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相
王海雲失笑,仿佛白亦陵說了一句非常可笑的話似的:“白大人,這話可不當随口亂說的。敢問你可有證據?”
白亦陵道:“剛才大家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前幾日芳草被我問話的時候,你們母女已經知道了衣服針腳不同是斷案的證據之一,那麽如果王尚書真的是王夫人殺的,她回來之後為什麽不好好檢查一遍,将相關物證徹底銷毀呢?”
他拎起那塊粉色的舊帕子晃了晃,又扔回到托盤裏面:“這份證據,出現的時機太好也太刻意,讓人懷疑啊。”
王海雲微微一頓,道:“或許是漏下了,但這與我何幹?”
白亦陵道:“貴府下人的針線活我們在此之前就已經一一進行對照,沒有類似的。王夫人身份不一般,恐怕連自己做針線的機會都不多,能模仿她針線的人,除了王小姐,我想不到別人。”
“還有。”眼見着王海雲要說話,白亦陵擺了擺手,拿出一個紙包,打開後攤在桌面上,裏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
他指着那個紙包問道:“王夫人,你敢過來摸一摸這個東西嗎?”
王夫人目光猶疑,心裏先有些虛了:“這是什麽?”
白亦陵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兇手,兇器應該認識的啊,這些是從王大人扣子裏面倒出來的粉末。請夫人過來摸一下。”
這些東西就是當初導致着火的罪魁元兇,其中有不少成分都是碳粉,所以呈黑色。
白亦陵的要求雖然讓人有些不理解,但并不算難,王夫人卻驟然變了臉色,沒有動手。
闫洋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還是看出來了一絲端倪,立刻配合道:“王夫人,殺人大罪你都認了,這點小事不難吧?你要是不願意,那可恕我們無禮了。”
他一揮手,王夫人身後的兩個人迅速将她押住,闫洋親自拿起那包粉末,就要往她的手上按去,王夫人拼命掙紮起來,怒吼道:“放開我!”
“行了!”
跟她同時說話的,還有一直沉默的王海雲。
闫洋看了白亦陵一眼,令人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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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雲深深地閉了下眼睛,說道:“是我殺的人。”
氣氛靜了一瞬,王夫人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忽然向後跌坐在了地上,捂着臉放聲大哭。
她想替王海雲擔下罪責,但衣扣中的炭末出賣了她——當初白亦陵第一次到王尚書府查案的時候,王夫人的貼身丫鬟就已經說過,她的主子對于普通的木炭過敏,不但聞不得,就算是用手碰一碰,手指都會紅腫,大半個月都消不去。
母親哭泣,王海雲卻一眼都不看她,說道:“那件衣服是我做的,我知道王暢當天晚上要同郭老爺見面,偷偷把衣服跟芳草那件掉了包。帕子是小時候娘縫給我的,你們搜查之前我藏到了她的房裏。白大人,你猜的很對。”
她的眼淚一直在眼眶中轉圈,但沒有落下來。照她的說法,她不光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剛才甚至還想讓母親頂罪。
但奇怪的是,王夫人好像對女兒的行為并沒有任何不滿,反倒王海雲的舉止語氣當中明顯帶着怨氣。
她冷冷地對母親說:“你現在倒是哭開了?早幹什麽去了!因為被王暢抓住把柄,又不願意徹底同他決裂,你閉目塞聽,對我的處境不聞不問,任由他為了一筆銀錢,就把我賣給了郭家的廢物!”
周圍的人都是一臉意外,王海雲的聲調越來越高:“如果你們生我出來,養我長大,就是為了讓我有一天像娼妓一樣供人玩弄取樂,我寧可從來都沒有來到過這個世上!”
王夫人哭的幾乎站不起來,嗚咽道:“娘一開始并不知道……”
王海雲截口道:“後來你知道了,卻覺得我既然已經跟了郭偉河,那麽一次兩次都是一樣,你到底還是對他有情,寧可犧牲我都不肯跟王暢決裂,你算什麽娘!”
她閉上眼睛,終于有一行淚水順着面頰流了下來:“這些還不夠,好不容易郭偉河死了,我又變成了一個攀上侯府的籌碼!退親、換婚……”
這些話聽的衆人震驚無比,誰也沒有想到王尚書府沒有妻妾争寵,沒有衆子奪産,看起來再簡單不過,當中卻暗藏着如此龌龊的事情。
“白六哥,其實你應該明白,咱們都是一樣的。母親重視父親勝過重視我,你的父親又何嘗不是為了你娘将你送人,咱們在他們的眼中,從來只是一樣工具……”
王海雲沒有說下去,轉過身看着白亦陵:“其實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會覺得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婊子?”
