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倒班上大夜, 她白天抱着孩子去了娘家。一進屋發現弟弟喜氣洋洋的,她娘也高興的拉着周月秀在說着什麽。
“頭仨月得注意,第一胎要是不穩, 以後就麻煩了。上工就幹孩子的活兒, 磨洋工就行。”
“娘,沒事的。我身體很好,啥感覺都麽有。”
哦,是弟媳懷孕了。蘇禾有些失落,雖然理智知道孩子不是生活的全部, 但作為女人,尤其是嫁了自己喜歡男人的女人,怎麽可能不期盼有個愛的結晶。
看她進來了,老太太停了話頭。弟弟傻笑着出去上工, 籮筐拿在手裏,替媳婦分擔重量。周月秀默默的偷瞧他, 可惜這男人啥都沒說。
蘇禾透過窗戶看到弟媳眼眸中有失落, 不禁開口跟老娘說:“小五太老實了,咋就不會說好聽的哄哄人呢。”
老太太護短:“要那油嘴滑舌的幹啥,我小五最踏實。這樣的男人才靠得住。”
“你自己的孩子, 你當然咋看咋好。你說他和大哥倆,咋大哥那麽能說會道, 他就這麽個悶葫蘆性子。打開話匣子不容易,不吭聲是常态。”
“天生的性子, 這沒法改。”說着老太太嘆一聲:“你呢, 還沒信兒?”
“沒。”
老太太将她懷裏的娃娃接過來, 拿撥浪鼓逗孩子玩。“沒事。好多都是三年五載的才開懷,身體沒問題, 早晚的事兒。”
“嗯,我不急。倒是你別老問,問的我都有心理負擔。”
“你這丫頭,我就平常話跟你說。咋,這個不許那個不許,我跟你說啥。”
“說其他的,就是別提這個。”
“行,以後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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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相視一笑,老太太嗔她一眼。低頭瞧瞧懷裏的孩子,歡喜的又親一口。小家夥越長越白嫩可愛,看着跟蘇禾小時候真像。
“您自己的感覺吧?”
蘇禾對她這話表示存疑。明明沒有血緣,但這話好幾位熟悉的老人都說過。這話她覺得有大家的善意在裏頭,你養的孩子像你,跟親生的一樣,以後肯定孝順你。
大家都抱着善意這麽說,蘇禾聽到後總是笑笑回應。這話她喜歡,孩子像她多好。她辛苦養大的,長的像她孩子也會更親她。
“你咋就不信呢。那會兒咱家窮沒給你拍過照,不然我非拿照片讓你看看。這娃娃的眼睛最像你,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多漂亮。”
“娘、我就當您這是誇我了。”
“本來就是。不是我誇,你小時候我領你趕集,哪個瞧見不多瞅兩眼。都誇娃娃好看、喜人。”
蘇禾伸手将閨女抱過來,語氣帶着不好意思。“我這麽厚的臉皮都經不住了。走了,趕明兒再帶孩子來看您。”
“你上夜班,就把娃娃放我這兒吧。你不是說她晚上就起夜吃一次奶嘛,我起來喂。宏志白天上班晚上帶娃,一個男人家也太辛苦了些。”
“我也上班,我也帶娃,怎麽不見你說我辛苦。”蘇禾故意跟老母親鬥嘴。老太太心疼女婿,那還不是跟女婿打好關系,讓他們夫妻和睦,她不用夾中間。
“所以我說我來帶。現在正有空,你嫂子仨娃都大了,小五的還沒生出來。我正好給你帶到會走。”
“我來沒空的時候您幫把手就行。”她抱着孩子出門:“走了,跟姥姥再見。”
握着孩子的小手跟老太太道別,她背着包抱着娃回家。小家夥非常好帶,一點兒不鬧人。所以兩口子絲毫沒覺得上班帶娃有多累。晚上十點吃了奶睡覺,夜裏三四點醒,吭叽兩聲抱着奶瓶後乖乖吃,乖乖睡。
“晚上我自己騎車走,你不用送我。孩子一個人在家不放心,她現在也四個多月了,會翻身了。萬一翻的掉下來可怎麽好。”
“她睡覺很沉,很乖的。”男人說着沖媳婦笑笑:“四周圍上被子,她就算萬一醒了翻身也絕對翻不過去。”
“其實……”
“大半夜的,你一個人上班比孩子一個人在家更危險。我不放心。”
最後一句成功讓她閉嘴,其實她知道孩子一個人在家睡很安全。寶貝睡覺不翻身,九點多睡着怎麽也在夜裏三點左右才醒。就算醒了也只是輕輕吭叽,并不會翻身亂滾。
女娃、這個時期的農村,更不會有偷的。
“我騎車快,送了你不要二十分鐘就回來了。放心吧。”
接班的媳婦看還是孟宏志送她來的,等男人走後她小聲的跟蘇禾耳語。“晚上帶孩子,居然還送你啊。”
“孩子很好帶。”
女人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她家距離礦上也有十幾裏。晚上這個點下班丈夫來接,結果到現在都不見人影。
“唉,問你個事兒。”
“說。”
“咱礦上要蓋辦公樓,人選定了嗎?”
