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老太一拍手, 之前糾結的臉此時完全松弛。渾濁的眼眸寫滿了開心,哈哈大笑心情舒暢。
“我就說王紅英太急躁了,趕明兒我倒要出去會會她, 看她還嚣張不嚣張。”
老漢輕拍她一下:“行了。還說人家呢, 你自己這不也是沒個城府。知道咋回事就行了,等禾禾上班你不說也有人幫你宣傳。”
“對,你說的對,好事不能提前宣揚。哈哈、等禾禾上了班,估計有那好事的專門跑錢家說去。你瞧吧, 錢家那婆媳倆得氣死。”
“穩重、穩重。咱過自己的日子,別老跟他們比。”
“知道了。”
孟宏志笑笑沒多言,坐了一會兒準備起身回家,被老太太給拉住。“既然禾禾不在家, 你早起晚上就過來這邊吃飯。”
“不用了,單位有食堂, 吃飯很方便的。”
老太太虎了臉。“哪有外母娘家在讓你吃食堂的。過來吃, 別跟我外道。”
老漢也說:“對,過來吃飯。一家人別外道。”
盛情難卻,孟宏志乖乖點頭。翌日過來的時候把家裏的雞蛋和食用油都提了過來, 老太太又說他外道。
“下個月還會發,等禾禾回來再買就是。”
女婿提着好東西過來的, 老太太安排小兒媳單獨給女婿做飯。“早飯單獨給他做,烙雞蛋餅, 熬小米粥。”
“知道了。”
大兒媳做飯不好吃, 自從小兒媳進門, 廚房的活兒就是小兒媳做的多。孟宏志在父母這個屋吃飯,大嫂着急的從外頭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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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王紅英那工作到底咋回事?你都不知道, 她都狂的沒邊了。”
這話蘇禾可沒跟他說,孟宏志聽到也來了氣。可他不是沉不住氣的人,當即深呼吸一口。剛想開口解釋,那邊岳母已經先一步說話。
“你別搭理她。讓她狂,飄的越高她摔的越重。”
“那、到底怎麽個事兒?跟我說說呗,我好出去堵住她們的嘴。”
“沒啥好說的。你在外別搭茬,事情落地自然有分曉。”
昨兒老大媳婦沒聽到,急的一晚上抓心撓肝的,今兒一大早等着來聽消息,結果公婆還是之前那套行事作風。啥事兒不在外宣揚,默不吭聲。想先炫耀一下都不讓。
孟宏志在岳母這邊吃了早飯上班走了,老漢将家裏人都喊到屋裏,提起了之前就說過的事兒。
“分家。樹大分叉子大分家,如今你們都成家了,我跟你娘也算完成任務。咱們呢一分為三,我跟你娘單過。一年你們定量的給孝敬,平時我們自己過。小五還沒孩子,以後要是生了,你娘照樣幫忙照看娃娃。”
老大客氣的推讓:“爹,其實現在這樣也行,您當家做主我沒意見。”
老五也附和哥哥:“爹,其實一家人在一起也行。”
倆兒媳都不說話,作為女人,誰不願意自己單過啊。畢竟公婆再好也不是自己親生父母,有些時候肯定不如自己過方便,想咋就咋。
老大媳婦默默拽拽自己男人的衣裳,夫妻間的默契老大自然知道這是何意。但老大也知道父母的打算,這家是肯定要分的。但他作為兒子不能表現的太高興,好像迫不及待不要父母,那樣父母該寒心了。
周月秀沒任何動作,她們作為最小的子女,有事自然有大的在前。大嫂急着想分家自己過,有她打頭自己不用吭聲。
“還是分開的好。之前的都是我帶着你們給刨鬧的,我如今歲數也大了,許多事兒慮料不到。你們也都成人了,該擔當起一家來。”
“那、那我聽爹的。”
“我也聽爹的。”
“去請大隊會計來做個見證,寫份兒分家文書。”
“哎。”
老五出去叫人,很快将大隊幹部請了來。家當分為三份兒,一家只有一口鍋,老大家沒水壺,老二家沒鋁鍋,老兩口只有倆碗,多一個都沒有。
糧食也分成了三份兒,這個是按照人口分的。地窖裏用東西隔開,各是各的。分了家,但還在一個院裏住,老大兩口子老早就合計在自己屋子旁邊蓋間小房子。所以非常注意看能分到多少錢。
老太太将小匣子打開,現金和票據都在裏頭。現金不多,票據更少的可憐。老大媳婦一看就涼半截,雖然知道可能攢不下多少,可依舊幻想着也許能有。如今幻想破滅,忍不住小聲嘟囔。
“怎麽才這麽點兒。”
老太太将賬本拿出來:“禾禾幫忙寫的賬本,進項和出項都記的清清楚楚,你們自己看。”
老大拍了媳婦一下,嫌她不會說話。“娘,我們信您。我們兩口子帶着仨孩子,要是自己過,估計不倒欠大隊都是好的。”
“還是看看。”
老頭老太讓兒子媳婦看了賬本,大家對于這些都沒異議。這時代家家如此,收入就這麽多,錢不可能變出來。
在大隊幹部的見證下分了家,老太太晚上給女婿做了雞蛋面。孟宏志一個人吃,老兩口說已經吃過。
“你快吃,我們吃過了。”
“大哥他們呢?”
