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結太重(三合一)
心結太重(三合一)
“起床後下樓吃早餐。”
清晨,沈諾白被微信消息吵醒。
昨晚校慶結束後,錦川一高難得做人,除了高三其餘年級皆是放了一天半的假期。在高三“苦行僧”哀怨的眼神中,高一高二生步伐愉快地連夜回家。
沈諾白昨晚11點多才到家,一整晚睡得都不踏實,這會兒被吵醒,他睜開惺忪睡眼摸出手機。
是周潛發來的語音,還配了一張圖——黃澄澄的芝士厚蛋燒和灑了黑芝麻的粢飯團,旁邊露出半個青花碗,看樣子像是豆花,還冒着蒸騰熱氣。
沈諾白松懶笑笑,拇指摁出一個“好”字。準備發送時,他頓了頓,點了删除。
“好。馬上下去。”
沈諾白擁着被子坐起身,摁着語音條回了消息。
“醒了?”
消息一發過去,周潛秒回。
沈諾白抱着被子靠坐在床頭,唇角勾起,他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沙啞慵懶,尾音咬得很輕,不自覺染上一絲含含糊糊的軟糯,“沒醒,在夢游。”
這話一出,不知為何周潛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沈諾白半眯着眼,思索着要不要撤回剛才那句話。
就在沈諾白準備點撤回時,周潛才慢悠悠回了幾條語音。
沈諾白點開。
【z】:“怎麽?做夢都想着讓我給你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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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同桌,你變了。”
【z】:“快說你還做了哪些肖想我的夢?”
周潛語氣裏皆是調侃。
他喊“同桌”時,又故意說得慢腔慢語,仿佛在沈諾白的耳尖打了個轉兒,浪得沒邊。
卧室裏很安靜,只有周潛的聲音透過音筒回蕩在空氣裏。
沈諾白:“……”
還帶着困意的眼皮頓時繃緊,耳尖冒出一絲細微的熱意。
昨晚……
他還真夢到周潛了。
燈光絢麗的舞臺上,他一曲跳完,在衆人的歡呼與注視下,周潛邁着長腿上臺。周潛站到他身邊,離他很近很近,微側着頭認真地将那枚銀釘胸針戴在他的領子上。
周潛呼吸很輕很近,五彩射燈的光很熱很亮,沈諾白像是被抛入一團巨大的雲朵裏,雲朵散發着苦橙味的甜香,他整個人輕飄飄地發着軟。
回憶起昨晚的夢,沈諾白喉結滾動,有些莫名的惱意。
他抿着唇,也不想再發語音條,反倒“啪嗒啪嗒”摁了幾個字發了過去,然後把手機一扔,趿着拖鞋去洗漱。
十多分鐘後,沈諾白收拾好回到卧室。他撈起手機,和周潛的聊天頁面多了好幾條消息。
最上面一條是他剛剛發的。
【White】:其實,711的泡面和關東煮挺好。
平淡的一句話,卻讓周潛品出了異樣。
【z】:???
【z】:生氣了?
【z】:我錯了。
貓貓低頭.jpg
看到那個貓貓的表情包,沈諾白笑了,暗嘲自己幼稚。
【White】:。
随意回了個句號,便不再和周潛逗腔。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窗外天空陰沉,寒風呼嘯,凜冬拖着如玫瑰倒刺般的寒意席卷了天地,一場風雪在所難免。
沈諾白向來不喜歡下雪,可此時的他卻覺得心情竟還不錯。
套了件米白色外套,沈諾白準備下樓。剛打開門,一包東西“啪嗒”一聲從門縫裏掉出來。
是封厚厚的信。
信封上只字未寫,封口處也黏貼地極為潦草。
沈諾白撿起信,拆開封口。
看清裏面裝的東西,他适才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唇角抿得平直,眼神也頓時變得冷厲。
厚鼓鼓的信封裏裝得全部是照片。
沈諾白一張張翻開,照片上的主角都是他。
有昨晚校慶跳舞的,有之前參加比賽的,有他在D·L工作室練舞的,還有他在小天地……
密密麻麻。
雖然沒寫一個字,卻到處充滿了威脅。
除了鄭鋒,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這麽無聊了。
應該是看他敢在校慶上跳舞,鄭鋒慌了,怕以後拿捏不住,想趁最後的機會再找他要一筆錢。
沈諾白冷嗤,他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冷靜克制地仿佛被威脅的人不是他。
取出手機,一張張拍照錄像,包括那個信封他完好無損地保存了留證。他把這些照片和視頻編好日期,存進一個加了密的文件夾。
做好這些後,沈諾白目光烏沉,手指摩挲着照片的邊棱。
【z】:還沒下來?電梯好慢。
“叮咚”一聲,周潛的微信消息彈出。
沈諾白撩起眼皮,把那些照片重新塞進信封,随意地丢在玄關櫃上。
等沈諾白走到902時,周潛穿着單薄的睡衣,正雙手環胸站在門口等着。
樓道裏的窗戶半開着通風,天空上的雲泛着一圈烏色,沉甸甸地把冷冽寒氣壓向地面。
沈諾白:“怎麽不進去等?”
