身上的衣服看起來非富即貴,就算把他賣了都買不起羽然身上裙子的一片紗料。
姬野就點了點頭。
“餓了吧?”羽然說,“走,去吃飯!還有月亮你快去買點黑布把虎牙包上,太顯眼了。”
項空月說:“為什麽不是大君去?”
羽然笑眯眯的看他,仗着姬野看不到,嘴角那弧度勾得一看就絕非善類:“現在你離我只有三尺,三尺內太傅覺得你打得過我麽?”
風儀如項太傅,也只好屈服于跟着宮裏那位和蠻族大君從小一起混出來的女土匪,去尋覓一塊夠大的黑布了。
羽然一手牽着姬野,一手把虎牙槍交給呂歸塵:“阿蘇勒你先拿一會兒,等軍師回來就給他。”
呂歸塵搖搖頭說:“還是給我吧,他怕是會轉身把虎牙送進當鋪。”
羽然哼了一聲,拉着姬野繼續尋覓她喜歡的午飯。西門也靜不得不提醒她:“現在他還沒去過南淮,不會喜歡酸甜的菜。”
來去三州的姬武神便孤陋寡聞的瞪大了眼:“怎麽會有人讨厭糖醋?!”
然後低頭問姬野:“你吃酸甜口味嗎?”
一看可好,她趕快把姬野也塞給了呂歸塵:“還是你牽他吧,再過會兒他都要熟了!”
姬野紅着臉低着頭看腳尖。
呂歸塵就領着小小的姬野,配合他慢慢走,看着羽然拖了西門也靜在巷陌間飛來飛去,問她這家店行不行,然後立刻自說自話的否決掉。
姬野冷靜了一些,然後他注意到虎牙槍又在嗡鳴,只是不像在禁室那樣森嚴恐怖的低吼,也不像面對陌生人群時憤怒嗜血的失控咆哮,甚至是有某種韻律的——配合着男人腰間的長刀一同震顫,像兩只猛□□錯嗅聞時平和的呼吸聲。
姬野試着伸手碰了碰那長刀的鞘,它沒有任何抗拒,像呂歸塵拿過虎牙槍時那樣。其實姬野非常意外,虎牙槍于姬氏是一個信物,于姬家卻更像一個忌諱,除了在姬謙正手中時會死寂無聲,它從未展現過平和的一面。
但它卻不抗拒羽然和呂歸塵。
姬野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卻也覺得高興。禁室裏的這些天讓他覺得虎牙像是一個朋友,活着的朋友,像自己的手足一樣可靠。虎牙不反抗這兩個人,就像是他的眼光得到了朋友的肯定。
“它叫影月。”呂歸塵低垂眼睛,輕聲說。
姬野又小心的碰了碰影月的刀鞘。他想虎牙是槍,而他是人,也許就像他偶爾會想擁有母親之外的玩伴一樣,虎牙也需要一個同類的朋友,比如影月這樣安靜的刀,這樣它就不會那麽暴躁了。
雖然鬧市中不能讓它出鞘,但姬野猜影月應該很漂亮,它是一把很修長的彎刀,聽它的名字就像有青湛如月的刀光閃過眼前,這樣才配得上眼前這個人。
姬野面對他不像面對羽然那樣局促,想起來就擡頭問道:“那你叫什麽?”
“呂歸塵。呂歸塵·阿蘇勒·帕蘇爾。”呂歸塵說,“你可以叫我阿蘇勒。”
姬野眨了眨眼睛,認真記住了這個很長的名字:“阿蘇勒。我叫姬野,野是……”
“荒野的野?”忽然有個男人的聲音闖進來,打斷了姬野的思考。
這突然出現的男人長得很高,穿得又貼身,顯出結實的軀幹,容貌還算英挺,只是臉頰上帶着一條傷疤,黑亮的頭發随便捆着,充滿生命力的雜草似的亂翹着幾縷,眼神亮而活,站也沒站相,仿佛一個野性難馴的兇賊。
而姬野只在意他肩上蹲的小猴子。
世家裏畜類進門都是要栓的,說是免得亂跑傷人。小猴子身上一條繩索都沒有,卻竟沒有跑掉,也不怕周圍的人聲喧鬧,手指腳趾一起摳着男人肩上的衣服坐着,睜着一雙又大又黑的圓眼睛左顧右盼,或者伸出爪子勾扯男人的頭發玩兒,與其主神态仿佛。
“龍襄!來得正好,快幫我挑挑這些菜!”羽然飛似的沖過來,顯然仍舊舉棋不定。
“等等。這小孩兒是誰,……他背着我們偷偷生的?不對……真叫姬野?”龍襄抓了抓頭發,一臉的怪異。
羽然點點頭,說:“就是姬野,你看,虎牙在這呢。”
“嚯。”龍襄咧咧嘴,低頭看了一眼,“這麽大點就拿槍了,不愧是他。”
話音剛落,遠處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穿盔甲的青年翻身下馬,站在龍襄跟前。
“來得正好,圓圓我問你,陛下的槍還在宮裏吧?”
