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田慧靜是早上剛知道的消息, 她原本滿心期待地等着今天的到來,一清早就坐在書桌前思考,等下午六點出成績之後應該跟許川說些什麽。
考得好了說什麽, 沒發揮好說什麽。
她許久沒寫過字,但還是提起筆零零碎碎記了很多筆記。
正在家裏焦急得來回踱步時,接到了于雁的電話。
田慧靜沒存這個號碼, 但是她記得這串數字, 于雁也這些年來都沒更改手機號。
接起電話後, 對面的女人聲音尖銳地指責她, 說她兒子敲詐勒索。
田慧靜眉頭輕蹙,第一反應就是出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敲詐勒索四個字, 除非是被動句,否則不會跟許川有任何的聯系。
再三逼問下,于雁滿不在乎地說:“你那學霸兒子,高考毀了,你都不知道?”
高考毀了。
田慧靜大腦中一片空白, 這四個字反複在心尖研磨,挂斷電話之後她甚至拿不穩手機。
談建華推門而入的時候,她表情幾乎呆滞,豆大的眼淚倏然落下。
“走,小川出事了, 我得去找他。”
于雁說許川今天會來找他們要錢,田慧靜知道這兩人的住址, 開車直奔于雁家去。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她看到站在一旁似還未來得及開口的許川, 以及坐在沙發上趾高氣昂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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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她告訴你的,我還以為季叔知道了。”
坐上車後, 許川看了眼窗外說。
“你沒跟你叔叔說?”田慧靜透過後視鏡看他。
許川搖頭:“你也別說了,他受不了這個刺激。”
季叔是全世界除了他自己之外,最在乎他高考的人了。
為他忙活了一整年。
但許川并不是害怕季叔失望,他知道季叔是不會對他失望的,在季叔這個小老頭眼裏,他許川就是再窩囊廢,都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小孩。
他就是怕季叔難過,因為他知道季叔一定會很難過。
想到這裏,許川喉間又有些苦澀。
“最近,瞞了他很多事。”
關于自己,關于池曉。
池曉的事他沒提過,季叔沒問過,但鬧得太大了,季叔一定知道了的。
許川不敢想象,接二連三的刺激會讓季叔承受多大的痛苦。
“來的路上我和一個朋友聊過了,她是做留學這方面工作的,媽媽考慮了一下,覺得出國是現在對你最有利的一條路了,我不想讓你再吃一遍複讀的苦,你……有意向嗎?”
田慧靜突然問。
……
……
“澤哥真進去了?”混混一號蹲在街邊,天太熱,他撩起寬松的褲腿,手裏拿着根狗尾巴草。
一頭黃毛的混混二號靠牆站在旁邊,“切”了一聲:“就被教育了一下,最多關個十天就出來了。”
“操,那他說的,等出來再見,我他媽以為他要進去蹲幾年呢。”狗尾巴草鄙夷道。
“可得了吧,他能有那個進去蹲幾年的本事?讓他跟初中生要個錢都要不來,真當自己什麽大少爺呢,廢物東西。”黃毛丢了手裏的樹枝,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
“給我來一根。”狗尾巴草伸手要。
“滾,最後一支了,沒錢。”黃毛踢了他一腳。
一擡眼,看到個渾身名牌一看就有錢的,他慫恿狗尾巴草:“那個,看見沒?他那雙鞋值這個數。”他比了個二。
狗尾巴草震驚:“兩千?”
黃毛冷笑:“兩萬。”
“我操!”
“跟他要點兒。”黃毛點燃了煙,推了推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猶豫了片刻,看着他抽煙,煙瘾上來了确實心癢,腦子一熱,站起來拍拍屁股,決定去試試。
“喂,那個誰。”
翟清俊回頭看了他一眼:“我?”
“對,就你。”狗尾巴草清了清嗓子,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給哥們買包煙。”
狗尾巴草想搭他肩膀,胳膊一擡,沒夠着,他尴尬地眼神飄忽半天,眉頭一皺不耐煩起來:“快點的。”
翟清俊看着眼前身高堪堪一米七,看上去營養不良一樣的男孩,輕淡地移開眼,沒理他。
狗尾巴草被忽視了,頓時炸了毛,他們幹這行的最怕的就是“被鄙視”和“被無視”,他個人以為,眼前這個兩萬塊錢對他的目光裏,這兩項兼而有之。
“不去是吧?”
