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心鄭鋒(修)
小心鄭鋒(修)
鄭鋒在籃球場被落了面子心裏憤恨,索性下午逃了課。
一高轉角的小巷子昏暗逼仄,幾個人靠在牆上吞吐着煙,雲霧缭繞煙味刺鼻。
巷子深處癱坐着一個男生。
男生身板弱小,臉上的黑框眼鏡歪在一邊,鏡片上布滿碎紋。
他垂着頭不敢發出一絲聲音,腿邊扔着一個髒兮兮的黑色書包,包口敞開,零零碎碎的東西散落一地。
無人在意男生,仿佛他只是路人随手扔掉的垃圾。
“卧槽!”
一個瘦杆男刷着手機,突然大叫,手裏夾着的煙燃成短短一小節,煙灰應風掉到地上。
“鬼叫什麽?煙屁股燙手啊?”鄭鋒嫌棄地罵道。
這話一出,周圍的男生哄笑一團。
瘦杆男說了句髒話,把煙頭一扔,朝着鄭鋒晃了晃手機。“鋒哥,你們班沈諾白那小子有一手啊,去參加校慶彩排了。”
鄭鋒眼神一暗,擰着眉搶走瘦杆男的手機。
屏幕裏是一段10秒的視頻。
鄭鋒點開視頻。
音樂正值高潮,沈諾白的動作行雲流水,他将校服外套随意一丢,眼神銳利而張揚,像是一把利劍透過屏幕直直刺向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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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鋒心裏沒由來地一慌,死死捏緊手機,拇指不小心觸碰到屏幕,視頻界面退了出去。頁面被微信群裏轟炸的消息刷屏,瞬間将視頻淹沒。
“這是11班的沈諾白吧?男神絕了。”
“以前沒聽說過沈諾白會跳舞啊。知道彩排有他的時候,還以為是臨時抓壯丁湊數,沒想到竟然跳的這麽好!”
“可不是,我聽學生會文藝部的人說,沈諾白是唯一一個彩排直推的節目。”
“牛逼。”
鄭鋒盯着群裏接連不斷的消息彈窗,他表情錯愕而猙獰,“沈諾白他、他怎麽敢參加校慶?!”
鄭鋒自打小學就和沈諾白在同一所學校,這麽多年親眼見到了沈父去世後,沈家發生的一切巨變,包括唐憶不肯讓沈諾白再跳舞。
他清楚地記得初二的某一天。
當時,唐憶忙工作不怎麽回來,沈諾白已經一個人住了很長時間。那天沈諾白在北公園廣場和一群人battle時,唐憶突然踩着高跟鞋出現,面無表情地盯着沈諾白。
那張臉冷漠、駭人。
唐憶拿了一根黑漆手杖,鄭鋒在沈之江做複健的時候見過。
她什麽話都沒有講,一步步走到沈諾白跟前,也不聽沈諾白的解釋,徑直地舉起手杖朝着沈諾白的後背揮了過去。
熱鬧的廣場霎時寂靜。
那天,唐憶一點面子也沒給沈諾白留,手杖敲在背脊的聲音一聲連着一聲。沈諾白垂着頭,微曲着腰,始終一言不發。
唐憶也沒問“還敢不敢”的廢話,十杖下去後,把手杖扔進沈諾白懷裏,踩着高跟鞋利索地走了。
鄭鋒到現在都還記得,向來在大人嘴裏被誇成一朵花的沈諾白,那時像極了一條沒人要的野犬。其他人望向沈諾白的眼神也變得微妙,同情、嘲笑、可憐、詫異……總之不再是以往的傾慕。
可即便這樣,沈諾白面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仿佛一切和他無關。他淡淡地看了眼衆人,拎着那根手杖,挺着背脊回家。
也是從那一刻,鄭鋒內心深處像是長出了一棵毒藤,扭曲陰冷地叫嚣着,想要迫不及待看沈諾白跌地更慘。
再後面幾年,他發現沈諾白還是會偷偷背着唐憶參加比賽。于是,心裏的毒藤開出了陰暗的花。他偷家裏的錢買了臺相機,每一次都跟着沈諾白去現場,拍照錄像威脅……年複一年。
眼睜睜看着別人眼中所謂的白神,在自己面前卻只能忍着的模樣,鄭鋒就由衷感到得意。
可是,沈諾白他媽的怎麽敢光明正大地參加校慶?!
