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辦公室。
時清域很驚訝, 他居然又遇到了一個皮膚饑渴症患者,而且對方看起來似乎很着急,連一些基本的問題都沒有填, 全部随手填了“1”。
這樣問診效率很低,但對方很快又發來長篇大論, 他擦了擦眼鏡,耐心地看着對方發來的內容。
【nnbb:我懷疑我有皮膚饑渴症, 并且最近變得越來越嚴重。我每天都很想和我室友有肌膚接觸, 我喜歡抱着他睡覺, 喜歡牽他的手, 只要能和他有肢體接觸, 我就覺得很幸福很滿足。一旦我們沒有肢體接觸,又或是我看不見他,我整個人空落落的, 尤其是在我看到別人和他搭話、和他表白、要聯系方式的時候,我會特別焦慮煩躁……】
【心理醫生-時清域:等等,請問您的性別是?】
【nnbb:男。我室友也是男生。】
【心理醫生-時清域:好的先生,您繼續。】
【nnbb:我以為我們關系很好, 之後還能更好。但他最近說,我們太親近了,很多人誤會我們在一起,我理解這種想法,我也适當保持了距離。但我發現,我真的沒辦法接受。現在我不抱着他睡覺,我就睡不着, 今天午睡的時候,我就一直看着他。】
【nnbb:他睡覺的樣子好乖好迷人, 他平時這麽冷淡一人,睡熟了臉蛋粉粉的,看起來很軟,我特別想捏……】
【nnbb:醫生,我的皮膚饑渴症是不是很嚴重?】
【nnbb正在輸入中……】
時清域已經大概明白了。
他飛快梳理着已有信息。
【心理醫生-時清域:先生,我能明白您此刻的心情,您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您可以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心理醫生-時清域:第一,您說您會對肢體觸碰産生特別強烈的沖動,是近日才産生的嗎?還是一直有,只不過最近變得尤其強烈。第二,您的渴望是針對所有人,還是您的室友?就比如,您會對另外的室友或同學,産生類似的沖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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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bb:近日才産生的。本來我和他關系一般,後來突然熟起來,我就特別喜歡粘着他。他在我懷裏時,我很安心。】
【nnbb:。。當然只有他。別人的話太惡心了。】
【心理醫生-時清域:所以您是在認識您室友之後,才産生了肢體接觸的渴望。這種渴望不會對別人産生,在沒看到您室友之前,你也沒有這種沖動。】
【nnbb:對。】
【心理醫生-時清域:當您看到他與別人表現得比較親密時,您會嫉妒、煩躁,恨不得取而代之,您希望他只對您一個人親近。并且,除了牽手擁抱以外,您希望有進一步發展,比如,接吻?】
裴執驚呆了。
他心想,這個醫生真的很專業。後面的內容,他都沒有和醫生說過,醫生卻通過已有信息推斷出來。
【nnbb:對。】
【心理醫生-時清域:先生,您不是患了皮膚饑渴症,您是在吃醋。】
【nnbb:?】
【心理醫生-時清域:您喜歡他,但還沒有察覺到,所以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想要靠近他、對他好。因為您喜歡他,所以會對潛在競争對手抱有敵意,也正是因為您喜歡他,所以才渴望和他有進一步發展。】
【心理醫生-時清域:您并不符合皮膚饑渴症該有的表現,先生,您是喜歡上了您的室友。】
時清域發完這一長段話後,很久都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答。
他等待了大概三分鐘,聊天會話框的上方,顯示“nnbb”已退出房間。
問診結束。
時清域經常遇到類似的例子,陷入愛情的潮水卻不自知,患得患失、情緒起伏不定,他們以為自己生病了,其實在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情況下,春心悄然萌動。
當局者迷,旁觀者看得一清二楚。
時清域又等待片刻,這位nnbb先生似乎沒有想問的了,他看了眼時間,開始接待下一個病人。
……
裴執在陽臺吹了很久的冷風。
天氣降溫得很快,迎面而來的風像帶着冰刃,刺得皮膚生疼,可他卻像感覺不到似的。耳根通紅一片,脖子周圍也有明顯的紅。
手機在震動,裴執不敢看,他怕是謝凝發來的消息。但他又不敢不看,他怕晚回謝凝消息,謝凝會擔心,又或是不開心。
但并不是謝凝發來的消息,而是宿舍群聊。
顧年和陳熙分享了一個視頻,視頻畫面中,大家似乎在玩紙牌游戲,坐在角落裏的謝凝也被帶過去一起玩了。
視頻裏的人歡聲笑語,只有謝凝一個人,全程都沒有說話,連神色都沒怎麽變過。
裴執像突然從虛空中回到現實,躁悶的情緒讓他往牆壁上打了一拳。
手指被牆壁蹭傷,疼痛感在冰冷的溫度下更顯清晰。
很好,現在冷靜下來了。
他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要把謝凝一個人放在包廂裏那麽久?謝凝是什麽時候回去的?又在那裏一個人坐了多久?
