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說完他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一時覺得自己多餘說這話。他來她們大隊三年多了,之前基本沒交集,最近這一段是怎麽了, 如今更是成了鄰居。
“你來做, 我們一起吃,算是我的報酬。”說完怕她不同意,他繼續游說:“就當我在你這兒上竈行嗎?我真的不會做飯,有好東西也糟蹋了。”
“……”蘇禾一副牙疼的模樣,差一點就順着答應了。實在是這話準确掐中她的脈門, 好米好面的他做飯真是糟蹋了。
“不太方便。”
說完拿上她的碗起身就走,生怕晚了一步自己改主意。人家的米面,人家愛咋霍霍咋霍霍,跟她沒關系。
回家手腳麻利的收拾完, 燒了炕坐炕上納鞋底。冬天了,給爹娘一人做雙新鞋過年穿。
窯洞、報紙糊牆還沒糊完全, 看着不是太亮堂。可這種建築冬暖夏涼住起來非常舒服, 這個時期晚上只需一竈炕幹草,炕就能暖和一晚上,屋裏也根本不冷。
溫暖、潔淨、整齊、利落, 符合她對家的所有期待。自己一個人住随心所欲想幹嘛幹嘛,這日子真的是快活。
要說什麽缺點, 那就是安全感不足。她粗略算了一下,一年工分将将夠她吃飯。若是積蓄花光, 年底結算後有布票都沒錢扯布。這還是沒病沒災的情況, 若是有個山高水低, 連口水都沒人給她倒。
哦,對了, 如今都是水井、水池,若是發生什麽意外情況,家裏壓根不可能有水。做事都得靠自己,別說沒錢,有錢也不敢雇人,那是剝削,要被往死批的。
她娘作為過來人正是明白這些、所以才在翌日就領着媒人上了門。結婚,兩人互相扶持,有個照應。
媒人她認識,大隊裏出了名的大喇叭,那嘴不止松的什麽都說,更擅長忽悠。多少不樂意的被她忽悠成了,最擅長做思想工作。
“吆,瞧瞧我們禾禾,這跟大姑娘有啥不一樣的?要我說啊,別找那二婚頭,我給踅摸頭婚的。”
蘇禾沒說話,她娘開口:“倒是也不一定非得頭婚,二婚不帶孩子的也沒關系。”
“老嫂子,我跟你說。這二婚不帶孩子的還真少,不如直接找頭婚的。我這兒有一個合适的,你聽我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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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講話繞彎子,七拐八拐的說一堆。最後蘇禾總結了一下,人老實,話不多。三十二了沒娶過,十有八九人又老又醜。家裏分給他的只有一間房子,比她這窯洞強不了多少,說不準還不如她這窯洞。
“老人都不在了,進門就當家。這多好啊。不是我說,光這一條就強過多少人。”
“這人跟您是親戚吧?”
“算是侄子。”
女人眼珠子滴溜溜轉,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什麽,那畫風轉的非常快。“你要不樂意啊嬸兒再給你踅摸一個。三十一、媳婦生孩子後身體不好沒的,只有一個小閨女。你要不樂意帶啊就讓他娘帶着。咋樣,見見吧?”
蘇禾沉默,她娘推她一下:“這個還行。一個小姑娘而已,養大了嫁人也不跟你成天一個鍋裏攪和。你當親生的對她,以後是門親戚。”
她深呼吸一口,忽然間有些煩躁。最近這是怎麽了,一提介紹對象就煩的不行,看誰都不順眼。這倆沒見面,光是想像一下就已經沒了欲望。
這是個一家有女百家求,結婚基本靠牽線搭橋的時代。大家基本都是如此解決的終身大事。就算有那自己看對眼的,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也是找個媒人做中間人說和。
她也不是說就存着心非不找,畢竟形式在這兒呢。寡婦門前是非多,她一天不結婚這種介紹的事情一天就不會斷。可結婚就這麽着,感覺那日子還不如她自己過呢。
“娘,其實我自己過挺好的。”
“好個屁。”她娘老腦筋,閨女一個人過日子讓她怎麽放心。“你知不知道現在大隊都在背後議論你了。你還自己過,再這麽自己一個人,還不知道會引來什麽禍事。”
“議論我什麽,我自己過能引來什麽禍事?”
