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章
2015年6月12日
“老鄭啊,你這車夠氣派,少說二十萬有吧?”
“你這什麽眼神啊,我這車咋才能值二十萬?你就看着車标,都不止這個數。”鄭民把這人手揮開,哼了聲“告訴你吧,落地價五十萬!”
“哎呦!了不起了不起~你這是把半套房子坐在屁股底下了。”
鄰居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手揣進兜裏“你現在又做生意又開工廠,紅火的不行,說實在的..你倒是也帶我一把啊,咱們從小到大的關系,還不能相互之間幫個忙了?”
鄭民長得不錯,家底子也厚,前兩年撞大運跟人合夥搞服裝批發,掙了一筆後,自己就弄了個服裝加工廠,這兩年聲名鵲起,光車就換了三輛。
“你?拉倒吧,你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
“哎...你怎麽這麽說話。”
“我就這麽說話!”
鄭民誰也不理,車一開就走了。
“呸!暴發戶!我看你能猖狂多久!”
當天鄭民申城的朋友弄了一套低音炮,說好第二天帶過去,因為之前人家給他幫了忙,所以鄭民對這事兒特別上心。
為了不耽誤時間,他匆匆吃了碗面,就打算發出。
正要結賬走人,又有熟人把他攔住了。
男人是鄭民的發小,在縣裏銀行工作,平常鄭民有些款子轉賬什麽的,他也會從中行方便,所以關系都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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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去海城?”
“誰說的?我去申城。”
“那也一樣,中途反正要路過海城,你把我表妹捎過去。”
“你表妹?”
鄭民往後看了眼,一個紮馬尾的小姑娘,沒穿校服,但背了個書包,瞧着十二三歲的模樣。
“這...不合适不合适。”鄭民解釋道:“不是我不帶,主要是我現在出發,到海城都已經深更半夜了,她一個小姑娘,不行不行。”
“老鄭,你的思想還挺迂腐,她一個孩子,你還能花花腸子?”發小搗了他一拳“這孩子有手機,到時候你把她放在海城客運站,有人去接她。”
“這....”
不等鄭民說完,發小就把小姑娘扔下來,邊往外走邊沖她招手“聽你鄭叔叔的話昂!”
人撂下了,鄭民不得不管,怕她路上鬧,又在面館外面的小超市,給她買了一大兜零食。
小姑娘倒也懂事,一個人坐在後面,偶爾吃零食,偶爾喝口水,大多數時間都是刷手機,中途沒電了,還自帶充電寶,絲毫不麻煩鄭民。
一路上,鄭民就連話都沒跟她搭幾句。
和他預想的時間一樣,到了海城都已經深夜了。
鄭民跟小姑娘說“那個...那個...”
小姑娘:“我叫李禾。”
鄭民:“哦哦,李禾,你給接你的人打個電話吧,大概再二十分鐘,咱們就到海城客運站了。”
李禾:“我剛剛已經給她發過消息了,她說她再來的路上。”
鄭民不放心,又問了句:“來接你的是你什麽人?男的還是女的?”
李禾回道:“女的,我同學跟她媽媽,我和她關系可好了,這幾天在海城玩,就住她家。”
二十分鐘後,鄭民把李禾在海城客運站放下,之後便朝申城繼續趕路。
那是鄭民最後一次見李禾。
異性戀之間,感情進度到某一個階段,就要開始下一步,例如見家長,訂婚結婚,之後還會考慮生育問題,是迎合政策生三個,還是只要一個,又或者享受二人世界做丁克。
同性之間則沒這麽多麻煩流程,相較于結婚生子,柴米油鹽,更注重感情的升華。
不是把愛情變成親情,而是将愛情變成生命中的一部分,讓兩個不一樣性格的人,可以為了對方,而妥協而包容,最終合二為一,融為一體。
電視開着,是之前那個和時也有親密戲的混血,好像談戀愛被拍到了,也是個同期的小花,不過沒什麽名氣,接的戲臉女二都夠不上,基本女三女四。
混血在媒體的追問下,全程打太極,說的話也都含糊不清,一會兒好朋友,一會兒好同事,再一會兒又變成合作過的女演員,反正就是絕口不提兩人談戀愛。
肉眼可見的女方表情僵硬,一個大大的黑字寫滿額頭。
記者再問,女方這邊就說: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不知道,你去問他。
明擺着不高興,但也從間接證明,兩人有問題。
程與梵看着認真,連時也從身後過來都沒發覺,直到一只手從後面箍住她的腰,她才低頭看去,手自然而然的握住。
“八卦很看好嗎?”時也笑着問她。
程與梵收回眼:“還行,不過他倆到底談沒談?”