“哦,家裏分家了,他們單過。”
這樣啊,孟宏志點點頭,翌日給岳母提來五斤白面,五斤玉米面。還有玉米糁。老太太看這麽多糧食,頓時說他太見外。
“你這孩子、之前就提了那麽多,這咋又拿來這麽多。咋,以後不過了?”
他笑笑:“這個月我的口糧一半,不是讓我在這兒吃飯嘛,得把口糧給您拿來啊。”
“你這孩子、”
老太太笑笑也不再多言,女婿在這邊吃飯,得讓他安心。周六晚上他吃了飯,告知岳母翌日不用給他做飯。
“我明天休息,去縣城看看禾禾。”
“哦,好,知道了。”
等他走了,老太太笑的跟朵菊花似得,跟老頭子說悄悄話。“小兩口感情真好,休息天就趕快跑去看媳婦。”
老漢放下煙袋:“那是。男人愛重不愛重啊,眼睛就能看出來。宏志看咱閨女的眼神,那就帶着喜愛呢。”
“是。哎呀,幸虧我當初沒堅持,不然咱閨女可就錯過這麽好的對象了。”
“女人,有時候就是眼皮子淺,目光不長遠。我早看出咱女婿以後是幹大事的人。咋樣,讓我說中了吧。”
“去、”老太太不屑的用掃抗的笤帚扒拉他,“馬後炮,啥時候都是落地了才說。當初你可啥都沒說,現在來邀功來了。”
“你這死老太婆,咋就愛給人撤火。人正高興呢,你非得澆一盆冷水。”
“咋,還不允許人說實話了?”
老兩口鬥嘴,這也是相伴到老的樂趣。等老太太鋪好炕,老漢抽了一袋煙躺下睡覺。
周六,傍晚下班孟宏志騎車去了縣城。蘇禾一天的培訓結束,從培訓教室走出來就看到他站在那邊。
深色的中山裝,黑皮鞋,整體簡潔利索。她不在家,他依舊是幹幹淨淨的。聽到動靜回頭,夕陽下映照出他俊雅的面容,視線一下子鎖定她的身影。
她飛快的沖他走去,臉上的欣喜那麽明顯。“你怎麽來了?”
擡手想摸摸她頭發,發現很多人後又放下手。“來看看你過的怎麽樣。”
“挺好的。培訓的知識不難。”
“那是我媳婦聰明。”
她回頭瞅瞅,幸好同行的兩人已經離開。“被人聽到要笑話的。”
“你什麽時候在乎起別人來了?”
他推着車,她跟着一旁。“大庭廣衆的,肯定會不好意思嘛。”
她自己都沒發現,跟他在一起,說話都會比平時軟上三分。兩人找了個食堂,她坐位置上等,他去窗口報飯。
兩碗雜糧稀飯倆饅頭,今兒這饅頭是白面的,要了一盤涼拌菠菜,裏頭放了一點兒花生米。
“你晚上怎麽辦啊,大晚上的再騎車回家嗎?”
男人擡頭,臉上的表情一副被抛棄的可憐相。“你不跟我回嗎?媳婦,你走好幾天了,都不想我的嗎?”
