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房間內鴉雀無聲。
裴執的舌肉甚至還抵在謝凝的唇裏, 狹窄的口腔被填了個嚴嚴實實,連溢出來的輕哼,都是柔軟微弱的。
二人都短暫地愣了片刻, 門口又響起敲門聲。
“怎麽不說話?小裴不是也在嗎?”謝父說完後,自言自語地來了一句, “不會真出什麽意外了吧。”
裴執看了謝凝一眼,謝凝後退了一點兒, 裴執的舌頭自然地從口腔中滑出。
沒了裴執堵着, 旺盛的唾液源源不斷湧出。謝凝擦都來不及擦, 帶着有點含糊的聲音回答:“沒有!沒有意外, 剛剛我們在衛生間, 沒有聽到外頭的動靜。”
謝凝想了想,道,“裴執不太會穿這個衣服, 所以我來幫他。”
門口的謝父恍然:“原來是這樣。衣服款式很難穿嗎?我來幫忙也可以。”
“不用!”
裴執和謝凝同時吓一跳,尤其是裴執,差點抱着謝凝跳起來了。
謝凝:“……你激動歸激動,先把我放下來。”
裴執把謝凝放下來之後, 雙手與懷抱空空,空落落的感覺讓他十分沒有安全感。
他又迎面将謝凝抱住,懷抱與雙臂都有了真實血肉的體溫,他才稍微安心了許些。只不過,語氣還是十分焦灼:“怎麽辦……怎麽辦。我怎麽辦,寶貝,我完了, 我死了,我要跳樓了。”
他剛剛咬謝凝了嗎?應該沒有, 但謝凝好像沒忍住咬了他,當時他還覺得謝凝咬得好、咬得他很爽。現在他只想知道,應該沒留痕跡吧?
他們的嘴巴,應該都看不出痕跡吧?
謝父就在門口,裴執還準備立一個長輩都喜歡的端正正直人設。可現在,他們面還沒見上,第一印象就處在岌岌可危的階段。
謝凝被緊緊抱在懷裏,他能清晰感受到裴執的顫抖與緊張,不過就這種環境下,裴執也不忘親親蹭蹭他的脖子,似乎要借這個舉動,緩解心靈上的焦慮。
至于這麽緊張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謝凝搞不懂裴執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他說:“你先穿衣服。”
裴執愣了愣,随後颔首贊同:“對,得穿衣服,不能這樣子見叔叔。”
現在裴執身上就套了個浴袍,剛剛和謝凝接了個吻,也散得差不多了,看起來實在是衣冠不整。
要是這樣的他被謝凝父母看到,說不定會以為他是不三不四的人。
“寶貝,你等等我。”
裴執快速脫下浴袍,打開防塵袋穿衣服。
衣服是按照裴執的碼買的,很合身,款式也很簡單,但裴執就是一直出錯,連最基礎的扣子都扣亂了。
手忙腳亂的樣子,讓謝凝有些無奈。他道:“你別急,慢慢扣,我去門口和我爸說會話。”
裴執:“等等——”
他其實不想放謝凝走,但他還是沒有阻攔謝凝離開。不過,緊張得思緒繁亂的他,突然伸過手捧起謝凝的面龐,低頭親了親謝凝的唇。
緊繃着的眉眼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和緩下來。
謝凝眼睫微擡:“不緊張了?”
“還是緊張。”裴執說,“但是好多了。”
謝凝去門口,開了一小條門縫,只探頭露出半張臉:“我沒有不舒服,爸爸,你不用等我們,我們很快就會下樓。”
謝父:“小裴換好衣服了嗎?”
謝凝:“在換。”
謝父:“讓他別客氣,把這當自己家。”
謝凝:“嗯。”
謝父:“嗯。”
謝凝:“……”
為什麽他爸還不走?為什麽聊完了之後,他爸還要在門口站着,并且目光幽幽地往門縫內看,似乎洞悉了什麽似的。
“爸爸。”謝凝又喊。
謝父:“嗯?”
謝凝硬着頭皮道:“你要不要先下樓?媽媽可能會忙不過來,你去幫幫她,我們馬上下樓來幫忙。”
“你媽媽有人幫忙,我等你們一起。”謝父慢悠悠道,“小裴第一次來我們家,我怕他到時候緊張,樓下那麽多人呢,我們一起下去,他可能會好一點。”
有你在,他應該會更緊張。謝凝在心底默默補充。
謝凝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父親似乎特別固執,執意要等裴執出來後一起下樓,明明父親并不是過分熱情的性格。
謝凝:“嗯……這真不用。”
謝凝正思考着,該怎麽讓父親先離開,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是叔叔來了嗎?”
