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縣城還是比公社裏趕集生意好, 一上午她忙的腳打後腦勺。一旁她弟弟弟媳也來幫忙,快中午的時候大嫂挎着籃子也找了過來。
“禾,給你侄子侄女一人一碗吧。孩子們都餓了。”
孩子嘛, 一上午餓了更是饞了。蘇禾剛想答應, 被一旁的她爹給阻攔。“要麽給錢要麽帶孩子回家吃飯。她做這個掙不了幾個錢,都這麽來吃,她忙死忙活最後還得賠。”
爺爺這麽說,幾個孩子非常懂事的拉着媽媽說不吃。“咱回家,奶奶在家裏做好飯了。”
被公公給了個沒臉, 她将氣全撒孩子身上,擡手就給了大兒子一巴掌。“剛才是誰說餓了的?老娘替你們讨吃的,你們倒是會做好人。敢情好人都是你們,就我不懂事呗。”
孩子被打的直往後躲, 蘇禾過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在我攤子前打孩子,你還覺得你這事兒挺懂事是不是?多大人了, 連個孩子都不如。行了住手、孩子們樂意的話下午留下給我幫忙, 晚上我管飯。”
仨孩子聞言就知道姑姑指的管飯是什麽,樂的開心拍手,一個個都說樂意。早習慣自己娘是個什麽風格, 此時将她晾在一旁,被打的老大都不将之前的當回事。
“姑姑我勁兒大, 我給你提水。”
“好。”
老大媳婦讪讪的,本來想跟着孩子在小姑子這裏混頓好吃的, 如今啥都沒撈着。真想厚臉皮說她也幫忙, 可小姑子壓根不給她這機會。她想去洗碗的手被小姑子拉住, 然後将洗碗布給了孩子。
小家夥們撈到好活兒了,為了晚上吃上好吃一個個幹的熱火朝天。弟弟弟媳來的時候帶了幹糧, 中午大家吃了幹糧下午接着奮鬥。
有人幫忙,她出餐非常的快,攤子生意不錯。一直到下午四點左右戲臺開戲了才歇下,她鍋裏舀了兩勺雞湯,手裏準備配料。
“姐、都沒客人了,你咋還做?”弟媳小聲的不解問。
“咱忙活一天了,不得喝一碗啊。”
“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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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是給自己吃的,仨孩子樂的跳起來。蘇禾笑嗔:“仔細手裏的碗,摔了姑姑可要打人的。”
大侄子笑着回:“放心,不會摔的。”
仨孩子一人一個盆,碗筷分別洗三遍,最後一遍就是用清水涮,交給最小的妹妹。老大說是負責去提水,實際有叔叔在,重活兒輪不到他幹。
老漢知道閨女的為人,也不攔着不讓做。但還是吆喝讓少放料。“雞湯就別放了。咱自己家吃,簡單放點兒調料就很好。還有香油,那玩意多香。”
蘇禾笑笑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做了一鍋出來。自己家吃她沒放雞肉,雞湯打底放了調料,粉絲、粉皮、腐竹、豆腐、凍豆腐、許多食材調料勾芡後加一滴香油,頓時饞的大人孩子流口水。
趕集的人大部分多去看大戲了,她們一家子坐桌前一人一碗解饞。她吃飯快,主要是怕有客人來。率先吃完起身,迎面看到熟悉的人——王紅英。
“蘇禾、你炸這麽多丸子,你那油哪兒來的?”
“王紅英,你這話過界了。”
王紅英陰着臉,被她怼的胸膛劇烈起伏。一腔的火沒法發作,憋的她臉色青白交替,手跟中風似得顫抖。
“一般人根本弄不到這麽多的油,你做這生意本來就是違規的。”
“我用的農村殺豬後的豬油,你說我違規?你舉報我吧。”
“你、你真的用的農村的豬油?”
“沒聞到香味?”