周潛:“你要再不下來我可就去樓上撈你了。”
沈諾白摸摸鼻子沒說話。
“今天會下雪嗎?”
周潛擡高下巴沖着窗口揚了揚,眼神裏似是有些期待,畢竟在蕪水十年都不見得能下一次雪。
“可能吧。”
沈諾白望了望黑壓壓的天空。他表情很淡,不想多聊,便拉着周潛進了房間。
“不是說吃早餐,好餓。”
周潛順着沈諾白的力道走進家。
“做了豆花,本來想按蕪水那邊做甜口,但是怕你吃不慣,特意學了鹹口的。”
周潛把青花碗推到沈諾白面前。
嫩白的豆花上灑了黃金豆和蝦仁幹,蔥花香菜被單獨擺在一旁的小碟子裏,再淋上一勺香油辣子,十分勾人。
沈諾白看了看青花碗裏的豆花,又看了看周潛,“你特意學的啊?”
周潛雙手撐着臺面,俯身看着沈諾白挑挑眉。
沈諾白眼睛輕輕一眨,無辜道:“可,我是吃甜豆花的。”
說好的南北豆花之争呢?
逗我?
周潛郁悶,臭着張臉擡手就要端走青花碗。
沈諾白沒由來地想笑,他搶先把青花碗護在面前,“別拿走,我鹹口也吃。”
“真吃?”
“騙你是狗。”
周潛盯着沈諾白看了好幾秒,才抽回手窩進椅子裏。慢悠悠嘆了口氣,合着瞎忙活一早上。
沈諾白見狀,偏過頭低低笑了起來。
“別笑,快吃!”
周潛忍不住伸長胳膊重重揉了一把沈諾白的頭發。
早餐吃到一半,周潛開口問,“下午出去吃燒烤?”
沈諾白咽下手裏最後一口厚蛋燒,“嗯,磊子定地方。”
“行,下午出門叫我。”
吃完飯回到1002。
沈諾白噙着笑,手心裏捏着一顆水果糖。糖紙是透明的彩虹色,在清冷光線下也能折射成七彩。
糖是周潛從櫥櫃的玻璃瓶裏取的,說是好好吃飯的“獎勵。”
這人可真記仇。
沈諾白捏着糖舉高,在陽光下打量着。
他一邊想,一邊開門。
可,餘光瞥到房間裏的場景,沈諾白臉上的笑意頓時散了。
樓道裏初冬的寒氣順着冷風穿堂而過,仿佛将沈諾白包裹在寒冰裏。他驀地收緊握着門把的手,青筋畢露。
“媽。”
沈諾白語氣幹澀擰巴,沒什麽感情地擠出個字。
唐憶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正對着門。
聽見聲音,她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盯着沈諾白。
家裏滿地狼藉。
所有帶抽屜的櫃子全部被打開,裏面的東西七零八散堆了一地,沙發毯子也被掀開扔到地上,整個屋子像是被性格暴躁的小偷洗劫一空。
沈諾白身體一僵,他下意識去看玄關上放的那一沓厚信封。
“找這個?”
唐憶聲音冷淡如冰霜,纖長的手指夾着那封信。
封口被撕開,露出裏面的照片。
“我倒是不知道,你這幾年一個人住,過得倒是精彩。”
“身為律師,未經許可擅動私人物品,不合适吧?”沈諾白緊緊攥着那顆糖,攪得手心發疼。
“不合适?”唐憶眼睛沒擡,“我是你的母親,法律上的監護人,沒什麽不合适的。倒是你,沈諾白,你不覺得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陰沉的光透過窗簾,滲進屋子更為昏暗。唐憶背對着光,精致如雕刻的面龐冰冷如刀。她語調平直,卻逐字逐句間滿是壓迫。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麽嗎?”