一只大掌握住把手,将門緩緩拉開,謝凝詫異地偏頭看向裴執,裴執已然換好衣服。
黑色的休閑裝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軀,同時,也削弱了他眉眼間的攻擊性與侵略感。裴執站在房內,深邃立體的面龐無端透着一股穩重的正氣。
“叔叔你好,我來的匆忙,禮物落在車上了,空手而來,是我失禮了。”
謝凝:“……”
前不久的裴執還是一副天崩地裂的焦灼樣,一轉眼,他就變得游刃有餘,連說話語氣都多了幾分公事公辦的沉穩。
裴執表現出來的這樣子,在同齡人眼中顯得很“裝”,但在長輩這邊十分受用。
加上他的外形條件優越,迎面而來的一股沉斂謙遜的氣息,謝父對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謝父:“禮物什麽的不重要,有這份心意就夠了。對了,小裴啊,你什麽時候到的?”
電光石火之間,裴執做出了決策,他不能撒謊:“其實今天淩晨差不多就到了,當時我給凝凝打了電話,原本是要去酒店的,但凝凝讓我直接過來。”
謝父:“沒必要花這個酒店錢,住家裏也是一樣的,你不用客氣,就把這裏當自己家。”
謝凝幾乎沒有帶過朋友回家,謝父也對裴執抱有很大的好奇心,見過面之後,他不知道怎麽說。
感覺好像會是謝凝喜歡的類型。畢竟外貌條件擺在那兒,謝凝從小就是顏控,要是遇到擺盤精致的菜,都願意多吃上兩口。
謝父的态度和藹平靜,裴執稍微松了一口氣,于是又用十分謙遜沉穩的态度,連環拍了馬屁。
從花園細節到房子的裝修,再到院子裏養得那些樹。
“雖然現在是冬天,但還是能看出叔叔您的精心呵護,枝幹裁減得十分有藝術感……”
謝父謙虛地說“沒有”:“我也只是門外漢而已。”
實際,都要被捧得飄飄然了。
裴執繼續用那種十分正經,卻很有說服力與可信度的神色與語氣,拍着謝父馬屁。
謝凝:“……”
他爸喜歡搗鼓花花草草樹樹,但在這方面其實沒多少天分,謝父總是能把成熟期的花養成營養不良的萎縮感,明明該給的營養都給了。
所幸謝父養了但不會養死,謝妍就随便謝父折騰了。
下樓後,一群人齊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樓梯口。
看到裴執,謝妍頗為驚訝,就連一旁戚燃媽媽都“哇”了一聲:“凝凝的朋友顏值這麽高啊,果然好看的人都喜歡和好看的人一起玩。”
他們只是笑笑,倒也沒多說什麽,裴執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他們便一起去院子裏烤肉去了。
戴維全程十分殷勤,熱情地幫大家拿這拿那,幫忙烤肉、分肉。裴執也不甘落後,在謝父身邊一邊侃侃而談,一邊給肉翻着面。
滾滾白煙中,二人無端對視了一眼,裴執的眼底溫度寸寸降下。戴維打了個寒顫,莫名感受到了敵意。
這個人……好像很讨厭他?
戴維說不上來,直覺告訴他,這個東方人不喜歡他,并且對他存在很強的敵意。非要描述的話,就像是……他是偷走對方心愛寶藏的小偷?
謝妍烤了一塊肉,剪好分給大家:“來,你們都試試,看看好不好吃。”
裴執雙手遞碗,他将大塊的肉分給謝凝,自己拿了小一點兒的,然後,夾起筷子嘗了一口,像美食家測評一般,倏然正色道:“阿姨。”
他這樣有些嚴肅的态度,讓周圍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謝妍也被他這表情弄得有些緊張:“怎麽了?”
裴執很認真地道:“怎麽樣才能把肉烤的這麽好吃?我得認真學學,您烤的肉,口感真的太絕了。”
謝凝:“……”
拿着剪子的戚燃:“?”
