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斜沙城外狂風裹挾着塵沙怒號, 天地昏暗,守關的将士們只要張嘴就能吃到一口土。
兩方僵持三日,城下的兵馬每日發動進攻, 或早或晚。
只誘引出燕家軍又立馬騎馬奔逃, 龜縮回去。
鷹在曠野盤旋, 盯着烈烈大風中那死了的人與馬。
大營北面高高的城牆之上, 燕戡穿着一身黑甲,眺望城外紮營的草原軍隊。
又一場攻城結束, 将士們接二連三地将草原士兵的屍體抛下城樓。
動作間, 面上多了一絲急躁。
“将軍,他們又退回去了。”
“這都是第五次了, 打了就跑, 把我們當耗子逗呢!”
燕戡掃了身側人一眼:“他要的就是你現在這樣。”
邊上的人噤聲, 蔫頭巴腦跟在燕戡身邊。
燕戡:“引州、乾州那邊消息傳過去了嗎?”
“傳過去了。”
副将燕仇雙手叉腰,沖着城牆下啐了一口。“這次是學聰明了,不敢過來跟我們硬碰硬了。”
燕戡目光眺望那方黑壓壓的土地, 眼裏閃過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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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乞顏部落打了多年的交道, 這次領陣過來的還是他熟悉的齊爾邁。
齊爾邁乞顏部還算拿得出手的将領,此人骁勇善戰,一身蠻力。唯一不足就是壓不住性子, 易激易怒。
這樣的拐來拐去的打法明顯不是他想出來的。指揮這場戰的怕是另有其人。
法子雖老,但利用得當也是一種高明。
可惜, 燕戡不是一般人。這法子也對他燕家軍起不了作用。
燕戡:“他們五千都是騎兵,非是不能跟我們硬碰硬。只怕是另有所圖。”
“安撫好将士們的情緒……派斥候往東查探。”
燕戡沒時間跟他們耗下去, 他沉聲道:“通知右副将度方, 點兵整隊往東行包抄。”
“焦西河。”
“到!”
“西行突擊,配合度方。還有, 我要他乞顏的糧草!”
“是!”
*
夜風簌簌,裹着油脂的火把被吹得獵獵作響。烏雲如墨,将銀月藏進背後。
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燕戡騎在玄風背上,長腿彎曲,腳踏馬镫。他目光盯着火光飄動的方向。
黑眸鋒銳,身如利劍,威勢逼人。
“出發!”
一行萬人隊伍出城門,繞東邊而行。
後半夜。
北大營燈火通明,忽然一陣急促的奔跑聲踏着夜色而來。
“報——”
“将軍,乾州異動,兩萬人攻入乾州!乾州守将問長風求援!”
留守的燕仇噌的一下站起來。
“居然是去了乾州!好一個聲東擊西!”
燕仇正要下令,只瞬間想到了往東邊去的燕戡。
單單是打齊爾邁那憨貨,只度方那只如鬼魅的騎兵隊就夠了。哪裏用得上燕戡。
原來這小子早已經料到!
他心神穩住,道:“守好城門,随時準備支援右副将。乾州,自有人去。”
天将亮未亮,正是人睡得正熟的時候。
忽然幾縷青煙從大漠升起。
刺鼻的火油味兒席卷營帳,百十個草原守将從夢中驚醒。卻是早已被火舌吞噬。
“着火了,着火了!”
西風吹得正盛,那青煙頃刻變成了白煙。熊熊烈火拔地而起,瞬間照亮了整個北段。
草原軍隊大營西側的山上,一車車的糧食被拉向山中。
焦西河穿着一身草原士兵的衣服,憑借靈巧的身形潛入大營。
到達查探好的位置後,惡作劇似的,咧着一口白牙直接将一條剛剛在山裏抓着蛇扔進去。
見那屁滾尿流從大營裏鑽出來的小白臉。
他笑得燦爛,一刀砍暈了人。趁黑渾水摸魚殺出營帳。
主帳裏,被熏得嗆咳不止的齊爾邁艱難沖出營帳。還沒看清處境,便一聲聲急音砸來:
“将軍!糧草遇襲!”