沈諾白背脊繃緊,碎發遮住黑眸,落下一粟陰影。他自嘲,“記得。如果被你發現我還在跳舞,你就打斷我的腿——”
把那顆水果糖輕輕放在玄關上,沈諾白慢條斯理打開玄關下的櫃子,從裏面取出一根黑木手杖。
“這件事你最擅長了,不是嗎?”
他一步一步走到唐憶面前,将手杖遞了過去。烏沉的眸子漆黑如夜,像一把尖刀刺進唐憶的眼裏。
唐憶氣得發抖,原本的淡定一瞬褪得幹淨。她猛地站起身,将手裏的厚信封砸在沈諾白臉上。
密密麻麻的照片散落一地。
每一張照片上他跳舞的身形都成了刺痛唐憶的刀子。
“沈諾白!”
唐憶變得暴躁。
精致的妝容像張龜裂的面具覆在臉上,她眼睛通紅,氣急了地一把奪過手杖,狠狠抽在沈諾白的腿窩。
沉悶響聲一道接着一道,劈頭蓋臉地對着沈諾白的身上落下。
尖銳的疼痛如山呼海嘯席卷全身,沈諾白痛地咬緊了牙,他聲音變得嘶啞,“你說的話我每個字都記得,但是我說的話,你連聽都懶得聽。”
情緒如冰封下的濃烈岩漿,近乎冷淡的話語裏包裹的滿是最鋒利的沙礫,徑直往唐憶的心口裏戳。
“唐女士——媽——,我不會是第二個沈之江!你明白嗎?!”
“沈之江”這三個字像是觸碰了禁忌的潘多拉魔盒,唐憶的臉色難看至極,她渾身發抖,狂怒地将手杖朝着沈諾白砸去。
沈諾白痛地半跪在地,膝蓋重重磕在地上。黑發下,冷汗布滿額頭,眼睛死沉一片,可他的背脊卻始終挺得筆直。
那根黑木手杖從沈諾白身上摔進茶幾上,發出“砰”的一聲,大理石的茶幾頓時裂紋蔓延,手杖掉落時連帶着茶幾上放着的鐵皮盒子被砸飛落地。
一張照片和一枚銀釘從鐵皮盒子裏掉了出來。
看到沈之江照片的剎那,唐憶的眸子猛地一縮。
向來如履平地的高跟鞋開始站得不穩,整個人猶如被摔進了高速旋轉的離心機,眩暈、憤懑、難過……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起硬生生擠進大腦。
唐憶扶住沙發穩住身體,她閉着眼睛緩了良久。
佯裝平靜後,唐憶睜開眼睛,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沈諾白,淡漠道:“你做好準備轉學,我會讓人處理。”
沈諾白氣極反笑,眸子裏的嘲諷好似化作濃稠的黑墨,空洞死寂。
“你憑什麽決定我的人生?”
“憑我是你母親。”
冰冷地撂下一句話,唐憶拎着包,毫不留情地轉身走出了家門。
直到唐憶關上門,看不見她的身影,沈諾白才慢慢放松了身體,任由自己倒在地板上。
渾身都在發疼,碰到地板更疼。
可沈諾白卻一動不動,任由疼痛蔓延全身。
他盯着天花板,視線裏泛着星星點點的光暈,眼眶幹澀到發痛。大腦空白一片,耳邊全然是嗡嗡的耳鳴聲。
窗外的天變得更加陰沉,積雲低低密密地鋪了一層,涼飕飕的空氣透過一切縫隙直往人的身體裏鑽。
沉寂,悶仄。
不知過了多久,沈諾白才緩緩坐起身。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手機屏幕也碎了一角。
沈諾白拇指摁在那道裂紋上,力度逐漸變大,裂紋順着屏幕蔓延至全屏。
他自嘲笑笑,心裏的情緒卻更加堵塞。
沈諾白松開拇指,強壓下翻滾的情緒。滑動屏幕,給呂鑫磊撥了個通話。
“諾白,我剛想和你說,晚上聚餐去吃老田燒烤,怎麽樣?”呂鑫磊歡快的聲音響起。
沈諾白盯着地上的信封,淡淡道:“換個地兒吧,我發給你位置。”
說完,“嘟”的一聲,沒等呂鑫磊再多說什麽,沈諾白就挂了通話。
石街巷口。
這條舊巷子位于周圍幾個老居民區的交界處,環境嘈雜熱鬧。巷尾轉角新開了一家火鍋店,老板租了上下兩層樓,裝修成了“火宮殿”的風格。
“磊子,不是去老田吃燒烤?怎麽變火鍋了?”