媒人一拍手:“我的閨女吆,你咋這麽天真。咱大隊,其他大隊,這方圓多少光棍漢。你這單着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塊兒肥肉。娶不到、那有的是下作手段。四合大隊的一個寡婦,不就是被人半夜偷進門給那啥了嘛。生米煮成熟飯,不嫁也得嫁。本來能挑個好些的,結果沒的選。”
這個道理蘇禾懂,也聽說過這樣的事兒。但對于這樣的事情,她的态度卻不是妥協。
“看到我門後的棍子了嘛,我枕頭底下放着短刀。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我讓他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我的老天爺啊、”她娘驚呼一聲:“殺人要抵命的,我的傻閨女。嫁個人就安穩的事兒,你這是犟啥呢?給我相親去,今兒就去。”
跟所有大齡青年一樣,蘇禾被老娘押着去相親。這時期沒什麽茶館咖啡館,去的地方是媒人家裏。第一次,兩人先見一面看有沒有眼緣。
不大的空間裏,蘇禾坐在炕上,男人坐在另一頭。剛才粗步看了一下,這男人大概一米七左右。這時期這個個子不算太矮,比她高一些。但這人多大年紀,怎麽看着那麽顯老。
“你今年多大?”不用媒人說,她選擇自己開口問。
“我、我、我三十三。”
蘇禾轉頭看向媒人,之前不是說三十一嘛。媒人剛才就已經給那男的一個大白眼,嫌棄他不會說話。
“虛歲,噓歲。他臘月的生日,三天做了兩歲。可不就是三十一嘛。”
男人接收到媒人的目光了,此時啥話不說,主打一個默認。這對象他相中了,公社趕集的時候他在臺下看到過蘇禾,近距離看她更好看,不愧是公社一枝花。
“家裏三間房給他結婚住,他娘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好相處。彩禮呀、什麽的咱們随大流,大家多少咱多少。你要樂意,等下出去先給你扯身衣裳。”
媒人說完,蘇禾擡頭跟男人的目光正好對上。他沖她憨厚的笑笑,眼眸中可以看出十分滿意的樣子。
“不急。那個、今天剛見面,這些以後再說。”
“也是,看我,也太急性子了。那什麽,我出去做飯,你們自己聊聊。”
媒人熱場後出去了,将屋裏幾個看熱鬧的孩子也都帶了出去。封閉的空間只剩下她倆,蘇禾低頭喝水。
氣氛有些尴尬,男人嘴唇嗡動幾次卻沒說出話來。蘇禾不是那不愛說話的人,本來是可以活躍氣氛的。可她此時不想說話,低着頭在想事情。
三十三虛歲,離異有一個閨女。他是家中長子,有好幾個妹妹。從一開始就說明了以後這個閨女由他父母帶。五間房父母住兩間,他結婚後住三間。
按說,這條件也湊合。比不是錢寶貴的有工作,但這男人一看身子就很結實,肯定幹活的好手。他手掌上許多老繭,絕對不是懶漢。
一項項評估後,她還是不樂意。之前弟媳的大哥她不樂意,如今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她也不樂意。只一眼,壓根沒有繼續的興趣。
也不看他,她下炕掀簾出去。到廚房門口看媒人不在,她徑直出了院子回家。屋裏的男人伸手想說什麽,最後眼看她出了大門那話都沒出口。
媒人從後頭回來後看他站在門口,“咋不在屋裏?”回頭透過窗戶中間一小塊玻璃看到:“人呢?”
“走了。”
“她說啥了?”
“啥都沒說。”
“你咋說?”
“我說啥不頂用啊,人家估計是不樂意。嫂子你說,她是覺得我長的不好,還是嫌棄我帶個孩子?”
“我也不知道啊。”
“長相是爹娘給的,其實我覺得我五官端正也能看。要是嫌棄孩子,跟她說一個丫頭片子而已,不用她管。就算我爹娘萬一有個病啥的,我幾個妹子也能管。”
“行,我再去給你探探口風。”
蘇禾從這裏出去回了自己的窯洞,天色不早了該做晚飯。玉米糁熬稀飯,晚上也不吃幹糧。這飯非常簡單。
吃了飯出去上廁所,發現孟宏志那邊黑咕隆咚。這人不在家?難道又是去給公社做事去了。他那人看着文質彬彬的像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實際膽子一點兒不小。
“蘇禾、”剛說他呢,他就拄着拐杖從那邊走來。“在等我?”
月色下他滿臉喜悅,她下意識的點頭,然後趕快搖頭。“我出來透透氣。”
自己的話落了空,他也絲毫不生氣。“今天月色好,我剛回來的路上還看到一只兔子。”
“最近風聲不緊?”
“應該不緊。”
好吧,作為朋友她關心了一下。他眼眸中帶着笑,開口閑聊一樣的:“你今天做什麽了?我看你娘和一位大媽在你那邊。”
別提了、她擺擺手什麽都不說。相親,她想起來都覺得尴尬。怎麽會這麽尴尬,比她沒嫁錢寶貴之前那些相親都讓她覺得難受。忍不住的腳趾扣地,好像要摳個窯洞出來。
閑聊幾句回屋睡覺,翌日劉師傅來找她,告訴她明天去出席。辦喜事的是公社二把手,給兒子結婚。一共辦二十多桌。
“咋了,不想去,不學了?”
“不是,不是,怎麽會呢。師父,那咱們是明天就得開始準備是吧。幾點,我到哪兒等你?”
“東面村口,早晨吃了飯到那兒等。”
“行。”
劉師傅說完走了,她将自己的菜刀洗淨。想磨刀發現沒磨石,這過日子真是缺什麽都不好使。提着刀直奔水缸,将水缸檐子的砂石當做了磨石。磨好了試一下,湊合還行。師父那裏有磨刀石,等去了再磨。
翌日早早吃了飯她提着刀出門,孟宏志看到她這造型,委實是被吓了一大跳。
“你、你提着刀幹嘛去?”