他還嚼了兩口,尋思這也沒什麽特別的啊。
謝妍當場就樂了,沒人不喜歡聽好聽話,她也不例外,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大帥哥。她擺了擺手:“哎也沒特別的,就随便烤烤。”
裴執:“随便烤烤都這麽好吃?阿姨,您的天賦真不同一般。”
謝凝眼皮似乎顫了顫,他忍不住将手伸到桌下,扯了扯裴執的褲子,示意裴執差不多得了。
太誇張了吧……
裴執側首,低聲說:“這都是我的真心話。”
謝凝:“……”
他到底是為什麽,一開始會覺得裴執是個沉默寡言的高冷拽比。
又或者,裴執一開始确實是。
只是現在,變得格外狗腿而已。
戚燃悄悄靠近:“哥,怎麽回事啊?我怎麽覺得他跟變了個人似的,是不是鬼上身中邪了啊……他以前這麽狗腿嗎?他這樣子,真的很像……見了老丈人和丈母娘之後,鞍前馬後的女婿。對,就像這種。”
別的不說,戚燃的直覺還是蠻準的。謝凝看了裴執一眼,又看了眼被哄得心花怒放的長輩們,目光重新落回戚燃身上:“別多問,吃你的。”
裴執表現得十分健談大氣,而且他博古通今,知識面廣,基本什麽都能聊上一點兒。只要話題讓他接着了,基本就停不下來。
幾個長輩都很喜歡他。就連最難搞定的謝父,也對他頻頻點頭。
謝妍悄悄地問:“你老實告訴阿姨,凝寶到底有沒有按時吃飯?”
謝凝無奈道:“媽媽,我真的沒有不吃飯。”
裴執看了謝凝一眼,謝凝一臉理直氣壯。
他只是偶爾忘了吃,但後來想起來都會補上。雖然都是裴執帶的飯來補。
原來在父母面前,謝凝也會撒小小的謊。
真可愛。
裴執似乎在笑,然換來謝凝有點不開心的一眼,他伸出手,在桌下偷偷捏了捏謝凝的手指,随後一本正經道:“沒有,凝凝一直有按時吃飯,他沒有騙你。”
“他也會随身帶面包墊肚子,您放心,他一直有好好照顧自己。”
謝妍:“那就好,我就擔心凝寶總是瞞着我們。他從小就不愛說話,就喜歡悶着,我真的很擔心他受了欺負。”
謝凝倒是經常回跟謝妍說一下學習方面的進度,比如拿了什麽獎,但謝妍在乎的不是這些事,她更在乎的是謝凝有沒有好好吃飯。
但謝凝很少會和家人分享這些事,一來是他心虛,不敢和家裏人說,二來,他也覺得這些小日常沒什麽好說的。
謝凝糾正:“我受欺負的話,肯定會說。”
他無奈極了,“我沒這麽笨。”
裴執在旁邊說:“嗯,你是最聰明的。”
謝凝:“……”
裴執的語氣其實很正常,但謝凝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突然面上發熱。
周圍的長輩們都在笑、在調侃,謝凝總有一種,在大人眼皮底下,做壞事的感覺。
餐桌下,他們的腿緊緊挨在一起,院子裏的冷風簌簌,他們貼在一起的體溫卻火熱。
裴執一邊給他夾着剛烤好的肉,另一邊,若有若無地用腿蹭着他的腿。
“好吃嗎?”裴執低聲問,繼而,語氣變得纏綿,“好想喂你吃。”
謝凝警告地看着裴執。
裴執一臉無辜。
“凝寶,這次你要不多待一段時間?別那麽早回學校。”謝妍說。
謝凝:“我們學校還有考試。”
謝妍露出苦惱的表情:“那這幾天你們想去哪裏玩,跟我們說,我們安排。小裴你也是,別跟我們客氣。”
“謝謝叔叔阿姨,你們安排就好了。”裴執說話還是那麽中聽,“你們安排的地方,一定是洛杉矶可玩性最高的地方。”
一旁的戴維一直插不上話,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他插嘴道:“謝凝,你……你之後打算申哪個學校?”
“可以告訴我嗎?”
剛剛還一臉從容笑意的裴執,臉忽然沉了下來,他看向戴維,又看向謝凝。
謝凝喝了口水:“問這個做什麽?”
戴維實話實說:“我想跟你一起。”
謝凝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透露自己的計劃,但戴維問了,他也不好直接拒絕。于是他只是說:“我還沒想好。”
“那等你想好的時候,可以告訴我嗎?”
