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
周潛手僵在沈諾白的頭頂,羊羔絨毛軟乎乎中帶着一點紮手。
他一動不敢動,整個身體繃得僵硬,托着沈諾白,仿佛成了沈諾白的支點。
雪花卷着寒風撲朔朔地落下,空氣裏到處透着涼意。
沈諾白微彎着腰,額頭抵在周潛胸前,垂下只手扯着周前的衣角。苦橙香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他,升起陣陣溫熱抵禦四周寒冷。
斷了弦後的疲憊仿佛孟浪的海水,一股一股地拍擊着他的大腦。沈諾白忍了一下午,這會兒腿上的淤青蔓延出絲絲縷縷的疼,直往骨頭縫裏鑽。
感受着周潛胸膛的那片溫熱,沈諾白克制地想,他再數三個數吧,數完就站起來。
1。
默念到最後一秒時,沈諾白扯着衣角的手又攥緊了一分。
不想動。
沈諾白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他暗嘲自己幼稚。
周潛垂下眼尾,只能看到沈諾白帶着的羔絨帽子,看不清沈諾白的臉。
雪越下越大,落在衣服上沁出一片水霧。
周潛輕輕拍了拍沈諾白,“雪下大了,回家再抱?”
沈諾白驟然擡頭,從周潛懷裏推出。
“誰要……抱了?”碎發被帽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點眸光,盯着周潛含糊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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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非要抱行嗎?”周潛眼睛裏藏着笑,伸手拍掉沈諾白身上的雪花,“快走吧,再不回家要着涼了。”
他伸手招停了一輛出租車,扣着沈諾白的手腕,帶人坐上了車。
到了小區,周潛直接按了9樓,把沈諾白領回了自己家。
沈諾白這會兒有些呆,也沒反駁,只乖乖地跟着周潛。他耳朵和臉頰上透出淡淡顏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凍到了。
直到周潛“啪”的一聲關上門,沈諾白才恍惚地問,“怎麽在你家?”
周潛輕哂,“那你還想去誰家?”
見沈諾白依舊迷迷瞪瞪的樣子,周潛不禁發笑,他伸手扯下沈諾白還戴在頭上的帽子,“下午都沒吃成飯,我給你做點東西墊墊。”
邊聽周潛絮叨着,沈諾白邊呼嚕了一把頭發。頭發被雪染上了水漬,貼在額頭很不舒服,他便把額前的碎發抓到了後面。
剛露出額頭,就見周潛皺着眉把手背貼了上來。
“你發燒了。”
額頭好似被燙了一下,沈諾白偏過頭往後退了一步。
玄關空間窄小,轉個身就能碰到一起。于是,沈諾白一不小心就磕到了櫃角。
堅硬銳利的棱角戳在了他腿上的傷口處。疼痛驟然爆發,沈諾白腿一軟,緊擰着眉彎腰捂着傷口。
“怎麽了?”周潛心裏一慌,問。
沈諾白指骨透着白,緊緊攥着褲縫,忍過一陣又一陣連綿的疼痛。
“你是不是腿上有傷?撒手,讓我看看!”周潛拉着沈諾白的手腕,想撩起沈諾白的褲筒。
沈諾白額頭滲出冷汗,緊緊攥着不松手。
二人都沒開口,空氣裏僵滞地死寂。
最後,還是周潛忍不住地嘆口氣。
他蹲在沈諾白面前,用哄周糯的語調小聲哄着,“乖,就讓我看眼。”
凝視着周潛的眼睛,須臾,沈諾白才松了勁。
周潛小心地卷起褲筒,他呼吸突然變得很重,而後屏住,面色越來越沉。
從小腿骨往上直到腿窩,一條一條的淤青泛着血紅,密布在白皙的腿上顯得越發驚人。或許又因為下雪天冷的緣故,傷口開始暈出一圈深紫血痕。
周潛:“誰打的?”
沈諾白沒說話。
周潛:“唐憶?”
沈諾白還是沒說話,只是睫毛很輕地顫了一下。
周潛努力抑住眸子裏翻湧的情緒,他輕輕地放下褲筒。把人帶到沙發上坐好。
“換上。”周潛冷着張臉,取了件寬松的沙灘褲丢給沈諾白,“家裏沒有噴霧,我下樓去買。”
“不用這麽麻煩,我家有。”沈諾白頓了頓,要站起身,“我回家自己塗藥就好。”
“老實坐着!”