蘇禾看看四周,大家在吃飯,說話聲音很大,沒人注意這邊。“我還得培訓呢。”
“明天一早我送你。”
“好。”
兩人吃了飯連夜騎車回家,到家時才不到八點。小別勝新婚,自然免不了一番纏綿。
完事他抱着媳婦滿足的嘆息,伸手輕輕的撫摸她細膩絲滑的後背。萬分喜愛這種溫馨的時刻。什麽話都不說,脈脈溫情寂靜流淌。此時無聲勝有聲,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晚上忘了跟她說,抱着睡的太香。翌日一早送她的時候才想起來,告訴她蘇家分家的事兒。
“你父母單過。以後我們每個月定時的給錢或者糧食吧。”
“嗯。”她笑起來,不是那種流于表面的,而是真的開心。所以還踮起腳尖親了他一下。
“我爹娘有個好女婿。”
男人也開心的笑,上車準備出發。“抱緊我,這段路不平。”
“好。”
大清早的也沒人,她摟着他的腰兩人騎車去縣城。蘇禾趕着沒耽誤培訓班,孟宏志送完她後跟她一起進了培訓班教室。兩人挑了個靠後的位置,角落裏不顯眼。
很快老師點名結束開始上課,蘇禾拿着筆認真的記筆記。今天坐的偏僻靠後,老師寫的小字她看不清。
“那是什麽啊?講話那麽快幹嘛,以為我們是過耳不忘嘛。”
都眯起眼睛了,還是看不清內容。她小聲的吐槽,想着要不明天找那倆借筆記抄一下。正頹喪間,她筆記本被人給拽走了,然後手裏的筆也被身旁的孟宏志給拽走,他在筆記本上刷刷刷的寫起來。
蘇禾也不問,低頭看他寫什麽。結果發現內容就是剛才老師講的,關于泵房安全。瓦斯抽放的知識。他寫的內容詳盡,字體非常漂亮。
“你記憶力太好了吧。”
喜歡的女人崇拜,那讓男人虛榮心自信心都爆棚。他笑笑放下筆,暗地裏捏了下她的指尖。
“我的專業。這我都不會,我還當什麽礦長。”
“好厲害。”
好想伸手捏捏她的臉,那亮晶晶的眼眸好像小太陽,照亮了他心底所有的陰霾。之前她還會掩飾收斂,如今是将崇拜明晃晃的寫在了眼眸裏。
有他在,蘇禾一上午什麽都沒做,課都沒多專心聽。反正重點他都給她寫上了,之後背一下就是。
周末休息他在縣城陪了她一天,傍晚下課後兩人買了肉回家。也不嫌麻煩,剁餡兒包餃子。倆人都是北方人,都喜歡面食,吃飯上沒任何分歧。
翌日送了她後他也回單位上班,蘇禾在培訓班裏被那倆好一頓打趣。嘴上在開玩笑,眼眸裏寫滿了羨慕。哪個女人不希望丈夫知冷知熱身邊陪伴,有空餘時間全花在了媳婦身上。
“蘇禾,你這筆記是孟礦寫的吧。這字真好,內容也詳盡,簡潔、好記。”
“那是,孟礦可是高材生。正經學地質采礦的,就咱們培訓這點兒東西,對人家完全小菜一碟。”
蘇禾笑着不說話,老公被人誇她與有榮焉。心裏的喜悅小泡泡一樣越來越多,開心的睡覺都翹着嘴角。
她這邊接受培訓,村兒裏的王紅英卻被告知工作黃了。她氣的歇斯底裏,在家裏把碗都砸了。
“不是說穩了嘛,怎麽會這樣的?你們給我個說法,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騙我,就是騙我回來而已?錢寶貴,你給我說啊。”
錢寶貴開口埋怨:“都是你,好好的偏要去找蘇禾幹什麽。她男人可是礦上一把手,你惹誰不好惹她。這回好了,工作被孟宏志弄沒了吧。你還撒潑,都是你自己壞事。”
“我、我……孟宏志他那麽大能耐?”