中途有沒有人灌他酒,有沒有人欺負他……這些裴執都不知道。
裴執明明知道謝凝有多招人喜歡,也知道這種場合下很容易有壞人,他怎麽能把謝凝一個人放在那,自己一個人來陽臺這邊躲避?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包廂。
包廂內的紫藍色燈光迷離閃爍,玻璃門被推開,裏面的光像銀河一樣傾斜出來。
大家都玩得很嗨,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有人在旁邊開着香槟,金黃色的酒水伴随泡沫直沖頭頂,弄濕了那人的衣裳。
不遠處的沙發上,謝凝正坐在那裏,绮麗夢幻的燈光在他面龐照出暧昧的輪廓,讓他看起來極其迷人。
謝凝坐在人群中央,像是被人群簇擁,然而他的氣質冷淡疏離,有一種屏蔽外界的獨立感。
別人都在喝酒,他卻在喝茶。勺子輕輕撥弄着杯子裏的茶葉,修長細白的手指,白皙細嫩的肌膚,在燈光下像在散發瑩白細膩的光芒,引得所有人頻頻往他這邊看來,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不論在哪裏,謝凝總是人群焦點。他周身帶着自然而然的矜貴清雅,更別提他生了這般出挑的臉蛋。
裴執的手始終搭在把手上,他站在門口,像丢了魂兒似的,沒有進來。
忽的,謝凝像感應到什麽,輕輕擡起眼,冷淡的目光穿過混亂的人群與燈光,準确無誤地落在裴執的身上。
四目相對的那一秒,耳邊嘈雜的隐約,忽然變成一片模糊的白噪音,裴執只覺四周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到了。唯一能聽見的,便是他的心跳聲。
砰砰、砰砰,一陣又一陣。心跳聲震耳欲聾。
裴執看向神情冷淡、坐姿端正的謝凝,無法自控的悸動,無法忽視的心跳聲,他終于産生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清醒感。
原來他真的……喜歡謝凝。
……
謝凝不需要做什麽,只需要一個對視,一個動作,都能輕而易舉地讓他心跳加速。
這當然不是友情。
裴執确定,他喜歡謝凝。并不是朋友的喜歡,而是戀人之間的喜歡。
裴執在門口站了很久,謝凝有些困惑,他放下牌,起身走了過來:“怎麽了嗎?”
裴執的狀态看起來很不對,謝凝伸手碰了碰謝凝的臉,很奇怪,皮膚摸起來很冷,看起來卻有些紅。
是被風吹的嗎?
裴執任由謝凝撫摸他的面龐,确定心意之後,謝凝的任何靠近,對他而言都帶有極強的誘惑力。
他說:“沒有,剛剛我去外面接了個電話。等很久了嗎?”
“沒等很久,我也剛回來。”謝凝說,“顧年教我玩了會牌,挺有趣的。”
“贏了嗎?”
