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翻牆的事兒燕戡不是沒幹過, 但此刻從戚昔的嘴裏聽到,他忍不住嘴角一翹。
明明是不正經的事兒,他一臉誠摯地建議。有種反差的可愛。
燕戡下巴抵着戚昔的肩膀。
眼前的長睫微翹, 根根纖長。瞳孔透着光亮, 是清澈的黑棕色。
與這樣的眸子對視半晌, 燕戡無奈嘆息:“那便按照夫郎所說的辦吧。”
戚昔眼中閃過亮光。
面上風輕雲淡, 但看得出來他現在很高興。
燕戡抱着懷裏柔韌的身軀,又湊上去親在戚昔的側臉上。
眼睜睜看着近在咫尺的耳垂紅似櫻桃, 他悶笑一聲, 鼻尖流連地在耳尖上輕蹭。
眼看戚昔受不住,試圖拉開自己。燕戡恢複正經, 問:“夫郎打算什麽時候再開?”
戚昔的動作停下, 手還抓着燕戡的手臂。想了想, 他道:“等秋收後吧。”
燕戡繃着嘴角,不然笑意洩露。
“既然是開酒肆,夫郎會釀酒嗎?要不要我找人幫忙?我記得府裏有會釀酒的。”
戚昔想說不用, 可偏頭看着燕戡期待的眼神。他長睫一抖, 出口的話轉了個彎:“若是用得上,我會跟你說。”
“那我便等着夫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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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間,一桌子的現摘現炒的菜上桌。
燕戡牽着戚昔坐下。
阿興盛飯, 周子通叽叽喳喳搶過阿興手上的勺子給自己添了一大勺的白米飯。嘴上叭叭:“今兒個中午的菜一看就很好下飯。”
“師父,你不要跟阿興哥哥搶。”
周子通一屁股在阿楮身邊的位置坐下:“喲呵, 還管你師父了。”
阿興笑:“他就是這個德行,阿楮你還不知道嗎?”
周子通:“快快快, 吃飯吃飯。”
在戚昔看來, 桌上的菜色都是他曾今常吃的。青椒炒肉、油焖茄子、番茄炒蛋……
每一盤都熟悉。
他看了一眼燕戡。
燕戡輕笑:“我可沒說。”
戚昔收回目光。
也是,庖廚本來就是将各式各樣的菜色做得好吃。這些後世常見的菜譜能做出來……也正常。
“吃飯吧。”燕戡給他夾了一點菜。
青椒入口,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迸發。戚昔又看了一眼燕戡。
明明不正常,他總覺得燕戡參與了的。
“唔!好好吃,豆角我都快吃膩了。可是和茄子一起做怎麽會這麽好吃!”阿興抱着碗刨飯,吃得額角汗都冒出來了。
阿楮動作慢,吃得斯斯文文。聞言也點頭:“好吃。”
唯有話最多的周子通悶頭幹飯,瞬間一碗空了。肚子半飽,這才慢悠悠地去添第二碗飯。
桌上的菜沒得快,戚昔吃得個七八分飽就不吃了。
燕戡看了一眼他幹幹淨淨的碗,幾口解決了自己碗裏的。順帶将戚昔盤子裏沒吃完的菜包了。
“嗝!”周子通筷子一放,抱着肚子,“爽!”
阿興睨他:“就你吃得最多,你自然爽。”
周子通得意一笑,悠哉晃腳:“你年紀小,我不跟你計較。”
戚昔見一掃而空的一桌菜,道:“阿興,隔壁那些菜地裏的能摘的摘了,送給府裏其他人也嘗嘗。”
阿興一愣,接着看向燕戡。
燕戡嘴角含笑,正抓着戚昔的手,一根根手指擦拭過去。
阿興心裏唾棄,還是高興對戚昔道:“謝謝郎君!”