“将軍,軍師被捕!”
“将軍!”
……
西側,乞顏部落反應過來立馬追捕糧草。
焦西河拖着人跑了一裏地,罵罵咧咧憑着對地形的熟悉終于甩掉了尾巴。
東側,混戰聲驟然響起。
棗紅色的大馬不怕死似的,直直沖入營帳。一批接着一批。刀劍無眼,頃刻搜刮不少頭顱。
馬背上的少年将軍面如草原狼,以最快的殺人姿勢将圍在身側的人解決。
白日裏,那黑壓壓的營帳是從未有過的閃亮。
紅豔豔的血搭在燃燒着的帳子上,火轟的一聲,舔舐得更高。
人絕望呼喊,馬吃痛嘶鳴。混戰愈發激烈,越來越多慌亂的草原士兵成為刀下魂。
那漆黑的墨色裏,燕家軍如蝗蟲般湧來,源源不斷。
齊爾邁乍然對上那少年将軍的一雙眼。像打磨過的曜石珠,透着如死物一樣的冰冷。
他汗毛高豎,危機感驟生。
“退!”
他破音高喊,倉皇而逃。
嚣張了幾日的乞顏軍隊被打得屁滾尿流,不得不跟着主将往草原深處潰逃。
焦西河策馬到度方身側,問:“追嗎?”
度方手拉彎弓,手臂一松。一箭三雕,沒入齊爾邁肩膀。
他聲音沙啞,道:“殺。”
*
斜沙城外的敵人退了。
傾盆大雨一下,雷聲陣陣。雨水濺起塵埃,将殘破的營帳徹底掩埋。
“這天兒好,麥子不用澆水了。”
關門閉戶的斜沙城又熱鬧了,百姓該是怎麽樣就是怎麽樣。
雨水在瓦片上聚集,成串似的滴落。
一只蒼白的手從屋檐探出,接着這混了泥沙的雨。
雨滴在手心濺開。戚昔眼尾沾了一點,如垂淚一般。
“郎君,這麽大的雨你怎麽站在那兒!”
戚昔收回手,任由雨滴從指尖落下。
“打完了?”
阿興撐着油紙傘,雨滴砸在上頭噼裏啪啦,震耳欲聾。他大聲道:“斜沙城打完了,但是乾州沒有。”
“主子去乾州了。短時間恐怕還回不來。”
戚昔抿唇,看了一眼雨幕下的院門,默默轉身。
他不習慣。
這幾天來,他一點都不習慣。
戚昔進了屋,又輕輕關上了門。“阿興,你去忙吧,不用每天過來。”
“郎君,你別擔心。主子會平安回來的。”
戚昔被靠着門,手擱在肚子上。“嗯,我知道。”
阿興站在屋外,着急地走來走去。
主子走了幾日,戚昔就将自己關在院子裏幾日。他們叫他出去玩兒他都不出來。
瞧着是與之前沒有什麽區別,但阿楮都知道他不開心。
阿興急得沒辦法,只能一天過來幾趟。就怕戚昔一個人不小心出事兒。
他眼睛一轉,忽然看到那地裏已然挂滿枝頭的辣椒跟番茄。
“郎君,院子裏的菜熟了,要不我摘了今晚做了大家一起吃?”
“你要摘便摘。”
這幾日戚昔過得恍惚,沒怎麽注意地裏的情況。
阿興撓撓頭。
這叫個什麽事兒嘛!
