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夏日總是會熱鬧些。
晚上有蛙叫聲, 白日有蟬鳴。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煩氣躁。
杏林院裏,阿興應了周子通的話, 拿着長木杆驅趕着樹上的蟬。
戚昔從院門進來, 他眉目淡然, 一襲白衣如白鶴般清隽。步子不疾不徐, 半點看不出待會要在身上動刀子的緊張。
阿楮跟在他後頭,小小一個, 作大人模樣領着戚昔往屋裏走。
見戚昔在門口停下, 阿楮仰着頭道:“郎君,師父都準備好了。”
阿興放下木杆, 有些擔憂地望過來。
戚昔側頭看了一眼樹梢。陽光正好, 穿透樹葉的縫隙落在他的臉上。
他恍惚地慢慢眨眼, 手放在肚子上。
見一大一小都緊張地看着他,戚昔牽起嘴角,輕聲道:“走吧。”
*
門打開又關上, 阿楮留在了外面。
屋子裏燈火通明, 彌漫着一股濃厚的草藥味道。
周子通全身捂得嚴實,但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卻透着令人安定的力量。他溫和道:“去把屏風後面那放着的衣服換上。”
戚昔看了他一眼,頭微點, 轉身入了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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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程很鎮定,按照周子通的指揮一步步做。
直到喝了那一碗黑乎乎的藥, 躺在如砧板似的床上。四周明晃晃的光亮一照,将他心中的情緒放大。
他喉結不安地滾動, 悄悄抓住自己的衣服。
周子通坐在旁邊沒動, 只像尋常跟他聊天那般安撫他的情緒。“燕戡應該快要回來了。”
戚昔閉上被光照得有些受不住的眼睛,“嗯”了一聲。
周子通:“興許睡一覺起來就能看見他。”
戚昔變得有些遲鈍:“可能吧。”
周子通:“聽說他們已經打完了, 沒準現在就在趕回來的路上。”
“……嗯。”
“想好孩子叫什麽名字了嗎?”
戚昔沒有回他。
藥起作用了。
*
等待無疑是焦急的。
阿楮抱着膝蓋,繃着小包子臉坐在門前。
阿興舉着跟長杆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原地繞來繞去,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只螞蟻。
最後還是阿楮揉着眼睛,壓低聲音道:“阿興哥哥,你別轉了,我頭暈。”
阿興将杆子塞到小孩的手上。
“我也暈。”
“你守着,我去看看主子回來了沒有。”
阿楮:“哦。”
阿興悶頭往院外沖。院子裏他待不下去,不做點什麽,人都要快急瘋了。
他一口氣沖走到門口,剛拉開門就聽到馬蹄聲。
“主子!”阿興一臉驚喜。
“郎君呢?”燕戡翻身下馬,腳下不帶停的,大步往屋裏走。
阿興着急地跟上去,快速道:“已經開始了。”
被落下的玄風看了門房一樣,甩了下沒那麽柔順的馬尾,依舊優雅地踏着步子進了大門。
将軍府門又重新關上,隔絕了門外的熱鬧。
燕戡本該早回,但因為一個古怪的軍師耽擱了。不得以,他這會兒才到了将軍府。
沖到杏林院時,門是緊閉。
門外只坐着發呆的阿楮,院子裏安靜得讓人心慌。
“才開始不久。”阿楮見了燕戡,包子臉鼓了鼓,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嗯。”燕戡随意在門外坐下,手搭在膝蓋,腦袋微垂着。
他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一路回來身上也沾了塵沙。灰頭土臉的,稍顯落魄,但藏不住那周身的氣勢。
他不說話,沒人敢說話。
阿興不敢發出聲音,撈起棍子跟小阿楮就出了院門。
這下院子裏只剩燕戡一人。
日頭逐漸升高,屋檐漸漸遮不住什麽陽光。
光影投射到身形僵硬的燕戡身上,亮得刺眼,但也驅不散他內心的焦灼。
他一直坐到額角滴汗,嘴角發幹,恍若未覺。
時間不斷流逝,燕戡聽不見裏面的聲音而變得更加緊繃。他雙手緊握成拳,青筋凸起,周身的氣壓愈發的低。
不安、憂慮齊齊湧上心頭,心跳一聲比一聲劇烈。
随着一聲嬰兒啼哭。
燕戡寬厚的肩膀一顫,身如枯木逢春,漸漸注入了生機。他挺直了脊背,盼着。
可門還是沒開。
燕戡索性站起身,面對着門一直守着。守到那陽光炫目,汗水濕透衣衫,門才被打開。
他目光直直越過周子通看向門內。
周子通被他這不修邊幅的樣子吓了一跳,腳下後退一步,啧了一聲:“剛騎馬回來?”