“談了吧。”時也在這人肩上蹭了蹭“如果沒談的話,不用這麽模棱兩可,會直接否認的。”
“這樣啊。”程與梵搖了搖頭“那這個混血也太不地道了,敢做不敢當。”
關掉電視,時也問程與梵,要不要出去逛逛?
程與梵納罕“現在嗎?”
時也沖她點頭“就現在。”
不怪程與梵猶豫,因為再過半小時就淩晨12點了,一般情況下,這個時間要出去的早出去了,不出去的也該休息了。
程與梵想問時也去哪逛?逛什麽?
但她看時也的興致很高,一身灰白的休閑運動衣,頭上戴着棒球帽,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裏,盡是期待。
程與梵咽下原本想問的話,忽然間也被勾起了興致。
好啊,那就現在。
礙于時也演員的職業,她們還從沒有這樣單獨出來壓馬路,現在夜深人靜,連周邊的鋪面都打烊了。
時也挽着程與梵,手指着一間很亮的店招說:“他們家騙人,說好24小時營業的,這才剛過十二點就打烊了。”
程與梵覺得她孩子氣“又沒客人,又浪費招店員的錢,不如早一點關,明天再早一點開,怎麽?你想吃甜點嗎?”
時也搖頭又點頭“想吃紅豆沙的。”
程與梵愣了下,似乎了解她的意思了,朝右邊望去,說:“你等我一下。”
大概五分鐘左右,程與梵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就多了一份紅豆沙。
時也:“你從哪弄的?”
程與梵邊撕開包裝,邊朝剛剛過去的方向望眼“那邊前幾天增了一臺自動售賣,我下班回來的時候,看見裏面有賣紅豆沙的。”
說罷,程與梵拿小勺舀了一口,先喂進時也嘴裏。
沙沙的,甜甜的。
時也咽進喉嚨,聽見程與梵問她“好吃嗎?應該沒有甜品店賣的好吃,這種自動售賣機裏的,都是機器做的,紅豆沙這種東西,還是要純手工熬出來的好。”
程與梵說完,不見時也回應,擡眸看去,只見這人直勾勾的望自己。
“怎麽了?”
她嘴角有紅豆沙,程與梵伸出手指,替她溫柔揩去。
時也笑了笑,抿着唇角“你會不會覺得委屈?”
程與梵不解“委屈什麽?”
時也說:“沒辦法像普通情侶那樣逛街吃飯看電影,也不能發朋友圈微博秀恩愛。”
“不會啊。”程與梵沒有安慰她,是真心覺得不會“我的生活幹嘛要讓別人知道,逛街吃飯看電影,我們在家能做,而且誰說我沒秀恩愛...我有這個——”
程與梵拿出手機,給時也看,屏保是時也第一部出道的電影海報,屏幕是時也跳舞的背景畫面,她又點開朋友圈,背景圖是時也手寫的上林賦,聊天背景是兩個手牽手的照片。
沒有秀恩愛,處處有恩愛。
時也臉紅。
“你什麽時候...”
