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演唱會見
演唱會見
對床的室友已經重新進入夢鄉,持續的鼾聲扯回周潛放空的思緒。周潛翻下床,來到走廊盡頭的小陽臺。
拇指放在語音通話的按鍵上許久,他才回撥過去。
大清早,沈諾白就被董定明叫到公司,說是要商讨最後一場演唱會的細節。其實,董定明是想明裏暗裏地誘哄沈諾白簽下那檔綜藝的合同。
沈諾白昨夜沒休息好,窩在沙發上神情恹恹,他單手插兜,來回摩挲着手機邊緣。腦子裏想的全是,如果周潛醒來看到那通已取消的通話,會不會撥回來。
至于董定明說了什麽,沈諾白全然沒有聽進耳朵裏。
他很清楚董定明的心思,出道這兩年活動一場接一場,他幾乎沒有個人休息時間,但沈諾白并不在意,他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攢夠錢。
可現在……
“Blank,我說的你聽進去了嗎?這次綜藝的機會真的很難得……”
升起一絲煩躁,沈諾白不太想再聽下去,他準備起身走人時,兜裏的手機發出震動。
沈諾白心跳快了幾分,他倏地站起來,撂下句“我接個電話”就急匆匆地走出門。
幸好把手機帶在身上了。
沈諾白按下接通鍵時,心裏閃過這個念頭。
接通的一剎,音筒裏沒了聲音,他和周潛都沒說話,只有很輕的呼吸聲在悄悄蔓延。
“我還以為會打不通。”周潛先笑了笑,他聲音帶着點啞,比高中時聽起來更加撩人。“怎麽起得這麽早?”
沈諾白抿了抿唇,“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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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潛嗯了聲,他也沒開口問什麽工作,只很認真地關心道:“那你吃早飯了嗎?”
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讓沈諾白沒來由地感到有些委屈。
不管過了多久,周潛永遠都會在第一時間關注到這些細瑣的無人在意的日常。
含糊地糊弄過去,他手指僵硬,視線毫無焦點地落在空氣裏,“蕪水演唱會,你會來嗎?”
周潛似是沒有想到沈諾白會問這個問題,沉默了下來。
周潛是不知道最後一場演唱會在蕪水辦?
還是甚至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在巡演?
畢竟,這段時間他和周潛并沒有聯系。周潛也從未問過他有關演唱會的事情。
沈諾白捏緊手機,不知怎得染上緊張,他斂着眉小聲解釋,“下周我會在蕪水體育館舉辦演唱會。這是最後一場了。”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很輕,輕到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
“我……”周潛剛發出聲音。
沈諾白飛快地又說,“我給你留了票的。”
周潛:“……”
周潛低低的笑聲穿過音筒鑽進沈諾白的耳朵裏,湧上一絲癢意,仿佛輕軟羽毛撓過。
他笑什麽?
沈諾白茫然。
對話框彈出一張圖片,沈諾白點開。
是蕪水演唱會的門票。還是vip席。
“看男朋友演唱會,當然要自己搶票才有誠意。”周潛嗓音壓得很低,像是怕被人聽見,又好像怕吓走誰似的。
沈諾白呼吸都滞了下。這個稱呼太久沒有聽到,以至于短短的三個字他不禁在心裏反複咀嚼,像是要品出一絲甜意。
“嗯。便宜中間商賺差價了。”仿佛聞見泥土裏泛出潮濕的酸澀,沈諾白哽着嗓子開了句玩笑。
他還想多和周潛說幾句,說什麽都行,只要是周潛。可董定明這時卻敲了敲門,探出腦袋催促他,“和誰打電話呢?快點。”
音筒裏泛着粘稠的氛圍驀地被打斷,周潛沉默了下,“去工作吧。”
他又補了句,“演唱會見。”
收了手機,沈諾白緩了緩呼吸,慣常冰冷的臉上隐隐還有一絲未消融的笑意。
“誰啊?這麽開心?”董定明察覺到沈諾白心情轉好,不甘心地又問了句。
沈諾白只沒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蕪水體育館。
從昨天起體育館的四周就進行了交通管制,此時距離演唱會開場還有最後半小時。
來看演唱會的觀衆陸續進場,沈諾白也開始做上臺前的最後準備。
“我聽說,Blank這次巡演原本是沒有國內場的。還是男神強硬堅持,才加了蕪水這一場。”
“Blank好像是錦川人吧?不懂為什麽會來蕪水辦演唱會?”
“我也不知道,但管他呢!有男神看我做夢都會笑醒!”
觀衆席的粉絲們議論着,直到舞臺正中央的光幕上開始倒計時。
“開始了!開始了!”
随着升降臺緩緩升起,沈諾白站在上方,芝蘭玉樹,滿身矜貴。在光束的閃爍下,皮膚被襯得愈加白皙。
“Blank”的聲音瞬間響滿全場,觀衆席坐滿了黑壓壓一片,他們搖晃着銀白應援棒,組成一片交織的銀河,為臺上的那人竭力歡呼,仿佛要把穹頂掀翻。
沈諾白眸子瞥向全場,下颌微微擡起,冷傲的姿态無不讓人為之激動。
周潛會來嗎?