裴執的語氣驟冷,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禮貌,強硬地打斷他們的對話。他将一塊肉放在謝凝面前:“試試這個,這個好吃。剛烤好的,趁熱吃,涼了味道就不好了。”
之後,他又面色和緩,“阿姨,你調的調料怎麽特別不一樣?”
謝妍:“哪裏不一樣?”
裴執:“特別美味。”
謝凝笑得合不攏嘴:“小裴你真的太會說話了。”
外貌英俊,情商高,嘴巴甜。
難怪謝凝會和裴執做朋友。
謝凝慢吞吞地吃着烤肉,盡可能忽視裴執貼着他的腿,經常投來的目光中,隐晦地透着委屈與哀怨。
跟看着妻子出軌的丈夫似的。
謝凝感覺他這個比喻有點搞笑,一時間沒忍住咳了兩聲,又跟了一聲噴嚏。
謝妍幾個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謝凝身邊的裴執,快速脫了外套,披在謝凝的肩膀上,又伸手将外套的領口攏了攏。
裴執眉宇間滿是關切,他低頭,輕聲問:“冷不冷?”
謝凝搖搖頭。
他剛剛可能是被調料嗆到了,現在的他并不冷。
裴執很想上手摸一下謝凝的手或者臉,确定一□□溫,但目前人多,他不敢,只能打消這個念頭:“冷的話要說,不要硬抗。”
謝凝:“嗯。”
謝妍也說:“凝寶,你冷的話就進屋子裏吧,別感冒了,好不容易才把你的鼻炎養好,別又因為重感冒被凍出來了。”
戚燃媽媽附和:“是啊,鼻炎可難養了,能養好也不容易。”
“以前凝寶沒有鼻炎的。”謝妍嘆了口氣,“還不是小時候搬家那會兒,我們走得急,那天和凝寶一起回家的小朋友又正好不在……”
她突然止住了這個話題,望向謝凝,“這是可以說的嗎?”
如果謝凝不喜歡這個話題,她就不會繼續。
謝凝:“我無所謂。”
謝妍:“真的?”
謝凝:“真的。”
如果謝妍不提起這件事,謝凝可能都不會想起來,他對兒時的很多事情,印象都不是特別深,只有模模糊糊的大概輪廓。
也可能是因為長大了。
能仔仔細細幫你記住童年的人,只有最愛你的人。那就是父母。
那些謝凝都記不清的回憶,他父母都記得一清二楚。
“凝寶那天就要跟我們搬家離開,第二天不會來上學,他就想親口告訴他的朋友。但他的朋友好像出去比賽了?還是做什麽,總之不在學校。凝寶就想着,萬一就突然回來了呢?就在學校裏一直等,在他們經常碰頭的那棵樹下等。”謝妍說,“那天下了雪,可冷了,他等了很久。”
“我們在家裏還納悶,凝寶怎麽還沒回來?不會遇到什麽意外了吧?來學校一看,才發現,他臉都凍青了。”
謝父:“那天重感冒過後,他就有了鼻炎。”
謝凝只知道他的鼻炎是一場重感冒,倒是忘了這些具體的內容。
從那天那場大雪過後,鼻炎一直伴随着謝凝,上大學之後也沒有好轉。直到前段時間換了宿舍,他的鼻炎才慢慢調理好。
謝凝的腿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撞了撞,他偏過頭,裴執正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看他。
漆黑深邃的瞳孔,閃爍着明顯顫動的情緒。像驚訝、迷茫、不解、恍然……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反倒讓謝凝有些困惑了。
謝凝:“辣到了嗎?”
裴執:“不是。”
調味料沒有多辣。裴執張了張唇,似乎有什麽想說的,不過又将嘴巴閉上了。
“有點渴。”裴執說。
謝凝把煮好的紅酒拿了過來,想了想,又拿了瓶礦泉水。
提起謝凝小時候,戚燃總是很有得聊,畢竟是從小跟在謝凝屁股後面的跟屁蟲。他說:“而且我挺煩那小子的,他每次纏着哥說,說他們是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要永遠做好朋友。結果呢?等哥你搬完家,他屁都沒放一個。哥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留了個紙條,紙條上寫着姨夫的新手機號。”
“這麽多年,都沒響起過他的電話。”
“……”裴執喃喃自語,“紙條?”