“剛在一起的時候吧。”
程與梵擡起胳膊,手背碰了碰時也的臉。
其實,自己也挺虛榮的,也想讓別人羨慕嫉妒,只是自己藏得太深了,阮宥嘉就說過她,看着好像都不在意,實際上處處刻意。
吃完紅豆沙,程與梵問時也,要不要去看星星?
時也跟着她,說好。
兩人一路開車去到附近的山上,黑夜在靜谧之中,頭頂的星光閃爍。
莫名之中,似乎與世隔絕,她們仿佛來到一處隐秘的桃源,在這個地方除了她們,再無別人。
時也覺得自己不用看天上的星星,身邊的星星就足夠自己看了。
暧昧的氣氛會流轉,在狹小的空間裏湧動。
沒有誰主動,似乎順理成章。
程與梵拉過時也....
擁抱、撫摸、深嗅、親吻...
她們相互撫慰,相互品嘗,用最适宜的方式,給對方最體貼的溫柔。
即便不深入,也能感知愛意。
要不是手機響了,她們似乎連時間都要停滞。
“是誰?”時也問道。
“阮宥嘉。”
程與梵把手機拿給她看。
阮宥嘉再和程與梵傾訴——「我發現我好像不會談戀愛了」
時也知道一點阮宥嘉的事,她問:“她和那位女警察吵架了嗎?”
“也不能說吵架。”
程與梵想了想,把紀白之前來找自己的事情告訴了她。
這件事情不好說,紀白不想讓阮宥嘉擔心,并且還專門叮囑自己,也不要告訴她,估計是想把事情徹底解決之後再說開,阮宥嘉這個人,程與梵了解,她屬于要麽不認真,認真了..就什麽事都要較真。
所以,在溝通方面,兩個人必然要出問題。
程與梵答應了紀白,自然也不能說,只能從側面提醒好友——「慢慢來,你多包容一點」
氣氛被打斷。
時間也不早了,兩人便一路又開下山去。
等回到家,徹底躺下,都已經淩晨三點了。
時也睡不着,貼在程與梵的頸窩,她知道工作的事情,自己不該多過問,但她還是想問清楚——
“你要接嗎?那個案子?”
程與梵閉着眼,手摟着時也“我要接的。”
“雖然我不懂,但是翻案,會很難吧。”
“沒關系,我能應付。”
時也低下頭,額角在程與梵的脖頸裏蹭着,細碎的絨毛軟糯,不紮...但有些癢。
“我不會幹涉你的工作,但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如果你覺得壓力大,或者累了,一定要告訴我。”
“好。”
一個蓋棺定論的案子,推翻重審,何其艱難。
況且,都過了八年。
當年的資料,幾乎都已經找不到,人員調動,也換了好幾撥,可以說現在警隊裏的人和當年的經辦那個案子裏的人,早也不是同一批,唯獨剩了幾個老警員,也是一知半解,也不是當年的一線偵查人員。
“鄭民案?”
老趙叼着煙,兩眼眯着。
“你打聽這個幹什麽?這案子都過去多少年了。”
“這可能是個冤案。”紀白說。
老趙不是當年的經辦人,但這個案子他知道,他皺着眉——
“你幹什麽?你要翻案啊?”他深吸了口煙“我記得這案子,是你師父一手查辦的,你現在這樣翻出來,說是什麽冤案,你想幹什麽?”
老趙大概是想拿王成宗壓她,但他不知道的是,紀白早就提前去找過王成宗了。
紀白點下頭“我知道,我已經去找過我師父。”
老趙喉嚨一梗,被她這話噎住。
紀白直言道:“雖然我師父是當年的一線偵查,但是這個案件的最終負責人不是他,也就是說偵查部署另有其人,我師父他們也是執行上面的命令,真要怪罪下來,這個責任也不是我師父擔。”
“你孩子,你把這件事也想的太簡單,八年了,不是八天也不是八個月,你要找案件負責人,你去哪找?你找得到嗎?就算你找到了,又有什麽用?你真以為自己能翻天嗎?”