他第一眼就往vip席掃過去,可是卻沒見周潛的影子。
可能是有事耽擱了。
周潛答應過他要來的,就肯定不會反悔。
沈諾白眸子暗了暗,他安慰着自己。
他很快地調整好心态,全身心地投入到舞臺上。畢竟,不出意外地話,這應該是他的最後一場舞臺。
第一首曲子就是出道曲《Stay》。
溫柔的音樂在一片銀河裏徜徉,他兩條腿颀長有力,身體律動和音樂完美融合。
整個體育場的氣氛開始被推向高潮,臺下揮舞的應援棒像是連綿不決的海洋,照亮了整片穹頂。
沈諾白竭盡全力地把每一首曲子演繹到極致。對于喜歡他支持他的這群粉絲們,沈諾白始終懷着感恩。雖然走到這一步不是出自他的心願,但一路相伴,粉絲們的真誠永遠像一輪暖陽,照亮着冰冷前路。
随着一首首曲子演繹完畢,沈諾白的目光落在vip席的一處,透過跟随大屏,他看到周潛的那個位置一直空着。
在滿場聲嘶力竭的歡愉聲中,唯一沒有周潛。
沈諾白烏沉的眸光變得淡漠,如幽深孤海一點點滅掉的星子,他逐漸麻木,心口像是被燎空了一塊,不知歸處。
手心冒出冷汗,沈諾白想,還有時間。
他還可以再等等。
五年都熬過來了,不差最後一刻的。
直到《Southly Moon》的前奏響起,在绮麗的光影交織下,蕭瑟關山的冷月、蔚藍深海的燈塔、潮濕南風後的愛人相擁一一随着音樂被浮現在衆人眼前。
沈諾白從未如此沉浸在這一支舞裏。他的孤勇、他的執拗、他的熱愛,全部被埋進這首曲子裏。
每一個動作交換間,他都覺得光陰在流轉。密密如織的回憶湧進腦海裏,他想起沈之江的鼓勵和決絕,想起唐憶的冷漠和苛刻,最後定格于周潛,定格于他和周潛的每一場擁吻。
血液似乎都變地滾燙,五年的時光裏,也從未有這樣一刻,沈諾白如此迫切地,迫切地想要見到周潛。
“我知道海水會退潮,南風會吹過,但雲端月光一直都在。”
最後一句歌詞唱盡,沈諾白才在恍惚中,終于看到周潛。
周潛甚至沒來得及坐進席位,他就站在觀衆席的入場通道處,扶着樓梯微彎着腰急喘。
似乎來得很急,他呼吸急促,一身正裝被汗水打濕,像是一路飛奔而來。記憶裏向來恣意散漫的面龐染上濃厚的焦急之色,眼睛牢牢盯着舞臺上的人,連眨都不敢眨。
雲端月,原來真的一直都在。
看到周潛的瞬間,沈諾白眼眶脹得灼熱,他伸手捏緊項鏈,像是抓住最後的安撫物。
他把周潛送給他的那枚銀釘胸針改成了項鏈,銀色的鏈子從鎖骨劃過,綴在胸前顯得格外漂亮,像深深束縛又像不可說的依戀。
最後一個音節結束,穹頂的光束“啪”的一聲四溢開來,和臺下的銀海交織如燦,仿佛要将一切照亮。
沈諾白長身如立,他扯出項鏈,墨玉一般的黑眸裏浸滿水霧,在高朋滿座中注視着周潛,他輕輕地親吻那枚銀釘,猶如一場盛大落幕。
觀衆席熱烈如潮,不知怎的,鼎沸的喧嚣裏竟無聲地彌漫出一股離愁。
音樂聲散,沈諾白挺直背脊對着臺下深深鞠躬。
“風拂山崗,舟歷千帆,祝每一個你都将以自己的方式閃耀。”溫潤的聲音緩慢而鄭重地響起,傳進臺下每個人的耳朵裏。
“明明是祝福,但我怎麽覺得Blank說得好傷心啊?”
“哭死我了……我上個愛豆的告別演唱會都沒這麽難過……”
“我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
“別瞎說!”
無數人為氛圍感動,哭成花貓一樣。
唯有周潛心裏一震,眼眶變得酸澀。他勒着手腕上剛求來的一串紅繩,緊緊陷于掌心裏。
周潛記得這句話是高二成人禮上,沈諾白作為學生代表講的最後一句話。這一晃,好像時間的滾輪覆蓋塵埃,卡着一絲不差的齒扣将過去緩緩撞進未來。
燈光如一條銀河緞帶,流淌在沈諾白的臉上,光影交錯中,那是18歲的沈諾白在對22歲的沈諾白作無聲的和解,亦是浪漫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