她意識到這造型挺吓人,笑着将刀收起來。“跟着師父給人出席,用慣了我的刀,所以帶着。”
“哦。”他松了口氣。“吓死我,我以為你跟誰拼命呢。”
“哈哈、殺人犯法。我就嘴頭厲害吓唬人,真殺人我可不敢。”
到路口等到人後師徒倆步走向目的地出發,幾百米的距離很快就到。之前劉師傅已經開好了單子,主家将東西都準備齊全。他倆到了後第一件事兒先殺雞,十大碗的高湯這雞是主角。
“蘇禾、殺雞就交給你了,我去準備其他的。”
“沒問題。”
師徒倆忙活一天,當晚一桌酒席先宴請公社幹部,也就是新郎官父親的同事。等人到了後蘇禾這回掌勺,劉師傅在一旁指點。
“勾芡太薄,再加一點兒。鹽估計不夠,你嘗嘗。這回我換了一碗甜湯,用的山楂和橘子罐頭。等下你看我咋做。”
“好。”
蘇禾自己掌勺,做的非常認真謹慎。主打的就是一個寧可少了不可多。少了可以添,多了可不好弄。今晚只一桌,不能浪費主家食材。
第六碗劉師傅做了酸甜湯,山楂熬至細膩,用水澱粉勾芡,加适量橘子罐頭,用倆櫻桃點綴。顏色金紅,聞之酸甜開胃。等撤下來的卻還有一大半,師徒倆不禁有些懵。
“難道我做的有問題?”
劉師傅用勺子舀了一口品嘗,自覺酸甜爽口。示意蘇禾嘗嘗,她喝一口也感覺味道很好。
“那問題出在哪兒?”
蘇禾的視線透過門簾看向堂屋:“今兒這一桌全是男人,這個湯也許男人不喜歡?”
劉師傅一拍手:“對。哎呀,我咋沒想到這個,還是你心細。”
最後一碗做完,剩餘的師徒倆一人一勺也嘗了個鮮。芥末雞絲湯,一口進去直沖天靈蓋。香、爽。
吃完了劉師傅出去上廁所,蘇禾開始收拾用具。這邊窗戶上有一小塊玻璃,轉頭的時候看到有人在往裏瞧。
“真是你、”弟媳的大哥周峰秀掀簾進來,“我隔着玻璃看着就像是你,還以為我是日夜有所思在做夢呢。”
這話,簡簡單單卻又表達了心中的感情。這人很會讨人喜歡,可蘇禾就是覺得他太油。所以只是禮貌的笑笑,并未答話,連客氣的問什麽都沒有。
“蘇禾、”
她扭頭繼續收拾,他開口輕輕喊她。光是一個背影,但也能看出她有些無奈。回頭,望着他依舊不說話。
“你、”男人無奈的搖頭苦笑,這動作搭配他的五官,做起來還挺帥。“我就這麽讓你看不上?”
“沒。”
又是簡單一個字,然後轉身繼續做自己的。愛耍帥你就耍,別把我當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哄。
“周峰秀、你上個廁所掉裏頭了?趕緊回來,等着你喝呢。”
男人聽到人喊,轉頭出了廚房。蘇禾手上利索的收拾,等劉師傅回來已經都歸置整齊。
大約晚上九點多,男主人進來了。說沒事了劉師傅可以先撤,“晚上休息好,明天有十桌,夠你忙活的。”
“沒事,沒事,我就是幹這個的。”
“這個你拿着,回去給孩子解解饞。”
“不行,不行。我怎麽好意思拿您這、”
男主人塞給劉師傅的是一塊兒肉,看着大約一斤左右。劉師傅推拒着,最後還是道謝提到了手上。
“你看這、多不成敬意。我這收了手工費,再拿您東西……”
“沒事,沒事,辦喜事嘛就圖個喜氣。”
“是,恭喜、恭喜、祝您早日抱上大胖孫子。”
客氣了一番,劉師傅準備告辭,蘇禾自然也跟着一起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忽然男主人開口喊住了她。
“還有點兒小事麻煩你,你多留一會兒行不?”
劉師傅得了好處,此時趕快問:“做什麽菜嗎,還是我留下來做吧?”
“不用,就麻煩蘇禾點兒事兒。你沒事先走,等下我讓人送蘇禾。”
“那行,蘇禾你給弄好啊。”
蘇禾回:“知道,師父您放心。”
這時期的人都淳樸,本地鄉親又沒外地人,所以雖然是大晚上的,但蘇禾沒絲毫怕。她只是十分好奇,什麽事兒不用劉師傅卻偏偏用她。
跟着男主人返回,掀簾進了廚房。男主人拿出四個鋁飯盒,指指準備的那些材料。
“你挑着給孟宏志做四個菜,材料随便用。”
“給孟宏志做?”
“對。等下做好還得麻煩你将東西帶給他。”
“哦,好。”
他跟孟宏志什麽關系,蘇禾沒有問。讓她給孟宏志做四個菜,面對豐富的食材,她一時間居然開始犯了難。
這時期物資匮乏,平日裏有點兒細糧有肉就是過年,壓根不需要選擇,沒那個條件。男主人将這個權利交給了她,可她想想,雖然給孟宏志做過幾次飯,但真不太清楚他的口味。
站在廚房裏思索了一陣,然後她幹脆的做出了選擇。紅燒肉、核桃肉、汆丸子、豬雜各自切了一些,沒弄湯,而是起鍋燒油加蔥姜辣椒爆炒。
兩個幹的兩個湯,做好後她跟主人家打了招呼提着飯盒離開。男人說找人送她,被她拒絕了。
“沒幾步道,從小走慣的路我自己回就好。”
“行,那你路上小心。宏志要是說喜歡什麽吃的,你明天自己給他弄就好。”
“好。”
提着飯盒徑直去了孟宏志那邊,進門揚起手中的飯盒。“劉主任讓帶給你的。”
想找個地方給他放下,可他這兒實在是亂。竈臺上擺的滿滿當當,鍋碗都洗淨了,可卻沒有歸納整理。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趕快回頭收拾。“放這兒吧,我下午忙其他的了,沒顧上整理。”
怎麽收拾的整齊幹淨的時候她從來沒進來過,每次來他這兒都是亂糟糟的。哎,老天真的好會作弄人。
蘇禾将東西放下,對于他和劉主任的關系沒多問一句。從筷桶裏拿了雙筷子給他,他腿還沒好,做事不方便。
“謝謝。”
她笑笑:“不用老是說這個,我們是朋友不是嘛。嘗嘗,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我自作主張給你弄的。”
“你做的?”
