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底事
白亦陵看見畫像之後,也沉默了。就算對王海雲沒感覺,他也确實是被戴了綠帽子,如今看到自己的競争對手,心情不免微妙。
兩人面面相觑,白亦陵道:“這人,會不會是很有才幹?”
才幹,還确實是真的有。
郭偉河其貌不揚,倒是繼承了郭家人的經商天賦,将幾處産業都經營的風生水起,他雖然還有三個高大健朗的弟弟,但在郭家,郭偉河依舊擁有着絕對的話語權和財政權。
他的死訊剛傳出時,很多人都猜測這是一起争奪家産的大案,結果哭的要死要活痛不欲生的反倒是郭偉河那幾個兄弟——大哥在的時候,郭家日進鬥金,他們只負責提籠架鳥,喝酒聽曲,現在壓力驟增,簡直差點想跟着一塊去了。
白亦陵默了默,将卷宗翻過一頁,說道:“郭偉河也是個傳奇人物……嗯?他是在大溪橋那裏落水的,和咱們這邊距離不遠吧?”
盧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的濾鏡之下,自己這位上司絕對可以算得上是這世間最完美的男子,人人想嫁。
就算是郭偉河真的很能掙很有才,那也比不上白亦陵官職在身,容貌出衆,雅擅詩書,武藝不凡啊!
這王小姐的審美奇葩到這種程度,只能感嘆一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瞎了雙目。
他心裏直搖頭,聽到白亦陵這麽問了,于是說道:“不錯,穿過兩條街就到了,但我還沒有來得及過去。”
郭偉河并非官身,他的死亡也沒什麽出奇之處,別說這案子用不着白亦陵過目,就算是盧宏都沒有參與,他調查出來這些結論之後,就先趕着給白亦陵彙報來了。
兩人說到這裏,原本趴在桌角軟墊子上的狐貍忽然走了過來,旁若無人地往兩人中間一擠,爪子就踩在了卷宗上面。
身為一只系統認證的霸道總狐,他無論做什麽事都有一種坦坦蕩蕩氣勢逼人的勁,盧宏前一天試圖撸狐貍的時候被撓過,見狀“哎呦”一聲,連忙向後躲。
不過這次狐貍對他不感興趣,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卷宗,就好像懂得上面寫了什麽一樣。
“哈哈哈,他還想看看咱們說什麽呢!”
盧宏反應過來,看的有趣,還是沒忍住手癢癢,極快地向小狐貍的尾巴尖上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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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迅速轉身,“啪”地一爪子将他打開了,要不是白亦陵手快,恐怕又得給他添上三道血痕。
白亦陵道:“你可別小看它,這狐貍都要成精了,說不定還真明白。”
他說話的時候還給小狐貍順了幾下毛,盧宏眼睜睜地瞧着這狐貍沒躲,反倒将一雙眼睛彎起來,看着就像在笑一樣。
他忽然有種微妙的、被歧視了的感覺。
陸嶼讓白亦陵摸了幾下之後,一偏頭咬住了他的袖口,将他輕輕向着外面拉扯。
白亦陵道:“咦,你要幹什麽?”
陸嶼有話不能說,只瞪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他,也不松嘴,盧宏道:“好像是要帶你去哪。”
陸嶼帶着他們去了方才說過的大溪橋——郭偉河淹死的地方。
盧宏道:“咦,他真的能聽懂咱們說話!”
白亦陵注視着水面:“所以他一定不會平白無故地帶咱們來到這裏。”
小狐貍的絨毛在風中晃動,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盧宏道:“難道郭偉河的死有疑?可惜人死了有一陣子,只怕證據也不好找了。嗯……會不會這條河有什麽問題呢?”
白亦陵打量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可能猜對了。”
盧宏一愣,向他瞧了一眼,卻正好看見白亦陵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徑直順着河畔的斜坡掉了下去。
此時只是初冬,河面雖然結冰,但并不牢靠,掉下去只會比平時更糟。
他大驚失色,叫一聲“六哥”,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就要抓,結果雖沒抓住人,白亦陵的身體竟然在距河水不遠處的地方停住了。
盧宏撲了個空,趴在那裏向下看着,小狐貍大搖大擺地從他身上踩過去,跑到了白亦陵身邊,尾巴從盧宏的鼻子尖上掃過去,怪癢的。
盧宏:“……”
白亦陵回身沖他招了招手,說道:“要不要下來體會一下?”
盧宏還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見白亦陵都招呼他了,于是也沒有多想,學着白亦陵的樣子就滑了下去,然後恍然大悟。
他自己親自實驗,不需要別人言語解釋也明白了疑點出自哪裏。
原來這河岸看着陡峭,實際的坡度上陡下緩,如果是不小心掉下去,還沒落到河裏,就已經被卡住了。
這就代表着郭偉河不可能自己失足落水!