老趙眉頭深鎖,意味深長道——
“你聽我一句勸,別趟這趟渾水,你還年輕,又有本事,将來有的是機會往上升。”
紀白沒接這話,反問道:“所以你也知道這案子有問題。”
老趙:“....”
紀白:“趙叔,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讓我回頭,是不可能的,我師父不肯說,我現在就想問你一句,當年這案子究竟是怎麽回事,經辦人到底是誰?”
老趙深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星海律師事務所裏,程與梵要幫鄭民翻案的消息也傳開了。
孫旭東不支持,管委會裏的人也不支持。
原因很簡單,風險太大,且沒必要。
“孫總,您找我。”
“坐。”
孫旭東讓秘書端了兩杯咖啡進來,随即切入主題。
“鄭民的案子,你打算接?”
程與梵猜到是因為這個事“嗯。”
“給我一個理由。”
“冤案。”
孫旭東以為程與梵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沒想到就兩個字這麽簡單。
不過,這倒是讓孫旭東不知從何開口了。
飲了幾口咖啡,孫旭東換了種态度,手敲在桌面上,一下接一下“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發生,小到缺金短兩,大到冤假錯案,但是你要明白,律師畢竟不是神,不可能每一樣不公平都去管,我以為...律師只是一個職業,上班的時候做上班的事,下班以後出了律所的門,脫下律師袍,和普通老百姓,也沒差別,你說對吧。”
程與梵在心裏解讀了一下,大致意思是,不必多管閑事,閑事管不完。
“可這真的冤案,那個人在監獄裏一直申訴,就連當地檢察院,也在不停的發公函,希望能複審這件案子。”
孫旭東知道,程與梵聽懂了,但她不願意松口,于是幹脆挑明道——
“大家都不看好,輸了對你的名聲有損,管委會的那幫人也會不高興,你難道不想早點升高夥,我可還記得要買帶花園泳池的大房子呢。”
“那要是贏了呢?”程與梵反問“如果贏了,是不是也能幫我一把?”
孫旭東沉眉:“這麽有把握?你知道這種案子光一個海城就有多少起嗎?換句話說,有沒有可能在你之前,也有人發覺不對,想要翻案,但是一直沒有成功?我不是給你潑冷水,我是和你說實話。”
程與梵明白“孫總,我也不是講大話,我也是說實話,我覺得我有把握。”
孫旭東沒把話說死,但也沒說活,思忖再三後,道:“自信沒有錯,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程與梵點點頭“我知道,謝謝孫總。”
人剛出來,就見陳燃貼牆邊,站在外面。
她沒說話,但她知道程與梵的現在也難。
陳燃沒問他們說了什麽,只走過去,跟在程與梵身後,咬字清晰的說道:“老大,反正我就跟着你了,可不能把我踢開。”
程與梵一怔,腳步順勢停下,其實她并不太想把陳燃拉進來——
“這個案子,你...”
“就這麽說定了!”
陳燃打斷程與梵的話,說完就跑,讓程與梵想拒絕都不能拒絕。
紀白要給鄭民翻案的事情,在警隊裏傳開了。
她被頂上了一個風口浪尖,突然之間,警隊裏的人就開始疏遠她,連小賀都被他爸爸提醒,離紀白遠一點。
小賀不明白,想跟紀白聊聊,但紀白并不想多說什麽,她只說,這件事把自己一個人拖下水就夠了,沒必要再拉一個進來。
不知道是倒黴催的,還是她被人盯上了。
僅僅一個星期,紀白就被投訴了四起暴力執法,其中一個嫌疑人,說自己的手骨折了,就是被紀白拖拽的。
有關部門來調查,紀白被迫停職繳槍。
短短幾天的工夫,一個前途無量的人,就被蒙了一身灰。
“小紀啊,這幾天先好好休息,你放心,如果是被冤枉的,上面一定會調查清楚,肯定也不能讓你受委屈,一定還你個清白。”
張局端着茶杯,懶懶的靠在椅子上,說話的時候,連頭都沒擡。
紀白沒話說,清白和冤枉兩個字聽在耳朵裏,絲毫沒區別。
一出警局,紀白開着自己那輛吉普,照着手機裏的地址,就出發了。
路上接了阮宥嘉電話,問她:“你在哪兒?”
