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田慧靜沒有一絲停頓地應和:“我也納悶呢。”
那邊很快響起騷動, 許川聽到田慧靜着急地喊了一聲,但那聲音已經變得遠了,很快, 手機對面響起熟悉又陌生的男聲:“過得不錯啊許川,上哪潇灑去了,你媽嘴真嚴, 一句都不透露。”
許川拿起床頭的衣服套上, 看了一眼同樣被吵醒的翟清俊, 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翟清俊蹙眉:誰?
許川口型說:許翊伯。
他是很多年沒見過許翊伯了, 不知道許翊伯性情居然變了這麽多。從前每天裝得文質彬彬的模樣,現在這是兜不住了, 徹底不裝了?
“我病了,你快點回來。”許翊伯說。
許川拿着手機進了洗手間,看着洗手臺鏡子裏的自己,眼睛有點腫,他把電話開了免提放在一邊, 照常洗漱。
“許川?喂?許川,你在聽嗎?”許翊伯一直聽不到他說話,着急道。
許川“嗯”了聲。
“我就在嘉文市地區醫院。”許翊伯說着,他瞪着坐在一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的許一澤, 後者眼中全是挑釁。
他這個兒子,從牢裏出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許翊伯越看越對他心生厭惡。
“我不在嘉文。”許川含着牙刷,含混地說。
“我知道你不在, 所以你這周之內必須要回來。”許翊伯說。
對面又沒聲兒了,只能隐約聽到些水聲, 許翊伯在許一澤目光的注視下,越發着急,對着手機喊道:“你也這樣,你也要殺了我嗎?你要眼睜睜地看着你弟弟殺了我嗎?”
許一澤挑眉:“他挂了吧?你還在那演什麽戲呢。我都說了你那病沒有治的必要,我跟我媽商量過了,都不打算拿錢。”
“你有個屁的錢。”許翊伯眼底滿是血絲地瞪着他。
父子倆晚上打,早上吵,鬧了一整夜沒消停,這會兒熬的兩個人眼睛裏都全是血絲。
“對,我沒錢,許川有,你看許川給你嗎?”許一澤不停地刺激他。
許翊伯已經完全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他咬緊了後槽牙,對着手機,憤恨地說:“許川,你要看着我死嗎?”
許川在洗漱的時候已經想清楚了,他聽到對面安靜下來,似乎都在等他一個答案似的。
他走了出去,打開衣櫃,在角落處的小抽屜裏取出一張卡,他盯着那卡看了會兒,問:“你要錢?”
“我……我要治病。”許翊伯咽了咽口水,他覺得許川這邊似乎行得通,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滿懷期待,他想了個好理由道德綁架許川:“你小時候我每個月都給你打錢吧,你總不會看着我死的,對不對。”
許川把手裏的卡翻了個面,聞言笑了。
有時候說父子父子,血緣關系牽動着,真還是有點心有靈犀的。
許川說:“你給我打了十年的生活費,一個月一千塊錢,一共十二萬,我一分沒動。”
他看着卡面,很新,這張卡他一直帶着,但從沒拿出來過。
“我會托人把這十二萬還給你的。”許川說。
他說完,就立刻挂斷了電話。
翟清俊也剛洗漱完出來,臉上還挂着水珠,就操心地過來問:“他跟你要錢?”
“嗯,生病了。”許川說,“許一澤出獄了,說是父子倆鬧了一晚上,許一澤不給治,就找到我這裏來了。”
“這爛糟事,你別管了。”翟清俊從他手裏把卡抽走,塞在口袋裏,“我托單明給他,讓他以後再有什麽事,找我說。”
許川笑道:“我本來也沒想管。”
他和許翊伯那一家人之間,對對錯錯糾纏太多了,多到許川提起那些人都會感到疲憊,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和負罪心去面對那父子倆了。
……
翟清俊隔天就結束出差,回了北京,走之前給許川打了八個電話,許川在實驗室,手機放在外面,出來了才看見未接來電。
撥回去的時候,對面又不接了。
許川算了算時間,大概還在飛機上。
等到晚上下班,翟清俊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彼時翟清俊剛開完會,把文件甩在桌上,很沒耐心地等着電話接通,吓得跟進來整理資料的卓珂都不敢說話。
電話一通,對面連一個“喂”都沒說出口,翟清俊上來就不由分說一頓鬧:
“你什麽意思,故意不接我電話?”
卓珂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心裏暗暗吐槽,翟律這脾氣,到底誰能受得了他。
“你自己數數我出發之前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整整八個,每個都響到自動挂斷。”
原來當時站那黑個臉不停看手機是在給男朋友打電話啊,吓得她還以為工作上出什麽問題了呢。
沒看出來,翟律還挺粘人。
“我們現在這就屬于異地戀,異地戀不接電話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你可能在出軌的路上,也可能正在出軌。”
卓珂被口水嗆了一下。
這個理論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翟律的嘴皮子平時沒見多厲害,他工作上話也不多,但是一針見血,平日裏話更少了,開會也是冷個臉坐那聽。
沒想到這吵架的時候話又多嘴皮子又溜。
“又不說話,你再不說話我現在就去找你。”
哎呦。
卓珂回頭看了他一眼,被他淩厲地目光刺傷了,又回過頭繼續整理。
本來以為翟律就是沉默戰士了,沒想到那小帥哥比他還能沉默。
還是一物降一物。
對比之下,對面一聲不吭,翟律一個八千字論文快要口頭寫完了。
另一邊,許川蹲在垃圾桶邊剝蒜,手機放在旁邊的桌上,聽他鬧夠了才開口問:
“什麽時候到的?”