之前愁郎君不喜歡主子,現在愁郎君喜歡主子。
主子走了,戚昔雖不至于茶不思飯不想的,但誰見了他不說一句胃口差。
只幾天,下巴都尖了。
阿興在外面說了幾句,真就冒着大雨下地将地裏這頭茬的蔬菜給收了。
門關着,窗戶沒關。
戚昔坐在床邊的桌子前,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出神。
他應該想明白了。
*
乾州,是位于斜沙城的東邊的一個州。
斜沙城北段的城牆一直向東,盡頭就是乾州。
不同于引州北部多山,也不同于斜沙城有燕戡這樣的猛将看守。
乾州的北段是一整片大草原,正适合放牧。加上守将不敵燕戡,被打也不怎麽奇怪。
只是難得,乞顏部落還為了防着燕戡,專門在斜沙城搞了這麽一出。
燕家軍被乞顏部落追着咬是因為兩方打了數年的仇恨,燕戡的頭顱能在乞顏部落直接換取一個異姓王位。
但乾州關內肥沃的草場,才是草原這些游牧部落更為觊觎的。
乾州幅員遼闊,橫跨半個大順朝那麽長,往東能直接到海。
位置非同一般。
所以斜沙城僅僅有燕戡五萬将士守着,但乾州卻是兵将最多的。足足有十幾萬。
可人再多,也奈何不了兵将分散,也奈何不了将領是個京都過來鍍金的大背景官家草包。
問長風這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才來找燕戡。
*
黑雲滾滾,旌旗随風顫動。
高高的城牆外,乾州守将向長風手握長刀,騎在馬上砍殺。
這場的戰鬥從夜裏到現在,已經接近一天。
草原人從前畏懼守城将士數量,遲遲不攻擊。卻在主将位置變更後不到半年,蜂擁襲來。
兩萬鐵騎,如老虎一般,愣是想從乾州咬下去一塊肉。
将士們殺得昏天黑地。
原本的主将即便是待在城門內也吓得扔了武器,以思考戰術的名義躲起來了。
将士們氣憤至極,但不曾退讓一步。最後還是向長風出面,帶領衆将士苦戰。
城外鼓聲陣陣,厮殺聲混合着兵器碰撞的聲音,讓怒號的風更為可怖。
一天又一夜,筋疲力盡。
燕戡帶着五千将士策馬而來。在看到那不斷從城牆上掉落的士兵還有那要已經快要打開的城門,面色一沉。
“所有燕家軍将士,聽我口令,殺!”
“殺!!!”
燕家軍如洪流一般帶着嗜血的氣勢,沖入城外的屠殺之中。
向長風手狠狠一掃,震開壓在頭頂的刀。
他咧開幹燥的唇,臉上幹透了的鮮血随着肌理斷成結。“好小子。乾州将士們,援軍來了。給我殺!”
燕戡的到來如滾燙的岩漿注入快要成死水的戰場,激得絕望的乾州将士們如沸水一樣撲哧撲哧冒泡。
兩方的氣勢陡然一變。
嚣張的乞顏部落守将看到真真切切的燕戡。驚恐得破音。
“燕戡過來了!”
“燕戡怎麽過來了!”
“齊爾邁!!!廢物!”
若說斜沙城外山多石多,那麽乾州外就是草多。
策馬奔騰,馬鬃飛揚。本該是肆意逐馬而行的地方,卻是屍骸遍布,血染草地。
厮殺一片,分不清是身上衣服染料的紅還是血。
早被壓得憋屈的乾州将士見那雄師精神一振,怒吼着追着奔逃的人砍殺。
最後乾州邊境,連戰鬥兩日的城門外屍體堆積如山。氣焰嚣張的乞顏軍隊被殺得片甲不留。
如此,這場由乞顏部落發起的偷襲戰役才作罷。
*
燕戡一身鮮血,從馬上跳下。
他剛從戰場上下來,一身戾氣幾乎化為實質。凡是見他的人,既崇拜又畏懼上前。
燕戡:“十萬将士拼不過兩萬。”
“沒有十萬。”向長風大步追着他,沒什麽底氣道。
燕戡掃了他一眼。
即便是十萬将士分布在漫長的邊境線上,但留下的三萬将士怎麽都夠了。
可那城外的屍體裏,大順的守将卻是乞顏士兵的兩倍之多。
向長風心裏憋着氣,不是氣燕戡,是氣自己。
“是末将無能。”
“謝大将軍馳援。”
燕戡輕嗤:“虧得你曾今跟着我父親,仗卻打成這個孬樣。”
“問荊,實在是……”
問長風的年紀與燕戡的大哥差不多,是從小将一步步走上來的。
但誰能想到,都做成守将了,還要被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草包壓在身上。
“他人呢?”