燕戡點頭,擡步要進門。
周子通手臂一橫,将人擋在門外:“洗個澡換一身幹淨的衣服去。”
“你身上髒,要是傷口感染了有你夫郎受罪的。”
燕戡退後一步,目光掃過他抱着的襁褓。立馬轉身。
周子通皺眉:“嘁,自己崽子都不抱抱。”
“師父!”阿楮聽到動靜立即跑進來。
見自家小徒弟小臉曬得紅撲撲的,周子通摸了摸他的臉,又将奶娃娃抱回屋裏。
他在桌邊坐下,阿楮湊到他跟前來,一眨不眨地看着好抱出來的小娃娃。
周子通挑眉:“瞧瞧,好看不?”
阿楮認認真真地看着奶娃娃,好半晌才道:“好看。”
阿興跟在後面探頭,嘀咕:“一點都不好看,皺巴巴的。又白又紅的。”
“明明好看!”阿楮繃着小臉不高興了。
周子通忙了這麽久也累了,他将小崽子直接往小徒弟懷裏一塞。大大咧咧打了個呵欠走開。
“看好小崽子,為師我需要補個覺。”
猝不及防一團柔軟在手,阿楮瞬間變得僵硬。
“讓我抱抱,我抱抱。”阿興一臉興奮,猴兒一樣地在阿楮身邊上蹿下跳。
燕戡進來時,阿楮忙墊着腳将奶娃娃遞給燕戡。随後拉着一臉委屈的阿興出去。
“阿興哥哥你力氣大,不能抱。”
“怎麽可能,我會小心的……”
“你有時候抱我就很疼,像拎麻袋。”
“才不是,是你嬌氣。”
兩人拌着嘴離開。
*
燕戡沒抱過沒骨頭似的奶娃娃。
他俊朗的眉眼皺着,看那巴掌大的一小團,試探着伸手在小奶娃臉上戳了戳。
奶娃娃癟嘴,要哭不哭。
燕戡收回手,低聲對着門外吩咐:“阿興,去把奶娘叫過來。”
“是!”
奶娃娃沒在自己親爹懷裏睡熱乎,接着就被送走了。
燕戡走到腰高的床邊,一眼看見閉着眼睛熟睡的人。
他攏了攏戚昔散開的發絲,又讓阿興過來,兩人一起擡着床板将人擡回他們自己的院子。
小心将戚昔移到床上,燕戡讓阿興出去,自己便坐下來一直守着。
*
沒多久,應是藥效過了。
戚昔感覺自己的意識像在泥潭裏掙紮。耳邊有人叫他醒來,但睡意死死将他扯住。醒不來,又好像不想醒來。
燕戡看着他輕顫的長睫,緊緊抓着他的手,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夫郎。”
燕戡在他耳邊小聲喊着。
“夫郎這會兒不要睡。”
在睡夢中掙紮了一會兒,戚昔終于能睜開眼皮。
他看了燕戡一眼。
接着耳邊再沒了說話的聲音。頃刻,他又睡了過去。
燕戡一直守着他,從正午守到了晚上。
期間周子通來過兩次,确認戚昔沒有問題才離開。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入夜。
圓月明朗,星辰璀璨。
蒼穹之下,斜沙城各家各戶熄了燈火,由着星光與月輝傾洩。
照夜清點着微弱的燈與風共舞,葉片下蟲鳴嘲哳,又是一晚明月夜。
與院子裏的熱鬧不同,屋子裏只亮着一盞微弱的燈。安靜得只有兩道平緩的呼吸聲。
燭火昏黃,點亮一隅。
光被燕戡的後背擋住,所以當戚昔睜開眼睛的時候并不覺得刺眼。
“醒了。”
耳畔落下一聲輕響,很熟悉。
戚昔注視着離得自己很近的人。他動了動手指,沖着人一笑。
“回來了。”
他聽到自己的嗓音發軟,是剛醒的緣故。
燕戡捧着戚昔的手,額頭抵上去。嗓音微啞:“嗯,回來了。”
戚昔安安靜靜地看着人。
等到燕戡擡起頭來,他鼻尖不知怎麽泛酸。
眨了眨眼睛本想驅散,但那一股沒由來的委屈卻随着星星點點的淚珠從眼角墜落。
燕戡霎時慌了。
他緊緊抓着戚昔的手,又想抱,又不敢碰。反應過來,只能不斷地擦拭他的眼角。
