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章
2007年
海城商學院校慶晚會。
“下一個節目,工管《有沒有人告訴你》,表演者:譚鑫,張凱,粟文,陳豐,讓我們掌聲歡迎。”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愛你
有沒有人曾在你日記裏哭泣
有沒有曾告訴你我很在意
在意這座城市的距離...”
“那個男生蠻有味道的~”王嬌偏過頭,跟身旁戴眼鏡的女孩說道。
“什麽味道?汗臭啊。”
“你這人,我說的是男人味。”
戴眼鏡的女孩擺明不感興趣“男人能有什麽味?除了臭腳丫子,就是臭汗。”
“行行行,你就嘴硬,有本事大學四年別談戀愛。”王嬌說完又拿肩膀頂了她下,啧了一聲“哎~你覺不覺得陳豐老看你嗎?”
辛悅擡頭,快速掃了眼,便收回目光“他近視吧,你少瞎扯,當心我告訴盧舟。”
“你趕緊去告訴他...我才不怕呢~”
晚會結束,已經十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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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嬌跟男朋友走後,就剩下辛悅一人。
她肚子餓,想去西門買個餅,越往前走風聲越大,突然想起來天氣預報說有雨,她怕下雨,于是腳步放的更快。
緊趕慢趕,卻還是慢了一步,西門都沒走到,雨就下了起來。
就在辛悅以為今晚自己不僅要餓肚子還要變落湯雞的時候,一把藍黑色的大傘撐在她的頭頂,擋住了簌簌而落的雨水。
“這雨憋了一天,總算是下了。”陳豐舉着傘,說話的聲音跟唱歌一樣清朗好聽。
“你怎麽在這兒?你跟蹤我啊?”
“沒有沒有,我是去買飯。”
陳豐問她:“要一起嗎?”
辛悅看着他濕掉的半邊肩膀,也不知怎麽就答應了,可她上一秒明明都還是想拒絕的。
兩人并肩走着,男生把雨傘撐在女生頭頂,即便自己淋濕也不要緊。
他們買了餅,陳豐送辛悅回宿舍,站在寝室樓前沖她揮手“上去吧。”
辛悅走到一半,回頭去看。
愛情的萌芽在這個初夏的雨夜悄悄降臨。
2013年
六年長跑結束,愛情修成正果。
身披白色婚紗的辛悅在父親的陪伴下,完成從為人子女到為人妻子的跨度。
彼時的陳豐穿着黑色西裝,直到辛父将女兒送到她面前——
“悅悅是我跟她媽媽寵着長大的,是我們老兩個的掌上明珠,她被我們寵壞了,我請你在生活上多包容她,好好對她,她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就直接告訴她,雖然我女兒有些任性,但她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她做的不對的地方,她會改的;如果...将來某一天,你不喜歡她了,不愛她了,日子過不下去了,我求你不要罵她,也不要打她,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接她回來。”
辛父說完,又轉頭朝辛悅道:“你從小就要強,學習好,工作好,什麽事情都沒叫我和你媽操過心,我們都為你驕傲自豪,現在你要結婚了,爸爸媽媽想告訴你,人生的路很長,如果有天你撐不下去了,不要勉強,回家來,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伴随着結婚進行曲,臺上的新人泣不成聲,臺下的父母也跟着淚流滿臉。
陳豐更是哭的不能自己,他發誓——我會對辛悅好,好一輩子。
那一天是辛悅最幸福的一天。
也是辛悅結婚十年,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半年後。
“怎麽樣?”陳豐緊張的問她。
“為什麽會是我?”辛悅失魂落魄。
一張雙側輸卵管堵塞的診斷證明,将所有美好全部打破。
對未來的憧憬,轟然倒塌。
辛悅:“我們離婚吧。”
陳豐:“不要緊,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沒有孩子也沒關系,我只要你,只要你。”
那是辛悅最後悔的時刻,如果當初他們離了,現在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程與梵趕到的時候,辛悅已經被拘留。