兩萬塊錢這會兒正忙着聯系人,一個眼神都沒給他:“滾。”
“诶你,信不信我揍你啊?”狗尾巴草徹底急了。
翟清俊看到手機上傳來的消息,心情稍微平定了一點,他抓了抓自己還未幹透的頭發,收起手機,終于給了狗尾巴草一個正眼。
狗尾巴草這才注意到,眼前這人的目光冷得讓人遍體生寒。他五官太過立體,此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兇得好像下一秒就會輕描淡寫地給他揍成半身不遂。
狗尾巴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語言系統混亂:“我,我是,那個……”
“收保護費的?”翟清俊語氣冷冷地接他的話。
他雖然是問句,但總給狗尾巴草一種“你敢說是我就弄死你”的感覺。
狗尾巴草咽了咽口水,轉移話題:“算了,我突然不想抽了。”
他轉身要走。
剛回過頭,翟清俊就壓住了他的肩膀。
透着寒意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別在學校附近收保護費,你同行在醫院躺了半年,你也想躺就試試。”
李文豪趕來的時候,這塊只有翟清俊一個人在,他急匆匆地跑過來,呼吸都沒喘勻,翟清俊就将手裏剩下的半截兒煙抽完,眯了眯眼扇開了眼前的二手煙。
“許川估計就是臨時有事,他家都在那呢,他還能跑了不成?”李文豪坐在他旁邊,說着自己路上想好的說辭。
許川又不見了。
在李文豪看來是這樣的。
高考完許川不見了,翟清俊一天問他八百遍“見沒見過許川”,好像他把許川藏起來了似的。
查分這天起許川又不見了,翟清俊又開始問他“見沒見過許川”,這次倒不是覺得他把許川藏起來了,這次是真慌了,真找不見人了。
“我靠對了,你分老羅給你查了。”李文豪突然想起來什麽,趕緊從褲兜摸手機,“你他媽多牛逼你知道嗎?嘉文市理科狀元!狀元诶!賀天一差你老遠了,就是不知道許……”
戛然而止。
李文豪在自己嘴上扇了一下,低着頭語氣低了很多:“就是,總之你很牛逼,你知道吧。我看到消息的時候可高興了,你自己查了沒啊?”
“看了,還可以。”翟清俊說。
他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心中從未有過的空曠。
“剛遇到倆傻逼。”翟清俊指了指旁邊,“那倆人剛就站着,不知道怎麽把我盯上了,過來讓我給買包煙。”
李文豪撲哧笑了:“我操,不要命了。”
“诶你知道我跟許川關系怎麽變好的嗎?”翟清俊突然說。
李文豪:“不知道啊,我認識你們的時候,你倆關系就已經很好了。”
翟清俊想開口,半天又覺得心裏堵,又摸出來一支煙點上。
“我跟他第一次見面,當時聽說學校周圍有變态,欺負女孩子。他當時跟在一女孩後面埋頭走,連着幾個路口都跟着,我以為是他呢,上去就給了他一腳,誰知道他腿受過傷,好不容易養好,一腳讓我給踢壞了又。”
李文豪眼尾微微抽動:“這不得深仇大恨。”
“嗯,他當時特別讨厭我。”翟清俊微微眯眼,就能想起來許川當時抓着書包肩帶,坐在地上瞪着他的樣子,“我後面問了,他同學都說他脾氣巨好,從來不跟人紅臉,我靠,我居然能讓他這麽煩我。”
“我倆初中不在一個班,但成績差不多,上上下下的,老師老拿我倆放一塊比,越比他越煩我。”翟清俊吐了一口煙,覺得說出來心裏舒服了好多,“那時候我們學校門口就有收保護費的,他看着好欺負,那幫子人沒少搶他錢,有天我突然正義感大爆發。”
他自己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繼續說:“連着把那幾個混混堵着打了一周,給打服了。我就領他去見那些傻逼,讓他報賬,把被搶的錢都要回來了。”
當時許川很懵,看着翟清俊從進巷子就開始卷褲腳,提起一根長長的棍子,還以為翟清俊要打他。
正準備跑呢,翟清俊給了蹲在地上的混混一棍子,開口就是:“說,幾月幾號,搶了多少。”
混混被打又被考驗腦子,哭喪着臉:“我哪兒記得啊。”
翟清俊回頭看許川,沖他揚了揚下巴:“你呢,你腦子也不好?”
許川瞪了他一眼,扯了扯外套,開始一筆一筆報賬,為了證明自己的記憶力非常好。
從第一次報到最後一次,許川話音剛落,翟清俊一棍子打在混混腿上:
“一共八百三十八塊五,還錢。”
李文豪聽得哈哈直笑。
翟清俊摁滅了煙頭,不死心地說:“我回家吧,我再去他家看一眼。”
他這兩天已經在許川家門口撲了十幾次空。
就差打個地鋪住在門口了。
那門就跟剛高考完那幾天一樣,怎麽都敲不開。
微信也不回,電話也不接。
季叔家的小店也關了門,翟清俊想跟着記憶找季叔的家,當時搬家的時候他還參與了的,結果腦子一開始想路線就想打了死結一樣,他在原地繞了幾圈,繞不出結果,只好打道回府。
許川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翟清俊蹲在許川家門口時,接到了汪瑩的電話。
後者語氣聽着輕快又開心:“怎麽考那麽好也不跟我說,這兩天沒動靜,我還當你考砸了呢。”
狀元
啊,狀元怎麽會不開心呢。
翟清俊摸了摸額頭,心裏湧起一陣陣的煩悶。
他怎麽就是不開心呢。
汪瑩聽出他興致不高,很快追問:“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嗎?”
“……”
“你在哪呢?”
“許川家……門口。”翟清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捂着眼睛,滑坐在了地上,有些無奈地笑了:“我靠,我真找不見許川了,他媽的,他到底去哪兒了啊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