“礦山要蓋辦公樓?那現在的辦公室呢,不要了?”
“我說、你怎麽比我消息還不靈通。這事兒礦上都傳遍了,你沒聽你男人說起?”
“沒。工作上的事兒我很少問。”
“你呀、真是活的輕快。哎,唉,說蓋辦公樓的事兒呢。你幫忙打聽一下,自建招人什麽時候開始?我想讓我姐夫來幹,這活兒比他上工強。”
“你問你家老胡不就得了。”
“我不想理他。”
“怎麽,吵架了?”
“啊呀、那是馬尾巴拴豆腐,提都提不起來……”
兩句話就給拐的不知道去了哪兒,女人開始吐槽自己男人。一直說到外頭有人敲門,她男人來接才算停止。
蘇禾下班自己回家,她沒問孟宏志關于修辦公樓的事兒。當天抱着孩子去娘家,隔壁大媽居然提着雞蛋進來。一見面笑的跟朵花似得,谄媚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禾、孩子能吃蒸雞蛋了吧。我家這雞蛋可好,比旁人家好吃,你給孩子蒸了。”
“大娘、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看你這孩子、大娘從小看着你長大的,就不能疼疼你。”
你煮紅薯都不舍得給我一個的人,忽然間轉性那必有所求啊。上回這麽着是想讓宏志給你兒子安排地面的工作,這回又是為了啥?該不會是想去蓋房子吧。
“別、您老有話直說。不明不白的雞蛋,我怕吃了不消化。”
“你這孩子就愛說笑話。”
蘇禾她娘在炕上,彎腰透過陽光瞧了一眼那雞蛋。她不是貪圖人家東西的人,這麽着純粹好奇。這人跟她一輩子鄰居了,有多摳她清楚。真舍得拿好雞蛋給人?
透過明亮的光線,雞蛋還真是挺好。這老婆子這又是為何,這麽多的雞蛋得有三斤左右,這可下血本了。
“大娘、您老就別兜圈子了。到底要幹嘛啊?”
“我、我這不是聽說礦山要蓋房,想着讓我家小子去當小工嘛。他笨不像你弟會泥瓦工,但當小工幹活沒問題。你跟你男人說一聲,就一句話的事兒。”
“礦上要蓋房?我怎麽不知道。”
“不是吧。這都傳出來了,你咋還能不知道呢。你也在礦山上班啊。”
“我真沒聽說。您別聽風就是雨的。而且要真是那樣,等報名的時候你讓他去報名就行,我說不說的不影響。”
“哎,那可不一樣。咱公社多少人,要是沒人給說句話,那說不準選不上。”
“大娘,雞蛋您老拿回去。只要您家小三子符合要求,那一定能選上。”
沒選上那就是不符合要求,您找我也沒用。走後門的事兒蘇禾不幹,更不會給孟宏志找麻煩。為了幾斤雞蛋,太不值當。這人可是個大嘴巴,你敢吃她幾斤雞蛋,她得給你宣揚的滿世界。
“禾、大娘可是看着你長大的,這麽點兒小事你都不答應大娘?”
“這大隊的老人,哪個不是看着我長大的。大娘您別為難我,我要真跟宏志去說,他會罵我的。您也不能看着我們兩口子吵架吧,要是他不要我了,你負責給我再找個這條件的?”