“我是辛悅的律師,我要見我的當事人。”
前臺警察看了她一眼,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身後走過來的紀白拍了拍肩膀。
“這案子在我手上,跟我來吧。”
兩人并肩走着,程與梵同紀白說道:“這裏面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辛悅是我的當事人,正在跟陳豐打離婚官司,陳豐家暴她了三年,要殺早就殺了,何必等到現在?而且他們的離婚案明天就開庭審理了。”
“沒有确鑿證據,我們也不會随便抓人。”紀白把紙杯裏的水喝完,團成球扔進垃圾桶“辛悅是自首,我們的同事在第一時間就去了案發現場,也就是她家,根據現場的打鬥痕跡和辛悅本人的口供,的确是她殺了陳豐,兇器是棒球棍,上面全是辛悅的指紋,陳豐的手指甲裏還有辛悅的皮膚組織,和她本人的DNA跟胳膊上的傷口全能對得上。”
程與梵額側的青筋突了突。
紀白領她去接待室,隔着窗戶看去裏面坐着一個老太太。
“她是誰?”程與梵沒見過這人。
紀白回答道:“樓下鄰居,就是她陪辛悅一塊來自首的,也是她讓辛悅找律師的,老人家說一定要等到你來,不然不肯走。”
“那辛悅和陳豐父母呢?”程與梵問道。
“已經通知了,但都不是本市人,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趕到。”
話罷,紀白推開門。
老太太見有人進來立馬站起身。
“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相信我說的話,我沒有騙你啊,她丈夫天天打她,我就住在她家樓下,有點動靜我全聽的清清楚楚,上回她丈夫打她就是我去敲的門,我報的警,不信你們可以查報警記錄,上次但凡再晚一點,她丈夫就掐死她了!”
紀白看了眼程與梵,讓老太太先別着急——“您坐下慢慢說,這是辛悅的律師,您把您知道的情況,都可以和她說。”
程與梵簡單介紹了下自己,便和她詢問情況。
老太太先是看着程與梵,然後坐回椅子上,長長嘆了聲氣“我要是再快一點就好了,這事兒興許就不會發生了。”
她說:“我當時剛從外面回來,先是聽見有東西砸了一下,之後就沒聲音了,然後中間隔了大概五、六分鐘,我就又聽見上面砸東西,我怕出事兒,趕緊就上去看,我在外面敲了好長時間的門,但是都沒人開,我隔着門板聽見裏面喊得特別厲害...”
“誰喊?”
“當然是那姑娘。”
“她喊得什麽,你聽清了嗎?”
“不要、救命、陳豐不要...之後,我又聽見好多下砸東西的聲音,我敲門就敲的更急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聲音一下子就沒了,我當時慌的不行,我在外面連敲帶叫,我說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就報警了,大概三四分鐘吧..門就開了,我...我就看見陳豐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那姑娘...”
老太太頓了下,滿是皺紋的眼角布滿悲傷“她的衣服被扯爛了,頭發也被扯掉一塊,臉上胳膊上全是血。”
辛悅被家暴,老太太是對她唯一有利的證人。
臨走時,老太太再三懇求程與梵,你一定要救救她啊,那姑娘是好人,她不該是這樣的...她還年輕,人生的路還很長。
老太太走後,程與梵眉宇凝重,一回身,就見紀白站在走廊裏。
兩人目光對視,程與梵知道紀白是在等她。
随即,腳步穩健的踱過去,聲音清冷肅然:“我要見我的當事人。”
紀白了解,沖她一點頭“走吧。”
辛悅戴着手铐,坐在拘留室的椅子上,隔着鐵窗看去,她的神情黯然,目光呆滞,仿佛一個被抽幹靈魂的軀殼。
她的頭上、臉上都是傷,有被打的、也有被東西砸的,兩只手腕淤青紫黑,一直延伸進袖子裏,程與梵完全有理由懷疑,她被衣服遮住的身上肯定也有傷痕。
“你不要擔心,我知道是陳豐打你,我現在問你,到底出了什麽事?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辛悅舔了下幹涸的嘴唇,嘴裏彌漫着一股難聞的鐵鏽味,她怔怔的看着程與梵,眼淚就那麽掉下來。
無助,絕望。
程與梵攥着手,太陽穴嘭嘭嘭的跳動鼓脹——
“辛悅,辛悅...”
