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章
法援中心是由國家撥款設立的服務機構,但也必須夠到那個線,你才能申請法援補助,不然的話就是義務勞動。
其他律師也就是來走個過程,意思意思就行。
只有陳燃,一直惦記趙欣的案子,還起草了一份訴狀。
“這麽愛管閑事啊?沒錢賺的。”
陳燃嘿嘿一笑“老大~”
然後把沖好的咖啡給程與梵遞過去。
“我媽說了,做律師呢講個正義,錢不錢的無所謂。”
程與梵接過咖啡,搖頭笑了笑“要是律所的律師都你這個心思,管委會那幫人就該哭了。”
“哭就哭呗~”陳燃湊過腦袋,小聲道:“他們一年三千萬,也不會分我一個子兒。”
“你這話,我都不知道該說你務實還是不務實。”
“一半一半。”
程與梵看了眼訴狀,陳燃立馬起身“老大,我随便寫的。”
“寫的不錯,比之前強。”
“真的?!”
陳燃樂開花,剛來那陣兒她寫的東西,不打回去三遍,程與梵都沒眼看,說是鬼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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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這麽仔細,看來你很有感觸,說說?”
陳燃歪着腦袋‘唉’地嘆聲氣“也沒什麽感觸,就是覺得挺不值得,名校研究生畢業,學的又是金融,以她這個學歷,我覺得即便不能大富大貴,至少也也能混個有模有樣,如果沒有做家庭主婦的話,不至于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什麽下場?”程與梵抿了口咖啡。
“失婚無業啊,最後還得找父母收場,有時候吧...人長大了,跟小時候不一樣,混的好了找爹媽,那是有面兒,混不好了...丢人不說,心裏還難受。”陳燃擰了擰眉頭“你說她..要學歷有學歷,要樣貌有樣貌,怎麽就那麽傻呢,被個男人騙了。”
程與梵覺得這些話,可能趙欣也問過自己...不止一遍,否則她不會大把大把的掉頭發,也不會成宿睡不着覺,更不會站在陽臺有想要跳下去的沖動。
這個世界對待女人總是出奇的苛刻,既要她們漂亮,又要她們聰明,兼顧事業的同時也要完美的照顧家庭,不僅要做外面的女強人,還要做家裏的小鳥依人,明明是不平等條約,卻演變成社會公認法則,似乎一個優秀賢惠的好女人就該如此,風雨無間,任勞任怨。可時間是有限的,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即便你再努力也不可能把一天24小時變成48小時。
陳燃問程與梵,趙欣那邊一直沒有回話,她會離嗎?
程與梵沒法回答,因為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家庭暴力,危急到生命安全,離婚案裏大多數夫妻幾乎都是因為錢撕破臉,類似出軌、□□這種,真的不占重比,只要男人肯回歸家庭,大部分女人都會選擇忍,有的甚至可以忍一輩子。
哪怕趙欣當着自己的面再怎麽堅定,再怎麽憤懑,只要沒有立案,就都做不得數,當然...就算立案,也可以撤訴。
程與梵不能說哪一種是對,哪一種是錯。
同為女人,無論情感上還是理智上,她都認為趙欣不應該再和一個孕期□□,并且有着長期出軌史的男人繼續共同生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忠這樣的事情好比貓偷魚腥,有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趙欣作為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來說,不該在已經意識到的情況下還這般執迷不悟。
但話又說回來,都每個人境遇不同,彼此各有苦衷,程與梵相信她們選擇邁入婚姻的那一刻,出發點肯定都一樣,都奔着光明去,誰知道走着走着就陷入了迷途,有的人自救,有的人淪陷,有的人執迷不悟,同樣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重新來過的勇氣。
她們妥協的不是情感,而是現實。
在困境面前,退縮是人的本能,并不可恥。
看不慣可以不看,不理解可以不理,但永遠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指責誰。
穿鞋的人是不能共情光腳的人。
這時候再用所謂的高尚情操去批判,那才是最可恥的。
但冥冥中,卻又有一份放不下,程與梵覺得趙欣不會是這麽怯懦的人,從她主動和自己聯系,期間的談吐,對這段婚姻的懊悔,争取女兒的決心,以及她父母的态度,諸多角度分析,她是想清楚的。
離婚,尤其女方這邊,只要有父母的支持,多半情況腰杆就會硬氣,沒有原因,要問就是來自原生家庭的底氣。
再等一等,程與梵想。
但她也想,無論趙欣選擇哪一條路,都希望她能好。
...