他問,“你放哪兒了?”
“嗯?”裴執還會對這種事感興趣嗎?謝凝仔細想了想,“忘了,當時好像塞給了一個老師。”
謝凝是真記不清,這段回憶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晰。那天他被凍得稀裏嘩啦的,眼前都是花的,自然記不得這些細節。
謝妍:“當時交給了一個老師,但好像是高中部的?你爸爸讓他幫忙給一下,你迷迷糊糊的,還讓老師幫忙傳個話。”
“說你搬家了,以後你們不能一起回家,也不要等你回家。”謝妍道,“你凍得牙關打顫,還要很認真地揪住老師的袖口,說天氣這麽冷,以後不要等你了,不然會感冒的。”
“結果你成了感冒的那個。”謝父接話,“你記得嗎?你每天放學第一件事,就是找我要手機。”
謝凝:“記得。”
他每天放學就找爸爸要手機,生怕錯過好朋友的電話。
他們還聊了很多小時候的趣事,謝凝搬家之後,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很多小朋友還給謝凝取外號叫“白雪公主”。
因為謝凝生得白,皮膚跟剛從水裏撈出來的白嫩豆腐似的,又白又嫩。他看起來也文文雅雅的,平時話很少,很符合童話故事裏對公主的描述。小朋友們也知道用公主稱呼小謝凝不太合适,但王子又沒辦法傳達出他們想要的感覺。
于是他們背地裏都這麽喊小謝凝。
一旁的裴執狀态有些不對勁,他明明聽得很認真,像生怕錯漏某個細節一般,但同時,又會有點走神。
謝凝以為裴執身體不舒服,又或者是昨晚沒有休息好,他道:“我們要不要上樓休息一下?你時差還沒倒過來。”
謝妍:“也是,小裴剛到,時差确實折騰人。你們先上樓休息會兒吧,但也別睡太久哦,不然晚上睡不着。”
謝凝和裴執應了一聲,他和裴執起身離開的時候,裴執還不忘道別,禮數很周全。
走的時候,謝凝隐約聽到長輩們在說什麽“人品挺好”“不錯”“合适”之類的話。
……
回到房間,謝凝将門上了鎖,他再三确認過門是鎖着的狀态,剛要轉身,裴執突然将他抱了起來。
腳底懸空,點不了地。謝凝的眉尖微蹙,其實他并不矮,但裴執每次都會提醒他,他一點兒都不高。
像現在被抱着提起一點兒,他竟然還要踮起腳尖。這樣的身高差和體型差,讓他有點郁悶。
但謝凝還是擡起手臂,手掌很輕地撫住裴執的面頰,問:“怎麽了?是今天的烤肉不合胃口嗎?”
“不是。”裴執将臉貼在謝凝的手心,他頓了頓,道,“很好吃,叔叔阿姨人也很好。”
謝凝:“但你的狀态很奇怪。”
裴執:“不是因為這些。”
裴執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裴執猶豫了很久,英俊立體的眉眼間滿是糾結,終于,他帶着點小心翼翼地問:“你等了很久嗎?”
謝凝:“什麽?”
裴執:“你小時候,等人放學的時候。”
他說完,聲音也跟着放輕,“你……等了很久嗎?”
“其實記不清了,當時太小了,很少有人能把小學的事記得那麽清楚吧?”謝凝的一句話,讓裴執有些失落。不過,謝凝又淡淡道,“不過很奇怪,我記得很清楚。”
謝凝說,“等了很久。我是學校裏,最後一個離開的。”
謝凝的語氣平淡,幾乎是面無表情地說出這樣一句話,雲淡風輕的态度,仿佛根本沒有把過去的這點兒小事放在心上。
也是,這件事對當年的小謝凝而言,是足以壓垮身板的大事,可對現在的謝凝而言,輕如羽毛。
裴執的心髒猛地顫抖了一下。
心髒仿佛被破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冬日冷風從缺口灌入,寒意滲透到四肢百骸。
裴執緊緊摟住謝凝,他側首,輕輕地吻了吻謝凝的眉眼,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謝凝說,“等不到,我就走了。”
更別提他當時還生病了。
謝凝其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裴執似乎很在意這件事?并且還反反複複進行詢問。
是在為他打抱不平嗎?還是覺得心疼?又或者,二者皆有。
“謝凝。”裴執張唇,“我……”
“嗯?”謝凝等不到裴執的後續言語,他微微擡起點下巴,“你是覺得我很難過,想要安慰我嗎?”