她叫着面前人的名字“你看着我,相信我好不好?我會幫你的。”
“程律師....”辛悅終于有了反應。
“是,我是程與梵,我會幫你的,辛悅...你不要怕,不要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告訴我。”
辛悅哭了很久,在顫抖中慢慢講出事情經過。
是陳豐打電話給她,一改往日挽留的口吻,語氣也沒有平常那般暴戾,他對辛悅說,就算你要離婚,家裏的東西總要收拾一下吧。
辛悅不想過去,就和陳豐講,東西她不要了。
陳豐的态度很平和,又說,東西不要,畢業證書總要吧。
辛悅想起來了,自己當時走得急,把畢業證書落下了,但就算這樣,她也沒有直接答應,一來不放心陳豐這個人,二來明天就開庭了,她也怕節外生枝,再鬧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
陳豐在電話裏笑了下,又和她說——“你別怕,我不在海城,這幾天我都在外省,我爸住院了,我請假照顧他,你要拿東西的話,就來吧。”
辛悅沒說話,只是很輕的嗯了一聲,既沒有告訴他去不去,也沒有跟他說,如果去的話,什麽時候去。
正要挂電話,陳豐卻又在電話裏急忙叫住她——“辛悅,我會改的,真的,我以後再也不打你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跟你發誓...辛悅,我是真的很愛你。”
一次兩次,或許辛悅會信,但是三年了,新傷舊傷疊加起來數都數不清——
“你還有事嗎?”
“沒事了。”
“那我挂了。”
電話挂斷後,辛悅沒有難過,反而有一種很平靜的感覺,長久積壓在心上的大石頭終于可以卸掉了。
她沒有當下回去,她也怕陳豐騙自己,這種事陳豐以前也不是沒做過。
辛悅先給學校打電話問了一下,确定陳豐請假了,說是爸爸病了,要回去照顧,明天才能回來。雖然這樣,但保險起見,辛悅回去的時候專門叫了個司機,跟自己一起。
開門的時候,辛悅和司機一起進去的,确定屋子裏沒有人,她才叫司機去樓下等自己。
可她還是大意了,司機前腳剛走,後腳安全門裏就閃出來一個人。
陳豐掏出鑰匙,開門進屋。
“你是找這個嗎?”陰森森的開口。
辛悅當下一驚,立馬就想要走,可惜為時已晚。
陳豐扯住她的頭發,将人從卧室拖出來,用力撞在茶幾上,木質的圓角,一片紅色血跡,周圍的黃漆早都已經脫落,裏面全是深暗的紅色。
“陳豐...陳豐...”
“你這個騷貨,還說外面沒人,你他媽的為什麽不能生?是不是都被玩爛了!”
陳豐捏着她的臉,一拳頭捶在她的頭上,辛悅被打的眼前發黑。
“我媽說的對,我就是對你太好了,我他.媽的早該打死你!!想離婚是吧?我告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辛悅想跑,但奈何陳豐力氣實在太大,幾翻下來不僅沒跑脫,反而身上的衣服也被他撕壞。
黑色的內衣褲露出來,陳豐的氣息開始變化,他喘着粗氣,魔鬼一樣的眼神盯着辛悅——
“老婆,你聽話,你乖乖的...”
“陳豐!不要!不要!!”
辛悅反抗的越厲害,陳豐就越興奮。
他把辛悅摁在沙發上,從後面蠻橫粗暴,恨不得從中間撕裂她。
辛悅疼到咬破嘴唇,她不停的叫救命,不停地求饒,她說不要,說讓陳豐停下,可陳豐卻沒有一點人性,扯着她的頭發,告訴她——你就是個賤貨,只配做他裆底下的一條狗!
辛悅被折磨痛不欲生,就在她瀕臨崩潰的瞬間,陳豐從沙發上跌了下來,或許是老天的捉弄,辛悅摸到了手邊的棒球棍,她什麽都顧不上了,她對着陳豐發了狂的砸,她也不知道自己砸了多久,砸了多少,等徹底平靜下來的時候,陳豐的頭已經被砸成了肉泥,腦漿混雜着血濺的到處都是。
辛悅大腦一片空白,很久很久才反應過來,她想到了自殺...