大娘啞巴了,再說下去好像胡攪蠻纏。雙方關系就是鄰居而已,也不能硬跟人說恩情。畢竟,壓根沒有她想劃拉都劃拉不出來。
“都說你男人對你言聽計從,我看也一般啊。”
“別信聽說。”
老太提着她的雞蛋走了,蘇禾她娘坐在炕上臉色有些不好。蘇禾抱着閨女逗她玩,好一陣才發現老母親不對勁。
“咋了這是?”
老太太擡頭看着她一嘆:“這事兒也不大,你說你就不能答應下來,給你娘也長長臉。”
“我的天、娘你瘋了吧。就王大娘那樣的,你吃她個雞蛋她嚷嚷的滿世界。你讓旁人咋說宏志。”
“我又沒說要她的雞蛋。這事兒也不大,就宏志一句話的事兒,給她辦了,她還不得滿世界炫耀我女婿能耐。我出門跟老太太聊天臉色有光。”
“不怕那光閃瞎眼。您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宏志一個外來的,強龍難壓地頭蛇,他能立住腳有多難。您趕着給人往嘴裏遞話吧呢。”
“不至于吧。就這麽點兒小事、”老太太眼珠一轉琢磨過來了。大手一擺“行了,你當我啥都沒說。”
“這種明着送話把的事兒您可千萬別幹。老話說悶聲發大財,我爹不老說嘛,有啥好事都悄沒生息的幹。別嚷嚷。”
“行了,行了。跟你爹一個德行,他一個人教訓我還不夠,你還教訓我。我知道,我不傻。”
“好,好,您不傻,你最精明。”
這邊大娘找門路想去工作掙幾個錢,那邊很快這消息傳遍了公社。她們公社就在她們大隊,所以她們大隊的人基本沒不知道這消息的。
現在都是集體化生活,上工時那消息傳播的相當快。男人女人聚在一起,都在打聽什麽條件,跟大隊上工比哪個更好。
“管飯、工錢跟大隊上工差不多。可這幹幾個月下來,光口糧就省多少,賣了都是錢。裏外裏的可掙不少。”
“是挺好的啊。都是太陽起來咱起來,太陽落山咱回家。就近每天回家也不用外出。”
“都這麽想,可人家用不了這麽多人,估計很多都去不了。”
“聽說明後天開始報名,大家想去可得抓緊。哎,你們誰跟蘇禾關系好的,可以找找。人家男人可是礦上一把手,一句話的事兒。”
“是啊。我跟蘇禾熟,我找她去。要是這房子蓋好還有活兒,說不定今年能多掙不少。”
“哎呀,我之前跟蘇禾咋就不知道把關系處親近點兒,現在臨時抱佛腳也不知道有用沒。”
都在巴結蘇禾,一個個恨不能是蘇家人。一旁的錢家婆媳恨的咬牙,王紅英悔的腸子都青了。當初就不該貪圖錢寶貴那點子好處,要不然如今享受人追捧的就該是她。
錢老婆子聽着前兒媳這麽風光,也是氣的咬牙。“別聽人忽悠,就蘇禾那樣,她男人能聽她的?就她那不下蛋的雞,說不準哪天就被孟宏志給踹了。”
“放你娘的屁。”
這回可不是事不關己看熱鬧了,她那話沒說完就好幾個都開口回怼。一個女人甚至已經站起來撸起了袖子,一副幹架的模樣。
“你再說一遍,看老娘今兒敲掉你門牙,讓你個老不死的再胡咧咧。”
“跟她廢啥話,幹就完了。一天天的見不到旁人好。狗屎玩意,下回就該把狗屎塞你嘴裏。”
群起而攻之,錢老婆子預先沒想到,吓的渾身哆嗦。生怕這群大老娘們真的一起動手。
“我、我們錢家也有關系。”
“那把我們都安排工作?”