紀白後槽牙咬的緊,撂下兩個字:“出差。”
她以為阮宥嘉會直接挂斷話,沒想到緊着來了句——“什麽時候回來?”
紀白愣了下,不等想好怎麽說,阮宥嘉那邊就又開口道:“那你自己小心,可以的話,給我發個消息。”
“嗯。”
電話挂斷後,紀白喉嚨發澀。
随即,一腳油門轟了出去。
她開了五個小時,到了地方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一間很小的蒼蠅館子,車開不進,四拐五繞的才找到。
剛進去,趴在桌子上打盹的老板娘便揉了揉眼睛——
“吃飯啊?現在只有面條了。”
紀白走到老板娘面前“鄭娟?”
鄭娟神情茫然“你是?”
“鄭民是你弟弟吧。”
一瞬間,時光倒流,仿佛又回到那個可怕的時候。
紀白告訴她,自己是海城市公安局的,已經在魯城見過鄭民了,具體情況也做了了解。
言簡意赅——“我知道他是冤枉的。”
鄭娟哭到不行,寂靜的小巷,空無一人的店鋪,全回蕩着她的哭聲。
“我弟弟冤吶!他沒有殺人!他怎麽可能殺人!他是好心幫人,大家都認識,他才同意捎帶的,誰知道...就惹上了這麽大的麻煩...”
鄭娟先哭,後來又開始罵——
“你們警察冤枉好人,你們把我們一家都害苦了。”
紀白沒說話,任由她罵着。
是該罵的,八年牢獄,難道還不許人家罵兩句洩憤嗎?
等她哭夠罵夠之後,紀白問了她一句——“還要不要給你弟弟翻案?”
鄭娟愣住:“還能翻嗎?”
紀白說:“你要相信法律,相信司法正義,只要是冤枉的,一定就能翻。”
當天,紀白在附近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帶着鄭娟趕往海城。
她們到的時候,程與梵已經在等了。
簽署委托書之後,這個案子程與梵就算正式接了。
這件事無論什麽時候提起,鄭娟都有訴不完的委屈,流不盡的眼淚。
“他們說他弓雖奸殺人,對方還是十三歲的孩子,我弟弟不是那樣的人啊,他脾氣是大,但是思想很保守,女孩子穿裙子從他面前走過去,他都皺眉頭,我們村西邊有個旱廁,頭幾年的時候,總有小流氓偷看,後來是我弟弟帶頭去抓的人,差點把那個流氓打倒半死,為這個他還背了一個打架鬥毆的前科,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犯那麽大的案子!”
鄭娟還告訴程與梵——
“我弟弟一出事,生意黃了,廠子倒了,我們一家子在當地也過不下去了,我天天去公安局,天天都被趕出來,我想就算傾家蕩産也要把人救出來,但是人總歸還要活,日子總是要過下去,後來我們就搬家了,但是我弟弟一直都有跟我寫信,說他是被冤枉的,也一直在寫申訴材料,不瞞你們說,我們一天也沒想過放棄,終于...終于老天開眼了!”
鄭娟說了多久,程與梵就聽了多久。
但其實在這之前,紀白跟她一直都有聯系,紀白把自己查到的那些資料早都發給了她,所以鄭娟說的這些,她都知道。
她們約好明天去海城高院,既然一直申訴的話,那就先去看看進度。
臨別時,鄭娟和程與梵再三握手。
程與梵能體會到鄭娟的不易跟苦楚,她讓她放心,自己一定會竭盡全力。
鄭娟離開後,程與梵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這大概就是刑辯律師的意義,每一個案子的背後,都背負着一個甚至幾個家庭的責任。
他們把自己當成救命稻草,那自己就要做好這根救命稻草。
“可以抽煙嗎?”