翟清俊:“早到了,會都開完了。”
他看了眼外面,天黑透了。
快十點了。
“吃飯了嗎?”許川問。
“沒呢,餓死了。”翟清俊翹着腿,腳搭在桌上,一點坐相都談不上,但身體是肉眼可見的放松了下來。
“想吃什麽?”許川問。
“想吃……我想吃什麽,你還能給我送過來不成?”翟清俊撇了撇嘴,“盡問沒用的。”
“我可以給你點外賣。”許川說。
“誰要吃外賣啊!我不吃!你自己吃去吧,我還在律所呢,我要收拾下班了。”翟清俊說着,把手機放桌上,開了面體,他收拾着自己的東西,終歸舍不得挂。
許川笑了起來,輕輕嘆了口氣,剝好蒜站了起來,看着準備好的菜給他報備道:“我打算炒個西紅柿炒雞蛋,和幹煸豆角。”
許川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卓珂豎着耳朵辨認了一下——
嗯,就是那個小帥哥,錯不了。
發展得真快,那天還跟仇人似的。
“我也想吃,你還沒給我做過飯呢。”翟清俊裝好東西,拿起手機準備出門。
他剛好把目光落在卓珂身上,手機裏就傳出許川的聲音:“不行啊,我只會炒幹煸豆角,你都吃膩了。”
卓珂尴尬地欣賞着翟清俊僵硬住的臉色,她抿了抿嘴唇,背過身去。
“別以為你轉過去我就不知道你在笑。”翟清俊黑着臉。
卓珂趕緊轉回來,但憋不住的笑還沒來得及收。
“……”
翟清俊指着那一堆資料:“明天再收拾,走的時候給我鎖下門,早點回去,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
……
晚上,卓珂收到來自翟清俊的一條消息。
-周末兩天我不在京,有事別找我。
卓珂對着消息翻了個白眼,談戀愛就是不一樣,周末兩天功夫也得去見一下。
不過這次算她錯怪了,翟清俊回了嘉文一趟,這事兒也沒跟許川說。
他從單明那裏了解到了一些關于許翊伯的情況,又和田慧靜取得了聯系,最後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
許翊伯他倒是不擔心,快死的人了,除了要錢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他就是擔心許一澤會找到許川,這種無知者最是膽大,又是剛從牢裏出來,沒有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沒想到剛到醫院就圍觀了一場父子唇槍舌戰的好戲——
“你以為許川會管你?你這些年怎麽對他的,你騙騙別人就算了,別把自己也騙了啊。”許一澤吊兒郎當地坐在旁邊,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正渾身插着管子的許翊伯。
許翊伯說話氣很短:“我哪裏對不起他,他……他讀書,從我這拿走了多少錢,十二萬……”
他笑了起來,“區區十二萬,他以為這點錢就能打發我了嗎?我要跟他算賬,我要算這幾年的……所有賬。”
翟清俊站在門口,和田慧靜對視了一眼。
田慧靜嫌棄地瞥了裏面一眼,最近這種話聽得多了,已經罵得沒力氣罵了。
她白了一眼:“有病。”
“你當時怎麽刺激我的,你還記不記得,啊?許川高考之前,你怎麽跟我說的。我他媽當時要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會去幹這麽缺德的事。”許一澤說着,簡直要忍不住往許翊伯臉上啐一口。
許翊伯瞪大了眼睛:“我說什麽了?我什麽都沒說!你自己嫉妒心作祟,你少在這怪我!”
“你他媽,老不死的東西,你天天給我洗腦,天天拿我跟許川比。我這幾年才想明白,你真他媽惡毒,我天生不愛學習,他是學霸,但他是田慧靜的孩子,你想證明你比田慧靜基因好呗,方方面面都想讓我比過他。”
許一澤搖着頭,“我小時候真是被你哄的死死的,我真以為你有多望子成龍呢,你就是拿我當槍使。高考之前,你可是親口跟我說的,我和許川的差距就在高考,等他高考完我就這輩子都趕不上他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許翊伯床邊低下頭,恨恨地看着他:
“你又給我了他的地址,還提醒我早上九點是高考的時間,你以為……你做的很隐蔽?”
許翊伯拼命地掙紮起來,他眼睛瞪得幾乎要出血了。
“你胡說,我沒有……他是我兒子,我不會這樣對他的……”
“我胡說?你裝了一輩子好人了,有一個人真正覺得你是好人嗎?”許一澤持續刺激着他,“你老裝得一副好像很理中客的樣子,好像置身事外是什麽高人,其實嫉妒心最強的就是你,所有爛遭事情的背後都有你的手筆。你得癌症真是福報啊,你就該死。”
翟清俊放在門上的手在他說起高考時,就開始顫抖。
這段記憶他至今不敢細想。
失利的高考。
分離的八年。
翟清俊眼眶有些泛紅。
激動的情緒又開始翻湧。
如果沒有這一切,沒有許翊伯,他和許川,早就該好好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