“當然。”
謝凝說,“你要來玩嗎?正好補我的位置,我媽剛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想出去回個電話。”
裴執:“你去吧,我去補你的位置。”
謝凝剛邁開步伐,裴執忽然将自己的圍巾解下,圍在謝凝的脖子周圍。他仔仔細細地将圍巾纏好,不敢與謝凝直視:“外頭有點冷,戴着吧。”
“嗯。”謝凝說,“等會還你。”
包廂裏開了空調,玩久了也會變熱,剛剛謝凝把圍巾解了,現在回去拿也挺浪費時間。
不如先圍裴執的。
謝妍隔三差五就會查崗,尤其喜歡在飯點查崗,她特別怕謝凝不好好吃飯,謝凝很無奈,但也知道這是他自作自受。
之前有一段時間謝凝很忙,有兩個比賽的時間撞了,他忙得昏天暗地,每天睜開眼就投入工作之中,可能只會潦草地吃個面包與冰美式。
這樣的飲食堅持幾天後,他在路上暈倒,被好心人送到醫院,醫生通知了他的父母。
從那時候開始,謝妍就特別關注謝凝的飲食。
謝凝聽着謝妍囑咐,他一一應着:“我真的有好好吃飯。現在我和裴執在KTV玩,嗯,對,還有很多別的學院的同學。”
謝妍很高興:“那你好好玩,我不打擾你了。對了,聖誕節要不要來爸爸媽媽這裏?你爸爸新學了幾道菜,每天都得瑟得很,非要給你露兩手。”
“可以。”謝凝說,“我現在訂票嗎?”
謝妍:“不用,我幫你訂就好。你朋友呢?他要一起來嗎?要的話,我幫他一起訂票,我跟你爸爸都很想見一見你的新朋友。”
“不過還得看他的意願,如果他沒有這個打算的話,還是算了。”
裴執嗎?畢竟是出國,沒有出市出省旅游那麽簡單。謝凝想了想:“我到時候問問。”
謝妍:“等你好消息。”
謝凝剛挂斷電話,背後傳來欣喜的男聲:“我沒有看錯,真的是你!”
謝凝一偏頭,是沈晔。
沈晔的朋友正好在這裏慶祝生日,他剛剛隐約覺得,經過門口的人很眼熟,便想着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是謝凝。
“你以前從來不會來這種場合的。”沈晔的神色有些受傷。
沈晔約過謝凝很多次,不管是出來玩還是什麽,都等不到回複。基本上都是隔天,謝凝來一句:抱歉,我剛看到消息。
就沒有後文了。
沈晔明白這是變相的拒絕,他每次不死心繼續找,然後繼續被冷落。
他剛剛還看到了裴執,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謝凝和裴執的關系突飛猛進,幾乎形影不離。他喉間幹澀:“你跟裴執……在一起了嗎?”
謝凝怔了怔:“不是。我們只是朋友。”
沈晔先是訝異,随後滿臉氣憤:“他是這麽跟你說的?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摟你,對你很親密,結果他跟你說,你們只是朋友?”
謝凝知道沈晔誤會了:“不是……”
“他喜歡你,我敢肯定。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是戀人。”沈晔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我一樣……”
“他對你的心思,絕對沒有你想得那麽單純。”
……
昏暗的環境下,酒精味彌漫,所有人都有些熱血上頭。
“顧年你又輸了!哈哈,好倒黴,懲罰的話就……”他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底喜不喜歡方可!”
包廂內在玩游戲,顧年喝了很多酒,不僅是自己喝的,還有幫方可喝的。他的心思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坐在一旁的方可也一臉羞怯。
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顧年和方可的臉色瞬間爆紅,人群都在歡呼起哄,還有的直接湊熱鬧調情歌,讓他們在一起。
顧年整張臉跟被燙熟了似的,平時嬉皮笑臉的一男生,現在說話都不利索了:“喜、喜歡!”