“可以。”
紀白低頭從煙盒裏叼出一根兒來,随即摸兜兒找火,她明明記得自己放在褲子口袋了,但是摸了半天又找不見,
一旁的程與梵見狀,從抽屜裏拿出打火機,替她點上。
紀白以為她也抽煙,火點上的同時,又伸手把煙盒遞過去。
程與梵搖了搖頭“謝謝,我不抽。”
其實程與梵不怎麽喜歡煙味的,除非真心煩的時候,必須排解,她才會抽,一般情況,她都都是拒絕的。
紀白把煙揣兜裏,開始吞雲吐霧——
“你有頭緒嗎?”
程與梵從一堆文件夾裏,拿出關于這個案子的材料,手指在一張彩印的照片上指了指。
紀白瞄了眼,是文昌學。
程與梵說:“之前長華市也發生過一起兇殺案,就是他做的人證,後來犯人出獄,也一直在申訴,法院複審之後,才發現了問題,這樁案子才沉冤得雪,我查過了,其中逼問、誘供、代寫抄寫犯罪過程,包括毆打犯罪嫌疑人,他都有份參與,手法和鄭民的這一起可以說幾乎完全相似。”
“不是完全相似,是一模一樣。”紀白吸了口煙,緩緩吐出“鄭民那邊已經辨認過照片了,在監獄裏逼他認罪的...就是這個文昌學,而且整個案子中唯一指認鄭民弓雖奸殺人的也只有他的證言,他說是鄭民在關押期間,親口向他講述的,還說鄭民跟他講這件事情的樣子,十分鎮定,并且十分詳細。”
現在問題來了,既然這個文昌學能在長華市兇殺案裏作僞證,那他也有可能在鄭民案裏也作僞證。
從她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以及柳宗那邊傳來的資料來看。
“這個文昌學是詐騙罪進來的,進來之後一直替警方做獄偵耳目,而且根據這人的判決書和減刑裁定上看,他做這樣的‘證人’絕對不止這兩個案子,上面寫的很清楚,多次重大立功表現,多次...那就說明最少三次以上。”
紀白話落,等程與梵下文。
程與梵兩手抱着胳膊“等明天到海城高院看吧,我想先了解一下申訴進展,總得有個處理流程,看看到什麽程度了。”
“也行,不過...你別樂觀。”紀白把煙滅了,主動接活道:“鄭娟那裏你不用管了,我知道她住哪,明天我去接人就行,另外,這期間我都可以随叫随到。”
程與梵不解:“什麽叫随叫随到?”
紀白手往兜裏一抄,無所謂地笑笑“我被停職了,所以這段時間都比較閑,你需要用人的話,我都有時間。”
程與梵:“為什麽?”
紀白:“暴力執法,四起投訴,上面正在調查呢。”
“因為這個案子?”程與梵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出聲道:“如果是無中生有,我可以幫忙。”
“不必了。”紀白搖頭“停職也挺好的,剛好告訴他們,這趟渾水我紀白是趟定了。”
程與梵默聲不語,片刻後——
“她知道嗎?”
紀白知道她說誰,努下嘴“不知道,你也別告訴她,她一個醫生,優秀又體面,實在沒必要和我一起這樣,而且這案子查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會怎麽樣,萬一我要是連工作最後都混沒了,太丢人,也不能讓她養我不是。”
程與梵聽出她的畫外音——
“你想分手?”