“她連自家兒媳都安排不了,你還指望她家。她就會說大話而已,吹牛有她的。”
“下回再敢讓我聽到你說蘇禾咋了,老娘讓你知道知道狗屎啥味兒,我說到做到。”
最後這句是蘇禾嬸子說的,之前就因為這個跟錢老婆子吵過。這回惱怒的厲害,眼前要有狗屎都恨不能付諸行動。
她頓時不吭聲,烏龜一樣縮着脖子。被人罵的躲到一旁,下工回家都貼着地邊牆根走,生怕旁人發現又罵她。
蘇禾這邊,大家都知道消息後,她家裏的門檻快被人踢破了。能挨上的不能挨上的,反正只要見過認識的,一波又一波的人來。
哪個來都不空手,這時期的奢侈品雞蛋,基本手裏都是提着這個。平時舍不得吃的,如今全拿出來。
“禾禾、你弟你得管啊。咱跟旁人可不一樣,我可是你親嬸子。”
“嬸兒、旁人聽風就是雨,你咋也跑來湊熱鬧。礦上這回用人采取的是招募,堂弟想去讓他報名,事先跟大隊打好招呼就行。不用找我,更不用找宏志。”
“你說的簡單。那想去的多了,這回礦上管飯,工資一個月現錢給。要的就那些人,沒門路哪能去的了。”
“工資也不高,跟上工差不多。”
“可上工不管飯。”
好吧,這待遇還是好些的,不然也不會搶着要去。幹慣農活的人也不怕曬,能多掙倆誰都樂意。這跟下井挖煤不一樣,下井是出事概率太高,這時期安全保障不到位,掙的多有些人也不樂意。
“蘇禾、蘇禾在家嗎?”
正說着話,又來一個。同樣提着雞蛋,還有一只野雞。這位下的本更大,蘇禾聽到人喊她就頭疼。
礦上周峰秀成天跟孟宏志不對付,就想着抓他小辮子把他弄走。不是她不近人情,是孟宏志在這裏站穩腳跟真的不容易,不能因為這些小事被抓把柄。
“這工程啊宏志不管,不是他負責的。你們找我都找錯門了。”
“他是大礦長,咋能管不到?你讓他幫忙說句話,那這事兒保管就妥了。”
“是啊。禾禾你可是我們看着長大的,這麽點兒小事你可不能不管。”
又一個攀交情的,滿公社的只要比我大的都是看着我長大的,我這幫誰不幫誰。工程就要那麽些個人,多了他用不着啊。
“大娘、嬸子,你們先去報名。只要符合要求,能幹能吃苦,小工需要的還是挺多的。”
“禾禾、這活兒多少人想幹。你得幫忙說句話,不然選不上。”
“你們想去就報名,別浪費時間在我這兒。如果從開始挑選,人夠了那可真連報名的機會都沒了。”
這話很婉轉了,倆老太一琢磨就明白了味兒。當即放下雞蛋就要走,被蘇禾攔住讓她們把雞蛋拿走。
“可不能給人送話把。東西一定不能拿,那不然成受賄了。”
大娘提上了籃子,但嬸子卻是不拿。“我可是你親嬸子,你這有孩子了,嬸子給你送雞蛋,這都是人情世故。”
“別、”她伸手拉住嬸子。“等孩子過周歲,我請大家來。”
女人一笑,覺得這侄女如今真是夠謹慎的。不過也好,這樣不落話把,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行、到時候可一定通知我,不然我可不認你這侄女。”
“放心,肯定請您。”
送走兩位她深呼吸一口,看看時間還早,抱着閨女去了閨蜜家。可別再來人了,她這一下子被人恭維捧着送東西,實在是不适應。
她躲去了閨蜜家,來人找不到人也只能回去。下午上工的時候大家都在議論這回去礦上能掙幾個錢,都在互相打聽報名了沒。
“報了。嗐,你都別提了,我家那個笨的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報名的給他寫成了狗繩、活三十來年成拴狗的了。”
“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這時期能有個務工的機會簡直比登天還難。一個個只要符合條件的都去報名,誰都想多掙幾個。過年多做件衣裳,給孩子買個鉛筆盒,那是多好的事兒。誰看了不羨慕。
礦上要蓋辦公樓,沒用市工程局,而是采用自建的方式。圖紙到手,派了一個總負責人管現場。招工大工十三個,小工三四十。不到一上午就報名超員。
蘇禾弟弟跟着師傅已經定下來幹活,他們是泥瓦匠,也就是大工,這活兒不是普通人能幹的。技術工種什麽時候都吃香,所以蘇家壓根沒跟孟宏志提過給幫忙說話的事兒。
“娘、你們不能這麽偏心,小五去掙錢,我們兩口子就只能大隊上工。”
老太太擡擡眼皮,默默瞅大兒子。“你問他,當初我跟你爹讓他去學泥瓦工,他自己咋說的?”