裴執沒出聲。
謝凝:“我沒那麽脆弱。不過當時年紀小,承受能力也弱,确實會覺得有點難過。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小時候的謝凝,在沒等到那通電話時,也會委屈又難過地想。
不是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麽一通電話都沒有。
裴執雖然沒有見過這個畫面,但是他可以想象出來。小小的謝凝坐在風雪交加的樹下,背着個小書包,挺直腰、雙手放在并起的大腿上,規矩又聽話地坐在那兒等人。
卻只等來了重感冒。
後來,小小的謝凝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父親的手機,等待好朋友的電話。
每次手機屏幕亮起,顯示來電提醒,他都會雀躍一陣。電話接通,卻不是他要等的人,他失落地垂下眼簾。
然後在下一通電話響起時,再度燃起亮光。
重複地等待,直至最後一絲希望熄滅。
裴執的心髒又混入酸酸澀澀的感覺,他很心疼,心疼小時候的謝凝,心疼那個總是失望的謝凝。
大掌摁着謝凝的後背,他又一次喊:“謝凝。”
謝凝:“怎麽突然這麽嚴肅地喊我。”
裴執說:“我初中的時候改過名。”
謝凝:“嗯?”
他示意裴執繼續往下說。
“我爸媽在我小時候,吵得很兇,每天鬧離婚,讓我選,我誰都不想選,就跟姥姥姥爺去了老家。”裴執停頓片刻,又有點說不出口了,“我……”
裴執該怎麽告訴謝凝,其實謝凝兒時一直在等的人,是他。
裴執小時候,父母吵架、鬧離婚,雙方都在質問他要跟誰,雙方都在數落對方的錯。
他年紀小,脾氣倒不小,誰都不跟,直接打包行李和姥姥姥爺回了小鎮,不管父母之間的矛盾與糾紛。
但到底是從大城市來到小城鎮,裴執有很多地方不太習慣,很多人的相處方式、說話方式他也不習慣。他不喜歡這裏的小朋友,太鬧騰了,給他的感覺像随時會上樹。
有一個例外。
裴執在夏令營的時候,遇見一個特別精致的小男孩,雪白一張小臉肉嘟嘟的,下巴尖卻很秀氣,尖尖一點兒,說話時慢吞吞的,嘴唇下方還有一個小窩。
太可愛了。
像冰雪雕成的娃娃。
裴執知道這個小男生叫謝凝,他一直盯着小謝凝、注意小謝凝,後來他打聽到小謝凝是哪個班的,他還想跟着跳級。
姥爺姥姥覺得好笑,沒有縱着他。
裴執學着別的小朋友,給小謝凝寫情書、送禮物,但小謝凝看都沒看。
他傷心了很久。
但是再後來,他在游樂場外遇見小謝凝了,那天是小謝凝的生日,小謝凝那圓溜溜的腦袋上頂着一個紙做的生日皇冠。
好像童話故事裏的王子。
小裴執高興壞了,他帶小謝凝進游樂園,玩了很多項目。那天是他來到這個小鎮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他牽着小謝凝軟綿綿的小手,給小謝凝推秋千時,世界都明朗了不少。
小裴執換來了和小謝凝一起回家的機會,但他很讨厭別人靠近小謝凝,總覺得他們友情中只要加入別人,他們的關系就沒那麽好、不純粹了。
他總是在小謝凝耳邊重複“我們要做一輩子好朋友”“我們是天下第一好”,雖然小謝凝總是不搭理他。他也不氣餒,反複說、重複說,反正小謝凝也沒反駁,那他們就是天下第一好。
有一天,小裴執要參加一個比賽,得出省。臨走前,他拉着小謝凝的手,說:“我不想走。”
“我想把你裝進行李箱一起帶走。”
小謝凝盯着他,不說話。
他似乎也意識到他這話很像殺人犯才會說的,他改口:“你能不能親我一口?”
“不要。”小謝凝別過頭,露出肉嘟嘟的白嫩側臉,“老師說了,親吻這些動作,只能對喜歡的人。”
小裴執急了:“我不是你喜歡的人?那你喜歡誰,我去揍死他。”
小謝凝睜大眼:“你怎麽這麽暴力?”
小裴執:“你都要和別人更好了,我還要紳士做什麽?”