“你以為呢。今時不同往日,縣官不如現管。我爹和妹夫合力都沒保住。”
工作沒了,頂替她的是縣委一個幹部家屬。她幹氣沒招,兩天都沒出門,就怕別人問。
————
蘇禾這邊,培訓結束後開始考試,這回培訓各礦都是交了學費的,如果考試不過得補考。補考交補考費是小事,關鍵這麽大人了覺得丢人。蘇禾對培訓非常認真,考試拿到考卷後心裏一松。
還是挺簡單,都是這幾天所學。礦上仨人培訓,考試時她坐中間。那倆不會的往她這邊瞅,最後仨人全都考過。
考試通過,下午收拾東西回家,翌日正式上班。她到家時下午五點,等晚飯做好男人也下班回來。
“好香。還是媳婦在好啊,這才像個家的樣子。”
“洗手吃飯。”
兩口子熱乎乎的過日子,翌日孟宏志騎車帶她去礦上。今兒她的二班,也就是上午八點到下午四點。
“一小時填一次記錄,沒事你可以到處轉,別離開泵房這個院子就行。”
“知道了。你趕緊走,剛才調度主任就在看你。”
“他看我是今兒要開調度大會。”
“所以、”
“好,好,走了。”
男人提着公文包轉身出去,蘇禾将院門關上。瓦斯抽放泵重地,閑雜人等不能随便進。
下午下班的時候看時間早先回趟娘家,路上碰到王紅英。王紅英想躲,可偏有人伸手将她給拉住。這女人丈夫在礦上上班,上回王紅英嚣張的路上堵蘇禾,今兒得好好羞臊羞臊她。
“哎,你不是說去礦上上班嘛,咋沒見有動靜啊?”說完回頭沖蘇禾笑,聲音大的吸引吃瓜群衆前來。
“禾禾、這是剛下班吧?聽說你如今在泵房上班,三班倒正式工。哎呀,我就說嘛,孟礦的家屬,那肯定安排的好工作。有人啊舔着臉說孟礦向着她,真是不知廉恥。”
這話相當于直接打臉了,王紅英被羞的臉又紅又青。“你說誰呢?”
“說你。之前是誰跑蘇禾跟前放屁的,那話你如今想想不臉紅?”
“是啊紅英,之前說啥前夫現夫都向着你,如今這咋食堂的工作都沒混上?”
“不是吧。紅英,我可指望你拉吧我進食堂呢。”
“哈哈,你指望她,她自己都沒進去。”
這些話如刀子一樣一下下落在身上,王紅英羞憤難當,哭着捂着臉跑出了吃瓜群衆的包圍圈。沒臉見人了,她失去方向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躲。躲到哪兒才能不被人說。
王紅英躲在家裏多少時日不敢出門,聽說在跟錢寶貴鬧離婚,覺得自己這麽丢臉全是因為錢家不給力。
小玲挺着大肚子來找蘇禾,拉住她手滿臉笑。“就她那樣的,沒定下來的事兒就宣揚的到處都知道。如今落空了又嫌丢臉。真是,早想到今天,當初那麽嚣張幹嘛。如今不怨自己,倒怨錢家不給力,怨你男人背後整她。”
蘇禾開門讓她進,給她倒了杯水。她嫌燙放在了桌子上,繼續跟好友八卦。
“哎,她那工作沒了,是不是你男人背後使了什麽招?”
“沒有。他一天忙着生産的事兒,安全生産,他的頭等大事。其餘的壓根不上心。”
“哎呀,跟我還不說。真是的,我又不會在外頭說。”
“真沒有。”
蘇禾說話很謹慎,講小話只會越傳越大。不一定是專門給說出去的,但無意中說漏嘴跟專門說的效果一樣,沒區別。所以保險的就是不跟旁人說,這樣保管不會傳出去。
“你上班怎麽樣?是不是感覺特好,以後自己有收入,自己養自己,再也不用看人臉色。”
“怎麽,你家那個敢給你臉色?”
“累的時候也會不耐煩。我快生了,我娘顧不上侍候我月子,婆婆估計也別指望。男人……正好趕上了春播,我還得下地給他做飯。”
“這樣吧,我下班抽時間過去幫你洗尿布衣服什麽的,飯我也給你一次性做好一天的。”
“那多不好意思,你上班也挺累。”
“不累。這個就是坐班,做好記錄就行。”
“禾禾,你說真的?”