這話不是第一次提起,老大媳婦當然知道是自己男人不争氣,吃不了當學徒的苦跑回來的。小五性格踏實有韌勁,十三歲跟着師傅學手藝,從沒喊過苦叫過累。
“可、可他去當小工也行啊。”
“咱家倆男人都去,你讓外人咋說宏志?就你男人那偷奸耍滑的樣兒,去了不夠給宏志丢人的。”
老漢跟老太一個态度,大兒子能說會道有張好嘴,可他那上工都經常溜號被隊長批的人,去礦上幹活,那純粹給女婿找麻煩。誰提起來不說他蘇平咋樣,肯定是說孟宏志的大舅哥有多滑頭。
偷奸耍滑、在什麽時代都不是好詞,尤其在這個時代,那更是懶惰、耍小聰明逃避勞動的讓人不齒的人。往日上工老漢都會督促,才不會讓他去工地幹活呢。給女婿抹黑。
“行了,行了,我也沒說去工地幹活。我就大隊上工挺好。”
蘇平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他最大的愛好是到處走,最好是跟人說話交流類的工作。可如今這時代,他一出生就是農民,學手藝也都得是踏實肯吃苦,跟他的性格不合。
他媳婦擡手狠狠推了他一把,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你咋就這麽窩囊。”
“說啥窩囊呢。我就是、我就樂意在大隊上工。咋,不樂意你找旁人去。”
老漢擡手用煙袋敲了兒子一下,當着兒媳面給她出氣。“你還有理了是不是?自己不好好幹,成天的就想混日子。咋,這輩子就打算這麽混過去。你也是三個孩子的爹了,以後給孩子們成家,你就這麽不好好幹,能給孩子做好榜樣嗎。”
蘇平撫着被老爹敲的地方龇牙,老爹沒留情,這一下是真疼。“爹、我就是、我咋也能把孩子養大,您就別操心了。我一天上工不管咋,大隊又不會少我一分工。跟那些下死力氣的人沒區別。”
“你這臭小子,你找揍是不是。你還越說越有理了,看我今兒不打你。”
蘇平早起來跑了,這麽大的人了被老爹揍,他也嫌丢臉。可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個采購之類的工作,可一生下來就是農民,他也無奈。
他自己知道幾斤幾兩,對于去礦上工地幹活的事兒連個名都沒報。他媳婦氣的在家裏跺腳,看他沒希望了又轉而跟公婆商量。
“他不去,那我去食堂給做飯行不?我幹活麻利,做飯不在話下。”
“別想。做飯了攏共要倆人,多少人盯着,早就定下了。你別給宏志找麻煩。”
“娘、你們也太偏心了。啥啥都怕給小姑子找麻煩,敢情眼跟前他們姊妹仨,就我們兩口子是撿來的是不是?”
關鍵時刻老漢開口:“我們老了,你們誰有多大能耐就幹多大事兒。不能因為你們拖累禾禾兩口子吧?你要有本事你想幹啥我不攔着,我跟你娘給你們照看孩子。我們就這麽大能耐,其餘的你也別想。”
“行、以後你們就指望蘇禾養老吧。”
兒媳拿這個拿捏他們,氣憤的說完轉身就走。老兩口暗嘆一聲什麽都沒再說,不管兒媳如何不滿,他們做事自有自己的底線。
女婿在這裏也不容易,雖說表面風光,但暗地裏也是多少人盯着。女婿有文化有能力,他們幫不上他,也不能給他拖後腿。若是舉手之勞也就算了,可自己兒子自己知道,可別丢人丢到礦上去。
蘇禾上班時碰到弟弟了,倆人站在路邊聊了兩句。家裏的事兒壓根沒跟她提過,那麽多人找她走關系,倒是自家什麽話都沒說。
“大嫂沒鬧吧?”
