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蘇禾上車占了座位, 讓孟宏志坐靠走廊這一側,方便他下車。等售票員過來時他直接掏錢買了兩張到公社的票,蘇禾想将錢給他, 被他拒絕了。
“朋友沒必要分那麽清楚。”
也對, 她跟小玲一起出門的話兩人一毛幾分的也沒算那麽清。心裏知道占了便宜,下回做什麽時補上就是。她笑笑将錢收進口袋,想着到公社了去打油。他想吃炸丸子,沒油可不行。
出趟門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幸好他們就住公社。整個公社距離最遠的大隊有十五裏, 要是住那個大隊,下車這十五裏路都得靠兩條腿。
她在前他在後,到了熟悉的地方,兩人刻意拉開了距離。她先回家, 将東西放下後看到屋裏多了倆缸。看來是她爹幫忙買的,一口放糧一口放水。
到外頭抱幹草進來燒炕, 孟宏志回來的時候她這邊已經冒起了煙。簡單歸置一下, 她出去鎖上房門回娘家。
都說女人出嫁後是沒有家的,婆家回不去,娘家容不下。所以她給自己找了這麽個容身之所。哪怕它光線不太好, 哪怕它通風不太好,但卻是她可以安心之所。
窯洞每天生火, 熏烤幾天後幹的差不多後她正式搬了進來。之前放在閨蜜那裏的被褥閨蜜讓她男人給她送了來,同時還提着一兜子紅薯。
“也沒什麽好東西, 別嫌棄。恭喜你有自己的小窩。”
“跟我還客氣什麽。過來坐。你這幾個月了, 肚子都顯懷了。”
“不到四個月。大概是生過倆所以肚皮松。之前懷老大的時候五個多月才顯, 這個顯懷特別早。”
說着她忽然岔開了話題:“哎,你知道嗎, 錢寶貴他妹夫沒了。”
“錢俊芳她男人?”
“對啊。我聽到錢寶貴她娘哭,說她閨女命苦。不過聽說有補償後那哭聲假的很。今兒最新消息,聽說在跟婆家争賠償呢。”
“她有兒子,這回男人沒了,孩子的撫養權也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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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她婆家不讓她帶走。可她說她是媽媽,得帶着孩子。具體也不知道咋分。”
“她跟咱倆同歲,年齡不大。”
“是。要是夫妻感情一般,倒是不耽誤以後的生活。要是夫妻感情好,那真是傷心。”
小玲過來跟她閑聊了好一會兒,直到男人來找才抱着孩子離開。蘇禾将紅薯放起來,晚上準備煮紅薯。
一個不大的甕裏腌的漿水菜,煮紅薯再做個漿水菜湯。“沒粉條。”
自言自語一句,她返回娘家去拿粉條。家裏分的紅薯在大隊粉坊換了一部分粉條,那裏頭有她的份兒。
“娘,給我點兒粉條吧。”
“在倉房,你自己去拿。還有紅薯、蘿蔔、土豆,都拿上一些。”
“知道了。”
她出去拿東西,一個人分多少都有定量,她自己也能估摸出來。拿了家裏倆籮筐,将東西都弄好了滿滿兩籮筐。
她那邊沒有菜窖,瞅瞅那些蘿蔔紅薯,放在母親這邊還是她一次性拿走?想到嫂子,她決定一次性拿走。
蘇禾一次性拿了許多的蘿蔔、土豆紅薯大白菜,這些都需要放菜窖裏保存。挑第三次的返回,孟宏志從屋裏出來了。
“放我這邊菜窖吧。”
“謝謝。”
“說了跟我不用客氣。”
他這地窖不大,兩人的東西一左一右靠牆擺放,将地窖裏堆的滿滿當當。晚上在這邊起火做飯,按照規矩她娘說一家子來給她暖房。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日常粗茶淡飯。她将被褥放進了箱子裏,之前剛跟嫂子吵過架,但她知道那人肯定來。因為,占便宜的事兒嫂子絕不會錯過。
果然,之前鬧的不太愉快,但她跟沒事人一樣一起來了這邊吃晚飯。玉米紅薯糊塗粥,一人一個小餅子。自己腌的芥菜切了一大盤,她娘還念叨她做飯麻煩。
“糊塗粥裏放把鹽,省得切鹹菜了。”
“娘、這麽做的飯好吃。不信你問我爹。”她轉頭看着父親:“爹你說是不是這麽做的好吃?”