小謝凝不吭聲,他就故意很兇道,“你不準和別人更好,我們才是天下第一好。”
小謝凝也故意說:“我不。”
有時候小謝凝也喜歡逗逗小裴執,他覺得很好玩,可是小裴執卻當真了。
小裴執當時都要急眼了,可如果小謝凝真有更好的朋友,他也沒辦法。于是,他只能威脅道:“你再說不,我就親你了。”
清淩淩的眼睛就這麽看過來,小謝凝的語氣很輕:“朋友不能親親,只有戀人可以。你要是親了我,你以後就讨不到老婆了。”
誰知,小裴執直接親了他一口。
很響亮,把他都親懵了。
小裴執:“我才不要老婆,我只要你。”
他想了想,改口,“你給我當老婆吧。”
小謝凝的臉蛋漲紅,他的臉本來就小,一紅起來,顯得更加可愛,跟小蘋果一樣。
他又羞又怒,生氣了,不理人了。
小裴執哄了半天都沒哄好,可他家裏人在催,他得走了。他急得滿頭是汗,放輕了聲音道:“你先別生氣,等我回來再生氣,到時候我再繼續哄你,好不好?”
小謝凝不吭聲。
“我給你帶小零食吧。”
“不要。”
“游戲機呢?”
“不要。”
小裴執:“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買,你不要生氣了。”
小謝凝:“我就生氣。”
後來小裴執回到學校,他照常在樹下等謝凝放學,可是那一天,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都黑了,都沒等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第二天,他也感冒了,可他還是拖着病軀上學。去教室裏一問,他才知道,謝凝搬家了。
所有人都知道謝凝搬家了,就他不知道。
他還在那裏傻乎乎地等,等了很久很久。
小裴執十分驚慌,他以為他是惹小謝凝生氣了、他還沒哄好小謝凝,所以小謝凝才不肯告訴他搬家,不肯和他好,也不肯和他繼續做好朋友了。
他問了很多小朋友,還有老師,都沒有辦法聯系上小謝凝。小謝凝父母換了電話號碼,原本的電話號碼打不通。
小裴執坐在樹下,一臉迷茫,像被丢在了原地。
結果他并不是被丢下的。
小謝凝也沒有不告訴他搬家,也沒有生他的氣,小謝凝也在這棵樹下,像他一樣,等着對方,等了很久很久。
只是沒等到而已。
裴執在上大學後,第一眼就認出了謝凝,但他不敢去認,更不敢說他們以前認識。
他一直以為,謝凝是因為生他的氣,不想跟他好,也是因為他偷親了謝凝,謝凝很讨厭他,所以才不告訴他自己搬家。
結果謝凝也給他留了紙條。
可是他根本沒有收到。
裴執突然想起來,他當時去辦公室時,似乎有聽到隔壁班的老師在聊天。其中一個老師問:“那天謝爸爸給了你什麽?紅包嗎?”
有一個男老師“切”了一聲,随手把一個紙條揉成一團,丢進垃圾桶:“要是紅包就好了。”
那會是謝凝留下來的紙條嗎?
裴執不知道,過去太久,沒有答案,也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
“謝凝,我……”
裴執又開始緊張,手心冒汗。
他改了姓名,謝凝沒認出他正常,但現在,讓他再告訴謝凝這些事,他又有些不安。
“親一下,可以嗎?”裴執一緊張,就想和謝凝接吻。
謝凝“嗯”了一聲,他張開嘴巴,給裴執親。裴執含住他的唇,嘬吃着柔軟紅嫩的軟舌,吃着裏面香甜可口的唾液,思緒總算平靜下來許些。
裴執松開謝凝後,喊:“寶寶。”
“裴執,你到底怎麽了?”謝凝眉間微蹙,“是我的錯覺嗎?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我……”裴執卡了殼,他低下頭彎下腰,眼巴巴地看着謝凝,“我等會要跟你說一件事,你別生氣。”
謝凝神色平靜:“你先說,是什麽事,我再決定我要不要答應你不生氣。”
裴執更不敢說了,他委屈巴巴地蹭着謝凝的臉:“寶貝,哪有你這樣的。”
“神神秘秘,鋪墊一大堆,結果什麽都不說。一副天塌了的樣子,半天沒有一個有效信息,讓我在這裏擔心。”謝凝淡淡地看了回去,“裴執,又哪有你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