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章
本該九月開學的南大,因為運動會的關系,推遲了一個月,把學生宿舍讓給運動員優先入住。
中午太陽大,操場有人在訓練。
聞舸舉着把遮陽傘,刷卡進校。
她被熱的鼻尖滲了一層密匝匝的汗珠,着急趕路沒留意腳下,被一個從灌木叢裏竄出小狗驚慌了神兒。
小狗都跑遠了,她還定定的站在原地沒動,心跳的像面鼓,被人拿錘子重重的敲。
“聞舸——”
是程與梵,她在二樓,看見那把熟悉的遮陽傘,就知那是聞舸,見她半天站着沒動,程與梵叫了她一聲,然後從下樓出來接她。
聞舸仰頭看去,大樹橫長出來的分叉正好搭在二樓的陽臺上,上面抽了許多嫩綠色的枝丫,等她收回目光,再像教學樓裏看時,程與梵已經從樓梯上走過來了,她的步子很快,下樓梯的時候,都不用低頭看,自帶節奏,一下接一下,完全不用擔心會摔倒。
“怎麽不進去,我剛剛在上面就看見你了。”程與梵邊說邊把女孩往樓裏帶,另只手還接過她的遮陽傘,替她收起拿好。
聞舸似乎還愣着,直到程與梵的手觸上她的額頭。
程與梵看着她,關心的問:“你怎麽了?是不是中暑了?”
聞舸這才回過神兒,搖了搖頭“沒...剛剛這裏有只狗竄出來,我沒留意...吓了一跳。”她手指着灌木叢的方向,聲音不大,很輕,也很好聽。
“吓着了?”程與梵笑了笑“這裏是有只流浪狗,學生看見每次都會喂,時間一長,它就在學校裏安家了,你怕狗?”
聞舸跟在程與梵身後“也沒有,一點點吧,我小時候被狗咬過。”
程與梵說:“那只狗不兇的,就是貪玩,估計它是想跟你玩,等下次再遇到它,我把它抓住,到時候給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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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舸抿了下嘴角,耳邊發絲落下。
這教學樓是上世紀建的,建築特色總體偏民國風格。
程與梵是聞舸的學姐,但不是一個專業,程與梵是法學,聞舸是物理。
外界總說女孩的理科沒有男孩學的好,總會在青春期以後慢慢落下,男生呢,都是厚積薄發型。
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來這個鬼言論,根本就是毫無依據,荒謬至極,學不好就說學不好的話,何必給性別扣上這麽一頂大帽子?
況且她也沒覺得學物理的女生少,而且有時候...女生在理科方面的悟性,比男生還要高很多。
程與梵推開門,是一間空的階梯教室。
聞舸被狗吓到的情緒終于驅散,她走過去,靠在第一排的桌邊,看見程與梵往臺階上走,便也跟着過去。
兩個人的距離停留在一臂遠。
程與梵從桌上拿起一個盒子,問聞舸——
“你猜盒子裏面是紅色的球,還是藍色的球?”
“薛定谔的貓,我不猜。”
偌大的教室,晴空徜徉,明媚的光線照在兩人身上,空氣無端溫柔起來。
程與梵看着眼前的女孩笑地開懷:“你确定不猜?”
女孩紮着馬尾,無辜的大眼睛閃爍,那種既怕程與梵使壞,又怕她不使壞,但絕不是提防,而是充滿歡喜。
堅定地搖頭“不猜。”
“那好吧...這樣的話我就沒辦法了。”程與梵的語氣都故作遺憾,說罷,手便伸進盒子裏,從裏面又拿出另外一個絲絨盒子。
女孩的表情瞬間起了變化,興奮肉眼可見——“是什麽?”
程與梵把盒子打開,是一條精致的海豚項鏈。
“給我的?”
“本來是給你,不管你猜對猜錯,但是你沒猜的話....那就....”
“那也是我的!”
女孩傾過身去就要拿,但程與梵不給她,故意将胳膊舉得老高..舉過頭頂,那條海豚項鏈就在空中搖搖晃晃。
“不公平,你站那麽高~”
程與梵比女孩高出半個頭,而且現在還站在比她更高一級的臺階上,的确有失公允。
“誰叫你不猜的。”
“不猜你也是買給我的!”