“嗯。糊塗粥甜,鹹菜鹹香,好吃。你娘就是圖省事,做飯咋省事咋來。”
“聽見沒娘?你要不會腌鹹菜我可以給你腌。”
“去、我啥不會,我就是懶得弄。不就是腌鹹菜嘛,我回家就把家裏的蔓菁芥疙瘩全腌了。”
嫂子端着碗唏哩呼嚕的吃着飯,兩只眼睛探照燈一樣四下瞅。炕上鋪着新炕席,地上的箱櫃都是蘇禾出嫁時嫁妝。炕上還有個小炕桌,她那被褥都放哪兒了?還有衣裳、當初結婚錢寶貴可是給扯了四身衣裳呢。
“禾禾、你那被褥小玲用完還回來了嗎?”
“沒,還得幾天。”
“哎呀不是我說,這小玲不靠譜,你趕緊去要回來,別讓人給霸占住不還。”
“我心裏有數。”
這人要是個有氣性的,姑嫂倆早斷絕關系八百回,偏這嫂子是個屬狗臉的,翻的快好的也快。自己大哥的媳婦,仨孩子的親媽,她個當妹妹、當姑姑的人,不能不看這些人的面子。
“禾、你結婚時好像有件毛衣,能不能借我穿穿?我弟要結婚了,我穿好一點兒也給你哥長面子。”
蘇禾沒等開口呢,她哥先回身怼她。“我不用面子。自己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得了,成天那虛頭巴腦的幹啥。你們家我還不知道,回去就幹不完的活兒。你穿着那羊毛毛衣去幹活,弄髒弄壞了你拿什麽賠?”
“禾禾還沒說啥呢,你在這兒巴巴啥。還不是你沒本事……哎,哎,蘇平你幹啥啊?”
幹啥,蘇平直接拽着她回家。在一起過了十幾年了,她什麽德行他太知道了。嘴沒把門的,有便宜就想占。沒占到便宜就覺得吃虧,前一秒剛被怼的氣呼呼,下一秒覺得有便宜,立馬屁颠屁颠跟上來。
兩口子出去很快聽不到他們的動靜了,蘇禾她娘搖搖頭,對這兒媳婦也是無奈。
這兒媳能幹,勤快、家裏地裏幹活都不差。嫁進門十幾年,生老二的時候坐月子正好趕上秋收,在家休息了十二天就下地,一天勁兒念叨損失了工分。要不是她強求,那十二天都不想休息。
“禾,別氣,該咋怼你就咋怼。”
“我沒氣。”她站起來:“娘,鍋裏還有,我給您盛一碗。”
“不了,不了,大晚上的吃那麽多壓炕。你留着明早吃,省得再做。”
她搬了家,翌日上工去掙工分。農民一年最後的忙碌了,女人在犁過的地裏撿石頭。大石頭小石塊全得撿出去,還得用鋤頭将土坷垃全敲碎,确保土地平整。
等地裏都收拾好,弟弟的婚期臨近,她開始回娘家幫忙。從小她就很有做飯天賦,之前跟着做飯的大師傅學過,這回就是她師傅在這給做席面。
當地酒席是四涼四熱八個菜外加十大碗,菜随便,根據時令選。十大碗分別水白肉、核桃肉、小酥肉、天鵝蛋、軟米飯、扁豆湯、紅燒肉、丸子湯、粉皮芥末湯、腸子湯。
老酒席用料講究,做工精致。可這個時期人們物質匮乏,所以這酒席名稱還是這些,但用料上就打了不少折扣。
選這個時候辦婚事是因為這個時候許多大隊都開始殺豬,材料比較好弄到。一副豬下水清洗幹淨,腸子湯做的那是相當地道。
晚上請客後有的剩,作為廚房的人喝了一碗。一口下肚渾身都暖起來,香氣在口中散發,每一個毛孔都在叫着好吃。
又舀一口送入口中,腦海中忽然冒出個想法:這麽美味的食物該讓孟宏志嘗嘗,可比他心心念念的丸子湯好吃的多。
父母準備了十二桌酒席,大部分都是用來招待女方家賓客的。在婚禮沒結束前這些東西可不能随便亂動,她碗裏的也只有小半碗而已。
“想什麽呢?”
