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歲歲平安
歲歲平安
演唱會結束,沈諾白剛回到休息室,董定明就拿來綜藝合約要他簽字。
“蕪水演唱會也順你心意辦了,你還要怎麽樣?該接工作了。”董定明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這段時間一提起工作,沈諾白總是敷衍他,頗有種想要甩手不幹的勢頭。
沈諾白着急卸幹淨妝造。透過化妝鏡,鏡面四周一圈白熾燈串的光芒照在他臉上。他一臉淡漠地垂着頭,取出手機給周潛發了消息,讓人在地下車庫等他一會兒。
“綜藝我不會去的。”
收到周潛回複後,沈諾白緊繃的神經才松了下來,他捏了捏眉頭,緩下剛才激蕩的情緒,淡淡道。
“怎麽就不去了?這綜藝可正火着呢!多少人想上去露個臉都沒機會,你說不去就不去?”聽到沈諾白這話,董定明像火藥桶一樣炸了。
也顧不上休息室是不是還有別人,他大聲吵吵,“Blank,你別以為你現在紅了,就可以飄了!圈子裏多少人等着出頭……”
“我要解約。”沈諾白說。
透過化妝鏡他和董定明四目相對,手機在指尖幹淨地旋了一圈兒。
“你要——你要幹嗎?!”
董定明腦子轟鳴,像是零件被一錘子猛地砸壞,導致整個腦子都轉不動了。
“解約。”
沈諾白重複這兩個字,他站起身,換了件普通的黑T。
“你他媽的真是飄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是?!”董定明不可置信地指着沈諾白。“你以為那些粉絲捧着你,你就能為所欲為了?解約?你開什麽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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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諾白沒再說話,平靜地看着董定明消化這個事實。
見沈諾白一副決然模樣,董定明心涼了一半,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從哪個點來勸。
要是換成別人,董定明大可以威逼利誘,實在不行就甩黑料在他們臉上,也總能起到效果。
但這些招數,對沈諾白不行。
通過這幾年的相處,他對沈諾白的性子也算了解。這人簡直就是個工作狂,不是撲在練舞室就是撲在工作上,有種不要命賺錢的勁頭。
起初,董定明以為這小孩貪財,可後來怎麽看也不像。他太有底線,也太執拗。除了跳舞這件事,好像對圈子裏其他的事情一律沒什麽興趣。
這算什麽?
進這個圈子,還能忍過訓練的苦的,有哪個不想往上爬?
沈諾白這樣的,倒是像被人逼進圈的。
不管因為什麽,董定明通通不想管。他只知道,沈諾白是他的搖錢樹,要是沈諾白走了,他的財路就斷了。
目光死死地盯着沈諾白,董定明雙手使勁砸在一旁的化妝桌上,發出一聲沉悶重響。
“你知道這事我一個經紀人做不了決定。”這話的潛臺詞是,和我說沒用。
董定明試圖拖延,他清楚公司肯定也不會輕易放走沈諾白這個香饽饽。
沈諾白無所謂地戴好口罩和帽子,他拉開門準備走,“我知道。我只是通知你。至于公司,解約函我已經郵件發送了,不勞董哥操心。”
望着沈諾白的背影,董定明有種不好的預感,“你知道你這麽做會面臨什麽嗎?”
聞言,沈諾白停下腳步,他回頭看着董定明很輕地笑了笑,然後邁着長腿走得很急。
董定明莫名地在那抹笑容裏看到了解脫。
直到電梯門關上的剎那,沈諾白都覺得不真實。一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周潛,他心裏忽升恍惚,生怕又是一場夢。
這樣的夢,他做了五年。
夢裏他和周潛還在錦川一高上學,他們還是同桌,每天起床周潛都會戴着他的鴨鴨圍裙,笑着告訴他今天的早餐吃什麽。
可每每一睜眼,一切都像戳破的泡泡,徒留空氣裏的虛無。
電梯直達地下車庫,随着“叮”的一聲,兩扇門緩緩拉開。看着空無一人的車庫,沈諾白呼吸滞了一秒,眼底的興奮也淡了下來。
“……周潛?”