十一班先到了幾個男生,為首的何亞軒對着呂鑫磊問道。
“這旁邊還有家網吧,說,你小子是不是想偷空開黑?”何亞軒指着火鍋店隔壁的網吧,嘿嘿笑着。
“滾!”
一聽見開黑,呂鑫磊擰巴着臉,像吞了三大盤清炒苦瓜。
前兩天和何亞軒他們聯排,把把落地成盒,輸得他的那張臉比平底鍋都黑。
“你別冤枉我,我也沒來過這兒。這是諾白臨時換的地方。”呂鑫磊撓撓頭,“進吧進吧!諾白選的指定不會錯!”
他看了眼手機,沈諾白微信給他發了包廂號,把地點轉發到群裏後,呂鑫磊招呼着大家先進店點菜。
這時,何亞軒撈着呂鑫磊的袖子,嘴巴往網吧的方向努了努。
“幹啥?不開黑!”
“誰和你說那個!”何亞軒無語,“我是想問,你叫鄭鋒了?”
“大頭鬼才叫他!不開黑,你也別拐彎罵我啊!”呂鑫磊嫌棄地直撇嘴。
“那他咋也在這兒?”
順着何亞軒手指着的方向,呂鑫磊望過去,果真看到了鄭鋒和幾個流裏流氣的男生勾肩搭背。
“好晦氣。”
剛說完,一輛出租車停在巷子口。
沈諾白和周潛從車上走下來。
二人都穿了一身米白的羔絨外套,裏面套着高領黑毛衣,乍一看像是SKP的男模下凡,給這條灰撲撲的巷子都增色幾分。
“潛哥!諾白!”
呂鑫磊眼睛一亮,沖着他們高高招手。
這一聲吸引了街對面的鄭鋒。鄭鋒停住腳步,朝他們望了過來。
兩撥人隔着一條窄巷對上視線。
寒風帶着積雲飄過,籠罩在巷子上空。陰了一整天的天空,終于開始飄下紛紛揚揚的雪花。
下了車,周潛打量四周。這巷子離他和沈諾白家還挺遠,他倆坐了小半個小時的車才到。
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
周潛有點想不通沈諾白怎麽會堅定地想來這裏吃飯。
目光一轉,巷子口立着一個路牌,上面寫着“石街巷”三個字。
周潛總覺得“石街巷”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心裏沒由來的一沉,可卻怎麽也想不到在哪裏見過。
錦川的雪向來下得很急,沒一會兒的功夫,急簇簇的雪花大朵大朵地往下落。
沈諾白不知是冷的還是怎麽,渾身哆嗦了一下。
“你臉色怎麽這麽白?”
周潛回過神,看到沈諾白面色蒼白,皺着眉将手背貼在沈諾白的額頭上,“倒是不燒。”
沈諾白感受着額頭上突如其來的熱意,他不自然地向往後退。
“別動。”
周潛卻拉着沈諾白的手腕,低聲道。
他貼着沈諾白側過頭,離得近了才發現,黑色的半高領毛衣下,沈諾白脖子上多了好幾道細小的血絲。
“脖子上怎麽弄得?”
沈諾白看不到,自己伸手摸了摸。
之前沒發現的時候也不疼,這會兒被周潛一提醒,反而感到一陣刺燒燒的火辣痛感。
應該是唐憶拿照片砸他時被劃到的吧……
沈諾白把毛衣領子往上提了提,“沒事。”
周潛察覺出沈諾白心不在焉,可這人不想說,他也沒法多問什麽。
嘆口氣,只是默默地擡手将沈諾白頭發上的雪花拂去。雪花頓時變成沁涼的水霧散在他的手心裏。
“進店吧,磊子他們等挺久了。”
沈諾白不再看向鄭鋒,轉身走進火鍋店。
火鍋店的包廂是半敞開的,為了凸顯特色,四周圍了一圈高低錯落竹竿。
齊米麗、李葉子幾個女生坐在最裏面,一人端着一瓶酸梅湯小口啜着。而呂鑫磊他們則早已經點好菜單等着涮肉。
第一盤肉卷剛被端上來,男生們便如餓虎撲羊,急着搶肉吃。
幾秒後,盤子空得一絲不剩。
呂鑫磊愣是沒搶到一片肉,他舉着筷子不死心地在牛油辣鍋裏撈了好幾圈,還是什麽也沒有,“這一個個都十天半個月沒吃肉了吧?!都什麽手速啊!!!”