“哇哦!”大家起哄得更起勁了,“方可,他說他喜歡你,要不要接受他的表白!”
方可也對顧年的感覺很不錯。但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是抿唇笑了笑:“你只贏了一局,只能問一個問題。”
“咦——”他們失望地發出唏噓聲。
裴執雖然在和他們玩着牌,但心思一點都不在上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抽到了什麽,誰輸了,又或是誰贏了,對他而言都沒有差別。
他一直在走神。
接下來他該怎麽辦?
繼續和謝凝做朋友,還是和謝凝表白?可是看謝凝的意思,謝凝似乎真的只把他當朋友,沒有一點暧昧的意思。
而且謝凝到底是不是直男?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裴執十分煩躁,一分鐘,目光要往門口看60次。
怎麽還沒回來?是迷路了嗎?還是出什麽意外了?
他好想謝凝。
裴執完全沒有注意到,原本火熱的氣氛,突然凝固下來。待他将目光從門口收回,所有人都在以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看着他。
陳熙咳了咳,眼神瘋狂暗示裴執。
裴執等謝凝等得內心焦躁,負面情緒都擺在臉上了。他的聲線有些冷:“怎麽了。”
裴執的眉宇間是毫不掩飾的深寒戾氣,任誰都看得出來,現在的他心情很差,盡管包廂開了暖氣,他身邊的氣壓也低得厲害。
他這樣,都沒人敢繼續說話了。
別人不敢說,蘇南敢,他今天就是和裴執杠上了。對面的蘇南把牌一丢:“怎麽了?裴大少,你輸了,該你接受懲罰了。”
裴執這才注意到,他輸了這把的游戲。
他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游戲上,只不過是謝凝讓他過來補位,他才來而已,不然的話,他懶得和這群人玩游戲。
和這群人玩游戲有什麽意思?還沒看謝凝洗手有滋味。
但既然都來了,裴執肯定也會配合地玩下去,只要別太過分。他說:“說吧,什麽懲罰。”
裴執的态度冷冷淡淡,一點都沒把蘇南放在眼裏,又或者是,他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這也是旁人覺得他不好相處的原因。
蘇南的手指勾着牌,他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最喜歡起哄的那波人,現在跟見了獅子的狗似的,都慫了。他瞪了這群廢物一眼,随後,眼珠子一轉,忽的笑了笑:“既然他們不敢問,那我随便問一個問題吧。很簡單的問題——”
門口傳來門把手扣動的微響,蘇南是最先發現謝凝回來的人。他的笑意擴大,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态,看向裴執。
“在場的人中,有沒有你喜歡的人?”
裴執的神色陡然沉下。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所有人都知道,裴執對戀愛沒有一點興趣,不解風情又冷淡,鋼鐵直男一個。
可就是這麽簡單的問題,裴執半天答不上來。
有人和蘇南說:“算了吧。”
蘇南聳了聳肩:“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你可以撒謊啊,我無所謂,反正我們又不知道你有沒有撒謊。”
“除了你自己,誰都不知道答案。”蘇南說,“游戲而已,你不會玩不起吧?”
裴執的薄唇抿成一個危險的弧度。
陳熙道:“要不換一個問題吧?這問題……”
裴執:“換。”
“可是我不想換。”蘇南的嗓音放大,像是刻意要讓誰聽清楚似的,“在場的人中,有沒有你喜歡的人。”
迷離閃爍的暧昧燈光下,裴執的臉色有如惡鬼冰冷森然。
氣憤僵持着。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謝凝”,裴執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原本戾氣叢生的面龐在紮眼間變得柔和。
謝凝剛從外頭回來,身上帶着一身寒氣,他自然将包廂內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包括……蘇南問的問題。
裴執看向門口,許多人一起看向門口。而裴執的目光,越過晃動的燈光與人群,遙遙落在他的身上。
蘇南再一次問,這一次的他,帶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在場的人中,到底有沒有你喜歡的人。不論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