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接下來的記憶變得很模糊, 許川隔天醒來時甚至記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來的。
他睜開困倦的雙眼,大腦卻無比清醒。
望着天花板久久地出神,心中的某個想法漸漸堅定了下來。
他打了個電話給翟清俊, 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即使現在已經不早了。
沒想到一個簡單的請求,居然給翟清俊難住了。
“我這會兒不在家, 你想吃什麽, 等會回去給你帶。”翟清俊說。
咖啡廳內, 将長□□成淺淡白金色的徐雅茵正抱臂看着他, 她轉過頭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耐心地等着翟清俊講電話。
沉默幾秒後,許川清冷平淡的嗓音傳來:“你先忙吧。”
翟清俊挂了電話後,眉頭皺了一下,他好像隐約感覺到許川不太高興呢。
一擡眼,這才想起來徐雅茵的存在。
“你剛要說什麽?”他問。
他記得, 電話來之前,徐雅茵剛要開口說什麽。
徐雅茵攤攤手:“忘了。”
“……”
“好吧 。”翟清俊點點頭,手機揣兜裏,站起來就準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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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雅茵趕忙叫住他:“騙你的,我真的有話要說。”
“嗯?”翟清俊下意識應了一聲, 又坐了回來,“你說。”
“你之前說要忙着學習, 沒空想談戀愛的事情,我說是不是高考完就可以想了, 你說是。”徐雅茵将兩人當時的對話記得一清二楚,她平靜地複述。
翟清俊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應了聲。
“我以為你的意思是,高中不能和我談戀愛,高考完就能了。”徐雅茵無奈地笑了起來,“現在看來是我會錯意了。”
她向來大大方方坦坦蕩蕩,眼下又被明确地拒絕了一次,也不惱。
她不等翟清俊回答,意有所指地說:“高考完确實可以想了,但是對象不是我,對吧。”
“我對你沒有……那種喜歡。”翟清俊向來不跟人聊感情,眼下這樣跟一個女孩面對面剖析感情問題,不僅奇怪,還有些難以啓齒的羞澀和尴尬。
徐雅茵點了點頭,突然說:“對別的女孩也沒有吧。”
“沒有。”翟清俊不假思索。
徐雅茵又點點頭,笑了:“那我就知道了。”
她這一笑把翟清俊搞迷糊了。
“知道什麽?”
“喂,跟我就別藏着掖着了,我又不是什麽思想很封建的人。”徐雅茵說,“而且,這年頭了,喜歡過gay也不是什麽大事了,我暫時就喜歡過一個,應該還算不上彎仔碼頭。”
幾句話砸得翟清俊頭暈,他眉頭越皺越深。
他不可能不知道gay是什麽意思,彎仔碼頭的梗即使沒聽過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你說……我?”翟清俊表情有些呆滞,他指了指自己。
徐雅茵也被他搞懵了,表情從釋然變成了尴尬:“啊?你不是?”
“……”
他,翟清俊,和“同性戀”三個字,十八年來從沒有聯系在一起過。
翟清俊腦子裏一團漿糊,他被問住了。
放在從前這麽好回答的問題,如今怎麽半晌都說不出一句“不是”來。
大腦中有什麽東西在迸發,有什麽人揮之不去,有什麽沉寂已久的遠古問題,答案浮出一潭漆黑的死水面。
他眼神變得有些懵懂,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無措。
他給不出答案。
徐雅茵卻在看到他的表情時,心裏的尴尬稍微散去了些,她低了低頭去看翟清俊的眼睛,試探地問:
“你和許川,不是嗎?”
轟——
大腦中持續迸發的點點火星,引出一場盛大的煙花,熱烈地綻放。
又似炮竹接連的燃燒、爆炸,炸得他頭皮發麻,久久不能回神。
“抱歉。”
他向外跑去,第一次方向感這樣強烈,目的如此明确。
……
……
客廳內。
匆匆趕來的談建華和田慧靜坐在沙發主座,許翊伯和于雁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許一澤站在客廳正中央,接受着幾人眼神的洗禮。
起初還吊兒郎當,相當無畏。
不出三分鐘,生生被田慧靜的目光給吓怕了。
許川靠在一邊的牆站着,看着許一澤這個模樣,心中悲涼地笑了。
第一次感覺到父母撐腰的感覺。
田慧靜眼神寒冷刺骨,她漆黑的眸子在一家三口人身上掃過,客廳中一片死寂,沒有人敢發出任何響動。
不知過了多久,田慧靜突然走到了許一澤面前,于雁下意識就要往前擁上去,她還沒動,田慧靜就揚起了手,手裏一把鋒利的小刀,刀尖寒意陣陣,在客廳燈光下折射出的光點正好打在于雁眼中。
于雁驚呼一聲:“別動!”