“是不是疼得厲害。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戚昔隔着朦胧淚花看着無措的人,抓着他的手蓋在自己的眼皮上。
“嗯,疼……”
燕戡心上一顫。
他反手握住戚昔的手,拉下來。
看他被淚水打濕粘在一起的長睫,還有一雙被淚水沖刷得更顯清潤的眸子,低下頭在他眼角啄吻。
“夫郎。”
戚昔閉着眼睛,感受到柔軟的唇下透露出來的疼惜。
他一動不動,安靜得甚至有些乖巧。
好半晌,安撫好了病人的情緒。
燕戡側頭在他臉上蹭蹭,出去端了熱水進來,擰幹了帕子給他擦臉。
溫熱的帕子貼在眼皮上很舒服,戚昔捏着燕戡的衣袖,閉着眼睛輕聲問:“孩子呢?”
燕戡指腹輕觸他的眼尾:“睡着了。”
他去了一趟側房,将阿興一直抱着的奶娃娃托着,放在戚昔身側。
看見奶娃娃的第一眼,戚昔眸子裏閃過驚奇。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又點點他的眉心。
嘴角因為這個小人牽起笑,連氣質都溫柔下來。
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生的。
燕戡任由他跟小崽子玩兒着。自己去把水倒了,又将廚房裏溫着的粥端出來。
回來的時候,就見那纖長的手指被一張小小的手抓住。父子倆無聲僵持。
他一笑,湊近去。
“一天沒吃了,先吃點東西。”
戚昔:“好。”
燕戡将奶娃娃抱走,然後回到床邊。他墊高了枕頭讓戚昔靠着,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邊。
“現在只能吃流食,過幾日再吃些好的。”
戚昔垂着眼,小口吃着。
燕戡瞧着他潤濕了的唇,用帕子給他沾了沾。
戚昔動作一滞,看向坐在床沿的人。他抿了下被擦了的唇,道:“我可以自己來。”
他是肚子上動了刀,但手還是好好的。
燕戡:“不行,會扯到傷口。”
戚昔嘴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依從着燕戡的話,将那一小碗的粥吃了大半。
“不吃了?”
戚昔搖搖頭,眉間細微皺着。“不吃了。”
燕戡知道是他疼了。他直接一口悶了剩下的粥,将碗擱在桌上,又回來陪着他。
手心一熱,戚昔垂眸看着被燕戡打開的手。
粗糙的指腹按壓着掌心,将上面整齊的月牙印記揉散。
“疼也不要掐自己。”
戚昔抿唇,看着男人認真的側臉。接着手指合攏,攥緊了燕戡的食指。
燕戡只當他疼,不停地揉着他的手背。
“以後不受這罪了。”
戚昔心尖一顫,低聲道:“生不了了。”
燕戡直勾勾地盯着他,眸色如墨:“嗯,不生了。”
不知道為什麽,燕戡這次回來明顯能感受到戚昔對他的态度有了一些變化。
模模糊糊,他也說不清楚。
像更親近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巴不得如此。
到底是疼,麻藥散去之後,戚昔只覺得自己疼得太陽穴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戚昔抓着男人的手愈發收緊,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燕戡:“要不要躺下?”