一桌人頓時笑得拍桌跺腳。
就在衆人搶肉搶地不亦樂乎時,一片肥牛放在了沈諾白面前的碟子裏。
沈諾白擡眼看去。
周潛剛縮回筷子,他面前放了一杯水,清澈的水被辣油攪渾,辣子在杯壁上浮了一圈。
“看我幹嘛?吃啊。”
“難不成你還想吃辣鍋裏的?我勸你忍着,胃不好還不好好養着。”
“多大一人了,還弄得哪哪都是傷。”
聽着周潛絮絮叨叨的話,沈諾白垂下眼想笑,可又笑不出,更要命的是好像身上的傷口越來越疼了。
看着沈諾白乖乖吃飯,周潛才懶散地往後靠着椅背,一邊聽呂鑫磊他們講八卦,一邊專心地做“飼養員”。
突然,竹竿後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引起他的注意。
是鄭鋒舉着手機正對着他們拍照。
準确來說,是對着沈諾白。
這混蛋還想勒索沈諾白?
周潛渾身的懶散瞬間散了,眼神湧上深深燥意。
好像察覺到自己被發現,鄭鋒有些慌張地收起手機轉頭走了。
周潛猛地站起身,推開椅子打算追上去。
沈諾白:“怎麽了?”
“我去趟衛生間。”
周潛随便找了個借口,獨自溜了出來。
他跟着鄭鋒的方向走上火鍋店二樓。
從火鍋店二樓上去,有一條鎖着的樓梯窄道。
周潛使勁一扯門上挂着的那把泛鏽的鎖,鎖頭很輕易地被彈開。這鎖本就是壞的,只是用來吓唬人。
從這條樓梯走過去,就是火鍋店隔壁那家網吧的頂樓。頂樓上修了一間小閣樓,四周亂糟糟的,堆放着一堆廢棄的電腦主機和廉價的鍵盤外設。
周潛繞過面前的一堆垃圾,走近小閣樓。
門沒關,鄭鋒翹着二郎腿,抽着煙坐在轉椅上。煙圈一圈接着一圈,劣質煙嗆人的煙味混着房間裏的臭味撲面而來。
好不容易看清房間裏的樣子,周潛的臉色已然變得鐵青。
桌子上擺着兩臺相機和好幾部手機,它們的儲存卡零散地攤在了一桌。其中一張連了電腦,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內存列表赫然全部是沈諾白的照片和錄像。
鄭鋒此時不知道在幹什麽,他啪嗒啪嗒按着手機,嘴角露出陰冷的笑容。
周潛雙拳緊握,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墨。
“怎麽是你?”
鄭鋒按完手機,才擡頭看見周潛。
“是沈諾白讓你來的?怎麽?白神膽子這麽小了,都不敢親自過來了?”
“你不就是想要錢?誰來都一樣吧。”
周潛看着鄭鋒那張扭曲的臉,心裏只有惡心。
“沈諾白全都告訴你了?”鄭鋒眯着細小的眼睛,打量着周潛。
他心裏也沒生出懷疑,畢竟這麽多年來沈諾白從沒對外人提過他們倆之間的事情。既然周潛知道了這事兒,應該就是沈諾白指使他來的。
“不過你說得對,确實誰來都一樣,錢呢?”鄭鋒晃了晃手機。
界面上正是他剛給沈諾白發的消息,開口要價五位數。
周潛氣極反笑,眼底的情緒仿佛凍住了一般。
“你這個混蛋怎麽敢?文盲果然不懂法。”他一字一句滿是嘲諷。
“我操!你他媽再說一遍?!你信不信我——”
鄭鋒指着周潛的鼻子罵道,然而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周潛伸手掰住鄭鋒的手指,向後狠狠一撅,疼得後者罵罵咧咧。他狠狠将人往後一摔,嫌棄地蹭了蹭自己的手。
“你上個周剛滿18吧?”