“不存在吧,我跟她到現在都還沒正式确立過關系。”
“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程與梵口吻嚴肅道——
“我認識阮宥嘉很多年,我很了解她,她越是嘴上不肯承認,心裏越是認定,如果你跟她分手,那我現在就告訴她。”
“嘶——”紀白擰着眉頭“你這人沒誠信啊。”
程與梵毫不客氣,直白道:“論情..我跟她才是朋友,論理..我已經很夠意思了。”
紀白怕她了“行行行,我不分手,不分手...行了吧。”
程與梵不喜歡紀白這樣吊兒郎當的樣子,眉心微微蹙起“我希望你可以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聊一聊,這件事不可能一直瞞着她,我理解你不想讓她擔心,但是你現在這樣,已經在讓她擔心了。”
說完,程與梵把阮宥嘉發給自己的微信拿給她看。
紀白接過,眉毛稍一挑起。
——「我發現我不會談戀愛了」
——「真煩,我幹嘛要有這種煩惱」
——「紀白就是個沒良心的,人跑去哪了也不知道,打電話說不了幾句,她就着急挂,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怎麽才能走進一個人的心」
阮宥嘉的話倒還好,就是傾訴,但是程與梵後面回的這一條,就讓人有點毛骨悚然了
程與梵——「挖開」
紀白擡頭,看了眼面前這個不茍言笑的大律師。
“我說你...能不能教點好?”
“我已經很好了。”
醫院加班。
阮宥嘉回來的時候已經淩晨。
她本來是不想回的,但是也不想在醫院熬,思來想去還是開車回家了。
走到樓門前,仰頭看了眼,一溜燈都是黑的。
不一樣,別人家燈黑是因為睡了,她家燈黑,是因為沒人。
阮宥嘉覺得自己是不是快要來大姨媽了,以前也沒這麽多愁善感過。
進樓門,進電梯,進家門。
阮宥嘉像個無主的魂,死氣沉沉。
她甚至連卧室都不想去,就想倒在沙發上睡,當然她也是這麽幹的。
抱着胳膊眼睛剛閉上,一聲稍有低啞的聲音,從頭後面傳來——
“你要睡這兒?”
阮宥嘉差點兒沒被送走,下一秒客廳的燈就開了,紀白從開關的位置走過來,到沙發前站定。
兩個人互相對視,紀白皺着眉,阮宥嘉也皺着眉。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下午。”
“任務完成了?”
“嗯。”
“不用再去了?”
“嗯。”
阮宥嘉慢慢吞吞地從沙發裏坐起來,頭發亂糟糟的,她本來的是綁好的,剛才躺到這裏的時候,順手就松綁了,這會兒頭繩也不知道被她扔到哪裏去了。
“吃飯了沒?”紀白問她。
“沒。”
阮宥嘉很誠實,她一下班,就趕回來了。
“我沒胃口,而且我也不餓...”
剛說完不餓,她的肚子就咕咕的響起。
阮宥嘉家尴尬到腳趾摳地,紀白卻露出笑意,伸手拉住她——
“起來。”
“幹嘛?”
“吃泡面。”
“為什麽?”
“因為我只會泡面。”
最後,阮宥嘉加了一顆蛋跟一根腸。
夜裏,都睡下了。
程與梵放在枕邊手機亮了。
時也眯着眼,把臉埋進程與梵的肩窩,軟聲軟氣的問了句“是誰啊?”
程與梵笑出聲,摸着時也的頭,溫柔的捋着她的發梢。
“阮宥嘉。”
“她說什麽?”
“她說她在上面。”
又是一個肥章哦~
一個小tips:冤案過後會虐一下,并且冤案過後就會以感情線為主了,圍繞程律的過去和時也的治愈展開。
這本是我跳出舒适圈第一次嘗試寫劇情流為主的小說,下一本打算回歸舒适圈吧(因為這本目前數據确實不太好,但這本其實我真的特別喜歡嗚嗚嗚...),寫一個破鏡重圓的故事,預收文《熱烈》大家可以幫忙先收藏一下呀,感謝感謝,這章評論都發紅包,我們評論區見~
這本沒有要完結哦,我會認真寫完的,畢竟感情部分的高光還沒到,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