戚昔伸手,摸到燕戡下巴。胡渣是新冒出來,有些紮手。
他一下一下觸碰着,直到陰影壓來,脖子上一癢。戚昔輕聲笑了出來。
“燕戡,疼……”
燕戡立馬不敢動,他直起身将戚昔身後墊高的枕頭拿出來。又扶着他平躺好。
戚昔已經睡了很久,所以現在也睡不着。
倒是燕戡,陪了他一天一直沒有合過眼。戚昔看見他眼裏的血絲,對他道:“去睡一覺吧。”
燕戡抓着戚昔的手,下巴落在他的掌心。
“不想睡。”
戚昔曲指抵着燕戡的下巴:“去睡,我……”
“我擔心。”
戚昔說完這話別開頭,微紅的耳垂暴露出他的心緒。
突如其來的關心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燕戡一下子抱了個滿懷。他眸光一柔,道:“好,聽夫郎的。”
戚昔等了等,但燕戡沒走。
他轉過頭,見燕戡就這麽坐靠在床沿,閉上了眼睛。而自己的手還被他抓着。
戚昔抿唇,手動了動。
燕戡睜眼看他。
戚昔:“這裏睡着不舒服,去榻上睡。”
燕戡收緊手;“不去。”
見戚昔還看着自己,燕戡輕嘆一聲。“好,去榻上睡。”
正房冬暖夏涼,倒也不是很熱。燕戡摸了下戚昔的額頭,見沒出什麽汗水。這才回到自己的矮榻上。
他依着戚昔的話躺上去閉上眼睛,聽着屋子裏另一個的呼吸,這才生出些困頓。
邊上沒了人,戚昔又動不了。他只能望着紗帳出神。
不過相比之前,他心安了不少。
*
幾日後,周子通給戚昔換了藥。
燕戡在一旁看着,瞧見那肚子上長長的口子,唇角繃得筆直。
待周子通走後,燕戡細細将被角蓋好。
戚昔抓住他的手腕,從下往上正好看進他頗為自責的眼裏。
“之前的事都是意外。”他道。
燕戡坐下,抓着戚昔的手在臉上蹭蹭。他注視着戚昔的眼睛,認真道:“不是意外。”
戚昔不解。
燕戡一字一句道:“我明明可以幫你叫大夫,但我沒有。”
“我……很卑劣,但當時确實想要你。”
“夫郎,對不起。”
戚昔蜷縮手指,指腹擦過燕戡的臉,像故意摸上去一樣。
他別開臉,有些臊意。
什麽叫……
他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有些不自然道:“知道了,不用再提。”
燕戡蹭蹭戚昔柔軟的手心,餍足地“嗯”了一聲。
“謝謝夫郎。”
*
如此,燕戡又陪着戚昔養了半個月。
養到傷口愈合,戚昔能下地了,燕戡才時不時地抽出時間處理之前的事兒。
斜沙城裏,一輛輛載滿了糧食的馬車正大光明地從南門中進來。
常海站在城牆上,看這姍姍來遲的糧草,輕嗤了一聲。
“這會兒送來,怎麽,彰顯那位大度還是小氣。”
鄭大頭跟在常海身邊,聞言道:“要通知将軍嗎?”
“将軍知道。”
常海從那領頭之人身上掠過,道:“去告訴焦西河讓他過來收糧。記得讓他哭慘。”
鄭大頭笑得露出八顆大牙:“是!”
送糧食的人是當朝太子陳肆,進斜沙城時,他特地從馬車換到了馬上。
他看似一臉鎮定,實際那眼中是藏不住的傲氣。
看着圍攏過來的百姓,他眼裏更是輕蔑,只不過沒有過分表露出來。
“這是什麽?”
“糧食呗,不過是秋糧嗎?”
“哪能啊,之前打仗,将軍肯定要了糧食的啊。”
“這都打完了,他才來?”
“可不是……”
“嘁,要真打大了,這麽個送糧法子,咱将士們早就餓死了。”
眼看着馬上穿着一身華服的小白臉黑了臉,大家心裏一虛。
常海也連忙下樓。
他擋着這些百姓跟前,對馬背上的人抱拳:“斜沙城守城将常海恭迎大人。”
陳肆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樣的人不配他開口。
“這人誰啊,架子這麽大?”