“嗯。”
“那得嘗嘗。”他掀開一個飯盒,裏頭是爆炒豬雜。夾一筷子豬心,香辣在口中激發了味蕾,頓時胃口大開。
“美味。”
給她豎大拇指,蘇禾在一旁十分的開心。十大碗中有兩到四碗甜的,具體根據主家的材料決定。她今兒沒給他弄甜品,四個全是鹹香的菜。
“豬雜香辣濃郁、紅燒肉餘味悠長、那個丸子外焦裏嫩,用高湯汆了後以後保持着獨特的口感。另一碗的肉是怎麽做的,怎麽能做到外脆裏嫩的呢?”
“那個叫核桃肉。選上好的豬瘦肉……”
“制作精良,難怪這麽好吃。”
她說的眉飛色舞,沒注意手邊遞過來一雙筷子。擡頭對上男人的笑顏。“陪我一起吃,這麽美味的食物有人分享才完美。”
蘇禾愣愣的接過筷子,“你們家是不是姊妹很多?”
“四個。我是老二。”
“你們應該感情很好吧?”
“還行。”他給她碗裏夾了一塊兒紅燒肉。“想起你們姊妹小時候分好吃的了?”
“嗯。旁人家會搶,可我家不會,大哥會給我們分。”
“快吃,分享會讓快樂加倍。”
蘇禾今天做酒席,一天都煙熏火燎的沒多少胃口。此時看他情緒很高,拿着筷子陪他坐着。
閑适、放松,漂亮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耐,時不時的如花綻放般的開心笑起來。
“對了,你喜歡吃什麽?劉主任說讓我幫忙問一下,你喜歡吃什麽好給你帶。”
男人沉默一下,然後笑着回:“什麽都好。你手藝好,做的都很好吃。”
被誇了,蘇禾挺開心。“你喜歡甜食嗎?上回我給你帶到甜飯怎麽樣,這回劉主任家準備的是八寶飯,用料比我娘家講究。”
“喜歡的。”
“那我明天給你帶一碗天鵝蛋,黏米甜飯也好吃。劉主任備的料足,裏頭有蓮子、桂圓,這些東西我都是第一次見。加了後味道很好,聽說都很有營養。”
“天鵝蛋用什麽做的?”
“天鵝蛋用江米做的。先将江米洗淨……”
他總能适時的挑起話題,跟他在一起完全不會尴尬。不知不覺時間過去,她告辭離開回到自己那邊,洗漱的時候嘴角還挂着笑容。
翌日一早起床,鍋裏的水是溫的正好洗臉。她剛抹上香皂,門口居然傳來動靜。轉頭一瞧,居然是那天相親的男人。他還挑着一擔水。
“你一個女人家,這些重活不方便。以後家裏的水和柴我包了。”
男人放下水桶,将扁擔豎到牆邊,四下尋找她的水缸。找到後自顧自掀開了上頭的高粱杆蓋簾,提起一桶水就往裏倒。
“哎、”
蘇禾想阻止已經晚了,幹慣了農活的人幹活非常快。轉眼間就将兩桶水倒進了她的水缸。她平時都是洗漱完去挑水,水缸裏能放下兩擔,也就是四桶。四桶水就是她愛洗涮基本也夠一天用量。
男人倒了後拿起扁擔挑上水桶,“我再挑一擔給你洗涮用,女人家都愛幹淨。”
“你等等、”蘇禾出言攔住他,指指一旁讓他坐。“咱們還是把話說清楚的好。”
男人放下扁擔,她此時已經将臉上的香皂沫子洗幹淨。一張芙蓉粉面白裏透紅,嬌嫩的不像是農村的女人。
“是這樣、我現在還沒有再婚的打算。你還是踅摸合适的,別再來我這兒浪費時間。”
這話說的很客氣,畢竟都一個大隊的。雖然不在一個小隊所以不是太熟,但也不算完全陌生。她自認給人留了面子,但也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無意,您另尋。
“我、你、你對我哪兒不滿意,說出來好商量。彩禮啊還有孩子問題……”
“我就是自己一個人挺自在,暫時還不想再婚。”
“女人一個人生活其實很不方便的,容易被觊觎。咱大隊雖然光棍不算多,但女人單身一個人,外村兒那些單身漢們也會不安好心。”
“這個問題我考慮過,多謝你提醒。”本來想點到即止,可看男人這樣她還是覺得說的清楚一些。
“我自己一個人挺好的,暫時沒再婚的打算。不耽誤你的時間,你另外找合适的。今天這擔水,多謝。”
“我、”男人有些躊躇,雙手搓了一下鼓起勇氣再次開口。“我家那拖油瓶她奶奶帶着,不用你管。你要是嫌她,我讓她別來你面前。我自己的積蓄也都給你,你進門就當家,家裏你說了算。”
這承諾夠分量,在這個時代農村,男人能說都聽你的,你說了算,不止彩禮,他之前積攢的錢也全交給你,這比我喜歡你我愛你都更有誠意。
“那是你閨女、萬一你父母有個山高水低的……”
“我有倆姐倆妹妹,她們可以帶侄女。你放心,保證不讓你費一點兒心。”說完又急急補充:“養孩子她們管,不用你出錢。”
“那你呢?”