他不怕唐憶再發瘋?
“鋒哥?”
瘦杆男見鄭鋒發楞,一副咬牙切齒想要把自己手機捏碎的模樣,趕緊護崽子地把手機奪過來。
鄭鋒回過神,心裏煩躁得要命,他狠狠嘬了口煙。
所以,沈諾白現在是不怕唐憶知道他還在跳舞?那他豈不是再也不能以此為把柄找沈諾白要錢了?
腦子飛快地轉着彎,他靠在牆上喘着粗氣。
“鋒哥,你沒事吧?”幾人看鄭鋒的表情越來越掙紮,吞了吞口水問道。
鄭鋒“呸”了聲,把煙頭狠狠扔在地上,勾着手指讓周圍人圍過來。
“瘦杆,你上次說你在萬華公寓看到沈諾白了?”
“對啊。”瘦杆男拿着手機仔細檢查,生怕鄭鋒給手機捏壞了,“那邊全是工作室,幹啥的都有。”
“地址發我。”
說到這,鄭鋒餘光瞥見不遠處癱坐着的男生,皺皺眉,嫌棄地揮手讓人把男生弄走。
離男生最近的一人走過去,踢了男生兩腳,嘴裏喊着,“還不快滾。”
男生大腿疼得一激靈,連忙攬起地上的零零碎碎,爬起來踉跄地跑走了。
翌日。
“熊博文,你怎麽在這兒?找誰嗎?”
熊博文早讀時一直在十一班門口徘徊,他臉上的黑框眼鏡斷了鏡腿,用一段黑布膠歪七扭八地纏着。
熊博文不斷地往十一班裏面張望,被認識的人叫出名字,他吓得一哆嗦,面色慘白,連連搖頭。
“沒……沒什麽。”
說完,熊博文扭頭想跑,沒成想剛一轉身就撞上了人。
被撞的是沈諾白。
沈諾白皺了皺眉,“熊博文?”
他和熊博文是物理競賽班的同學,平日裏有過幾次交流。
熊博文向後踉跄了幾步,雙手攥成拳頭捏緊,嗫嚅着,“對、對不起。”
熊博文擡頭看了眼沈諾白,又飛快地低下頭。他手裏有一張緊攥着的紙條,紙條已經被手心裏的汗浸得濡濕。
躊躇再三,熊博文擡起手準備把紙條遞給沈諾白。
這時,走廊裏傳來一陣拍籃球的聲音,遠遠看見鄭鋒和幾個男生吵鬧着往這邊走來。
熊博文吓得冷汗直流,立馬縮回手,向另一個方向着急忙慌地跑走。一口氣跑下樓,他在樓梯拐角處大口喘息。
展開手心裏的紙條,紙條已經被抓爛了,依稀看得到上面的幾個字——“小心鄭鋒”。
熊博文看着紙條上的字,緊咬嘴唇把紙條撕碎扔進垃圾桶。
校慶在十一月初舉行,錦川一高辦得隆重至極,連校園裏的花花草草都專門找師傅來重新修茸了一遍。
十一班被分在禮堂右後側,李葉子帶着大家按序坐下來。
“我都沒想到咱們班節目能上臺。”齊米麗和周邊的同學圍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你們不知道,學委這次絕了。”
“葉子你說。”齊米麗用胳膊肘碰了碰李葉子。
李葉子眨眨眼,“嗯,很帥。”
女生們表示詫異,“能讓葉子這麽誇,學委這次的表演看來絕對贊。”
“那當然,不說別的,就沖沈諾白那張臉,這絕對是節目單上的NO.1啊。”
呂鑫磊不知從哪冒出來,笑哈哈道:“一會兒都記得給諾白排面哈,打call喊口號都支棱起來!”
“你以為演唱會呢,小心王禿頭給你扔出去。”
呂鑫磊撇撇嘴,無意間瞄到周潛一個人窩在位置上。
他扒開人群,走向周潛,“潛哥,幹嘛呢?”
周潛沒回話,半撩起眼皮凝視着後臺側門。
“看什麽呢?”呂鑫磊順着視線望過去。
只見人群中沈諾白和一個高個子男生站在側門有說有笑。
“那不是諾白嗎?旁邊那男的看起來好眼熟。叫什麽來着?”呂鑫磊思索了片刻,拍了下腦袋,“牧子骞!對,他是諾白哥們。”
周潛聲線懶散,他換了個姿勢,單手撐着下巴,“你認識?”