戚昔搖搖頭:“本來他們就出了力的,何必對我言謝。”
一頓飯吃完,又坐了一會兒,戚昔才從連廊回到正房裏。
“咿呀!”一聲奶音響起。
進門就見聽見聲響的燕小寶抱着自己的腳丫子,葡萄眼圓溜溜的,巴巴望着搖籃外。
戚昔見狀,走到搖籃邊。
手剛伸過去,立馬被有力的小胖手抓住手指。
那小嘴巴一張一張地,叽裏咕嚕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然後又沖着戚昔揚起一個大大的笑。
戚昔微微彎腰,指腹輕觸柔嫩的小臉蛋。
他伸手想抱,但考慮到自己的情況,無奈只能對身後的人道:“燕戡,抱一抱。”
腰身立刻被男人圈住。
戚昔貼着小奶娃臉頰的手點了點:“抱他。”
“睡了這麽一會兒了,該餓了。”
燕戡腦袋貼着戚昔側臉,跟他一起看着搖籃裏的奶娃。“他為什麽不哭?”
除了他出聲的時候被周子通打哭了,其餘的時候燕戡鮮少聽見燕小寶的哭聲。
“可能人家天生愛笑。”說着,戚昔彎起嘴角。
“快送去吧,不然待會兒真哭給你看。”
燕小寶抓着自己的一只腳丫子往嘴巴裏塞。黑葡萄眼睛一會兒看看戚昔,一會兒看看燕戡。
像個小北極熊幼崽,白白軟軟的,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燕戡大手一撈,小娃娃被豎着抱起來趴在他肩上。
“啊唔!”
奶味兒十足的一聲,又铿锵有力。
戚昔戳戳他的小手,小小一個緊緊握拳,極有力氣。
奶娃娃被抱走,趴在燕戡肩上還跟戚昔叽裏咕嚕說着嬰語。
戚昔心軟地跟着走了幾步,到院門口下意識停步。
他看着門檻,手下意識放在自己已然平坦的肚子上。他自嘲一笑。
倒是忘了,現在已經可以出去了。
*
飯後不久,人開始犯困。
夏日炎炎,戚昔捂着唇打了個呵欠。在廊下又走了一會兒消食,才去床上躺着。
等燕戡回來的時候,院子裏沒了動靜。
燕戡眼睛在院子裏掃了一圈兒,看見從膳廳出來的阿興。
他叫住人,道:“郎君要重開酒肆,你找個時間過去收拾收拾。”
“知道了。”
阿興看了一眼屋裏,壓低聲音:“那要把郎君的東西搬過去嗎?”
“暫時不搬。”
阿興點點頭,那就是不分房睡。他高興道:“那我找常海一起去。”
“随你。不要讓人看見了。”
“您放心,這事兒我肯定辦好。”
回到屋子裏,燕戡拿了一把扇子坐在戚昔身邊。他手腕轉動,輕扇着的扇子,看清風捧起戚昔臉側的碎發。
蟬鳴聲聲,風從大開的門口送進來。石榴入畫窗,午陽漸藏。
雕花大床上,清俊公子側卧閉目。
長眉舒展,紅唇微張。臉上絨毛淺軟,細小的汗珠被蒲扇扇起來的風吹散。輕薄的夏衫堆積在身側,只餘一身清爽。
燕戡看着看着,不自覺翹起唇角。
他家大公子啊,合該細養。
*
下午,炎熱稍稍褪去。
東城的巷子裏,石頭圍欄圍起來三戶人家。
正對着院門口的那家房子外,被太陽曬得黑黢黢的小孩坐在屋檐下。
他兩個小手捧着肉嘟嘟的臉,看了看自家新蓋好的房子,又望向院子外面。慢悠悠一嘆。
隔壁屋,躺在自家門口吹風的人見了好笑。
“鐵樹,又在愁什麽啊?”
小孩鼓起腮幫子,一把拎過身旁的葫蘆往嘴裏灌水。咕嚕咕嚕喝飽了,随意抹幹淨嘴巴,有氣無力道:
“叔,現在是夏天了對不對?”
鄰居大叔眯眼望着天上那瓦亮瓦亮的大太陽,笑道:“這麽大日頭,你娃子傻了?”
小孩郁悶抱膝:“那為什麽大哥哥還沒回來?”
大叔知道小孩說的是誰。之前他家賣不出去的葫蘆還被搜羅着賣給了那小公子。
他搖搖頭,道:“你去酒肆看過嗎?怎麽知道他沒有回來。”
“對啊!”鐵樹瞬間站起來,“那我現在就去看看!”