“我?我什麽?”
“你是孩子親爹,她沒有媽媽了,你就這麽當爹的?”
他擡頭望去才發現她眼眸那麽冷,如果之前還存着客氣,眼下已經是惱了。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麽生氣,想了一下她的話才轉過彎來。
“哦、不是、我這不是替你着想嘛。你要是喜歡女孩,那你自己帶着,想怎麽養怎麽養。”
蘇禾也不說話了,直接走到門口掀開門簾:“話不投機半句多,你還是走吧,我不想跟你多說話。”
“不是、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還一臉無辜,這種觀念不一致的人蘇禾是話都不想再多說一句。可他如今在她家,她得将人請出去。
“意思就是你再找合适的,我們倆不合适。”
“哪兒不合适?”男人面帶急色,實在不明白她怎麽這麽難讨好。不用管不高興,讓她喜歡就帶着也不高興。“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都随着你,到底哪裏你還不滿意?”
因為焦急,聲音越來越大,那邊孟宏志從外頭回來聽到動靜都走了過來。此時望着站在門口的她滿臉問號。蘇禾沒注意到他,一心想讓屋裏的男人趕快走。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再找合适的不就行了。大哥,請吧。”
“不是、蘇禾、”男人急的搓手又跺腳,張着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挽回。“我是真的相中你了,你到底想咋你直說,我保證做到。不是我吹,我們家就我一個兒子,這些年家底還是有的……”
“行了。大哥您趕快走吧,我上午還有事呢,沒工夫跟你磨叨。”蘇禾一邊說一邊進去将水桶挂到扁擔上,然後放他肩頭。
“快走吧。”
人家姑娘都這樣了,他只好挑着水桶出了窯洞。他朝西走,孟宏志站在東面。等他走了蘇禾默默拿着梳子梳頭發,一回頭看到了人。
“什麽時候站那兒的?”
“你攆人的時候。”
被他看到了自己相親對象,她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偏他不走,還在那兒望着那男人背影評頭論足。
“個子有些矮,彎腰駝背的沒精神,配不上你。”
蘇禾給他個大白眼,之前的不好意思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人、不熟悉的時候一本正經、文質彬彬,熟悉後居然會跟她說這種話。
嗐,大概是被他工作時那種認真的儒雅帥氣迷惑了。他其實就一普通人,會把家裏弄的亂七八糟,更加是個廚房殺手,能把好米好面做的難以下咽。
飛快的洗漱後出門,離開的時候他在外頭洗衣裳。胳膊好了,這些日子身上的衣裳明顯幹淨起來。不經意間轉頭,他這邊開着門,屋裏收拾的整整齊齊。
好吧,她更正前言。這人手腳齊活的時候還是挺整潔的。
今天跟着師父繼續工作,她如今在學徒階段沒有工資,算是免費給師傅打工。但可以吃到好吃的,尤其這家準備的材料充裕,午飯他們跟着席上的人吃的臊子面。
木耳、黃花菜、雞蛋、肉末、豆腐、土豆、胡蘿蔔做成的臊子,面條是七五粉。蘇禾擀的面薄厚均勻,切的更是比機器都勻稱,一根一根好像用尺子量出來的。
“我就說你是做飯的料,瞧瞧這面條擀的多好。”
“多謝師父誇獎。”
許久沒吃過細糧,這幾天忙活酒席,那是既有細糧又有肉,可比家裏打牙祭更解饞。
晚上離開時被劉主任喊住,依舊是讓她給孟宏志帶飯。“你自己看着弄,別忘了給他帶主食。”
“好。”
也不管這到底什麽關系了,她進了廚房一頓忙活。四個飯盒裝滿,還給他用報紙包了許多擀好的面條。
臊子面、天鵝蛋、黏米飯、雞絲湯、今天這四樣跟昨天的不同,看她提着飯盒進去,他那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急切。
“好香,隔着飯盒都聞到香味了,今兒有芥末湯是不?”