白亦陵嘆了口氣,實事求是地說道:“沒有。”
王海雲垂眸,而後冷笑道:“誰人不想嫁個好夫婿,難道我眼盲心瞎麽?郭偉河那個人殘暴好色,性情古怪,一直到三十四歲,娶了四個妻子,都因為不堪忍受自盡或者和離了!”
“若不是他家裏有幾個臭錢,又焉能有女人願意跟他?王暢其實根本沒有把那些鬧出來的虧空補上,反倒好色貪賭,為了向郭偉河拿錢應急補漏子,竟然将我送給他玩弄,他不該死嗎?”
她指着王夫人,嘶聲道:“我問你,你知道內情之後卻也在旁邊坐視不理,難道又不該為我頂罪嗎?!都是你們的錯,最後承擔一切的卻是我!”
她說到激烈之處,竟然一把取下了頭上的銀簪,沖着自己的脖頸紮了過去!
就在這時,原本跪在地上的地上的楊準手疾眼快,猛地跳起來扣住王海雲手腕,他到底從小習武,手上用力一捏,釵子已然落地。
楊準大聲道:“明明不怪你,你又何必如此!”
王海雲沒想到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人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淚眼模糊地看着楊準,動了動嘴唇,卻是頹然說道:“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對我有意,還故意利用你……”
她和楊準在一次偶遇中相識,後來王海雲意識到楊準喜歡她,便起了利用之心。
她故意讓楊準知道自己跟郭偉河在一起并非自願,原本想要通過他的幫助逃離火坑,卻沒想到楊準會在惱怒之下殺死了郭偉河。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或許真相也真的就有可能被遮掩過去,但偏偏王暢想把一個女兒物盡其用,又打起了将她嫁入侯府的主意,自作主張提出退婚換親。
王海雲不見得對沒見過幾面的白亦陵有太深的感情,卻被這一舉動徹底激發了憤怒,這才起了殺心。
楊準對白亦陵急切說道:“大人,王暢所做的事簡直是畜生都不如,王小姐不過是個柔弱女子,她做這一切也都是為了自保,法外尚且容情,你們畢竟曾有過婚姻之約,大人就不能放過她一次嗎?”
白亦陵的臉色一直淡淡的,反問道:“若是人人有了怨恨,便自己動手報仇,那法理何在?”
楊準啞然。
白亦陵道:“你參與殺人,後又利用自身職權,模糊證據,罪名同樣不輕,便不用去挂慮他人了。來人,将他們帶走。”
楊準等人先一一被押送出去,王夫人已經停住了眼淚,呆呆地坐在地上。周圍的人進進出出,都繞着她走。
白亦陵低聲跟闫洋說:“單獨給王海雲安排一間牢房吧。”
大牢裏面魚龍混雜,有因為各種罪名進去的囚犯不說,就算是獄卒看守也未必都是什麽好東西,王海雲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被關進去,要是不關照一把,恐怕會受到侮辱。
闫洋答應了,又說道:“唉,六哥,你這話應該當着人家的面說,也算做個人情,免得被劉家記恨。”
王夫人是劉家的女兒,王海雲是劉家的外孫女,這件事的始末一旦被如實奏報,劉大将軍府難免顏面掃地。雖然白亦陵沒有錯,但這确實是個得罪人的差事。
白亦陵和闫洋一起往外走,眼睛看着前方笑道:“你以為這麽點人情就有用了?已經得罪大喽。”
闫洋一怔,順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劉勃氣勢洶洶地大步而來,走到兩人面前就要去扯白亦陵的領子。
闫洋怒道:“幹什麽呢!”
白亦陵輕輕一甩,就把他扒拉到了一邊去,沖闫洋擺了擺手:“沒事,前面等我。”
劉勃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打不過人家,在原地跳腳叫罵:“白亦陵你欺人太甚!你這是抓的哪門子兇手?誰能相信!分明就是記恨着退親的事,公報私仇——”
白亦陵道:“自己先問清楚了是怎麽回事再來說話吧。劉公子,瘋狗咬人的時候大概挺痛快,可咬過人的狗是要被打死的。”
劉勃還氣的真恨不得沖上去咬他一口,正要繼續說話,身後的人也走過來了。
他強壓怒火,行了一禮,委屈道:“王爺,這白指揮使……”
白亦陵道:“見過王爺。”
陸啓沒注意劉勃的話。他做出一副似乎很不在意的模樣,掃了白亦陵一眼,淡淡地說:“你這樣辦案,不怕劉家怪罪嗎?”
劉勃見他這口氣,還是要給自己出頭,頓時心中一喜,得意洋洋站在陸啓身邊,看着白亦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