艱難地咬出這兩個字,幹澀的聲音蕩出回聲。
電梯間的燈光泛黃,像蒙了層紗布在眼睛上,看什麽都會泛出光暈。
胃疼來得突然,混着一天的疲憊襲來,沈諾白臉色很白,靠在梯廂的角落裏後背弓起。
他今天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
混亂的回憶像跑馬燈一樣,在他眼前一遍遍的過。
一絲混沌的鈍意從內心深處鑽出頭,扯着他的心往下拽。
也是,周潛憑什麽要聽他的。
他這麽麻煩的一個人。
憑什麽要讓周潛等他這多年。
沈諾白捂着胃,耷拉着眼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電梯間的門自動關合,只留下一條縫隙。
突然,有人在外面摁下按鍵。逼仄的空間重新被打開,昏沉的光從電梯口湧了進來。
逆着光,周潛站在電梯前,撩着眼皮看向沈諾白。
他這會兒已經脫了西裝外套,對折搭在手肘上。白襯衫服帖地塞在西裝褲裏,襯得更加肩寬腿長。
“怎麽不出來?”周潛攔着電梯,深深注視着沈諾白。
他剛剛站在拐角接了通工作電話,眼見電梯開了,和對面的人交代了句,就立馬挂斷。
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沈諾白出來,怕出事就着急走了過來。沒想到就看見沈諾白自嘲一笑,周潛神經猛地一跳。還沒等他想明白,他就看到沈諾白捂着胃,臉色很差。
“你不舒服?胃疼?”周潛走進電梯,他撈着沈諾白的胳膊問。
頓時,逼仄的空間顯得更狹小了,記憶裏熟悉的苦橙味擠壓着空氣,将沈諾白包裹在周潛懷裏。
沈諾白茫然地擡頭看去。
目光對上周潛的那一秒,烏沉的黑眸深處像是萬裏冰封寸寸解凍,沁出一層水霧。
他抓緊周潛的袖子,被抱在懷裏的那一秒,沈諾白想,不管怎麽樣,他都不會放開周潛了。
周潛扶着沈諾白上了車。
他開了輛黑色的SUV,是他大二那年全款買的。
看着沈諾白熟練的吞下一堆藥片,周潛擰着眉,既心疼又悶澀,忍不住在心裏又把唐憶拖出來罵了一頓。
當年沈諾白的胃病明明都快被他養好,這幾年被扔在國外,指定又嚴重了。
“吃飯了嗎?”周潛問。
沈諾白剛灌下藥片,有幾粒的糖衣被舔掉,咽下去時苦味順着嗓子劃出刺拉拉的苦澀。
聽到周潛問他,沈諾白一時拿不準該回答什麽。他想說沒吃,又怕周潛罵他,一時間只好怔怔地看着周潛不說話。
“沒吃的話,就回家給你熬粥喝,可以嗎?”被那雙眼睛看得心裏發癢,周潛吞咽了一下,放低聲音哄着。
沈諾白眼睛一亮,很乖地點點頭。想起周潛在開車看不到,于是又補了句,“好。”
胃痛好像被車裏安靜舒适的氛圍緩解,沈諾白窩在座位上,動作很輕地側了側身子,他用餘光打量周潛。
不再穿着那身軟塌塌的校服,周潛把白襯衫穿得很好看,他解開了最上面的兩粒扣子,領帶也松散地挂在衣領上。
順着往下,他的手懶懶地搭在方向盤上,衣袖翻折,露出一節虬癯的腕骨……
“沈諾白,別看了。”
察覺到投來的目光越來越熾熱,趁着紅燈停車的間隙,周潛偏過頭,視線抓住側坐那只偷看的小貓。
被叫了全名,沈諾白一抖,把臉往靠背上埋得很深了些。說實話,他只是想多看看周潛而已。
即使被抓包了,但沈諾白還是不舍得扭過頭。于是,他看到周潛的眼睛裏睨着笑,像一汪綿密的湖将他溺在其中。
“聽話?”周潛覺得不能再讓沈諾白看下去了,他湊過身伸手揉了揉沈諾白的頭發,沉聲又哄了句。
沈諾白耳根泛出熱意,不過還是沒舍得挪開,他只曲起手肘擋在眼睛上。眼睛陷入黑暗的剎那,他又想起頭發上噴的都是發膠,于是又生出幾分懊惱,應該擠出時間洗幹淨頭發的。
見狀,周潛輕哂出聲,心裏像化了似的。耐着性子,他盡量把車開得更快了些,等回了家……
周潛難得梗了下,他也沒想出下半句,只好在心裏說,等回了家就好。
一個小時後,終于回到公寓,周潛将車在車庫停好。
他這才發現,沈諾白已經靠着靠背睡了過去。周潛不舍得叫醒他,留了盞微弱的車燈,就這麽看着他睡。
如今的沈諾白很瘦,眼底落了烏沉,整個人像個衣架子一樣被套在衣服裏。
周潛心裏被刺出細細麻麻的酸澀。
這些年,他的玫瑰過得一定不好。
他想。
嘆了口氣,周潛忍不住地在沈諾白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他捏起沈諾白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纏得那根紅繩褪在了沈諾白的手腕上。
眼皮一輕,沈諾白睜開了眼。恰好看到手腕上的那根紅繩,上面綴着顆剔透的玉珠。
“你給我戴的?”
周潛“嗯”了聲。
那晚他做夢沈諾白和階梯一起消失,在夢裏他怎麽也抓不住沈諾白。醒來後吓了一身汗,第二天就開車去了蕪水有名的大興寺,求了這枚紅繩珠。意圖求歲歲平安,求他的沈諾白歲歲平安。
周潛撿了兩句夢裏的事說給沈諾白聽,“要好好戴着,好嗎?”
摩挲着紅繩珠,一陣暖流在胸膛激蕩。沈諾白想貼過去,但又有一瞬的不敢。他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不是源于他和周潛這些年沒怎麽見面的緣故。
周潛察覺到沈諾白的心思,他主動揉了揉沈諾白的後頸,順勢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帶到自己懷裏。
沈諾白背脊僵硬了一瞬,旋即又軟了下來,像只小貓貼了上去,頭發頂着周潛的下颌蹭了蹭。
周潛捏着沈諾白的後脖頸,把人微微擡起來親着。從見面起的一切焦急突然被撫平,他的吻慢慢地落在額頭,落在眼睛,落在鼻尖,最後落在了最想要的地方。溫柔變得激烈,啜吻聲在狹窄的車廂裏肆意釋放。
在長久的擁吻裏,沈諾白才覺得他飄散已久的靈魂終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