“也不算認識,就是見過幾面。”
周潛眸子幽幽看着呂鑫磊,“既然認識,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吧……”話沒說完,呂鑫磊被周潛的氣場壓得發毛,生生拐了彎,“去也不是不行。”
“走吧。”
聞言,周潛果斷起身,順帶着往兜裏揣了根棒棒糖。
呂鑫磊遲疑,“啊?”
“發什麽呆,走啊。”周潛拍了下呂鑫磊的肩膀,邁着長腿朝禮堂後臺走去。
禮堂後臺人群攢動,學生會各個部分都在進行典禮最後的調度。
幕布後,牧子骞笑着遞給沈諾白U盤,“林沛昨晚連夜改的,非說這版更好聽,更配的上你。”
“說起來,白神你終于想通了?”
牧子骞收到沈諾白的邀請時,說實話他很意外。沒想到前兩個月還不肯參加全國賽的人,怎麽突然就決定參加校慶,還如此高調。
“你不擔心阿姨那邊……”
他話只說了一半,但足夠沈諾白聽懂。
沈諾白黑漆漆的眼睛凝着舞臺上的燈束,神情松散下來,“我心裏有數。”
牧子骞懸着心也松了松,他拍拍沈諾白的肩膀,“不管你做什麽決定,D·L一票兄弟都在你身後挺着。”
沈諾白笑笑。
沒等他說什麽,呂鑫磊和周潛走了過來。
呂鑫磊一見到沈諾白就發出一聲猴嚎,繞着沈諾白左右看了半晌,“這還是我們班那個高冷學委嗎?”
沈諾白今天的造型和往日十分不同。他的頭發被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本就精致的五官帶上幾分淩厲。
他穿了一套黑色西裝,內裏黑襯衫解開了兩粒扣子,下擺被塞進西裝褲裏,襯得他愈加肩寬腰細。
後走過來的周潛盯着牧子骞搭在沈諾白肩膀的手,眸子裏不動聲色地掠過一絲暗色,但随之被驚豔覆蓋。
黑色襯衫将沈諾白膚色襯得越加白皙,清癯性感的鎖骨若隐若現,連帶着青色血管微微跳動。
周潛的視線掠過沈諾白的頸,他垂眸暗暗咬了下舌尖。
“拿着。”
周潛拿出棒棒糖,撕開糖紙遞給沈諾白。
沈諾白很是自然接過來。
草莓牛奶味的。
沈諾白把棒棒糖整個咬碎,含糊說句,“下次買可樂味的吧,這個太膩。”
周潛唇角翹起,“好。”
牧子骞和呂鑫磊站在一旁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地感到自己頭頂發亮……
“沈諾白,沈諾白在嗎?”
學生會催場組的工作人員喊道,“音控老師讓你過去最後确認遍音樂。”
沈諾白點點頭,示意自己馬上過去。
他撈起搭在椅子上的西裝外套,一邊穿外套一邊對周潛他們講,“我過去了。你們也回觀衆席吧,典禮馬上開始了。”
準備走時,周潛開口攔住,“你領子沒整好。”
聞言,沈諾白拎起領子抖了抖,又撈着衣擺向下拉了幾下。
眼見沈諾白越整越亂,周潛眼睛含笑,嘆了口氣,“我幫你吧。”
周潛朝沈諾白面前邁了一步,他雙手繞過沈諾白的脖子,指尖搭上外套,仔細地平整領子。
周潛壓得很近,沈諾白側頭虛靠在周潛肩膀處,呼吸打在周潛脖頸處,後者身上的苦橙味順着衣領鑽出,與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襯衫的衣領蹭過脖子,微微帶起一絲癢意,沈諾白輕聲問,“好了麽?”
“好了。”
周潛捋好衣領,向後退開一步。
“那我走了?”
周潛半撩着眼,目光落在沈諾白的胸口處,他伸手扣住沈諾白的手腕,“別急。”
手從口袋裏伸出,掌心上躺着一枚銀釘胸針,銀釘的頂端墜着一顆黑曜方石,像沈諾白那雙烏沉的眸,也像流星劃過永夜破曉。
周潛将胸針別在沈諾白西裝外套的戗駁領上,隐在陰影裏,他微側着頭,悄悄捏了捏沈諾白的掌心,無聲地說了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