王紅英對于烹饪不是那麽在行,她也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什麽油。而且今年後半年開始風向轉變,許多事情基本不怎麽管。
她跟錢寶貴暗地做生意好長時間了,沒遇到過稽查。說舉報只不過吓唬蘇禾,其實就是見不得對方做生意賺錢。
豬油、如果是豬油的話舉報也沒用。就算是素油其實也不見得會查,如今對于這些基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吃了一肚子憋王紅英轉身灰溜溜的走了,蘇禾冷哼一聲理都不理她。要說膽大,蘇禾這膽子絕對算得上一份兒。舉報稽查,我早想好怎麽糊弄了。還能讓你給抓住把柄。
“自家豬油丸子湯,雞絲芥末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放開嗓子吆喝,這也不是第一次她早練出來了。趕集三天,她第一天就賣出一半的材料。農村養的土雞、純正紅薯壓的粉絲粉皮,加上她買的各種香料。用料紮實,第一天就收獲了一大波的好評。
晚上還有夜戲,她計劃在這裏繼續擺攤。晚上就在爐子旁湊合一晚。傍晚時分讓爹和弟弟他們帶孩子回家,老漢讓她弟弟留下陪她。
“你一個女人家單獨在外哪能行,讓你弟弟給你看攤,你要不找招待所睡一夜。”
“不用。我帶着大衣呢,晚上爐子旁湊合一晚,不冷。”
“那讓你弟弟跟你作伴,有個男人家到底安全些。”
“是啊姐,你就讓蘇安陪你吧。”
弟媳也開始這麽說,蘇禾正想應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這邊走來。“不用小五了,孟宏志來了。”
大家順着她視線轉頭,果然是孟宏志穿着棉大衣走了過來。老漢對女婿樂呵的,接過女婿的煙就着他的火柴點燃。
“你工作忙、忙你的就是。禾禾這兒有我和她弟弟呢。”
“沒事,我晚上有時間的。爹你們回吧,我在這兒陪禾禾。”
既然她老公來了,娘家人就放心的回了家。蘇禾笑顏如花,有客人來孟宏志幫忙招呼。她在一旁手腳麻利的做飯,收拾桌子洗碗的活兒全是他在幹。
“閨女,你男人可真體貼。”
一位帶着孫子的大媽跟她搭話,她笑笑沒多說什麽。發自內心的笑容最具感染力,等晚上招待完最後一批看戲結束來解饞的客人後,隔壁擺攤的女人過來給她說私房話。
“知道人都叫你什麽嗎?”
“什麽?”她一天忙的要死,哪顧得上這個。
“丸子西施。”
“噗、”
忍不住笑出了聲兒,她本就在火邊被熏的臉更加白裏透紅,如冬日裏淩風傲雪的寒梅。到底是哪個好事的給她取這麽個外號,也不知道哪兒聽來的套她身上。
孟宏志倒了水返回,走進清楚的看到他媳婦笑的花枝亂顫。她本來就漂亮,五官大方明媚,燈下這麽笑讓簡陋的棚子都有了光彩。
将鍋碗收拾好,放下打着補丁的篷布,将桌子兌在一起充當床。鋪上褥子,被子只有一條,今兒得倆人擠擠了。
“你剛才笑什麽呢,那麽開心。”
她饒有興致的用胳膊支撐着自己跟他聊天。“剛才隔壁那位大姐說有人給我取樂外號。”
“什麽?”
“丸子西施。”說完她再次笑起來,明眸皓齒嬌花一般惹的他上前親了一口。
“倒是貼切。”
“什麽呀,我做丸子就是丸子西施,趕明我做糕點,難不成就是糕點西施?”
“也不是不行。”
蘇禾擡手輕輕推他一下:“去你的。”
笑了下後回頭瞅瞅,那邊還有一家人在守夜。也不知是兩口子都在,還是只留了一個。
“噓,快睡吧,明天你還要上班。”
兩人以桌子當床,在爐火旁緊緊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寒冬臘月的居然不覺得有多冷,晚上在他懷裏睡的很香。不知道是白天太累、還是愛人在側所以安全感十足,反正是睡着了,一早起來精力充沛。
翌日孟宏志上班,蘇禾在弟弟兩口子的幫助下繼續擺攤。仨孩子想吃好吃的原本也想跟來,被奶奶給強硬留下不許再來。
備的料賣了兩天半,第三天中午全部清光,蘇禾他們仨都是吃的帶來的窩頭。收拾東西回家,這生意預料之外的好。原計劃四天的,結果兩天多就結束。
仨大人手腳麻利,回去的時候拉着倆板車。到家燒了熱水先将手好好洗了洗,抹了萬紫千紅後在火上慢慢的烤。這幾天她都是如此,雖然麻煩些,但手沒怎麽皴裂。
下午沒事了她在炕上睡了一覺,醒來時間不早下地給老公做晚飯。之前告訴過他晚上已經到家,很快聽到自行車的聲音到了窗前。
男人進屋時手裏剛拆了一封信,蘇禾剛想跟他說話,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誰寫來的信,發生什麽事兒了?