女孩想了個辦法,搞突然襲擊,兩只手去撓程與梵的癢。
程與梵最怕這個,立馬就敗下陣來。
女孩太着急那條海豚項鏈,竟忘了臺階這回事兒,腳下一拐,人就向前撲去,好在程與梵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扶住。
她的手從聞舸的腋下穿過,手掌緊貼在女孩的後肩上,十八歲的女孩子,內衣還不是那種性感無痕的,程與梵很清楚的摸到她肩帶的形狀...很規矩。
“沒事吧?”
女孩撲在她的懷裏,這個角度看去,像是被她抱住了一樣,其實跟抱住也沒兩樣兒。
程與梵攬住她的肩,手扣着她的肩頭,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到連彼此身上的氣味都可以聞見。
女孩的耳朵肉眼可見的紅了。
程與梵把人扶穩,然後放開手,向後稍微退了半步,算是拉開了些兩人的距離。
“不逗你了,給你。”
“謝謝。”
女孩稚嫩的臉上寫滿青澀,她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程與梵——
“你可不可以幫我戴上?”
“當然可以。”
海豚項鏈和女孩的膚色很配,女孩脖頸那塊有很多碎發,她別了好幾個卡子在腦袋後面,才勉強固定住。
“好看嗎?”聞舸問她。
程與梵認真回答:“好看。”
聞舸說:“謝謝你,第一次有人給我送禮物。”
程與梵:“不客氣,以後肯定會有更多的人給你送禮物的。”
女孩腼腆着低下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可我只喜歡你送的。”
“嗯?”程與梵沒聽清“你說什麽?”
女孩連忙搖頭“沒,我沒說什麽。”
外面的陽光往南移了些,沒有剛剛那麽刺眼了。
“聞舸。”
程與梵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女孩雙眼澄澈,天真爛漫。
程與梵于心不忍,但又覺得現在不說,好像也沒什麽好機會再說,于是別開眼,讓自己狠下心——
“案子的事情,我請你一定要堅持,我答應你,我肯定會把欺負你的壞人繩之以法的,我肯定會讓他坐牢的。”
一瞬間,空氣都仿佛禁止一般,适才聞舸澄澈的雙眼,立即蒙上一層灰暗,她低頭看着胸前的海豚項鏈,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程與梵擰着眉心,也是一臉凝重——
“聞舸,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
臨出教室前,聞舸停下腳步,她向程與梵提出了一個要求——
“你能不能抱抱我?”
大概是怕程與梵會拒絕,聞舸佯裝自然的又補了句:“給我力量,可以嗎?”
程與梵沒有拒絕,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這是她們之間為數不多的擁抱,但卻是第一個聞舸要求的。
大概一分鐘左右,她們才把這個擁抱分開,程與梵正思索要不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嘴角忽然一熱。
她愣住,聞舸親了她。
聞舸笑的很開心,邊朝外跑,邊回頭去看程與梵,就好像幼兒園裏的小孩兒得了美味的糖果那麽開心。
程與梵的目光追随而去,直到她消失在樓梯拐角。
喃喃的道:“你的傘...”
病房裏很安靜,除了阮宥嘉跟時也的說話聲,就只有程與梵很輕的呼吸。
“聞舸?”
時也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若不是阮宥嘉說,她到現在應該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不是前女友,那是...”
“她曾經辦過的一個案子裏的當事人。”
阮宥嘉眉心攏起,聲音低沉了許多“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但我覺得現在這個情況,如果不告訴你...或許會變得更糟,這是她的隐私,也是她離開南港的原因,再跟你說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時也:“你問吧。”
阮宥嘉:“你是真的愛她吧?不是随便玩玩,是真的想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吧?”
時也:“你什麽意思....?”