“我還能跟你開這玩笑嘛。”
“那、那我前十二天真指望你了。等過了十二天我自己下地,就不用麻煩你。”
“跟我不用這麽客氣。我抽空就過去,你再給自己準備點兒挂面,應急。”
“嗯。”她點點頭,擡頭望着蘇禾滿眼感激。“等以後你生孩子,我來給你照顧月子。我有經驗,保管給你照顧好。”
“好。”
有來有往,長久相處之道。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上學的時候小玲還幫她打過架。遇到事兒什麽時候都向着她。如今對方有難處,肯定能搭把手盡量搭把手。
小玲走後她開始做飯,晚上做了雜糧面條。孟宏志喜歡面條,只要臊子好,什麽面條都喜歡。
驚蟄一過大地開凍,大隊開始正式上工。收拾地,将地頭後坡的草都鋤去。平整土地,地裏的草也得先鋤一遍,土坷垃敲碎,有石塊兒全撿出去。一堆一堆的農家肥扒拉開,均勻的鋪在地裏。
從這個時候開始,農民們一直得忙活到天上凍。這時期大型機械十分罕見,小型機械也基本沒有。什麽都靠兩只手,大隊攏共三頭牛一匹馬,這就是全部的勞動力。
蘇禾今年上班去了,糧食關系也轉到了礦上,上工跟她沒關系,她依舊上她的班。
這周轉夜班,晚上十二點到早晨八點。夜裏吃了飯孟宏志催她睡覺:“還有仨小時,除去洗臉和路上你還能睡倆小時。趕快抓緊時間睡覺,這些等你走了我會收拾。”
被他抱着直接放在了炕上,蘇禾甜蜜又幸福。可躺炕上怎麽也睡不着,不由睜開眼睛将身體轉的面向他。
她動作很輕,想着他要是睡着了也不會吵醒。可她剛轉過來,他就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兩人都笑起來。
他擡手摸摸她臉頰,伸手将她撈進懷裏。“睡不着?”
“嗯。”
“那我陪你聊天。”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沒一句是重要的。就是親密關系中的那種傾訴欲,說給愛人聽,跟他一起分享喜樂。
到點起來洗臉,他騎車送她去單位。返回的時候心血來潮拐進了調度室,結果将調度員和一個機修工抓了個正着,倆人上班時間居然在喝酒。
下井、在崗嚴禁飲酒,在他上任後規程都清楚的寫在牆上的。他進去了這倆都沒發現,依舊低着頭在絮叨。
“自從孟礦上任,管的是不是太嚴了?以前周礦全權管理的時候哪有這麽多安全操作規程。現在呢,哪個部門牆上都貼着。”
“是。大晚上的又沒事,少喝幾口能咋地。”
“就是。他還能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查咱們的崗。來,喝、”
男人最後一個喝字噙在口中沒完全說出來,擡頭的瞬間看到門口的人了,吓的當即就将酒杯扔在了地上。酒水濺到另一人手上臉上,他不高興的開口嘟囔。
“怎麽還沒喝呢就醉了?你這……”
得,他也看到夢宏志了,跟對方一樣的反應,酒杯落地酒水飛濺。他反應比對方快,當即就站了起來。
“孟礦。我們、我倆、我倆還沒喝呢。”
“對,對,我們沒喝。”
孟宏志指指地上的酒杯,又指指他倆的臉。“聞聞自己,你們相信你們自己的話嗎?”
耍賴是賴不掉了,倆人聞言低下了頭。當班喝酒,還被大領導逮個正着,這回壞事了。
“拿上你們的東西,現在出去回家,明天酒醒了再過來。”
倆人被這話吓壞了,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要被開除了?當即就跟孟宏志求情,一個比一個說的真誠。
“孟礦,我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就給我們一個機會吧。”
“是,孟礦,我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我現在就換衣裳下井,我保證不耽誤幹活。”
“站住。”男人說着就要走,孟宏志開口厲聲喝止。“喝酒嚴禁下井,你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錯上加錯?”
男人停住了腳步,講話聲音非常低。“可,今晚是我的大夜。”
“找別人替你。”
“大晚上的……”
“讓其他隊的暫時頂替,如果真遇到事兒多,往後延。”孟宏志說着拿起了調度室的內線電話,撥通了井下,将工作重新安排。
倆男人蔫頭耷腦的,電工準備出去先回家,調度員還想掙紮一下。他的工作不下井,或者孟礦可以網開一面。
“我、我其實就喝了不到二兩。晚上值班沒問題的。”
孟宏志回頭,虎目一瞪吓的男人往後退了兩步。“回去,明天酒醒了再來。”
将倆喝酒的打發走,晚上孟宏志親自在調度室值班。翌日到時間了,來接班的看居然是他在,被驚了一大跳。
“孟礦,是出什麽事兒了嗎?”不然你個大領導怎麽在調度室。
“沒。”簡單一個字回答,将值班記錄給他看。“沒問題簽字,換班。”
“哦,好。”
簽字換班,孟宏志離開調度室後男人打內線電話打聽情況,結果就聽到了昨晚的消息。調度室不遠就是立井,開絞車的聽到了這邊的消息。
“我的天,這是撞槍口上了吧。”
“可不。他倆也是太膽大,我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之前周礦管理松懈,都出了幾起傷人事故,還死了幾個。那回要不是孟礦,可不止死一個那麽簡單。”
“孟礦管理是嚴格,可這樣可以避免很多人為的事故。我之前勸過小馮讓他以後謹慎點兒,他不聽。”
“也是該着。昨晚孟礦媳婦上大夜,這倆膽大的連這消息都不知道。”
“孟礦來送的?”