“誰的信?”
男人擡頭,将信折疊收了起來重新塞回信封。“我媽的。沒事,就問我過年回不回家。”
“你怎麽打算的?”
“工作走不開,沒法回。明年再說吧。”
“我、你們家是不是不同意我們倆的婚事?”
他三十出頭,這個年紀早已脫離家庭許多年。而且是離過婚的,又是在這種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時期再婚,基本沒有說先帶回家給父母看。自己樂意就結婚,許多都是很多年後才帶着妻小回家。
“想哪兒去了?”男人笑笑過去伸手摟住她。“行了我也不瞞你了,免得你胡思亂想。是前妻的消息,我弟弟說偶然在街上碰到了,發現她帶着一個兩三歲的孩子。當天正好是孩子的生日,按照日期推斷說很可能是我的。”
“你不知道?”
“不是我的。那會兒,離婚前我們就已經分居好長時間了。別想了,跟我們沒關系。”
“哦。那你給回信吧。”
“好。”
孟宏志那邊寫信,很快弄完過來吃飯。兩人邊吃飯邊閑聊,吃完了他主動要求洗碗。
“你一天也很累,家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以後洗碗歸我。放心吧,我做飯不咋地,洗碗還是能洗幹淨的。”
蘇禾笑笑由他,心裏滿滿的甜蜜。城裏人的緣故嗎,感覺他跟周圍的男人思想不太一樣。之前錢寶貴幫忙燒火錢老婆子就一天到晚看不慣,要是讓錢寶貴刷鍋洗碗,那母子倆估計都不幹。
孟宏志這幾年鍛煉的做家務也不賴,很快将鍋碗洗淨放起來。還順手擦了竈臺。
“怎麽樣,還行吧?”
蘇禾默默點頭,獎勵的親了一下他湊上來的臉頰。冷不防被他伸手拉進懷裏,燈光下互相相聞,心跳猛地加快。
“幹嘛啊你?”
“我教你跳舞吧?”
“好啊。”
反正閑來無事,不如消遣一下。她也不推拒,聽從他指揮将手搭在他肩膀,另一只手攬住他後腰。
“慢三啊,聽我打節拍。”
男人嘴裏打着節拍,讓她随着他的動作走。蘇禾之前完全沒接觸過這種,此時身體有些僵硬。低頭看自己的腳,擡起的腳不知道該落在哪裏。
“哎,哎,你慢點兒。”
“這本來就很慢。你別緊張,大膽跟着我走。來,前、後、”
好了,這回有他指揮,終于沒再踩他腳。很快她就走的有模有樣,發現自己能随着他起舞,開心的臉上綻放笑容。
“是不是很好玩?”
“嗯。”
“明年咱們争取攢錢買臺電視,這樣既可以聽音樂,還可以看電視節目。”
“大隊買電視了,黑白的。我那天跟她們一起去看了,在放新聞。哦,對了,新聞裏說知青們考上大學的可以回城了。咱大隊沒知青,徐舍那倆都沒考上,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回城?”
“應該很快吧,政策在變。”
“挺好的。什麽時候農民也能自由做生意,自由種地,那就更好了。”
“那一天應該很快會到來。”
“哎、”蘇禾發現頭頂的燈泡閃了一下,話沒說完它徹底滅了。兩人也停下了動作,她摸索着要去找油燈和火柴。
“又停電了。咱大隊跟礦上用的一趟線,你用不用到礦上去看看?”