然而外面一直不停的敲門聲,讓她混亂。
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起身開的門,渾渾噩噩的看着門前的老太太。
“我殺人了。”
回憶無比痛苦,辛悅像是又經歷了一遍,她雙目猩紅,滿臉是淚——
“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久我才反應過來,要不是她一直敲門,我可能就自殺了。”
辛悅笑的比哭還難看“那個老太太真是好人,我其實...我都不認識她,陳豐她媽媽說,她坐過牢,不是好人,讓我離她遠點,我...我每次見到她,真的都沒理過她,我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她救了我。”
辛悅垂下頭,手捂住臉,眼淚順着指縫不停地淌——
“我...我...我真的沒想過殺陳豐....”
“我只是想要離婚,我不想再被打了...可他怎麽能那樣侮辱我...”
“為什麽會這樣,我一直以為死的那個會是我,怎麽會這樣...”
辛悅問程與梵自己是不是會判死刑。
程與梵告訴她,絕對不會。
她又問,那自己會判多少年?
程與梵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目光始終堅定,一字一頓道——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你千萬不要放棄,千萬相信我。
程與梵從拘留室出來後,跟紀白說——“帶我的當事人去驗傷。”
紀白:“這個不用你提醒,已經安排了。”
程與梵冷着目光“多加一條,性侵驗傷。”
紀白頓時雙眼睜大。
第二天上午,驗傷報告出來。
辛悅渾身上下新傷加舊傷一共204處。
臼齒後牙脫落,兩頰皮下出血,腕間有繩皮帶捆綁的痕跡,經鑒定皮帶屬于陳豐,下體撕裂出血,有精液殘留,經鑒定也屬于陳豐。
阮宥嘉蹙着眉,把單子交給紀白,這段時間她們也挺久沒見面,沒想到一見就不是好事。
“她這是正當防衛吧,也要坐牢?”
紀白接過單子“應該要坐,畢竟人死了。”
“沒天理。”
阮宥嘉沖她翻了個白眼。
紀白覺得冤枉,要是可以自己也不想抓人,剛想說什麽,忽然想起來這案子是程與梵負責的,便話鋒一轉,改口道:“其實也不一定。”
阮宥嘉:“什麽意思?”
紀白:“看你那個好朋友有多大本事了。”
阮宥嘉:“你說程與梵?這案子歸她管?”
紀白點頭。
剛還沒天理翻白眼的阮宥嘉,表情瞬間就變了“那我放心了,她本事大着呢。”
紀白扯了下嘴角,沒接這茬,手往兜裏一插,扭頭就走。
阮宥嘉:“哎,你晚上回不回來?”
紀白:“不回。”
時間趕得太巧,時也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最後一場戲殺青,她推掉所有飯局,立刻趕回來。
但她沒回自己家,去的程與梵家。
到的時候,程與梵趴在書桌上睡着,這幾天她把手頭的其他活兒都放下了,專心撲在辛悅的案子上。
研究案情,研究證人證詞,做有關陳豐的各種調查,她太累了,連軸轉了三天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時也看着她的黑眼圈,不忍心打擾她,就靜靜坐在旁邊的椅子陪着她。
沒幾分鐘,程與梵醒了——
“你來了”
“吵到你了?”
“沒有。”
程與梵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發黃,随即在桌上四處找。
“你找眼鏡嗎?”時也說,然後擡起胳膊,眼鏡被她捏着手裏。
程與梵要去拿,又被她躲開。
“你去睡一會兒吧,不能這樣熬,身體會受不了的。”
“我沒事...”
“你要是垮了,誰幫辛悅打官司?”
時也拉住她的手“睡一會兒吧,我陪着你。”
程與梵不是拗不過時也,只是不想讓她擔心,而且自己也的确需要休息。
她被時也拉着去到卧室,時也把兩個枕頭并在一起,又把被子掀開,兩個人相擁而眠,剛剛說不困的程與梵,一分鐘都沒用到,就睡着了。
睡了一覺,程與梵比之前舒服許多。
時也給她沖了杯咖啡,看着桌上的資料,問她——
“我聽人說,這種情況不會判死,但有可能會判無期。”
程與梵擰着眉,目光沉斂“不會的。”
“你的意思是?”
“我要做無罪辯護。”
周六愉快~
工作中的程律還是很迷人的!
(有沒有發現最近字數都挺多,我支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