“當然在。”息轅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快跟我回去,他有事要問。”
“現在他能有什麽大事,謝墨不是還在宮裏嗎,天塌了都不用他扛,”龍襄不以為然,轉身讓出呂歸塵來,“來你看看,這是誰?”
息轅看清了呂歸塵牽着的孩子,素來形象沉穩的息将軍瞪大了眼睛,嘴張得像能塞下一顆鴨蛋去。
“這這這……”他看着姬野的臉結巴了半天,又實在忍不住往呂歸塵臉上看了一眼。
羽然作為最古靈精怪的人,明白他想歪了,一巴掌拍在息轅頭上——他穿着盔甲,拍肩背嫌硌手——說:“醒醒,想哪兒去了,這是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是姬野!”
龍襄邊笑邊捶胸頓足,看起來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姬野看他那個樣子,不知怎麽有點嫌棄,往呂歸塵身邊偷偷靠近了一小步。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人看見他的反應都這麽古怪,相比起來他更喜歡呂歸塵,安安靜靜的,雖然沒有羽然那麽絕世的美麗和鮮活,那份沉默卻也不讓人感覺尴尬。
——【片段】——
“如果是你來養阿蘇勒,肯定就把他慣壞了。”羽然說。
“怎麽會。”皇帝完全不贊成這番言論,但因怕被她揪耳朵,選了句較為溫吞的否定,搖着頭。
“其實我小時候很淘氣的……”蠻族大君帶着一點笑意說。
“你再淘氣也比不上某些人,”皇帝說,“要是我來養你長大,你想去看海,我就騎馬帶你去,有人欺負你,我就削掉他的頭發,倒要看看你還能壞到哪裏去。”
大君含笑聽着,忽地神色黯然,羽然岔開說:“那我呢那我呢?”
“你啊?找一匹馬把你放上去,二十年都不會想起回來,最好養了。”皇帝說。
羽然便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好啊,原來你的金宮銀殿錦緞叢就只給阿蘇勒留着,我這就走,跑得遠遠的,到山裏蓋樹屋養猴子去!”
皇帝被她的氣勢壓制,嘀咕着:“明明每次也有給你準備一份的。”
可這攔不住羽然,她摸出一粒骰子彈向皇帝的腦袋,半空中就被他的手截住了。羽然提起裙子跳下了榻,趁機逃之夭夭,還像個小姑娘似的。
皇帝就只是拿着那粒骰子坐在那裏,一臉挫敗的無奈,但姬野莫名覺得他其實是很高興的。
他貼在門縫處貪看這三個人,覺得非常的羨慕。他們多麽好啊,到了這樣的年紀,還擁有彼此,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可以對他的朋友縱容讓步
——【片段】——
麻木爾杜斯戈裏亞——猛虎之牙撕裂卑怯者的靈魂。
虎牙槍是歷代英雄手中摧城屠龍的兵器,它并不是狹隘的只認一個主人。它認的是英雄。
所謂英雄,并非要英武魁偉聲如洪鐘,呼吸中也不必帶風雷。
只要是敢于在天災人禍前站出來,用自己的魂魄筋骨護住哪怕一個人的,就是英雄了。哪怕他發着抖,連氣都喘不勻,那弓着的背脊也比挺拔的逃兵更尊貴。
——【片段】——
“必須讓他早些見見世面,現在正好。”白衣的男人折扇半遮了臉,笑得簡直要人命。眉梢風流無限,眼底淡淡流金。
“你吃錯藥了麽,居然會做這種賠本的買賣。”龍襄說,“這小子長大也不是咱們的那個水牛兄,跟咱們半點關系沒有吧?”
“世間美的東西本就不多……”項空月惆悵地拈起羽然的一絲金發,像拈着飄落的繁花,“即使我看不見,想想這樣的美要枯萎了,也是令人心痛啊。”
“松手。”龍襄笑起來,他的雙手空空如也,但姬野還是突然感到渾身發冷。他和項空月不一樣,他只有兩種笑是發自真心的,一種表達友好,另一種表達向死人告別。
項空月也笑了,手一翻亮出一朵濃豔如綢的槿花遞給狡黠的眯着眼的羽然,潇灑的揮袖:“我只是說花,侯爺想多了。”
(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