不知不覺午休的點兒到了。
陳燃收到兩個快遞,剛拆開扔桌上,還沒來得及放抽屜,就被程與梵看個正着。
人都走過去了,又返回來。
程與梵盯着桌上的黑色袋子,問陳燃——
“這個是貓糧嗎?”
“是啊。”
“好吃嗎?”
“呃...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但貓覺得好吃。”
程與梵略有思忖“鏈接發我下。”
“老大,你也養貓啊?”
“我不養,朋友養。”
——
三天後,程與梵因為一個異地執行的案子去了趟臨市,等她再回來的時候,趙欣主動聯系她,給她打了通電話。
大致是說,她父母從老家趕來,可以的話她希望能夠盡快跟劉易離婚。
挂斷電話後,程與梵明顯輕松許多,她發現自己雖然嘴上說着無論趙欣如何選擇都能理解,但實際上還是希望趙欣能及時止損。
一段糟糕的婚姻關系,好比無色無味的毒藥,當下得過且過,指不定哪天就毒發了。
她把這消息給陳燃發過去。
兩秒,陳燃就發過來一個煙花爆竹的表情包。
程與梵被這孩子逗笑。
....
翌日,在約定好的時間,一個穿着中山裝,頭發半白半禿頂的男人陪着趙欣走進法援中心,那應該是她父親,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個男人,看樣子三十出頭兒,大高個身材十分壯碩,估計也是親戚,因為這人的眉眼跟趙欣還有趙欣的父親都有些相似。
果然,趙欣介紹,一個爸爸,一個堂哥。
堂哥脾氣火爆,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話,抻着脖子嚷——“那個姓劉的就是欺負你娘家沒人!看你嫁的遠,你別怕!堂哥給你撐腰!”
男人聲音太大,引得大廳裏的人都朝他們望眼。
陳燃偏過頭小聲嘀咕“這堂哥好兇啊。”
程與梵掃了她一眼。
趙欣相比之前,臉色好了不少,濃重的黑眼圈也消退許多,被爸爸跟堂哥護在中間,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有了生氣。
同程與梵跟陳燃點頭示意後,幾人落座。
大致情況,程與梵在上次的見面中已經和趙欣說的差不多,目前的情況依然如此,之前陳燃寫的訴狀,今天派上用場了,只是再具體一些的方面需要跟趙欣再核對清楚,确認沒有問題,就可以去法院立案了。
“依照你跟劉易的情況來看,一審想要判離可能會有些難度——”
“什麽!”
不等程與梵說完,趙欣的堂哥喊起來“那個王八蛋出軌,還不能一次判離!”
趙欣連忙将她堂哥拽坐下,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程與梵“程律師,您繼續說。”
“是這樣的,因為單憑出軌,不能作為離婚條件,婚姻法裏沒有因為出軌而作為判離條件的條款,除非有證據能證明對方出軌的程度已經構成重婚,或者說和他人長期同居,當達到法定離婚條件,法院才會判離,否則一般情況下離婚案件都是本着維護家庭和睦的原則,法官都會先進行調解,到時候法官會根據你們情況,做出你們是否感情真的破裂的判斷,另外,就是你們孩子,九個月大的幼兒,也在法官考量因素之內,我不完全絕對說不行,但你也要做好一審不判離的思想準備。”
“媽`的,什麽狗屁法律!”趙欣的堂哥沒好氣的又罵一句“那王八蛋還女票女昌呢!法律管不管?!當初就不該給他交罰款!叫他關夠半個月,我看他要不要臉!”
程與梵抓到重點“劉易被拘留過?”