周潛見不得沈諾白這副模樣,他按着沈諾白的肩膀,把人按在沙發上,然後伸手管沈諾白要了鑰匙。
周潛推開1002的房門,屋裏一片狼藉。
茶幾碎了一角,地上落了一地的碎玻璃,旁邊還躺着一根黑色手杖。
周潛眼眸一縮,一眼認出了沈諾白身上的傷就是這根手杖抽的。
面無表情地撿起手杖,原本想順手給扔了。轉念一想,周潛還是忍住了。他環顧四周,最後找了個地兒把手杖藏了起來。
費了好一番功夫,周潛才找到醫藥箱。取出噴霧一看,他氣極反笑。
這藥都他丫的過期半年多了。
真行。
咬了句髒話,周潛把門一摔,快步下樓買藥。
怎麽說周潛也算的上是個校霸,跌打損傷的事他還是門清。
直接在藥店挑了幾瓶最好用的噴霧後,他轉身回家。
路經“711”門口時,門上的醜猴子不斷吆喝着“歡迎光臨”。
“711”門前有一位上了歲數的大爺擺攤賣糖葫蘆,他身邊圍了一圈小朋友,個個饞涎欲滴。
周潛停下腳步,想了想也湊了過去。
大爺的小推車上挂了一串半大的玩偶,說是買夠次數,集齊了會員卡上的紅戳就能免費換一個玩偶。
周潛被其中一只兔子玩偶吸引了視線。
那只兔子玩偶抿着唇,一雙豆豆眼面無表情,看起來嚴肅中帶着呆。兔子的兩只前爪背在身後,捏了一根糖葫蘆藏着,怎麽看怎麽有些蠢萌。
這只兔子像極了沈諾白偷吃糖的樣子。
周潛偏頭笑笑。
他和大爺打商量,想要買下那只兔子。可大爺不肯,硬要周潛集齊紅戳才行。
周潛無法,只得包圓了一樁糖葫蘆,給周圍圍着的小朋友一人發了一串,這才集滿紅戳換了玩偶。
他一手抱着玩偶拎着藥,一手捏着串糖葫蘆回了家。
家裏燈亮着,但沈諾白已經窩在沙發上睡着了。
倒是聽話地換了褲子。
周潛看着沈諾白光着的兩條傷腿嘆口氣,就是這人也不知道冷。
他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拿了毯子蓋在沈諾白身上。
盯着沈諾白看了許久,一想到沈諾白滿是淤青的腿和在警察局冷靜克制的模樣,周潛心裏煩躁極了。
從玄關取了盒煙,來到陽臺。
窗外的雪慢悠悠地晃着,好像就要快停了。
周潛轉了兩圈火機,“咔噠”一聲,藍色的火苗冒了出來。火星點點中,薄荷的煙味飄逸而出。
昏昏沉沉中,沈諾白醒了過來。
客廳的燈光晃得他眼睛出現了一圈白色的光暈。閉上眼睛緩了幾秒,才看清眼前。
空氣裏淡淡的薄荷煙味從陽臺飄了過來。沈諾白順着煙味走過去。
“你在吸煙?”
周潛扭過頭。
他手指夾着煙,手骨修長,骨節分明。長腿懶散地靠着欄杆,整個人隐在陰影裏,只有一點猩紅閃爍。
“我有些好奇,他們說尼古丁會麻痹痛感是真的嗎?”
在周潛的凝視下,沈諾白一點點走近。
一地白雪在月色折射下,透出清冷微光。
趁着樹影撲朔,沈諾白自顧自拿起窗臺上放着的煙盒,他磕出一支煙咬在嘴裏,側頭仰了過去,要和周潛的那支借火。
呼吸霎那間交織在一起,薄荷的煙霧混着夜色消散在空氣裏。
周潛半眯着眼和沈諾白一雙黑眸對視着,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夜色朦胧下逐漸放大。
在兩支煙碰上的剎那,周潛側身躲過。他垂下眼皮,藏起那抹慌張。
“知道你們學霸學東西都快。”
周潛嘟囔着,抽走沈諾白咬着的那支煙,“沒事別瞎學。”
他把煙掐滅扔進垃圾桶,拉着沈諾白往客廳走。
沈諾白可惜地看了看那支薄荷煙。
周潛:“……”
用毯子裹住沈諾白,他把那串糖葫蘆遞了過去。
“糖也能麻痹痛感,別想有的沒的。”
怔怔地接過糖葫蘆,沈諾白眼神裏劃過一絲驚喜。
“趴這兒,我給你塗藥。”周潛拍了拍沙發,取出噴霧催促。
“我自己塗。”
“少廢話,你老實趴着啃糖葫蘆就行。”
周潛把人按在沙發上,餘光瞥見兔子玩偶。順手将玩偶丢給沈諾白,“疼的話就抱着它。”
沈諾白看着這只兔子,沉默。
“嫌醜?”見沈諾白不接,周潛戳了戳兔子的臉,語氣調侃,“我覺得還挺像你的。”
被這麽一說,沈諾白覺得周潛好像在戳自己的臉,伸手把兔子玩偶奪了過來,抱在了懷裏。
周潛低低笑了出聲。
拆了噴霧包裝,周潛像是不經意地提及,“唐憶她要打你你不知道跑啊?不開門總行吧?”
沈諾白咬下一個山楂,語氣平淡,“跑不掉的。那是她的房子,她有鑰匙。”
周潛悶住。
沈諾白咽下甜膩的山楂,半張臉埋進兔子玩偶裏,突然,悶在心裏的話想一吐為快。
“你們都好奇為什麽我會選擇今天吧?”
“是為了報複唐憶。其實,不能說報複,我就是想看看她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是什麽表情。”
“我之前會幻想,唐憶知道了應該會後悔的吧?但是……她并沒有。”
沈諾白無所謂地笑笑,“也沒什麽好失望的。畢竟她是唐憶。”
“還有,鄭鋒那個混蛋早該被整治了,一高受他欺負的不止我一個。”
沈諾白像是旋開了一個開關,把內心深處的世界毫無保留地打開給周潛看。
周潛喉結滾動,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覺得你還挺能耐不是?”
周潛揉了揉沈諾白的頭發,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小心地拿着噴霧朝着沈諾白的淤青處塗。
“嘶——”
沁涼的噴霧突然沾到皮膚上,激起一片寒顫。
周潛立馬停了下來,“噴着疼?”
這點疼對沈諾白來說不算什麽,畢竟他常年練舞,摔摔打打地習慣了。
可是,被周潛這麽一問,“不疼”兩個字反倒說不出來了。
“疼。”捏了捏兔子玩偶的臉,沈諾白朝着周潛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但是,糖很甜。”
——你給的糖很甜,所以疼痛會被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