“是。你這鼻子真靈。還有臊子面,你要吃的話我現煮。”
“我弄吧。”
蘇禾提着報紙躲開他的手:“別,你坐着就好。別給我糟蹋東西。”
“哈哈、”
他輕輕笑起來,歡喜的自己打開飯盒,先夾了一個天鵝蛋。糯米做的,甜中帶着米的清香,吃到嘴裏糯糯的、軟軟的,好像心都變的軟綿綿甜津津。
雞絲湯裏放了木耳、粉皮等菜,用芥末調味,打開那股味道就沖進了鼻子,讓人渾身舒泰。
很快蘇禾給他煮好了面,手擀面勁道彈牙,臊子酸香味美。一碗面沒要一分鐘就被他禿嚕進了肚子。
放下碗滿足的嘆口氣,“一下子就活過來了。”
蘇禾嘴角彎彎,這個男人有時候好像孩子。會因為好吃的而歡欣雀躍,即便身處逆境,依舊能保持着苦中作樂。他心态好好,扛壓能力一流。
“你有時候會怨恨命運嗎?”這些簡單的食物,如果他在大城市,應該很容易吃到。
他擡頭望着她,漆黑的眼眸溫和平靜。“曾經怨恨過。”
她默默不說話,他笑着繼續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福禍互為因果互相轉化,有時候命運中的坎坷并不絕對是壞事。”
他沒有具體說自己的事兒,但看他眉目疏朗,的确是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是自信,也是不屈堅韌。
她笑笑随手收拾着桌上的東西,他趕快伸手搶過來。“飯你做了,碗我來收就好。明早我把飯盒騰空,你過來拿上。”
“好。”
她說完轉身欲走,身後他又補充道:“明天幫我給劉主任帶份兒禮、不用上賬,單獨交給他。”
“好。”
第二天是正日子,一大早就開始忙活。她找了個機會将錢給了劉主任,男人笑笑收了起來。
“晚上記得給他帶飯。”
“好。”
多餘話一句不問,劉主任對她這種态度非常喜歡。忙碌一天傍晚終于結束這幾天的工作,回家時給孟宏志帶了飯菜,劉主任媳婦還将剩餘的大鍋飯給她帶了一些。
“做的多,大家分分,你別嫌棄。”
“您太客氣了。今兒這高粱米飯非常好吃,我很喜歡。”
“喜歡就多帶點兒。”
提着飯菜回家,一路上低低的哼唱着小曲。當大師傅其實真不賴,她節省了三天飯菜,手裏的也夠她吃一天,那就是四天。雖然這四天幹活累,但口腹之欲得到了充分滿足。
這活兒,沒錢她也樂意幹。
廚子這活兒許多人其實幹不好,或者不願幹。如今是冬天還好,只是瑣碎、累。如果是夏天,那可就受罪了。煙熏火烤,頭上身上好似水洗。有的甚至能熱死。是真的去世那種,不是口頭禪。
累、但獨立,自己說了算。不太累,但得聽別人的,生孩子,什麽都不由自己做主。這兩者比較,她選擇前者。
今天做了四桌酒席,幾乎每一種她都吃了半碗。肚子了飽飽的感覺好好,而且全是好吃的,喂飽了饞蟲。
回家的小徑看到孟宏志坐在大石頭上曬太陽,看到她後沖她招手。“忙完了?”
“嗯。這是劉主任讓給你帶的。”
“好香,這幾天真有口福。”說着他擡頭問:“你那個臊子是怎麽做的,教教我呗。”
“你确定我能教會?”
被她給白眼了,他哈哈笑起來。“別這麽直白啊,我也要面子的。”
“你要面子就不該說出這個話。”
他仰頭望天,一副無語的模樣。逗的她哈哈大笑。這人,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熟悉後居然這麽好玩。
“今天給你帶的有臊子,夠你吃三頓的。等什麽時候你再想吃知會我一聲,我給你做。”
“好。”
大隊裏有人嘴饞了也會打拼夥,就是現代說的AA。這種暗中舉行的解饞被人知道了要看不起的,仿佛滿足口腹之欲是多丢臉的事兒。可她如今瞧着他,卻覺得好玩的很。
外表文質彬彬,滿腹學問。礦井幾年了打不下去,老是出事故。遇到的問題他短短時間就解決掉,聽說斜井巷道已經走了不少,煤就堆在東面空地上。
可這麽一個能人,他居然是個吃貨。一說美食兩眼放光。喜歡美食,偏他是個手殘的,做的飯難以下咽。
“你那是幹嘛呢?”
她本來越過他走了,想到什麽又回頭,一眼看到他居然在撓那條打着石膏的腿,聽到她講話趕忙擡起頭來,臉上閃現羞澀。
“癢癢、”
她嘴角抽抽,努力的在忍笑。這石膏打了這麽長時間,他要是汗腳的話都不知道悶成什麽樣子了。癢癢,肯定癢癢啊。
好可憐,癢癢還撓不到。不行了,快忍不住笑了。她低頭轉身,飛快的回了自己屋。
孟宏志在原地哭笑不得,她剛才是在忍笑吧,是吧,是吧。她居然笑,他這樣難道不該可憐才對嘛。
腿癢癢的不行,這石膏他是一天都不想再帶着。可骨頭沒長好,還得半個月才能拆。
“給。”
女人去而複返,他一擡頭她遞來一根細細的棍子。這麽細也許能伸進裏頭,他頓時開心的接過來。試探着往裏一伸,一下子夠到了癢癢的地方。
“呼、”
聽聲音就知道有多爽,癢癢的地方終于撓到了。蘇禾在一旁好笑的不行,這人真的太好玩了。
“哎、”看她轉身走了,他出聲喊住她。“晚上一起吃飯。這幾天東西太多,吃不完壞了可惜。”
她四下瞅瞅,沒個合适的地方放。外頭冷可以多放幾天,可如果沒有個甕之類的東西扣着,有多少也會被小動物偷吃光。
“你屋裏沒多餘的缸或者甕?”
“沒。”他笑笑:“我請你,等你有什麽好吃的可以回請。”
他眼睛慧黠的望着她,那意思一副你下回有好吃的別忘了我。蘇禾輕輕笑笑點頭,晚上在他這邊一起吃飯。
她在,自然不用他個腿腳不便的忙活。燒火熱菜,手腳麻利的蒸了一鍋窩窩。窩窩裏加了春天曬幹的野菜,菜窩窩鹹香,比普通窩窩更好吃。
“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麽,我看你拿那麽大一個包。”
蘇禾擡頭:“你看見了?”
“嗯,看見了。”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鄰居。”
“你要做什麽,還需要瞞着鄰居?”