“我沒有懷疑你的真心,只是這件事太複雜了,如果你只是想要簡單談個戀愛,那就算了...沒必要把自己摻和進來,我不是吓你,距離上一次她這樣,用了整整三年。”
阮宥嘉并不想在中間做壞人,她只是不想等到全盤托出,再看到對方後悔的樣子。
“你不會真的覺得,她沒有人追吧?在你之前的示好者,兩只手都數不過來,都說喜歡...都惦記,但都沒有堅持住的。”
時也像在炸毛的刺猬,渾身上下都豎起來,她并不是生氣被阮宥嘉質疑,也不是對程與梵所謂的示好者吃醋,她在心疼...心疼被自己放在心上這麽多年的人,竟然從來沒有被誰堅定地選擇過。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有人會在她艱難的時候陪着她度過,即便這個人不是自己,也好過她一個人承受。
“我是認真的,以後我們肯定是要結婚的,所以你不用顧慮,放心和我說就好,我會一直陪她的。”
“那就好。”
阮宥嘉沒有再多問,聽到她的保證之後,講出了這個故事的後半段——
“聞舸是她經辦的一個迷奸案的當事人,當年只有十八歲,那案子證據确鑿,一審的時候就判贏了,後來被告不服二審上訴,程與梵很有把握,她說像這樣的案子,基本一審判贏,二審多半不會改判,頂多就是被告走個過場罷了。”
“她那時候真的很有自信,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工作,熱情、自信,就像會發光的火球,走到哪裏都能充滿熱量,只是她錯算了一步,人不可能一帆風順,太順的路,老天都會看不下去,都會忍不住給你使絆子。”
“二審開庭前,被告方私下聯系過聞舸的父母,說可以給她們一大筆錢,只要他們同意出具諒解書,聞舸的父母動搖了,聞舸或許也動搖了吧...畢竟那個案子動靜太大了,在南港傳的滿城風雨,聞舸看上去勝訴了,其實名聲也毀了,女孩子的清白被毀...明明該受到譴責的是壞人才對,但這個世界對女性就是這麽不公平,那些媒體雜志,口誅筆伐的都是聞舸,對于施暴者卻只有寥寥幾筆帶過。”
“程與梵說她有把握,她希望聞舸可以堅持...”
時也:“所以她堅持了嗎?”
“堅持了,但沒堅持到最後...她跳樓了。”
阮宥嘉輕輕地點了點頭,又輕輕地搖頭——
“二審開庭前一周,有人在網上發了兩組視頻,十二張高清圖片,是聞舸被迷奸的過程,視頻跟照片裏的男性做了打碼處理,全程只有聞舸很清晰的露出全貌,她被人下了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無良媒體大肆報道,扒出她的家人、她的學校、她的日常生活,甚至一舉一動,說什麽的都有,賣.淫、援交、不良少女,還有人說她吸.毒...她只有十八歲,雖然法律上成年了,但是心理依舊是孩子,這種事情...成年人都不一定能經受住,何況她只有十八歲。”
“命運對待想要好好生活的人,總是充滿各種坎坷,程與梵親眼看着聞舸從樓頂跳下來,三十層啊...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聞舸死了,程與梵也好像死了一樣...”
時也:“她喜歡她?”
阮宥嘉嘆口氣:“問題就在這兒,聞舸喜歡她...,她也是後來知道的。”
餘下的話,阮宥嘉沒有說破,她覺得時也會懂。
而且有些事,總要程與梵對她親口說,自己作為朋友可以輔助,但不能代勞。
“你陪她吧。”
說完,阮宥嘉便離開了病房。
病房外面的椅子空了,剛剛在這裏玩打火機的人,不知所蹤。
阮宥嘉攏着胳膊,她不打算回家了,準備去辦公室湊活一晚。
還沒走到電梯間,一道瘦長的身影立在那兒,臉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異樣。
阮宥嘉見到她,十分詫異——
“你怎麽來了?”
紀白就知道她忘了,搖了下頭,把雨傘丢給她“這兩天有雨。”
然後就走了。
阮宥嘉看着手裏的雨傘,忽然想起來什麽,連忙追過去——
“對不起,我忘了...”
紀白看了她一眼“沒事,我以前出任務的時候,不也是這樣說走就走。”
話罷,轉身徑直走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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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會是這個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