“阿爺,我出門一趟!”他沖着屋裏喊。接着光着一雙腳丫子沖了出去。
“诶!你這娃子!穿鞋啊,地上燙!”
小孩一口氣從七拐八繞的小巷子裏跑到胡油巷,停在了酒肆的門口。
宋四娘定睛一看,忙走出來拉着他的手到自己鋪子裏。手上不停給他扇着風。
“你這會兒跑來做什麽,瞧瞧你熱的。”
“宋奶奶。”小孩看了一眼對面緊閉的大門,垂頭喪氣地盯着自己的腳丫子。
幾個沾滿了泥土的腳趾動了動,擰巴着。
大哥哥還沒回來。
是不是不回來了……
想了想,他連忙搖搖頭。一滴汗從眉骨劃過,粗糙的指腹給他擦掉。
宋倉:“我們給你看着呢,還沒回。”
宋四娘拉着他坐在小板凳上:“既然小公子跟你說了要回來,你還不相信他嗎?”
“可是我都等了好久了。”
“快了快了。”
宋四娘快速扇着蒲扇,拎着小孩後背的衣服抖了抖。“都是汗,就坐在這兒別動,奶奶給你拿帕子擦一下。”
“好!謝謝奶奶。”小孩在長輩面前都很乖巧,說不動就不動。
歇息了好一會兒,又灌了一杯水下肚,好歹面上沒有那麽紅了。
他在包子鋪坐了一會兒。時間越久越坐不住。
“奶奶我去院牆那邊看看。”說了一聲,他撒開腳丫子就跑。宋四娘攔都攔不住。
“這孩子,都說了沒回來。”
宋倉笑着道:“不親眼看見不死心。”
他拿過宋四娘手裏的扇子,手伸在她背後慢慢扇着。看宋四娘皺着的眉頭舒展了,才道:“過不久,兒子要回來吧。”
宋四娘喜上眉梢:“是,這次回來的時間長。”
夫妻倆說着家常,小孩兒也跑到了鋪子後頭的院牆。
他剛走近,就聽到裏面有說話聲。鐵樹半信半疑,雙手撐着牆耳朵貼上去。
真的有人!
大哥哥不在,都有人敢進去偷東西了!
鐵樹撒開腳丫子往外跑。
院子裏頭,跟常河一起收拾了一下午屋子的阿興拿着掃帚,腳下一定。
他指了指外面,示意常河去看看。
常河攀上牆頭,道:“是個小孩。”
鐵樹聽到了,他大喊:“來人啊……唔!”
常河捂住小孩的嘴,笑了一聲。“小孩,你難道不知道還沒跑遠了就喊人也很容易被壞人聽到,然後你就會像現在這樣被抓住了嗎?”
“唔唔唔!”
小孩使勁兒掙紮,但在成年男人手下,他那點力氣無異于蚍蜉撼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瞧瞧我是誰?”
常河将小孩翻個面,眼睛對着自己。
“唔?”
常河松開他嘴巴,抱着他往院牆走。邊走邊道:“既然來了,那就來幫忙吧。”
“大哥哥回來了!”
常河帶着小孩騰空掠過圍牆,将他放院子裏。阿興笑眯眯地給他塞了一根掃帚。
“來,院子現在你負責。”
“大哥哥呢?”小孩左看右看。
“沒回來。我們是過來幫他清理房子的。”
小孩的瞬間變得蔫頭巴腦的:“還沒回來啊。”
“嗯,不過快了。”
“真的!”
