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兇
他這番話可以說是很高的贊譽了,是因為當初白亦陵被韓憲壓制閑着沒事,在讀了整本《錦繡山河》的大致劇情時,心裏就挺為皇五子陸嶼這個角色而感到惋惜。
陸嶼才幹能力都很出衆,又有仙靈血脈,十分得皇上愛重,如果他能順理成章繼承皇位,也就沒有陸啓什麽事了。作者大概把這個人物塑造的太得天獨厚,到了後面為了硬扳劇情,不少的地方邏輯不通。
——比如陸嶼會為了文中白亦陵炮灰角色的死吐血昏迷,在關鍵時刻沒有把握好成功奪位的機會,這怎麽想也不可能啊!聯系在哪裏?
白亦陵想,可能陸嶼最大的倒黴之處就在于他不是主角,所以高開低走,這麽高的優化配置都沒能坐上皇位。就像文中自己那個角色,慘就慘在寫出來就是個炮灰,所以人物過的好了,還得特意派個穿越者過來攪和攪和,兩人很是同病相憐。
這些事白亦陵不可能跟別人說,他也沒指着有誰能聽懂,本來就是一個人在心裏憋久了想随口說說,因此說完就算了,沒有詳細解說自己這番複雜的心理活動。
說完之後過了一會,肩膀上的小狐貍湊過來,輕輕地用小腦袋蹭了蹭他的臉。
王尚書府被再次搜查的消息傳來時,劉勃正在清道書院品茗玄談。
晉國賞美論道的風氣非常盛行,常常有文人雅士在茶樓書院等地方聚會,很多王公貴族一方面為了向皇上展示自身醉心文學,無意權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獲得良好的風評,常常也會參與其中。
這場聚會正是臨漳王陸啓發起的,不得志的文人們為了在他面前展示自己,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有意讨好很受他青睐的劉勃。
“……劉公子文采出衆,卻沒有文人身上的那股酸腐氣,果然要讓人稱贊一句虎父無犬子。看你今天這身裝扮,實在是英氣逼人啊!”
劉勃平時通常都是一身寬袍大袖的儒生打扮,今日穿了一身銀白色的武生服,別有一番風采,可是聽了對方的誇贊,他卻沒像以往那樣顯出欣喜之色,而是微微一怔,這才略顯冷淡地說了一句:“謬贊。”
這态度讓誇他的人忍不住偷偷撇嘴——不過是仗着臨漳王的寵愛,又不是他自己真的就有本事了,傲氣什麽呀。
就在這場宴會即将結束的時候,劉勃的護衛悄悄來報,說是王尚書府被北巡檢司給封了。
這個消息讓他大吃一驚,連忙去找陸啓告狀。
陸啓默然聽他将小厮說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沒有說話,劉勃又憤憤地說:“也不知道他們那些人是怎麽辦事的,發生了兇案不去好好地緝拿兇手,反倒總是跟我姐姐一個女人過不去!王尚書府就算沒有了依靠,再怎樣住的也是朝廷命官的家眷,說封就封,太過分了。”
上一次白亦陵他們去查案子時,就是陸啓給劉家撐了腰,劉勃本來是想得到他的贊同,不料陸啓道:“北巡檢司這樣做了,總的有個理由,他們為什麽突然封了王尚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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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卻把劉勃問住了——這個問題不光他不知道,就連前來報信的小厮都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陸啓瞥他一眼,淡淡地說:“不明就裏之前,便不要胡亂說話。澤安衛權柄不小,成員中不乏勳貴出身,你這一句話說了,不知道就要得罪多少人。”
就連已經把姓都改了的白亦陵,名字也還寫在永定侯府一系的族譜上,是正正經經的侯府嫡長子。
劉勃聽他這話的語氣不對,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在慌亂中又透出來了一股隐約的羞惱。
他以前在陸啓面前說話的時候,也不是這樣口無遮攔的,是陸啓每次見了他都态度溫和,百依百順,劉勃才會逐漸随便起來。
現在可倒好,自從上回從王尚書府出來之後,他就表現的愈來愈冷漠了。
難道覺得這事晦氣,怕沾惹上髒東西?但王暢也不過是他姐夫而已,又不是劉家出了事……
劉勃将各種不靠譜的猜測壓下去,告罪道:“是我太擔心姐姐,一時忘形了。王爺,我現在想去尚書府看個究竟,您瞧……”
陸啓沉默了一會,說道:“一起吧。”
王尚書府中,王夫人脊背挺直,站在大廳中間,她面前的兩人各自端着一個托盤,左側放的是王尚書那件披風,右側則是一塊粉色的手帕。
盧宏向白亦陵解釋:“我們奉令前來王尚書府搜查,開始夫人頑抗不準,屬下便叫來了郭家的小厮,證明當天負責郭老爺和王尚書會面安排,及預訂地點的正是王夫人。王夫人說我等信口開河,捕風捉影,但也松口同意搜查了。”
他停下來,看了闫洋一眼,闫洋便補充道:“盧領衛在裏面搜查的時候,我等便在外面巡視,抓到了一個小丫頭鬼鬼祟祟地燒東西,燒的就是這塊粉色手帕,經過比對,上面的針腳跟王尚書死時身上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樣。”
根據以往的經驗,盧宏和闫洋當着王夫人的面這樣說,白亦陵已經做好了在她咆哮甚至沖上來撕逼時控場的準備。不料對方的臉色雖然鐵青鐵青的,竟然還沉默着将這番指控聽完了,倒讓他有些意外。
白亦陵決定給她一個發揮的機會:“王夫人,還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王夫人皺眉道:“針腳可以模仿,我若要動手,根本用不着親自縫衣。”
白亦陵道:“是嗎?楊準,你上次污蔑我有心加害王大人,難道就是為了包庇他的夫人嗎?”