問長風:“跑了,不過我的人跟着,跑不了。”
燕戡:“抓回來。”
問長風打仗的時候是個狠人,但下了戰場做事就沒什麽底氣。
“你想做什麽?”
“砍了。”
向長風焦急:“這……路家現在方頭正盛。你若砍了他,他就敢動你燕家。”
燕戡沒那個耐心,催促道:“快點,把人收拾了我還要回去。”
算算時間,沒多少天了。
*
乾州将軍府,燕戡看着被綁了麻袋扔地下的人。問長風一臉難色地站在燕戡一旁。
明明是恨不得将人砍了刀子,但又礙于自己是個沒背景的将軍不敢下手。
在重文輕武的大順,一旦他動了,輕易就能被奪了帽子。
“唔唔唔……”
燕戡拿過長劍直接在麻袋上的一劃。
麻袋開了,但霎時,一股水聲響起。
燕戡後退一步,緊皺眉頭。
問長風:啧。
居然尿了。
被這麽個沒膽子的人壓了半年,他更煩悶了。
燕戡;“路……”
“路東升。”問長風在一旁補充。
“路春化的兒子。”燕戡用劍尖抵着路東升嘴裏塞着的布,看着人驚恐得翻白眼的眼睛。
燕戡……
燕戡!
怎麽會是這個煞神!
路東升蹬着腿,拼命往後退。
燕戡:“上萬将士的性命,你說說,你怎麽報。”
回朝複命是肯定要的,但到時候清算起來,路東升有路春化這個爹,有後宮裏的貴妃姑姑。這賬最後怕是落不到他頭上。
燕戡偏頭,不似玩笑:“弄死得了?”
路東升極度顫動,嘴裏嗚嗚嗚的說着聽不清楚的話。
問長風木着臉,配合道:“豈不是便宜他了。”
燕戡哼笑一聲,嫌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路東升掙紮着後退,直搖着頭,涕泗橫流。
燕戡斂了笑,黑眸生寒。
“你路家總想着在軍營裏插一把手,要我說,直接搞禁軍,何必摻和我們這些地方。”
“唔唔唔……嗚嗚……”
“記得跟你爹好好說道說道,再敢來,我抓你去喂鷹。”
劍落地,嗡鳴輕顫。
嘶啞的慘叫聲被堵在嘴裏傳不出去。
一夜過去,守在門外的士兵聽着裏面的哀嚎,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旭日東升,晨光中,燕戡依舊是一身甲胄出來。
問長風沉默地跟在他身邊。
燕戡:“我說的,記住了?”
問長風:“記住了。”
度方打馬而來,仿佛就是單純從斜沙城過來,溜了一圈馬。
他見了燕戡身邊的問長風,點了點頭。
問長風眼睛微睜,呆立在原地。
好生熟悉的一張臉!
*
朝堂之上,急報傳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最近的一次傳來,連當朝太子都立不住身子。
“報——”
“乾州告急,乾州主将路東升臨陣脫逃,致乾州守城将士死傷數萬。副将向長風瀕死抵抗,身負重傷……”
衆人嘩然。
那龍椅上的皇帝也是面色一變,坐直身子。
皇帝沒說話,路春化倒開口了。“滿口胡言,我兒豈是臨陣脫逃之輩!”
“路将軍,乾州告急,還是想想如何守城吧!”
“就是就是……”
文官嘴上念叨着,但心裏一點沒底。多少年了,居然再一次聽到大順北地城池告急的消息。
富貴窩裏呆久了,讓他們一時不知道幹什麽。
這邊眼巴巴地看着武官,但朝廷上現在能用的,沒被打壓的武官又有幾個呢。
現在站在這兒的全是近年來升上來的新面孔。
莫說打仗,怕是兵器都沒摸過幾天。都是些富貴草包,世家子弟。
文官谏言,武官卻是慌亂。
他們一個二個低着頭,每一個都不想被點名去。
而此前那在朝堂上說一不二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是頻頻看向武官之首的路春化。
也就是他的親舅舅。
當初讓路東升去乾州可是舅舅的主意,他也只不過是順勢應下了而已。
皇帝看着亂成一團的臣子,握着龍椅的手收緊。
“乾州就在定州邊上……”
皇帝不擔心,因為燕戡在。
但燕戡的手最好是不要伸到乾州。
“路春化。”
“臣在!”