孟宏志已經劃亮了火柴,微弱的光照讓他發現了油燈的位置,過去先将油燈點燃。右手将火柴甩滅,剩餘的一點梗被扔進了竈火力。
“得去電業局一趟,看是停電還是線路問題。上回就是線路短路,今天這又沒任何通知的停電,可能有其他問題。”
蘇禾已經将他外頭穿的棉大衣給他拿來,雙手抻着讓他穿。“騎車小心點兒,帶着手電。”
“知道。我如果晚的話就不回來了,你自己先睡。”
“沒事你就回來,別老怕打擾我。我睡覺很沉,醒了很快能再睡。”
他擔心太晚打擾她睡覺,她擔心他辦公室簡陋睡不好。兩口子相視一笑,寒冬的夜裏心裏卻是暖洋洋的。
孟宏志從家裏出去,先到礦上看了一圈,問了下調度室情況,然後出去自己騎車親自去了電業局。
寒冬臘月裏騎車,本來最冷的地方就是手。手得握着車把,而且在前頭頂着寒風。可他車把上套着倆棉花套子,手在裏頭一點兒不冷。脖子上的圍巾也是老婆剛給織好的,暖和護着口鼻頭臉。
二十多裏路不算太遠,而且這幾天路上幹淨無積雪,所以騎車很快。進入縣城後燈火明亮,看來縣城沒停電。路上遇到倆村子也亮着,今天估計又是線路問題。
将車子停在門口,他拿着手電進了電業局。一番詢問下果然沒有停電,難道又是線路問題?
“停了十分鐘,已經恢複了啊。這才兩天,你們那線路什麽情況?上回不是修好了嗎,這才幾天啊又出事兒?”
“我也奇怪呢。行了,既然是線路問題我找人去找。”
“我拉閘也一起去吧。”
礦山沒有機電負責人,孟宏志如今真的是一個人當好幾個在使。親自來一趟,就是希望供電局對線路的事兒能上心。之前已經讓礦上電工從井下上來,另一個不上班的也連夜通知返回。順着線路一路找,看是哪裏的毛病。
來了一趟後又騎車返回,電業局的一名同志跟着一起去幫忙。礦上用電和普通民用電不同,如果是高壓出問題,那得沒電後才能作業。也就如今這種情況了,這要是後世那種廠礦林立,可不會為了某一家說拉閘就拉閘。
大礦有自己的變電室、甚至雙回路,可他們這小礦暫時還沒有。只有一條供電線,出問題就只能暫時停産。
再次耽擱生産,孟宏志在回去的路上深呼吸好幾口。礦上機電科的人和電業局的小許一起沿着線路去檢查,他留在礦上也沒回家。
夜班的人被調了上來,這一耽擱又是一晚。看看生産指标,這麽下去今年肯定是不達标的。
年底安全生産沒問題,可這數量卻是差了不少。如今正值冬季用煤高峰,雖然小煤礦産量不高,可多生産一些是一些。
每年年底會評選生産标兵,他今年上任沒多久,年底的生産标兵肯定跟他沒關系。
标不标兵的他是無所謂。可這供電線路三天兩頭的出事,還是得趕快找個專業人員來礦山任職才好。一年的生産任務得完成,不然他這個大礦長會被說無能。
心裏想着工作上的事兒,迷迷糊糊的囫囵在床上睡着,再睜眼天已經亮了。起身拉了一下開關,依舊是沒電。
什麽情況?一大早去了調度室,調度員說檢查線路的人還沒回來。又等了大概半小時,人終于回來了。
“電線被截了太多,另外變電箱也壞了。”
孟宏志問:“怎麽這麽長時間才回來?”
供電局的同志回:“得實地檢查到底缺了多少,我初步看了下變電箱的情況。”
“怎麽樣?”
“不好說。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發現小動物的腳印。”
“大概什麽時候能恢複通電?”
“最快也得四五天。我已經通知派出所,偷電纜的賊必須抓住。這人太壞了,簡直膽大包天。這抓住十成十得坐牢去。”
對方坐不坐牢孟宏志不在意,他關心的是線路恢複得四五天,那礦上就得停産四五天。之前書記特意找他談過話,眼下這麽耽擱那任務怎麽辦?
“需要人你盡管吭聲,我派人輔助。”
“行。孟礦你也別太急,我們盡量盡快恢複通電。”
沒有電沒法通風,礦上暫時停産。翌日孟宏志去書記辦公室談話,說起這個事兒來書記氣的拍桌子。
“膽大包天,連電纜都敢偷。讓我知道是那個混蛋幹的絕對饒不了他。”
“派出所那邊還沒消息,這動靜這麽大恐已打草驚蛇,對方躲起來了。”
“應該不是一個人幹的。行了,也別上火了。只要他們想脫手,那一定有跡可循。不信他們能插上翅膀飛了。”
“今年大學生畢業,能分配倆來礦上嗎?”