“沒什麽。”說完她沖大師傅笑:“師傅,你這手藝真不賴,在縣城都是出了名的。”
“這樣,我正好缺個打下手的。以後我出席你跟着給我打下手,時間長自然就會。如今你不都會做天鵝蛋、芥末雞絲湯了嘛。其他的也簡單,我稍微指點你就會。做大師傅啊,就是得不怕麻煩。我看你這孩子有耐心,是個材料。”
“多謝師傅,您有活兒盡管喊我,冬天我正好沒事。”
“行,冬天辦事的多,有你學的工夫。”
給自己找了活兒,這活兒不掙錢,但管吃而且還能學門手藝,蘇禾晚上回家的時候高興的嘴裏哼起了歌。
“弟弟結婚這麽高興?”
聽到孟宏志的聲音,她擡頭看到他站在外頭。今晚月色非常好,銀色的月光灑在他臉上,照的他更加溫文爾雅。
“不止。我今兒跟師傅說好了農閑跟着他做酒席。等以後出了徒也算有手藝的人了。”
“那該恭喜。”
在農村,有手藝和沒手藝差別可不小。就拿劉叔這做酒席來說,一冬天基本不用在家吃幾頓飯,省下家裏口糧的同時還能給家裏創收。
“劉叔是十裏八莊出了名的廚師,手藝比許多人都強。這種手藝一般都是傳自家孩子,他兒子在外當兵,兒媳不是這塊兒料,要不然我也沒這機會。”
“酒席好吃嗎?”
“好吃啊。我最愛那個芥末雞絲湯,可惜只聞了聞,一口都沒吃到。”
“怎麽做的?”
“整雞洗淨,囫囵個放鍋裏煮熟。拆肉、雞湯打底、加木耳、粉絲、黃花菜、芥末用開水激發那股特有的竄味兒。勾芡,起鍋時加入芥末。又香又竄,聞着讓人口舌生津。”
“讓你說的我都饞了,口水沒流出來吧?”
“哈哈、”
蘇禾開心的笑起來,這人熟悉了後有時候挺逗,并不如他外表那麽一本正經。而且尤其愛吃,一說吃的眼睛都放光,好像餓狼看到了肉。
“腸子湯其實也很好吃。等婚禮結束有多的話我給你弄一碗。”
“好。”
翌日是迎親的正日子,也是大家搭禮的時候。上午正房裏開了庫房,社員們關系好的三五成群的過來。一時間屋裏親朋滿座,禮物雖薄,有的只有六尺藍布,但大家臉上都帶着喜氣,上了禮賬後等着吃喜宴的大鍋飯。
上午男方家迎了祖宗回來後出發娶親,随後女方家先來人鎖箱櫃。女方家來了十個人,其中有新娘子大哥。
蘇禾在院裏看到了他,男人回頭沖她笑着走過來。“很忙吧?”
“不忙。”對待新娘子家人,她客氣的笑着。“快進屋吧,招待不周多包涵。”
“不用這麽客氣,以後就是親戚了。”
“快進屋吧,我先進廚房忙。”
她說完轉身進了廚房,系着圍裙的身影纖細利落。臉上不施粉黛卻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不怪名聲在外,提起來誰不知道公社一枝花。
蘇禾進了廚房,劉叔開口問:“那是誰啊?”