“朕命你點兵五萬,立刻趕往乾州。”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又道,“太子為監軍,一同前往。”
太子陳肆愣住,呆呆地看着那皇位上的人。
“父皇,兒臣……”
“太子不願?”
路春化立即跟他使眼色。
陳肆死死咬牙,道:“兒臣領命!”
這一去再回,他的勢力不知道會被瓜分何幾。他貴為一國太子,豈能在這個節骨眼過去!
自己舅舅的本事他知道,莫說城,命都不一定守得住。
父皇這是要他死啊!
*
将軍府。
石榴樹上結了幾個拳頭大的果子,被太陽照得泛着淡淡的黃色。
天氣漸熱,院子裏多了蟬鳴聲。頭頂鳥窩裏的燕也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
正屋的門開着,門口放了一張矮桌,一張躺椅
桌上放着剛剛從地裏摘回來的西瓜,腦袋大小。深綠色的波浪紋沿着瓜肚整齊地排列。
西瓜邊放着把刀,刀上沾着水珠。映照着一襲白色夏衫的人。
阿楮坐在戚昔對面,雙手捧着個紅透了的番茄,腮幫子鼓鼓地正在吃着。
“西瓜熟了嗎?”
戚昔:“熟了的。”
他拿着刀沿着墨色的紋路切開。嘩啦一聲,裏面紅紅的瓤露了出來。
現在的瓜與以後吃到的那些皮薄肉厚的大西瓜還是不一樣的。
皮很厚,看着也沒那麽甜。
但放在現在,也是很不錯的了。
戚昔将瓜分好,說可以吃了。
阿楮立馬沖着在院子裏幹活兒的阿興叫了一聲。連周子通也分了一半去。
西瓜入口,戚昔看着外面的燦陽閉了閉眼睛。
是熟悉的夏日。
西瓜也是熟悉的味道。
瓜味很濃,甜度尚可。戚昔吃了一牙就不吃了,剩下的被幾個人立馬分得一幹二淨。
“好吃。”
“好吃!”阿楮也道。
“那明年還種,多種點。”阿興高高興興道。
分完了瓜,阿楮繼續啃他的番茄。戚昔摸了摸肚子,躺回躺椅上。
周子通給他診了一下脈,嚴肅道:“就後日的事了。”
戚昔閉眼,良久才道:“知曉了。”
阿楮悄悄看了戚昔一眼,有些不開心地咬着番茄的皮撕下來。
郎君還是不高興。
将軍這次出去的時間好久啊。
*
夜間氣溫驟降。
夜風徐徐,撫平了吵鬧一天的蟬鳴。
戚昔伴着夜風入眠,又在半夜的時候不得不起身。
燕戡走了,隔壁雖有阿興守着,但因為他經常起夜,所以燭火要亮一晚上。
戚昔坐在床沿的時候,下意識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榻。
然後慢慢扶着肚子彎腰,略顯笨拙地穿好鞋。
他撐着床柱起來,走了幾步,門外響起阿興的困頓的聲音:“郎君可是要幫忙?”
“不用。”
戚昔回完話,挪動着走。
腿下浮腫,原來不按摩的話會很不舒服。戚昔抿緊唇,輕輕吸着氣。
他就說,他習慣了燕戡。
門外的身影并沒走,戚昔出來的時候又說了一聲。阿興這才離開。
戚昔呆呆地坐在床沿,自己給自己墊高了枕頭靠着。纖長濃密的睫羽無力的垂着,腦子裏卻沒有半分困意。
這些日子燕戡不在,戚昔眼裏紛亂的麻線現在一一被他捋直。
他知道當時為什麽無措了。
因為怕他受傷。
也不舍。
他起初遵守承諾,嘗試着成為燕戡的夫郎。到現在,是真的當他是自己的伴侶了。
他……
念着燕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