“沒什麽,我換了粉條回來,準備炸丸子。過幾天公社趕集,我打算賣丸子去。”
趕集,唯一一個可以交易而不會被抓投機倒把的時候。但這時期物資匮乏,想要換幾個錢,時機不多,給你發揮的餘地更少。
“我這裏有五斤豆油,你拿去用。”
她還真是缺油,但從他這裏拿油用,這得了錢該怎麽分。都說兩人不看井,朋友不合夥。
“按照市價給我就好。”
“可是,我不知道黑市多少價。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去看看的,也許能碰到。”
“也好,可以試試運氣。你自己當心,機靈點兒別被逮到。”
“知道。”
“我這兒手電你拿去用。”
“謝謝。”
從他這兒拿了手電,大晚上的她出門去了大隊西面的樹林。聽說那邊有交易,但時間不固定,賣什麽不固定,一切憑運氣。
大概到了地方後她熄滅了手電,耳邊是風吹過樹林的各種怪聲。有的像鳥在渣渣,有的像尖叫,有時候忽然一聲好像什麽在哭,膽小的還真不敢來。
今晚無星無月,天陰沉沉的氣溫也十分低。這樣的日子那些檢查的估計不會出來,這可是交易的好時候,不會沒人有貨吧?
她将雙手放在嘴邊哈氣取暖,腳下小幅度的度着步。今晚不會撲空吧?真的沒人來交易她白跑一趟倒是沒啥,可這油買不到丸子沒法做。
來個賣油的,來個賣油的。
心裏這麽默默念叨,希望有吸引力法則。等着等着來了倆人,不過都是想買東西的。仨人各具一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等了許久都沒賣家,其餘倆人等的不耐煩轉身走了,只剩蘇禾還在原地堅守。今兒這天氣的确不好,可已經出來了,她決定再等半小時。而且那倆都走了,如果真來一個賣家的話,那她說不定還可以砍價。
“咕咕、咕咕、”
來人了,她眼睛盯着聲音的方向像是倆探照燈。這叫聲是這裏的暗號,這是賣家來了。
“啾啾、啾啾、”
她發出了買家的信號,對方接受到後又叫了兩聲,然後朝着她的方向過來。腳步聲很輕,蹑手蹑腳的像做賊。這什麽賣家啊,這麽晚了才出現。太謹慎了,還是其他原因。
“什麽貨?”
“豆油,白面。”
全是稀罕東西啊,蘇禾一聽樂開了花。她的祈禱老天聽到了,說豆油來的就是豆油。
“有幾斤,什麽價?”
“三斤。一斤……”男人聲音忽然變的非常震驚:“蘇禾?”
“錢寶貴。”
蘇禾也驚訝極了,兩人走進後都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暗夜裏看不到身形,但他來對對方都十分熟悉,隔着好幾米也認了出來。
“你、你拿着我的錢潇灑啊,居然偷摸買油。”
錢寶貴有些氣憤,離婚時被蘇禾敲竹杠,想想他就肉疼。蘇禾也很意外,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是在暗中做這些賺錢。難怪離婚時能付出那些錢。
“你管我。”
“我才懶得理你。”
錢寶貴說着就要走,他剛轉身袖子被蘇禾給拽住。“豆油呢,交易完你再走。”
“我為什麽要賣給你?”錢寶貴氣鼓鼓的。聲音低沉,講話咬牙切齒。“你拿我的錢買我的東西,你當我死的啊。”
他說着話想掙脫蘇禾的拉拽,可蘇禾常年幹農活力氣不小,他根本掙不脫。心跳的越來越快,下意識的覺得該遠離這個女人。自從重生以來,他在這女人面前就沒占過便宜。每次都吃虧。
“不賣?你敢不給我我立馬大喊,你那工作就別想再要。”
“蘇禾、”錢寶貴真急眼了。剛想着這女人好像克他,這女人就張嘴要挾。“你要不要臉?”
“我要油。”蘇禾才不管他怎麽想,油送到跟前了她還能讓它跑了。“我數一二三,你要不給我,別怪我開口。這裏距離檢查組雖然遠,可我能拉着你去那邊。東西在你手上,鐵證如山我看你怎麽狡辯。”
“你、你無賴……”
“一、二、”
“給你。”
工作,錢寶貴他現在不敢丢。能弄到這些東西全靠單位,要是沒了單位,他眼下的肥肉就沒了。
“還有白面。”
“蘇禾、你別得寸進尺。”
“我就進了你怎麽着?”
他能怎麽着,幸好每次他帶的都不算多。可蘇禾已經逮住他做這生意,以後這片他是沒法再來了。損失一個市場,他虧大發了他。
“給你。”
咬着牙,忍着痛将東西放下。蘇禾一個沒工作的跟他比,那就等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蘇禾被抓頂多沒收東西被教育,可他要是被抓,那結果他承擔不起。
“別走啊。”
又被拽了回來,男人已經在暴走的邊緣。“你還要幹嘛?”
“以後每個月賣我三到五斤油。”
“你做夢。”
“你這生意不想做了,還是你的工作不想要了?”
“蘇禾、”
“別無能狂怒,做生意不是這麽做的。”
這女人冷靜的讓他仿佛看到了前世那個她,原來她不是歷練後那麽理智冷靜,而是天生就這樣的性子。他知道她心裏肯定恨他,或者讨厭他,可這樣的時候她就是能冷靜的知道自己要什麽。
“成交。價格我來定。”
“錢寶貴,你搞清楚狀況。現在不是我求你。”
“那你說多少?”