“可不。只要時間錯的開基本都會接送,早晨又接上送回家。不說了,我看到孟礦騎車進來了。”
“哦,好。”
兩人挂了電話,當天上午開的調度會孟宏志就将昨晚的事提了出來。“根據規定,不能飲酒後在崗。在崗位上飲酒更是決不允許。根據條理,現将二人做開除處罰。”
這決定壓根沒再對着那倆,而是直接通知的他們的領導。調度主任,機電科長。這倆對于領導的處罰沒敢反對,但還是開口給求情。
“孟礦,您看是不是給個機會。罰款、通報批評,寫檢讨,這樣還不行嗎?”
“是啊孟礦,都是家裏頂梁柱,靠這個吃飯的。要是……”
“要是調度員在崗因醉酒昏睡,而井下正好有事故、要是檢修工喝醉在井下觸電,又或者因醉酒掉進哪個嘎啦、是什麽後果?”
他開口問,那倆一聲都不敢吭。都知道當班飲酒後果有多嚴重,可畢竟沒出事,就忍不住的想着這不是沒出事嘛。開除太嚴重。
“別抱着僥幸心理。我們幹的活,古語中的四大危。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僥幸。之前的事故才多久?怎麽,都忘後腦勺了?等出事,等出事命都沒了,還說什麽工作不工作。”
孟宏志沒有拍桌子瞪眼,但話語卻充滿了力量。這回誰都不敢再講清,這個處罰書面寫好,貼在了礦昭示欄。引以為戒,別在挑戰規章制度。那不是一張紙,那代表礦山的管理。
倆人因為當班喝酒被開除,這事兒在礦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波。蘇禾晚上上班沒跟人接觸所以不知道這消息,翌日下班回家孟宏志離開後那倆提着禮物上門,她才知道了前因後果。
“這事兒恕我幫不上忙。沒其他的你們把東西拿上,我還有事得回趟娘家。”
這就是送客了,那倆急的伸出手,然後發現不妥後又收回來。“蘇禾、你看咱都一個公社的。你就幫忙跟你男人說說好話,放過我們這一次。我們以後保證不敢了。”
“是啊。蘇禾你、”他是高中畢業,自認為是有文化的。調度這個崗位也幹一年了,眼瞅着要轉正。這關鍵時刻出了這種事兒。
“你就給說說情吧。我要是丢了工作,對象估計都得黃,這輩子都完了。”
說情是不可能說情的,蘇禾言語溫和的勸解。“不至于。不是我不答應,是我們夫妻間早說好的,工作上的事兒我不能摻和。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可你們不能害我夫妻不和吧。要是孟宏志因為這個不要我了,跟我離婚,你們說我找誰說情去?”
“……”
這,兩人被她給堵的啞口無言。本想說的嚴重些讓她替他倆說情,結果她說的比他倆更嚴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害怕對象吹了,我更害怕夫妻不睦。
“也不用特別說什麽,就閑話的時候替我們美言一句就行。枕頭風稍微吹吹就管用,不管用我們也不找後賬。”
“蘇禾,謝謝你啊。”
兩人居然說着就要走,想強硬的将東西放下,也不管你答應不答應。蘇禾豈能讓他們這麽不明不白的放下禮物走,當即提着東西就追了出去。她常年幹農活體力很好,追上後将東西塞給他倆。
“東西我真不能收,不然宏志回來得罵死我。”
“蘇禾、你就替我們……”
“有機會的話我試試,但估計是沒機會,他不會讓我說工作上的事兒。你們別抱希望,十有十是不成的,我沒那麽大能力。”
“行吧,謝謝你。”
說找機會試試,可又說十成十是不行,你們別抱希望。蘇禾這話說的,跟沒說一個樣兒。東西也讓他們提走,日後不落話柄。
打發走倆找說情的,她返回後系上圍裙洗衣服。午飯孟宏志從單位吃,她自己随意吃了剩飯後躺炕上睡覺。大夜班挺熬人的,沾枕頭就着了。
孟宏志上午下了一趟井,現場指導了一下後上來中午了,吃了飯他騎車去縣城,下午能源局有個會要開。
開完會出來看看時間,騎上車風馳電掣的一路趕往百貨大樓。直奔目的地,買了一個鬧鐘。他交完錢拿到物品正好百貨大樓下班,再晚一會兒今兒又泡湯。
從這裏出去騎車回家,路上碰到一個男人,手裏提着兔子。他頓時停下問:“兔子賣嗎?”