楊準被盧宏一并押送王尚書府,衆人說話的時候也就被綁在旁邊,字字聽的清清楚楚,聞言沉默了一會,顫聲道:“是。王尚書……是被王夫人害死的……我、我本來想幫着她把這事瞞下來……”
他指骨攥的發白,嗓音也劈了,說這句話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白亦陵的表情卻連變都沒變,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的話還真是一天一個說法呢。”
常彥博在旁邊呵呵一聲,一副合格的狗腿子相。比起他倆這幅流氓勁,殺人犯楊準倒像個良家男子似的。
楊準臉上一紅,低聲道:“屬下那樣說不是為了栽贓大人,我知道那樣絕對不可能成功,我只是想讓大人避嫌,不能插手這件案子。否則以您的本事,一定能很快發現真兇,這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白亦陵道:“為何要幫助王夫人?”
楊準道:“她……知道我殺了郭偉河,我們互相威脅。”
“好了,不要再說了!”
王夫人猛地一閉眼,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對,王暢就是我殺的!”
楊準繃緊的肩膀垮了下去,出了一口氣。
從王尚書府被圍開始一直木然坐在旁邊的王海雲聽了這句話,霍然站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
“娘,你、你真的殺了我爹?”
王海雲擡了下手,似乎想抓一下王夫人的衣服,但還沒有碰到,她就又把手收了回來:“你為什麽要殺他?”
王夫人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臉上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冷冷地說道:“王暢那個老畜生,當年不過是區區一個七品縣丞,貪慕我家權勢對我苦苦求娶,成婚之後,他卻反倒暗自在心中怪我性格強勢,不讓他納妾。人前親熱,人後冷落,我已經忍了他很久了!”
她冷笑一聲:“別人家都是夫妻一心,有難同當,他呢?居然趁着我做生意虧了錢要挾我,說是要娶幾個小老婆回來生兒子,難道他就不該死?”
楊準在旁邊證實了王夫人的話是真的。
王夫人對王暢本來就心存恨意,他則已經對王海雲愛慕許久。只是楊準知道自己比不上白亦陵,認識王海雲的時候也一直知道對方有婚約在身,所以并沒有什麽其他想法。
直到有一天,他竟然撞見了王海雲與郭偉河偷情,看見郭偉河那副尊容,頓時覺得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兩人發生沖突,楊準在憤怒之下,将郭偉河推進了河裏淹死。
這件事被王小姐告訴了王夫人,這才有了後面發生的事情。
兩人這一番話講下來,周圍的人也都凝神靜聽,沒有打斷。
王夫人說明白之後,環顧四周,冷冷地道:“我本來以為這種死法已經足夠隐蔽,沒想到還是被你們看破了。也罷,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白亦陵仿佛很感慨似的,嘆了口氣,慢慢地說:“确實,王尚書的死的不光慘,還詭異。剛才聽夫人所說,那件衣服的一針一線,都是由你親手縫制的,又趁王尚書換衣服的時候偷偷調換過來。唉,畢竟這麽多年的夫妻,難道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你心裏就沒一點愧疚?”
闫洋看了他一眼,有點詫異——白亦陵可不像是關心這種問題的人。因為他早就說過,所謂的愧疚後悔都是廢話,人都殺了,怎麽想都沒用。
王夫人有一個短暫的停頓,那瞬間的表情有點像是要哭,但她的唇角随之又冷冷地一抿,神情恢複冷硬:“一針一線,皆是怨恨化成,我做那件衣服的時候只有欣喜。”
她到了這個地步依舊高高在上,不耐煩地催促白亦陵:“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了,你還在啰嗦什麽?”
白亦陵道:“我只是想看看,夫人代替別人頂罪的心是不是真的如此堅決。”
原本以為事情到了結局,卻突然聽到白亦陵冒出來的這句話,王夫人的表情幾乎是空白的。
震撼之下,她忘記了自己應該如何反應,反倒是從剛才開始一直半死不活的楊準激動萬分,猛地擡頭看向白亦陵,急急說道:“大人,我可以作證,剛才王夫人所說的話都是真的,沒有一句虛言!”
白亦陵搖了搖頭:“是不是虛言,你說了還真不算。王小姐,事到如今,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王夫人怒道:“你什麽意思,你——”
白亦陵淡淡地說:“夫人慌了。”
四個字,瞬間堵住了王夫人的嘴。
王海雲姿态娴靜地在旁邊等着,直到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她才輕言慢語地說道:“我母親脾氣不大好,請各位海涵。大人有什麽事要問小女子,盡管問吧。”
她也不再叫白亦陵“六哥”了。
“好。”白亦陵道,“請問王小姐為何要殺害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