“夠嗆。到處都要人,專業人士更搶手。電力系統如今也缺人,咱們這小單位估計輪不到。”
如今就是這種情況,多少年教育的問題導致人才短缺。今年剛恢複考試,聽說錄取的比往年多的多。教育模式也開始變,可這一批畢業最快也在四年後。
沒人,那只能自己多做。書記開口安慰了他幾句,孟宏志從這裏出去後到礦上轉了一圈,交代四隊隊長晚上加強巡邏。
“知道了,孟礦放心,我們晚上多轉幾圈。保證看好咱們礦的財産。”
孟宏志點頭,從這裏出去後騎車回了家。一進門蘇禾關心的問情況,他簡單跟她說了一下。
“電線被偷,得重新鋪設。需要時間。”
“到底誰幹的啊,膽子也太大了吧。”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嚷嚷皆為利往。但這回這事兒很可能跟供電局有關系,不然對方怎麽能準确得知供電局什麽時候停哪一趟。”
“內鬼?”
他默默點頭,蘇禾嘆息一下轉身去給他盛飯。派出所在查了,希望将那些人一網打盡才好。
礦上暫時停産,孟宏志這幾天有了時間。臨近過年了,問媳婦要不要去縣城。
“正好我有時間可以陪你,之前在縣城擺攤你都沒顧上到處逛逛。”
“也行。大隊正好剛結算,我手裏有布票。”
以為她是要扯布做新衣,結果到百貨大樓她讓售貨員給她拿了一匹灰色迪卡。這種料子基本都是男人用來做中山裝,壓根也不用布票,價格比普通的高。
“媳婦,我有衣服穿。”
“得有換洗的。”
他沒換洗的,他有啊。可是媳婦一番心意他只好笑着由她,轉身幫她參謀起女士的衣服。
“買雙鞋子吧。”
“皮鞋?”
“嗯,我看那個挺好看,你穿一定好。”
四公分的跟,黑色皮鞋簡約大方。蘇禾也一眼就看上了,覺得很漂亮。搭配她的毛呢大衣肯定好看。
“同志,麻煩您把那雙鞋拿來我看看。”
售貨員看他倆穿着還行,雖然沒什麽笑模樣,但也沒說什麽貶低嘲諷的話。只不過實話實說。
“這是上海貨,就這一雙了。三七的、你多大腳?”
“三七、”
“那你試試吧。”
蘇禾腳上的鞋子是自己做的,脫了鞋的襪子幹幹淨淨沒任何氣味。售貨員看她衛生情況非常好才說讓她試,如果是那種衛生情況不好的,壓根不會讓試。
蘇禾的腳長的很标準,腳形漂亮骨肉勻稱。穿上這雙高級貨相得益彰的襯的她氣質高了一個度,鞋子完美貼合非常好看。
“正合适,你腳形好不會撐變形。”
售貨員也開口誇贊,孟宏志當即讓人開票。買。買了鞋子又拉她到上衣櫃臺,非要給她再買新衣服。
蘇禾小聲的說:“結婚剛買的新衣服,我過年有的穿。布票留着,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急用。”
“我們也發布票了,你放心盡管買。”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幾個度,“真的?”
男人從兜裏掏出給她看“我還能騙你不成。本來是想給你的,後來想想還是直接陪你來買。”
既然有布票,那就買一件。他如今是礦上大領導,有時候跟他單位的人碰面,她也不能太給他丢臉。
“有毛線票哎,我們買毛線織毛衣吧。大隊好多人都沒有毛衣呢,穿這個可時髦。”
“行,你挑吧。”
買了毛線過年織毛衣,算算日子緊着趕工的話過年前能有一人穿上。先給他織,過年單位聚餐可以穿。
“先給你織,我的不急。”
猜到她的想法,從百貨大樓出去時他開口這麽說。蘇禾回頭看他一眼,然後沒說話默默的笑。
笑容定格在臉上,眼神定定的瞅着南面。孟宏志順着她目光往那邊看,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周峰秀。
“他身旁的女同志是誰?”