“糧油站的價格加一成。”
“蘇禾、你簡直欺人太甚。”這個價格也就是他能拿到手的價格,等于他一分不賺她的,白白給她服務。
“我一個月就要三五斤,你給了我我就不會再糾纏你。一拍兩散你再也賺不到錢,打發掉我你繼續你的生意。兩個你選一個。”
“我、”這種被人掐住喉嚨的感覺讓他腦袋好像都缺了氧,想爆發,想打人。理智卻在一直說要冷靜,要冷靜。
“好。”
男人咬牙切齒的走了,割肉的感覺真的難受。蘇禾提着東西也飛快的離開。三斤油、面粉估摸着在五斤左右。這些夠她炸丸子,第一次出攤,這丸子湯應該能打響第一炮。
粉條泡發剁碎,用粉條、澱粉、加入調料後炸丸子,蘇禾翌日下午開着門撩起門簾讓油煙往外走,那邊孟宏志吸吸鼻子聞到了炸油鍋的香氣。
看來她弄到食用油了,這都開始做起了準備工作。歪着腦袋往那邊瞅了瞅,這姑娘幹活是真利索。走路風風火火,地上的落葉都被她帶的緩緩飄了一陣。
賣丸子湯,除了丸子外還需要海帶、粉皮、豆腐等配料。這些東西都好買,可她如今自己剛一個人單過,沒種蒜苗。湯上什麽綠色都沒有,看着不好看。
上午備料下午炸丸子,等忙活完天早已黑透。鍋裏的油也見了底,沒法再繼續。吃飯的時間到了。
收拾一下竈臺,想着晚上煮紅薯吃。家裏有腌的芥菜,做碗酸湯和紅薯一起吃,這樣搭配不會燒心反酸。
“該吃飯了、忙一天累了吧。”
她這廂剛換上鍋準備煮紅薯,門口孟宏志進來了,手裏還端着一個飯盒。他拄着拐走路慢吞吞的,站在門口将飯盒遞給她。
“昨天的芥末雞絲湯,還有饅頭。”
這情形,怎麽那麽容易讓人産生幻覺呢。好像她倆是夫妻似得,她忙活一天被油煙熏烤,完了他把飯做好給她端到跟前。
“我正準備煮紅薯呢。你留着吃吧。”
“跟我還那麽客氣幹嘛。快吃吧,累一天了也歇歇。”
他已經熱過,食物飄出了濃郁的香味。中午就吃了一個窩窩,忙的沒顧上做飯。此時聞到香氣她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一時間真是難為情。說不餓吧,假話沒法出口。接受吧,沒細想也下意識覺得不妥。
“姐、姐你忙啥呢,好幾天了都沒回家。娘擔心,讓我過來瞧瞧。”
正躊躇,聽到了熟悉的說話聲。話音落,她弟弟弟媳來到了門口。看到孟宏志後兩口子眼神閃爍,孟宏志跟人點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跟蘇禾道別。
“你忙,我先走了。”
他拄着拐轉身離開,臨走将飯盒放在了她門口的桌子上。蘇禾讓弟弟兩口子進屋,将下午炸好的丸子用小碗給舀了一碗過來。
“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弟媳笑着拿起一個:“姐,你炸這麽多丸子幹嘛?這還不到過年的時候呢。”
“後天不是公社趕集嘛,我想去賣丸子湯。”
“是嘛。姐你真厲害,自己一個人過日子也不失手腳。”
“你們吃飯了嗎?我準備煮紅薯,做酸菜湯。等會兒一起吃。”
弟弟回:“吃過了來的。你別管我倆,做你自己的就行。姐、你這幾天沒回家,就是忙着這丸子湯的事兒吧?”
“嗯。”
弟媳吃了一個又拿一個,椒香的丸子在口中越嚼越香。“姐,你這丸子裏都放什麽了,比我娘炸的好吃多了。”
“沒放啥,就是普通調料。喜歡你多吃幾個。”
“嗯。姐、娘很擔心你,你等會回家一趟吧。”
“行。有啥好擔心的,她就是瞎操心。我這麽大個人了,能有啥事兒。”
“兒行千裏母擔憂,我娘也這樣。你現在一個人住,外頭閑言碎語……”
“月秀、”
蘇安開口喊媳婦名字,女人及時的剎住車沒繼續說下去。轉頭望着丈夫大眼睛眨啊眨,臉上寫滿了抱歉。視線飛快的掃蘇禾一眼,然後轉身小聲的跟丈夫開口。
“我不是故意的。”
聲音低低的、嬌嬌軟軟任誰聽了都能消下火氣。蘇安沖媳婦溫柔的笑,也小聲的開口寬慰她。
“我沒生你的氣。”
“姐姐會不會生氣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就這麽大的地方,聲音再小又能小到哪裏去。蘇禾聽到了兩人對話,轉頭對着弟媳同樣眉目舒朗。
“我也沒那麽小氣。”
“姐、你真好。跟我親姐姐似得。”
弟弟弟媳在這兒等她吃了飯,三人結伴回了她娘家。一進去老太太就給她個大白眼,語氣嗔怪,卻是打開了櫃子拿了紅薯幹給她。
“一個大隊住着,你這丫頭能不能天天來我跟前走一遭。你自己單身一個人在外頭,不知道你娘看不着你會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