趙欣垂下頭,她先前嫌丢人,所以就沒說,現在被提出來,只好點了點頭。
“事情過去的比較久,我也沒有留什麽證據...”趙欣忽然想到什麽“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
“你放心對孩子不會有影響的,女票女昌雖然屬于違法行為,但是是行政處罰,只有涉及到刑事處罰才會留案底,不過對劉易個人,公安局的內部檔案應該會有記錄,到時候可以去公安部門申請查,你作為妻子是有這個權利的,這一點也可以作為你們夫妻情感破裂的證據。”
程與梵繼續說:“其二,因為你們沒有夫妻共同財産,目前的條件也不太能夠得到過錯方離婚經濟賠償,當然我們可以提出,至于能不能拿到,拿到多少,這方面你也需要有個心理準備,不過對于孩子撫養費的問題上倒是可以積極争取。”
趙欣抿了抿嘴角——
“錢我已經不指望了,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也看明白了許多,其實從一開始劉易就在防我,他從來沒有跟我交過底,讓我辭職根本就是他早都想好的,我跟他的問題,真的要追溯起來,也許在談戀愛的時候就已經有跡可循了,只不過當時是我自己傻,看不出來而已。”
“我跟他談戀愛的時候,他就不喜歡我跟別人打交道,只要我單獨去參加聚會,他能氣到好幾天不跟我說話,好不容易肯理我了,張口就是嘲諷,他說你以為大家是真心對你好嗎?別做夢了,他們都是有條件的,真心對你好的只有我,除了我之外不可能再有別人對你掏心掏肺了,慢慢的...宿舍聚會我也就不去了。”
“後來同學們都忙着考證,我也想考,但是劉易根本就不想讓我考,他雖然嘴上沒說,但只要我提出來學習,要去圖書館,他不是這裏不舒服,就是那裏難受,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不讓我去,即便明天都要考試了,前一天他還是不管不顧的非要拉我出去玩,我考的好他說是我瞎撞上,我考不好,他說不要緊,反正以後也是他養家,我當時覺得他愛我,怕我辛苦,才這樣說,現在回過頭再想想...是我自己太天真,劉易最愛的只有他自己,他想找個保姆,一輩子聽之任之,再後來...□□、出軌,毫無愧疚的态度,一遍遍對我的威脅、警告,他認定我離不開他,想要控制我,我是天真,可我不是傻,到今天這一步,早就沒有夫妻情分了,我還是那句話,什麽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孩子的撫養權。”
訴狀清晰,當事人離婚意願明确,離開法援中心後,當下便去了荔明路法院。
“立案審查時間大概1-7天,送達起訴狀時間大概1-5天,再加上30天的舉證期限,到開庭最遲不超過42天。”
雖然離婚不易,但該考慮的現實問題,還是要考慮,程與梵跟趙欣講完具體時間,又問她:“你的工作呢,怎麽樣了?”
趙欣說:“我準備回老家,我爸給我聯系了一個幼師的工作,一個月除掉三險一金,到手還能3500,這樣我父母可以幫帶孩子,我也可以照常工作掙錢,而且住在家裏我還省了一筆租房子的開銷。”
程與梵點了點頭,又問:“那你今天回去,就要把孩子帶出來了。”
趙欣笑道:“劉易這幾天出差,我打算把孩子帶出來給我媽,我都想好了,哪怕一審不判離,那我就等,大不了就是再起訴再離,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下去,而且孩子還小,她可以沒有爸爸,但不能有一個畸形的童年。”
“你能這樣想,就好。”
趙欣忽然站定,目光坦然:“程律師謝謝你,謝謝你跟我說不是我的錯。”
程與梵微微一怔,然後道:“本來就不是你的錯。”
大家在法院門口告別,跟來的時候一樣,趙欣的爸爸陪着趙欣走在前面,堂哥在後面跟着。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在某些時候,這種兇巴巴的大塊頭,就是能給人帶來安全感,只不過其中的度要把握好分寸,可以震懾,但不可以真的動手,否則,又将是另外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老大,是PUA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