阿興揉了一把他毛毛躁躁的頭發:“當然,我不騙小孩。”
“不過你剛剛那樣的事兒以後記得不要做了。壞人可不會因為你是小孩就手下留情。”
“知道了。”
常河:“快,收拾。”
“好!”小孩跺跺腳,幹勁兒十足。
阿興笑了一聲,搖搖頭,繼續去廚房清掃。
他在想,在他家主子還沒認出郎君的時候,有這麽個小尾巴跟在郎君身邊也挺好的。
郎君那個性子,也就只有這樣的小孩才可以輕易接近了。
房子幾個月沒有住人,全是灰塵。
常海在屋裏擦桌子,抽空看了一眼在院子裏畫大字的小孩。就見着一堆的灰塵将人包圍。
他找了條帕子,出去将小孩的口鼻捂住。
小孩沖他傻笑,更有蠻勁兒。然後那灰塵跑得滿院子都是。
兩個成年勞動力齊齊背過身去。
小孩是一點都靠不住。
院子清掃得差不多,加上收拾鋪子,一個下午就這麽過去了。
期間他們把幫倒忙的小孩放了出去,讓他回家。好歹沒讓其他鄰居發覺。
*
入夜,溫度降了不少。
一行人圍坐在院子裏,一邊吃着瓜果,一邊欣賞天上浩瀚無垠的星辰。
天上沒有雲,也意味着明日也不會下雨。
衆人閑聊着,說起了地裏的事兒。
燕戡抱着眼睛轱辘轉,正精神得不行的燕小寶,感慨:“今年天氣還算可以,只有六月初的時候幹了一陣子。”
“可不是,我記得去年為了澆地,斜沙城外的幾條河都幹完了。”阿興捧着一盤向日葵,直接扣下來一顆吃一顆。
周子通難得想到了自己地裏還有藥材,随口問:“阿楮,我藥田裏的藥材是不是可以收了?”
阿楮在跟燕小寶玩,聞言道:“師父,阿叔們已經收了。”
“啊……我怎麽不知道。”周子童沒心沒肺道。
戚昔躺在唯二的躺椅上,喃喃:“地裏的莊稼如何?”
阿興:“比往年長得好。具體的要等收割了才知道。”
一陣涼風吹來,衆人齊聲喟嘆。
周子通舉起雙手往另一把躺椅上一靠,像一條懶蛇。一身的懶骨頭。“啊……這日子過得舒坦。”
“啊嗚不不不……”小奶娃試圖參與進來。
阿楮笑着,手指摸摸他臉上的小酒窩。“小寶他在說什麽啊。”
“小寶在說……”燕戡忽然停下,轉頭。
院子裏的幾人不明所以,跟着看向門邊。
院門大開着,外面站着的不是別人,是領着人進來的門房跟大管家邱進一。
兩方人各自愣住,一時間院裏萬分寂靜。只有奶娃娃哼唧聲。
邱進一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燕家二公子抱着個小奶娃熟練地哄着。抱娃的姿勢甚至比大公子以前抱小小姐都标準。
“這、這這……”
戚昔坐直,邱進一長大了嘴巴。
一時看看戚昔,又看看燕戡。
這小娃娃,不會是從哪兒抱來的吧。
他試圖求證,下意識看向門房。哪知人家身為看門人,比他還錯愕。
燕戡:“進來吧。”
“诶!诶……”
周子通手臂一抱,兩腿一翹。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阿楮眨巴眨巴眼,晃了晃被小肉手抓住的手。
“二公子。”邱進一又看向戚昔,“夫人。”
戚昔:“叫名字就好。”
邱進一又看向周子通,态度與對燕戡不相上下。“周大夫。”
周子通擺擺手:“你們說你們的,別管我。”
說着還把阿興手裏的向日葵盤子搶了過來,悠閑吃着,好不快活。
邱進一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又看着近在咫尺,瞧着與燕戡眉眼極為相似的小孩。
穩重的大管家頭一次感受到抓肝撓肺是什麽樣的感受。
他深吸一口氣,忍了忍,還是說正事兒。
“二公子,剩下的一批糧草已經送來了。”
燕戡點頭:“辛苦了,我已經知道了。”
邱進一克制着不去看他抱着的小娃娃,盡量平靜道:“京都還有事忙,我過幾天也準備回程。二公子有什麽要送回去的,交由我一并帶上。”
“嗯。明兒我讓阿興給你拿來。”
話說完了,邱進一還站在原地。
周子通看着他這會兒落在燕小寶身上的眼神,又對戚昔露出幾分愧疚。
周子通咧開嘴,無聲笑得越來越歡。
阿興看不過去,一把搶回自己的瓜子盤。
燕戡:“沒什麽事兒了?”
大管家結結巴巴:“沒、沒了。”
燕戡摸摸懷裏奶娃娃的臉,抱着遞上去:“抱一抱?”
“啊!這、這……”邱進一一咬牙,道,“敢問這孩子是二公子與、與夫人的?”