藏在人群裏的元麻忙趕人:“走走走,看什麽熱鬧。這京都裏來的,可不像将軍脾氣好。”
衆人一聽,立馬縮着脖子往後退去。頃刻給陳肆面前空出一大片地方。
陳肆只當他們識趣,心裏還算滿意。不過目光一掃,看了看這殘破得連京都郊外都比不過的斜沙城,又是一陣嫌棄。
“燕戡呢,為何不來見孤。”
常海點頭哈腰,讨好笑道:“将軍在大營,您怕是還要往北走二十裏地。”
笑話,帶那麽點糧草來,還想要他們将軍來迎接。
想得美!
陳肆一怒:“孤親自前來,他燕戡豈有不迎之禮。”
常海握緊自己的刀柄。
他娘的,不就是有個官兒大的老子嘛。神氣什麽!
“這、這個……将軍軍務繁忙,不知殿下今日到。所以您要不先在斜沙城住下,我速速派人去通知将軍。”
陳肆看着城裏坑坑窪窪的路,氣得踢了一下身下的馬。
“帶路!”
“是!”
常海示意自己兩個屬下,接着将他帶到斜沙城的大客棧。
*
“客官,裏邊兒請。”
關掌櫃一看見常海,臉立馬垮了。可又見他身後衣着不凡的人,又不得不舔着臉笑。
常海對着人關掌櫃撇撇嘴。
“要最好的房間。”
“是是是,公子這邊請……”
安排了太子一行人,常海立馬撒腿就撤。掌櫃的追出來,一把逮住他的手。
“我說常校尉,你怎麽一下給我送來這麽個祖宗。”
常海呵呵笑着拉下他的手。
“可不是祖宗,伺候得好了保你富貴三輩子。”
“那他娘的一看就是個不好伺候的。搞不好自己還折在裏頭。”
常海驚訝,拍拍關掌櫃的肩膀。“掌櫃的果然慧眼識人。”
“你!”
“那不是這城裏就你家一家客棧,不然讓他住哪兒?好好伺候着啊。”
見關掌櫃哭喪着個臉,他動了一點點的恻隐之心。
“放心,有咱将軍在,他不敢把你怎麽樣。”
“我還有事,走了啊。”
扒拉開人的手,常海立馬撒腿就跑。
“姓常的!”關掌櫃回頭看了看自己家客棧,咬牙切齒,“別讓老子看到你。”
“掌櫃的……”
那不男不女的尖銳聲音聽得關掌櫃皮子一緊,立馬回道:“來了來了!”
“客官,可要洗洗。熱水備着呢,您這邊兒請……”
*
将軍府。
早在陳肆到了乾州的時候,燕戡就收到了消息。
這會兒知道人在斜沙城了,他也沒打算立刻出去,而是陪着戚昔用飯,順帶帶崽子。
外面曬,所以大多時候戚昔都待在屋子裏。
半個月過去,傷口恢複的不錯,他現在差不多能自理了。
而那小奶娃也褪去了一身紅撲撲的顏色,變得白白嫩嫩的。活像剛出籠的白面小包子。
他們這會兒人都在一個屋,讨論着小奶娃到底像誰。
阿楮看看戚昔,又看看燕戡。最後晃了晃被小奶娃抓着的手:“小寶像将軍更多。”
阿興:“明明跟郎君一樣。”
周子通從地裏跨出來。手上兩個紅豔豔的番茄随便在身上擦了擦。
咬了一個,另一個又塞到自己徒弟手上。
“瞧他那脾氣,反正是跟他大爹差不多。”
“小模樣嘛……盡往好的長,以後絕對是個招蜂引蝶的。”
“師父你怎麽這樣說!”阿楮貓兒眼一瞪,小臉板着。
周子通吊兒郎當腿一翹,笑道:“我說什麽了?”
奶娃娃吐了個泡泡,圓圓的眼睛轉過一圈,最後落到了自己爹身上。
他咿咿呀呀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一雙小腳丫子興奮地晃悠。
燕戡抓住兩個腳丫子握了握,黑眸一軟。“像夫郎的好。”
阿興也點點頭:“郎君好看。”
阿楮:“好看,好看,都好看。”
小娃娃像聽明白了,葡萄似的圓眼睛彎彎的,咧開了沒牙的小嘴巴。
周子通別開眼:“咦~燕小寶,真醜。”
阿楮垮着臉:“師父!”
戚昔垂眸與小奶娃對視,緩緩翹起嘴角。
燕戡見戚昔如此,也不禁眼裏多了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