許一澤吓得劇烈抖動,但身形一晃就能感覺到刀鋒接觸在他脖子的涼意。
“許翊伯。”田慧靜說:“我真的很後悔。”
她回頭看向許翊伯:“這個雜種出生的時候,我就該弄死他。要是當時就死了,也不會十幾年之後,在他父親的準許下,攔了我兒子高考的路。”
“我不知道他是去做什麽的。”許翊伯蹙眉。
田慧靜很平靜地笑了一聲。
“你自己心裏清楚。”
她又看向于雁。
“還有你,你知情的,對不對?”
她目光太冷,看得于雁後背發涼。
于雁梗着脖子咽了咽口水,拼命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田慧靜搖頭,将刀刃往許一澤脖子上壓,後者剛要掙紮,就被談建華制止住了。
這小刀異常鋒利,接觸皮膚起就帶來冰涼的刺痛感。
田慧靜漸漸用力,血珠就從許一澤脖頸間滲出。
于雁驚恐地尖叫了一聲:“瘋子!”
田慧靜用力一壓,許一澤疼得渾身顫抖,她瞪着于雁:“你再喊大聲一點。”
“不,不是。”于雁雙手交疊着捂緊了嘴,拼命搖頭:“不要。”
她看向許翊伯,通紅的眼中盛滿了眼淚,眼中滿是求救。
“許翊伯,許翊伯你快救救他,這女人瘋了……”
她晃動着許翊伯的胳膊,後者表情呆滞地坐着,不動如山。
于雁張開嘴大口呼吸着,害怕到了極致,期望變為絕望,她腿一軟竟直接跪坐了下來。
“你想要什麽?”許翊伯強裝着鎮定。
田慧靜松開了許一澤,後者在刀離開脖子的一瞬間就要發作,被談建華一腳踢倒,連帶着家裏一幹擺件一起砸在地上。
“許翊伯,不用再裝你那個樣子了,最無知最無能的就是你,全世界都知道我頭婚嫁了個沒錢沒學歷的混混,你不知道高考的重要性,因為你沒考過。”田慧靜說。
許翊伯表情不太好看,有些被激怒了:“只有你會在乎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你的好基因也遺傳給這個小賤種了,兩個沒文化沒本事的男人,見不得許川好,挑着……挑着高考去找事。”說到最後一句時,田慧靜整個人都在抖,她閉了閉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她從進門以來,沒敢看許川一眼。
“你毀我兒子前途,我哪怕拼盡全力,傾家蕩産,我都不會讓你們……你們一家子所有人,我不會讓你們好過一天。”再睜開眼,田慧靜眼中通紅一片,幾近嗜血,短短幾句話卻每一個字都極致用力,語調抖動又帶着難掩的悲傷。
田慧靜逼着于雁拿房産證,于雁當然不願意,現在全家最值錢的就是這套房子,誰知道田慧靜要拿去做什麽。
田慧靜卻沒給她拖延時間的機會,端起桌上半燙的熱茶照着于雁的臉潑去。
伴随着于雁的尖叫聲,回頭對許翊伯伸手:“房産證。”
“別發瘋了。”許翊伯皺着眉。
“別裝了。”談建華煩躁地看着他,“屁本事沒有,誰都沒你能裝,趕緊的吧,再拖我叫人來了。沒少打聽我吧,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吧?”
許翊伯臉色一變,青一陣紅一陣的。
最終以田慧靜接連砸了電視和房子裏一衆電器後,于雁頂着半張被燙紅的臉不得已拿出房産證為暫時結束。下一秒談建華就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贈房合同。
看着兩個人發絲淩亂的被壓着簽合同時,許川發現自己從頭至尾情緒簡直平靜得可怕。
他好像在觀摩着一群陌生人演着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大戲。
那樣平靜,那樣坦然。
田慧靜牽着他的手離開這間房子時,他才有了一點實感。
走在他前面,牽着他的手的,剛才如瘋子一般披頭散發地恐吓住了那一家三口的女人,是他媽媽。
不只是田慧靜這個人,更是他的媽媽。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許川跟着她走,無意識地開口:“媽。”
田慧靜腳步頓時停住。
“謝謝。”許川說。
田慧靜回過頭看他,剛才情緒那樣激動都強忍着,沒再在許翊伯面前掉過一滴眼淚的女人,淚流滿面。
淚珠甚至在臉上挂不住片刻,就砸落在了地上。
“對不起。”田慧靜從來沒這麽無力過,她咬緊了牙關,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來的太晚了……”
許川的眼睛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紅了。
他抱了抱田慧靜,輕聲說:“我剛剛查了分,其實還行,考了五百四。”
田慧靜再也忍不住哭聲,她拼命搖着頭:“不會的,媽媽不會讓你就這樣被拖累了的,今天只是個開始,我會讓那一家子賤人傾家蕩産,送你去配得上你的學校。”
許川愣住了。
剛才那場鬧劇發生時,他已經把自己能上的學校翻了個遍。
選了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學校。
田慧靜壓住他的手,說:“人這一輩子受的苦是有定值的,小川前十八年已經受了夠多的苦了,後半輩子要都是幸福的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