燕戡好整以暇:“是。”
邱進一看燕戡的眼神微變,活脫脫的像看個負心漢。
周子通一拍大腿,笑得打滾。
阿楮繃不住了,肅着小臉瞪着周子通:“師父,你能不能不要笑。”
“哈哈哈……好,不笑,哈哈哈哈……可太好笑了!”
邱進一接過軟軟的小孩,離得近了。他确信,這是跟自家二公子像了個七八分的娃娃是燕戡的。
可細瞧……
他眸光快速掠過戚昔。
怎麽跟二夫人也有些相似。且看戚昔看懷裏幼子的眼神,也不抵觸。
這,是哪家姑娘居然有這麽大本事!
可以燕戡對戚家大公子的态度,也……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套腦聰慧的大管家頭一次想不通一件事。
燕戡知道他在糾結什麽,但這事兒也不好解釋。他只道:“你回去只管跟祖母說這是我跟郎君的孩子,其餘的不重要。”
燕小寶瞅着眼前的陌生面孔,小腿往人胸口一蹬。
“呀——”
邱進一心都化了,他摸摸他小臉,心道:他們燕家的孩子果然乖。
他抱着一股奶香味的娃娃好生拍了拍,這才放回燕戡懷裏。
“我會告訴老夫人的。”
邱進一來去匆匆。他大概是燕家除了燕戡以外,最忙的人了。
戚昔:“大管家是不是也有孩子?”
雖然他起初抱着燕小寶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不過後面放松了,抱娃的姿勢看着也很熟練。
阿興一把瓜子仁兒塞嘴裏,腦袋點得飛快。“他都已經兩個娃了。”
“以後燕小寶、阿楮,他家那兩個,還有小小姐……五個小孩了,他們湊在一塊兒院子裏準熱鬧。”
又聊了幾句,夜深了。
幾人各回各屋,陸續散去。
圓月懸枝,邊上一顆明星極為燦亮。忽然幾顆流星從夜空劃過,落入一雙清澈的眸中。
燕戡拎着熱水進來,見戚昔立在屋檐下。
他長發散落,衣袂随風而動。
也只一年過去,好像那個小公子的影子褪去,臉上的輪廓更加成熟了。
燕戡走入廊下,身姿落在燈光裏。他溫柔看着人,笑道:“夫郎,沐浴。”
戚昔回身,沖着燕戡一笑。溫潤又俊俏。
*
浴桶邊,戚昔坐在凳子上。他手撫摸了一下肚子上的疤痕,加快動作。
燕戡将他的衣服搭在屏風,叮囑他慢慢走。
等戚昔洗好了出來,燕戡正拿着一罐白瓷圓瓶,坐在床沿等他。
戚昔疑惑:“油膏沒有用完。”
燕戡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身前坐下,兩人腿挨着腿,親昵又自然。“不是擦身的,是擦疤痕的。”
戚昔往後挪着,雙腿擡上床。燭火映着他的臉,眉下長睫根根分明。
“一條疤而已。”
燕戡拉過戚昔的手,手心因為剛剛沐浴完微微泛紅。他捏了捏,哄道:“我專門讓周子通做的,做好了就別浪費了。”
戚昔抿唇,靠在早已經堆好的枕頭上。
單薄的衣服撩起,一條長長的猙獰疤痕橫亘在戚昔冷白的皮膚上。像一條趴在身上戲吸血的蜈蚣。
燕戡眸光一暗,打開蓋子,用指腹取了一些。
藥膏微涼,剛挨着腹部,那薄薄的一層肌肉顫了顫。
燕戡心裏像螞蟻咬着,唇角都繃直了。指腹小心翼翼落下,在疤痕上打着旋。
戚昔咬唇,微偏着腦袋。擱在兩側的手悄悄抓住了單薄的被子。
擦好了,燕戡拉下戚昔的衣服蓋上。
戚昔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腳步聲。他偏頭看回來。
“不去洗手?”
燕戡濃黑如眸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人,嗓音微啞:“夫郎……很疼。”
戚昔一頓,手指伸出去,按在燕戡的唇角。
他手指微提,讓燕戡嘴角揚起。眼裏也跟着露出幾分笑意,他道:
“是很疼。”
“但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