蘇禾回神答到:“謝雪。我高中同學,跟錢寶貴一個單位。單身。”
孟宏志皺着眉,覺得一個已婚男士跟一個未婚女同志不該如此親密。雖然沒什麽親熱的動作,可那眼神太熱絡了些。
“謝雪跟你同歲?”
“比我小一歲,她上學早。”
兩口子沒再多說,那邊倆人說着話進了百貨大樓。蘇禾坐上老公後座,一路上被風吹的頭腦依舊迷糊一片。這個姓周的難道對每個女的都如此殷勤?他如今可不是單身,家裏有媳婦的。
到家後眉頭依舊皺着,心裏對那個曾經追求過自己的男人反感反胃。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不知道分寸為何物。
“行了,跟我們沒關系。”
蘇禾回頭看到丈夫深呼吸一口,然後終于松開了眉頭。“對,跟我們沒關系。”
孟宏志親她一下:“我還得去單位一趟看看情況,晚上回來吃飯。”
“好,你忙你的去。”
他前腳走,後腳她弟弟來說有人來賣羊肉。“野山羊,下水沒收拾賣的非常便宜。”
“走,在哪兒呢?”
“我就知道你估計要,我給喊到你這邊了,就在門外。”
蘇禾拿了個盆出去,是個中年大叔在賣。袋子裏的羊肉只剩一條腿了,下水髒乎乎的倒是全乎。
“都不會收拾,沒人買。你要的話三塊錢全拿走。”
“三塊錢我都能買三斤豬肉。我這收拾收拾就得費多少工夫,還得用面粉揉搓。一塊吧?”
“一塊也太少了。你瞧瞧這下水,這洗幹淨了也好幾斤呢。我是家裏沒個婆娘,不然讓她收拾收拾我自己吃。”
“這臭烘烘的,我為了這些得搭進去二斤面。你看看誰家樂意這麽幹?就五毛,你要不樂意你就拿走。”
蘇禾已經買了三斤羊肉,說完起身就準備走。男人這下水的确是不好賣,不加面粉洗不幹淨臊臭的不能吃,加面粉洗大家又舍不得。
“行,行,給你了。”
将十幾斤的東西弄回家,她弟弟開心的很。“姐,今兒可撿着大便宜了。”
她拿了大盆到外頭,讓弟弟去挑水。“晚上喊大家一起都過來,給你們解解饞。”
“姐,不留着過年啊?”
“留一部分,吃一部分。”
“行,知道了。我過去喊他們。”
後世羊肉比豬肉貴,可此時豬肉卻比牛羊肉貴。羊肉、尤其是野羊沒什麽油脂,大家都不喜歡。蘇禾切了一塊,剩餘的放到另一邊凍起來。留着過年吃。
弟弟挑了水回來,她用大盆将下水清洗了好幾遍。又到了一斤玉米面進去,這樣能吸附那些髒東西,将隐藏的髒東西也都清洗幹淨。
她娘過來時正看到她倒面粉,心疼的吆喝:“我的老天爺啊,這面倒進去還能吃嗎?糟蹋糧食啊。”
蘇禾擡頭看了一眼後低頭揉搓:“這是用來洗下水的。不這麽着洗不幹淨,腥臭的不好吃。”
“我的祖宗啊,你為了口吃的真舍得。這白白浪費一斤面。”
“可是得了幾斤肉啊。雖然是下水,但做好了保管香掉你的舌頭。”
大嫂看着肉咽了好幾口口水,等蘇禾洗幹淨了她依舊站在,被婆婆推了一把。
“你是死的啊,不會幫忙,就擎等着吃?”
大嫂讪讪的:“我這不是不會弄,怕給弄壞了嘛。”
蘇禾指指一旁的盆,她趕快過去給拿過來。“嫂子,我這兒蔥不多了,你回家給我拿幾顆吧。”
“行,我去拿。”
有肉吃,老大媳婦也不肉疼了。乖乖起身回家去拿蔥。蘇禾将下水都清洗幹淨,進屋時才看到她娘提着的籃子裏是土豆。
“娘,月秀咋不見呢?”