盧宏驚道:“這狐貍,還真聰明!”
白亦陵道:“辦案子的連只狐貍都不如。”
陸嶼:“……”
盧宏道:“當初是誰辦的案子,竟會如此草率!這可不應該。是不是有人故意隐瞞了線索?”
他說完這句話,立刻就想起了楊準:“六哥,我回到衛所之後立刻就查,多半就是楊準幹的!”
白亦陵背着手站在岸邊,眺望着這片看似平靜的湖面,風将他的衣袂吹起,飒飒作響。
他冷靜地分析道:“的确,除了他很難再想到其他人有這個嫌疑。但楊準這個人,從誣陷我,到疑似謀害郭偉河,他做的這些事總得有個原因,一開始我以為關鍵點在我,現在看來除了差錯,關鍵點應該在于王家。”
盧宏被白亦陵說的愣了愣,然後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開始楊準當衆誣陷,大家都以為是他跟白亦陵有仇,才會往自己的上級身上潑髒水,而現在看來,或許他的行為目的不在于陷害白亦陵,而是跟王家有關系。
盧宏道:“對!郭偉河是王小姐的情人,楊準殺了郭偉河,又扯進了王尚書慘死案,說明他跟王家郭肯定有聯系!……難道這兩個人都是他殺的?他跟王小姐有仇?”
白亦陵搖了搖頭,皺眉沉思,盧宏又道:“如果真是那樣,郭偉河也挺可憐的,他們家雖然有錢,但那些人身體上或多或少都有點不足,畏寒體虛,身材矮小……”
白亦陵突然道:“等等!”
盧宏吓了一跳。
白亦陵道:“畏寒?郭老爺怕冷嗎?我依稀記得你仿佛說王尚書是與他約好了,當天中午要去吃古董羹?”
古董羹其實就是當時的火鍋,盧宏想了想道:“是我說的。現在是冬天,郭老爺怕冷,最喜歡吃那種熱氣騰騰的東西。他所在的包廂都要提前一個小時燒炭加暖……”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
白亦陵道:“你也發現了吧?王暢的衣扣要着起來,一個關鍵點就是溫度高!他當天會穿那件衣服,會去見郭老爺,這樣就可以滿足死亡條件了,也就是說,這兩件事一定都在兇手的計劃之中!”
盧宏悚然道:“這,這……因為跟郭家合作的起初畢竟是劉氏,他們的會面王夫人都知道的,你的意思是……”
白亦陵緩緩點了點頭。
盧宏咽了下口水,想起王夫人在王暢剛死時的哭泣,指認芳草是兇手的憤怒,以及表現出來那副好似莽撞暴躁的樣子,心裏忽然一陣發寒。
他道:“六哥,那我現在帶着人去王尚書府,再徹底搜查一遍!”
他們先前已經一一盤問過王尚書府中的丫鬟小厮,只是死者畢竟是朝廷命官,總不能連帶着将夫人小姐的卧房都一起搜查,現在倒是有了正當的理由。
白亦陵道:“你回去帶人吧,那我直接從這邊過去。對了,楊準也押上。”
盧宏答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白亦陵站在河岸邊上等了片刻,陽光綿密,湖面沉靜,岸邊枯草随風輕搖,天邊的雲呈絲絮狀。
陸嶼仗着自己這時候長得可愛,體型又嬌小,爬到了白亦陵的肩頭坐下,跟他一起朝着遠方望望。
白亦陵道:“咱們也走吧,要不是為了這件案子,我還真是懶得再上王家的門。這人活着也真累,哪天少用了那麽點頭腦,說不定整顆腦袋都幹脆就保不住了。”
陸嶼豎起的大尾巴拍打了一下他的後背。
白亦陵帶着他轉身離開河岸,又嘆口氣:“想想我這幾個月來背過的黑鍋,更是數不勝數,無法解釋。比如我對臨漳王,再比如刺殺五皇子……”
陸嶼說不上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這個人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是個刺客。打鬥中他無意中扯下了對方的面巾,沒想到露出的是那樣一副好樣貌。
當時只覺得真是白瞎了。
但是第二回 再見,白亦陵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給他治傷,帶他回家,請他吃飯……
還朝夕相處,動搖他心。
陸嶼能夠察覺出這件事當中絕對有疑點,但到了這個份上,其實白亦陵是不是那個刺客對于他來說都不是很重要了。
——畢竟立場不同,各為其主,他能理解。自己不是也派手下追殺人家來着嘛。
結果都已經想通了不再計較,偏生白亦陵又冒出來了這麽一句話。
陸嶼的尾巴不知不覺地豎起來,直直地立着,上面的毛都炸了起來。
白亦陵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懊惱道:“那些事明明都不是我幹的啊!其實我對淮王這個人印象不差,他的人設看似纨绔霸道,實則胸有丘壑,如果一直好好活着,天下都能多太平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