男人趕忙回頭,然後飛快點頭。“賣,賣。”
買了兔子回家,原想着小聲些做飯,結果到家他媳婦已經在揉面蒸饅頭。“怎麽不多睡會兒?”
“上午十點睡到現在,睡飽了。哎,哪兒來的兔子?”
“下午去縣裏開會,路上買的。”
“哦,那你去收拾吧,正好炖兔子貼餅。”
晚飯開葷,兩人住的最近的鄰居都有幾百米,所以這麽奢侈也沒人說三道四。吃飯的時候跟他說了上午那倆來家裏的事兒。
“你沒留人東西吧?”
“把我當什麽人了,我是那麽眼皮子淺的嗎?”
男人笑笑:“我就順嘴一問,知道你肯定不會答應。”
“之前周峰秀管理的時候出過好幾起事故,是不是就因為管理松懈?”
“這是主要原因。我們這個礦井是煤層與瓦斯突出礦井,開采難度大。本身就很危險。如果管理不嚴格,隐患就會變成一個個事故發出來。”
“是得嚴格些,人命關天。這些工人也是,不知道自己幹的是高危行業嘛。一個個的不上心。前天下井的時候搜出了煙袋火柴,在高瓦斯礦井底下吸煙,自己不要命,還會連累所以下井的人。”
“還是安全宣傳不到位。這個月輪着培訓做安全宣傳,讓大家深刻認識到危險才行。”
一邊吃飯一邊閑聊,吃完收拾着鍋碗,家裏來了客人。周峰秀,他如今是副礦,十有八九是為那倆的事兒來的。
“請進,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哎呀,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時沒事也不敢貿然打擾孟礦。”
寒暄幾句蘇禾給人倒了茶過來,瞧一眼周峰秀提着的雞蛋、麥乳精,心想會不會還是因為上午那倆的事兒。結果周峰秀很快說到了正題,果然猜的沒錯。
“我表弟、我已經狠狠罵他了。孟礦,您看能不能給我個面子,就放他這一回?我保證,他以後肯定不敢了。”
兩人不僅工作上會有交集,還連帶着是親戚關系。蘇禾弟媳的大哥,關系還不算太遠。若是其他的孟宏志肯定能放則放,可這事兒他真的沒法松口。
“安全無小事。我之前沒正式上任的時候就多次跟礦上領導強調過,可是、效果不是很好。如今我自己是法人,我得為全礦工人負責。你這要求我真、實在是為難。”
“我也罵這臭小子,讓他好好幹,好好幹他當耳旁風。我下午踹了他好幾腳,我姨拿着棍子滿院子追着敲他。本來她老人家是想晚上親自來跟你說說,讓我給勸下了。孟礦,咱們這樣的關系,您看您就高擡貴手,給個機會?”
先認錯,說自己怎麽認識到了錯誤,怎麽打他罵他。接着又打感情牌,再次祭出自己的面子。
“這個決定已經公布,沒法更改。實在是對不起。”
周峰秀當即臉色就不太好看,沒想到自己出馬居然沒用。不就是當班喝了一杯嘛,又沒出事,你殺雞儆猴是不是也得看看這雞是誰。
“孟礦,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原則性問題,這一線沒法留。”
不歡而散,周峰秀從這裏出去後氣的摔了手中的籃子。雞蛋在地上摔的粉碎,黏糊糊的到處都是。若讓人看到不知道得多心疼,可他此時只有滿心怒氣,摔了都不解恨,擡腳又踩了好幾腳。
這發飙發狂的樣子和平日裏溫和的模樣天壤之別,若是讓熟悉他的人看到會大跌眼鏡。
蘇禾上夜班,晚上出去沒看到這些。到單位後孟宏志将新買的鬧鐘拿出來,還拿了一件棉襖。她之前都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