“沒。”
弟弟這麽說她也就這麽信,她大哥真的不适合幹這個。倒是嬸子家兒子踏實肯幹,當小工在這裏和灰,幹的非常賣力。
“等開支了給月秀買好吃的,她現在懷着孩子肯定嘴饞。”
“好,知道了。”
蘇禾默默的往泵房走,回頭瞅一眼弟弟,這傻小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跟媳婦說好聽的。女人懷孕聽說特別感性,作為男人得多關心。錢沒到手,話可以先到。這也不算畫餅,只不過提前讓她高興。
下午下班走路回家,路上的洋槐花開的正盛。不知不覺天氣已經這麽暖了,空氣裏都是花朵的香甜。蜜蜂嗡嗡着忙碌,她也爬上樹采花摘朵。
含苞待放、将開未開之際的洋槐花最香甜。她挑着合适的花用手一串一串的撸下來,粉白的花朵被觸動,香氣更加濃郁。
新鮮采摘的洋槐花用水洗淨,拌上白面加适量花椒鹽上鍋蒸。大約十五分鐘就可以出鍋。這個時候還沒好,得起鍋燒油将蒸好的洋槐花熱油烹炒,花的香氣、油的香氣、碳水的香氣在鍋中碰撞,交織出一場大自然饋贈的美味佳肴。
飯做好了也不見男人的身影,她掀簾出去遠眺,心想今兒怎麽這麽晚?而在單位的孟宏志,此時正在跟掘進隊隊長談事情。
“孟礦,你可得當心。聽說那舉報信好幾封呢。”
“信寫到哪裏的?公社。”
“應該是吧。不過我聽他那話頭,這回好像有确鑿證據。”
“不可能。”他什麽都沒做,對方怎麽可能有證據?
“反正你小心。我是個粗人也不懂這些彎彎繞,但我們這些一線工人都很服您。願意跟着你幹。那個周峰秀什麽都不懂,就會搞花活。出了事還不是苦了我們這些一線的人。在他眼裏,我們的命估計就跟那貓狗沒兩樣。”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吧。晚上下井注意安全,有問題及時跟調度聯系。不要為了生産不顧安全。”
“是。還是孟礦心疼我們,這輩子我就跟您混了。”
孟宏志沒說話,擺擺手讓他先走。周峰秀這回又用這種手段,這家夥經過這些年的行為習慣,這種背地裏的手段使的那是爐火純青。跟陰溝裏的臭蟲似得,做的事全都見不得光。
孟宏志也不是第一天跟他打交道,他這些套路也算熟悉。這事兒看上頭什麽反應,他以不變應萬變。
公社辦公室,領導将那些錯別字滿篇的匿名信拍在了桌上。“小周你什麽情況,這些東西為什麽在你那兒?”
“塞我辦公室,從門縫塞進去的。我看到了也不能裝沒看到,所以來上報領導。這回孟宏志在公社可是出盡了風頭,好多人都去他家找門路的。”
“就一個工地小工,有什麽門路需要走?他給誰走了門路?你不能跟啥都不懂的群衆一樣聽風就是雨,這沒有任何實質證據的東西,你就多餘拿給我。”
“不是、領導。他倆小舅子都在工地幹活。其他人也說不準是走了他的門路,聽說有人給他送雞蛋。”
“他小舅子在工地幹活,符合咱們招工條件嗎?”