“新娘子大哥。”
“哦。這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似得。”
“他在公社礦上工作,你也許是在公社見過?”
“想起來了,我之前去公社做飯,見過他一次,我說咋這麽面熟。哎,我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能看出來,還是您老猜的?”
“那眼神。這男人啊,長的一表人才,可看着很裝。不是我誇,以我閱人無數的經驗來看,這人表裏不一。不是個好對象。我說話直,你別生氣。”
“不會。”
她從一開始就很讨厭他的眼神,就如劉師傅說的,這男人給她的感覺也不太好。女人的第六感,覺得他不一般。
兩人在廚房忙活,上午先給新娘家來鎖箱櫃的人吃了兩桌。到十一點半,新娘子進門了。這回又招待來送親的三桌。
蘇禾作為大姑子,弟媳進門後她娘招呼她出去。“讓別人替你,你趕快換換衣裳去陪客。”
“好。”
我是全項小能手,哪裏需要哪裏走。回家去換衣裳,出去不遠的地方看到新娘大哥居然跟錢俊芳站在一起。錢俊芳剛死了男人,可那臉蛋紅撲撲的滿是羞澀,這倆難不成之前就認識?
旁人的事兒她也不多管,徑直回家換了衣裳又回來陪客。忙碌一天到底吃到了自己親手做的酒席,照顧客人的同時自己也吃了個肚飽。
酒席罷送走娘家人,庫房将賬本交給主家。蘇禾到廚房去收拾東西,借的鍋碗瓢盆分類歸還。食材剩餘不多,也就夠家人吃一天的量。
新郎官和大哥大嫂去送東西,老太太進來拉住她小聲問:“你通知孟宏志了?咱家跟人家沒往來的,怎麽給搭了六塊錢的禮錢?”
“聊天的時候順嘴說過。”
“你這丫頭、”六塊錢,做件上衣的花布錢。這禮說重不算太重,說輕也不輕。老太太不是說怕還禮錢,是這男人壓根不屬于她們大隊,她不願意閨女跟他有牽扯。
“拿去還給他。”
“娘、”蘇禾拉長了聲音。“哪有将禮錢還給人家的道理?您老活這麽大歲數,這種事兒您見過嗎?”
也是,就算是不對付的兩家也沒這麽做事的。人家搭禮賀喜,等對方有事你還禮也就是了。禮尚往來,沒聽說誰把人家搭的禮錢直接這麽還回去的,多不好聽,也不吉利。
“那、他也沒見人,也沒招待他吃飯。你等會兒回的時候給他捎點吃的。”老太太說完嘆口氣,“撿好的弄。”
“嗯。”
一碗腸子湯、一碗天鵝蛋、一甜一鹹。她用自己的碗盛放,晚上回家的時候放在籃子裏用方巾蓋着。
出門時腳步飛快,路上月色暗淡但能看清路。提着籃子很快到了孟宏志這邊,獻寶一樣将東西給他拿出來。
“嘗嘗,我做的怎麽樣?”
他拿起筷子,臉上帶着滿滿的期待。先夾一筷子天鵝蛋,送入口中細細品嘗。
天鵝蛋是用江米做的,外頭裹着外衣下油鍋炸至金黃。吃的時候上鍋蒸,表面灑白糖或者加蜂蜜。她娘攢了兩張糖票,又跟人借了兩張,這酒席才做的豐盛圓滿。
“怎麽樣?”都咽進去了你不吭聲,到底好不好吃你給個話啊。
“香甜軟糯,非常美味。”
“我就說我有做飯天賦。”将腸子湯放他面前:“嘗嘗這個。我洗的很幹淨,一點兒都不腥臊。”
兩碗全被他吃完,她在一旁看的開心。自己做的食物被人喜歡,與她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兒。尤其他是城裏人,吃過的好東西更多。他都說味道好,那肯定是做的不賴。
“美味、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
“冬天殺豬的多,下水比肉便宜,你可以買來解饞。”
“我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