“不在家,也不知道去了誰家竄門。這孩子啊模樣好也會說話,可就是忒愛竄門。”
“愛串門就不是什麽毛病。”
“唉、串門就免不了東家長西家短,我是怕她年輕受人挑唆。昨兒跟你弟弟還吵了一架呢。晚上在屋裏聲音不大,我從茅房回去時聽到的。罵他是木頭不會說話。”
“人家小兩口的事兒你少摻和,兩口子吵架太正常了。而且,小五是不如月秀能說會道。”
“人哪有十全的。咱小五多能幹,一把子力氣。男人光會嘴上說管啥用,能當吃還是能當喝?”
“能讓人高興。”
蘇禾一句話堵的老娘閉了嘴,別說還真是這個理。良言一句三冬暖,一個會哄媳婦高興的男人,媳婦幹活也樂意,也開心。
老太太嘆息一聲,這人的性子天注定,哪是半路可以更改的。大嫂在一旁看她倆都沉默了,此時開口說起另一個話題。
“禾禾、你聽說了嗎?有人在外頭傳,說這老停電跟你男人有關系,是他給弄的。咱大隊都跟着遭殃。”
蘇禾回頭眼眸帶上怒火:“放屁。哪個不知道仨多倆少的人說的?停電是因為線路被偷,派出所正在逮那個偷線賊呢。十有八九就是咱公社的人,誰說這不着四六的話說不定就有嫌疑,該讓公安好好查查。”
老太太點頭附和:“對,是誰說的,讓公安好好查查她。”
母女倆的目光全看向大嫂,她頓時就麻爪了。傳閑話她可以,但這種涉及具體的她就不敢胡說了。
“我也不知道,都是聽人說的。”
老太太呵斥她:“下回再聽人說咱家人壞話你就給我怼回去。你在家不是嘴頭挺厲害嘛,在外頭啞巴了,舌頭讓烏鴉叼走了?”
“我自然是怼了的。我跟小姑子說一下,她倆心裏有個數。別遭了人的道。妹夫如今成了礦上大領導,眼紅的多的是。”
蘇禾默默點頭,這話倒是在理。之前礦上管事的是周峰秀,沒一把手的是時候啥都是他說了算。如今孟宏志空降,他說不準有什麽別的情緒。
————
孟宏志回來時在外就聞到了香味,聽到屋裏許多人說話,看來是岳母一家子都在。今天什麽日子,他媳婦哪兒弄來的好吃的?
“我回來了。”
提着包進屋,跟大家打了招呼。蘇禾做的飯也好了,張羅大家拿碗筷。月秀拿了盆幫姐夫舀水,孟宏志沖人點頭。
“謝謝。”
忽然間的禮貌用語,讓月秀紅了臉。平時農村人沒這麽多講究,她做什麽也從來沒人跟她說過這個。就連她大哥在家裏都不說。
“沒,沒啥。”
說完恨不能咬掉自己舌頭,大哥教過自己,謝謝對應的是不客氣,她居然結巴的根本沒想起來。太土了,他會不會在心裏笑話自己。
看孟宏志自己洗了手倒了水,她趕快将手裏的毛巾遞過去。這回應對的時候她說了标準答案,自己笑的開心。
孟宏志壓根沒多看她,自然也沒注意小舅子媳婦如此在意這些細節。洗了手他到媳婦跟前站着。
“羊雜?”
“嗯。怎麽樣,聞到香味沒有?我洗了好多遍還加酒焯了水,是不是沒那股腥膻味兒了?”
“嗯,很香。我媳婦手藝就是好。”
他聲音壓得很低,兩口子好像在說悄悄話。這親密的姿态落入周月秀眼裏,看到姑姐笑的那麽開心,她回頭看了眼自己男人。
羊雜裏放了土豆條,起鍋加辣椒油更加激發出了香味。一個個吃的滿頭冒汗,大侄子吃完将碗都舔的幹幹淨淨。
吃完飯孟宏志準備洗碗,被岳母給攔住,還教訓了蘇禾一通。“男人家在外忙事業,你在家裏做這些就行,比讓他費心。”
孟宏志趕快解釋:“順道就洗了,沒什麽的。”
蘇禾不想聽老太太念叨,一輩子的觀念了根本改不了。“行,行,行,知道了。”
送走了娘家人,進屋後蘇禾特意敲邊鼓一般問起他工作,男人回她一切都好。
“放心,我能應付得來。”
他洗了碗幫她纏毛線,兩口子在昏黃的燈光下閑聊。你一句我一句的十分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