“符合。”
“有人給他送雞蛋?誰送的,讓送的人出來指認。做事要講證據的,不能憑空捏造。”
周峰秀上哪兒弄什麽證據去,這些都是憑空聽說捏造出來的。自從孟宏志正式上任,他如今在礦上的存在感越來越低。再這麽下去,礦上誰還聽他的。
之前他們慣用的招數就是匿名信舉報,可這招他如今接二連三的碰了釘子。之前那種拿着一封信就能随意搜查的單位如今給裁撤了,污蔑也不好使了。
看着桌上被揉的皺巴巴的信,他沒注意領導已經充滿了怒火的眼神。對于這種事情的忍耐限度一次次被刷新,深呼吸一口還是決定多說幾句。
“幹實事、踏實出成果,你沒事多看看報。”
“是。”
低着頭沒看領導,他在心裏暗自咬牙。論真才實幹,他肯定比不過孟宏志。孟宏志專業搞這個的,地質、采礦,別說他這個看了兩本書的半吊子,就是礦務局的技術人員也不一定比得過。
就因為正路走不通他才想旁門,難道如今旁門也這麽難走了?将那些信撕了個粉碎扔進垃圾桶,俊秀的臉上閃現陰沉。
這事兒孟宏志從側面得知消息,他如今在礦上口碑人緣還是非常好的。尤其一線人員,更加敬服他。有什麽消息都會暗中透露,一旦他跟周峰秀意見發生分歧,毫不猶豫的支持他。
下班騎車回家,路上碰到郵遞員,又有京城寄來的信、随信的還有一個包裹。将車子靠在路邊的大樹上,他撕開了信封。他媽寫來的信,信上說讓他抽時間回趟家。
媽媽很想你,聽說你抱養了一個女兒,找時間帶媳婦孩子回來讓媽看看。還有,你真的不考慮回來嗎?你是不是還在怨恨媽媽,媽媽那時候不是故意不去看你,實在是怕看到你舍不得……
怕看到孩子舍不得,然後自己傷心難過,所以從出生到十幾年都不看他一眼。這解釋也是沒誰了。
收起信紙,打開包裹。包裹挺大的,裏頭是孩子用品。有奶粉、衣服、還有一塊兒花布。
回家将東西給媳婦,迎着蘇禾疑問的眸主動說到:“我媽寄來的。說讓我有時間帶你們回去一趟,她想看看兒媳婦和孫女。”
“你媽也姓孟是吧。”
這話不是問句,就是夫妻間平常對話的陳訴句,表達的深層次意思他一聽就懂。之前他說的時候一直說跟外公姓,其實就是随母親姓。他媽媽會不會也很關心傳宗接代的問題?
“你別有壓力。如今早已時移世易,我們離她們上千裏,而且她、她就是有想法也不會說。你放心。”
蘇禾默默點頭,沖他笑笑。他這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讓她生活很放松,和她三觀想和。她也是認為養重過生,養好一個生命,比生一個更有意義。生孩子、那是所有動物的本能,而好好養育才是對下一代負責。
孟宏志洗手抱起閨女,小家夥如今開始認人,看到熟悉的爸爸抱着,立即開心的沖他咯咯笑。
“這麽開心啊?看到爸爸回來我們悅悅這麽高興。”
“啊、”
寶貝手舞足蹈的回應他,父女倆在一旁雞同鴨講的說的熱鬧。蘇禾手腳麻利的做飯,孟宏志逗孩子玩了會兒後抱她出去透風曬太陽。夕陽西下陽光不烈,曬太陽可以補鈣。
給寶寶摘朵野花,她拿着花開心的笑。不知不覺走到了大路上,此時正值地裏的人下工回家。
前幾年大隊的人對他基本都保持着些許距離,大家弄不懂情況,但潛意識覺得他肯定有麻煩,而大家想遠離麻煩。
如今卻是完全颠倒過來,誰看到他都熱情的打着招呼。一張張笑臉,一聲聲溫暖的話,無不彰顯着大家對他的善意、甚至是巴結。
“孟礦帶孩子呢,真是好男人。”
“孟礦,孩子好帶嗎,晚上不鬧夜吧?”
“孟礦,啥時候給孩子過周歲,可得通知我們。”
“孟礦、你家閨女長的跟你媳婦真像,真俊。”
孟宏志面對大家的熱情含笑回應,低頭看看懷裏的孩子,小家夥還真是跟他媳婦相像,尤其是眼睛。這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倆親生。
“啊、”小家夥開口喊,小腦袋四下亂轉,好像在尋找什麽。
“餓了是不是?走了,爸爸回家給你沖奶。”
回家沖了奶,小家夥躺在炕上抱着奶瓶自己喝,兩口子在一旁坐着吃飯。孟宏志看了眼日歷,開口跟媳婦商量。
“五一放假,咱們回一趟北京你看行嗎?”
蘇禾的工作可以跟旁人換班,回來要麽将幾天的錢給對方,要麽自己還別人。時間倒是能勻出來。結婚了,按說是該回婆家一趟。
“回去就待一天一晚,我們晚上的火車返回。”
“行,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