周潛終于想起為什麽他會對“石街巷”這個名字熟悉。
因為這裏就是鄭鋒的家。
之前趙文明讓周潛給班裏人發保險回執。第一份就是鄭鋒的,回執上填寫了被保險人的年齡和住址。
當時周潛還在想,這小子要是滿18了還要敢威脅沈諾白,真的就是純找死。
沒成想……果然這憨批不是壞就是蠢。
臨時換地方、石街巷、鄭鋒——
電光火石間,周潛好像明白了什麽。
沈諾白他是故意的。
故意來鄭鋒家旁邊吃飯,故意讓鄭鋒看見他,故意……
還沒等周潛細想,鄭鋒突然發瘋似的破口大罵。
“沈諾白,我操.你大爺!你以為你是什麽玩意兒?白神?!我呸!你不過就是一灘爛泥罷了,一次校慶就妄想從泥潭裏走出來?你白日做夢!我告訴你,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
沈諾白不知何時來到了小閣樓。
他和鄭鋒對視着,平淡地聽完所有的惡毒言語。
周潛垂在雙側的手捏緊,他弓起腰,像一只兇狠的烈豹随時要撲上去撕碎鄭鋒。
沈諾白輕輕嘆了口氣,他走到周潛跟前,伸手拉住周潛的衣角,語氣溫和地像哄小孩子,“你別去打架了。”
周潛以為沈諾白這樣的乖學生沒見過這場面,他護在沈諾白面前,放柔了聲音。“我沒事兒,乖。一會兒就好,你別看。”
無奈地嘆口氣,沈諾白按住周潛的肩膀攔着,“你還想再轉一次校麽?”
他還記得周潛的轉校原因就是打架鬥毆,沈諾白并不想因為這件事再連累周潛。
天色擦黑,襯得風雨愈發陰沉。
黑色碎發下,沈諾白一雙漂亮淩厲的眸子沁着飄揚大雪直直盯着周潛,像是一波靜谧湖水砸進周潛心裏。
沈諾白說完,不再看周潛,他轉過身掄起一把椅子向鄭鋒走去。下一秒,那把椅子狠狠砸在了鄭鋒身上。
鄭鋒瞬間痛地站不起身,只能趴在地上。
“我來和你算筆賬。”
說完,沈諾白淡淡笑了笑,“抱歉,忘記你數學不好。”
“這樣吧,我報總數給你聽。”
“這幾年斷斷續續,你一共找我要了58368,再加上今天的5萬——”
沈諾白說得很慢,他拿出手機上搜的法條,對着鄭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念給他聽。
“我有時候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知不知道敲詐勒索是在犯罪啊?”
“不過,也沒關系了。”沈諾白漫不經心地輕笑,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鄭鋒面前,俯身對着鄭鋒平淡地說,“結束了。另外,謝謝你。”
然後也不再管鄭鋒驚恐的眼神,取出手機撥打了“110”。
“是諾白媽媽吧?您坐。”
數學辦公室裏,趙文明将接好的熱水遞過去。
看着唐憶渾身一副女強人的氣場,他頓時有點怯,端出那張笑眯眯的國字臉撐場面。
原本今天趙文明不用來辦公室,但早上接到唐憶助理的電話,說要預約時間來談一談沈諾白的問題。
對沈諾白家裏的情況,趙文明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其實,即使唐憶不來找他,他最近也會抽時間聯系唐憶的。
沈諾白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心結太重。
智者多困于所溺。
趙文明不願看到他自己班的孩子出什麽岔子,何況沈諾白還是一個這麽優秀的孩子。
“今天您找我,是想了解沈諾白最近的情況?”
沒有搭話,也沒有伸手接那杯熱水,唐憶只輕飄飄往桌子上放了一沓照片,“趙老師,沈諾白是否參加了校慶,還上臺表演了節目?”
她眼神銳利,白色的暗紋西裝套裙精致到裙角,頭發一絲不茍地盤起,濃濃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這照片誰拍的啊?還挺清晰。”
看了看照片,趙文明先是一愣,而後臉上堆起笑,“諾白媽媽,是這樣的,我們學校向來大力支持學生發展個人愛好,講究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話沒說完,就被唐憶豎了手勢打斷,“趙老師,我只問是或者否。”
她話語簡潔,帶着壓迫。
趙文明慣來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下去,他強撐着,“沈諾白确實是參加了。他在舞臺上很優秀。”
得到回答,唐憶眸色一暗,她又輕飄飄地放下一份文件。
“轉學申請書”。
白紙黑字,極為紮眼。
趙文明不明所以,遲疑道:“諾白媽媽,您這是?”
唐憶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她利落起身,“關于沈諾白轉學的相關事宜,随後會有專人處理,我只是通知您一聲。”
說完,她踩着高跟鞋就要離開。
這時,趙文明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這裏是石街巷公安局,請問您是沈諾白、鄭鋒的班主任嗎?”
甜心小劇場:
下午出門前,周潛從衣櫃裏取了一件深藍外套穿上。
準備走時,餘光瞥見一旁的米白羔絨外套。
他抿了抿唇,想到了什麽。
于是,不嫌麻煩地把衣服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