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許青沉所在的獨棟樓有兩間書房,其中一間是按照他的喜好裝扮。簡約的裝修風格,屋裏幾乎被清空,能留白的地方盡量留白,靠窗的位置擺了一排尺寸不一的畫板,旁邊放着未拆封的顏料,是他最喜歡使用的那種顏料。
屋子裏只有一把椅子,手邊櫃上有幾本大部頭的書籍和彩繪的咖啡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這間屋子很難不讓他喜歡。
許青沉的心裏泛起一絲溫情的漣漪,這一切都是阮先生的安排,看得出來,對方很尊重他的生活習慣,做事十分周到。
他這個岳父,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不近人情。
外面的天色逐漸暗淡下來,雪山被黑夜淹沒,只是偶爾竄出星星光點。
沈煦川正在陪九斤學習,順便灌輸一下‘弟弟和妹妹一樣可愛’的這種思想。
許青沉一個人在書房整理東西,他拿出自己帶來的手冊擺在桌上,還有自己喝茶用的杯子。
房間只點亮一盞暗燈,燈光映照下投到地板上的人影格外的颀長而顯眼,當門口有一抹身影閃過時,即便對方的腳步聲微不可察,許青沉也能在瞬間感知到有人來了。
他放下手裏的物品,将收納箱挪到一旁不礙事的地方,然後慢條斯理地轉過身。
來訪人在他的意料之中,是依然穿着正裝的阮京默。
對方的手挨着門板,看樣子要敲門,見他轉過身後那只手慢慢放下了。
“阮先生。”許青沉把這個人當做長輩,于是率先開了口。
阮京默微一點頭:“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許青沉側過身,指了指屋子裏唯一的椅子,“請坐。”
阮京默沒有坐,目光淡然地環顧一圈,眼底染上一絲笑意:“你還習慣嗎?”
“這裏很好,謝謝阮先生。”許青沉發自內心地表示感謝,“我和阮先生一樣,都希望奔奔可以平安無事。”
阮京默思考了一下說:“希望你能理解,我這個做父親的心思,我的原意并不是強迫你和奔奔必須留下來,我只是很擔心奔奔的身體狀況,我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我理解。”這件事許青沉早就想通了,留下來養胎不是壞事,從一開始他就沒怎麽抗拒。
阮京默的神色逐漸放松,心中的愉悅感使他的面容變得柔和,他漫步走到窗邊,掃一眼角落裏的畫板,輕聲說:“許畫家,不知道奔奔有沒有告訴你,我收藏了你很多作品,在你和奔奔認識之前。”
許青沉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提過一嘴。”
“你是一個不同尋常的畫家,和我認識那些搞藝術的人不一樣,你有自己的個性,你的作品絕對經得起時間的考驗。”阮京默看着窗外,誇贊的口氣意味不明。
先是奉承一番,接下來就要放狠話了吧。
許青沉盯着對方的背影猜測後面的發展。
然而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阮京默再次轉過身面對他時,臉上的表情是毫無掩飾的,非常真摯且态度溫和:“告訴我,你會對他好嗎?”
許青沉沒有在阮先生的眼中看到預想中的警告和威脅,只有滿滿的父愛,這讓他想到了小九斤。
将來有一天,小九斤也會離他而去,像鳥兒一樣飛的又高又遠,不是他想見面就随時能見的。
阮京默接着說:“我說的好,不是凡事都由着他,我指的是尊重他,不要傷害他。”
“我不會傷害他,”許青沉下意識的回答,想了想,語氣更加肯定,“沒人會傷害他,我保證。”
阮京默迎上他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兩三秒,說:“我相信你。”
沈煦川一直窩在牆角蹲人。
阮爸爸去找許青沉了!
當他收到這個小道消息後立馬把小九斤交給管家照顧,他趿拉着拖鞋守在二樓的栅牆後面,心裏琢磨着書房裏的戰況。阮爸爸和老許都不是那種暴躁愛動手的人,可就是因為兩人的性格才引起沈煦川的擔憂。
萬一真的僵持不休,他該站在哪一邊?
他捧着肚子在原地踱步,好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緊張兮兮,心裏頭還有點小興奮,既想看熱鬧又怕把事情鬧大。
肚子越來越沉,小腿越來越酸。
沈煦川活動一下筋骨,一抹煩躁從眸中飄過。這次懷孕跟上次不太一樣,他會經常感到不舒服,當年的小九斤可沒讓他遭什麽罪。
就在他想找個地兒坐一會時,不遠處書房的門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是阮爸爸!
沈煦川找準時機,在對方轉身要下樓時,突然從後面沖了出來,一把将人抱住。
“爸爸,噓!”他在爸爸耳邊嘻嘻地笑。
阮京默偏過頭,看清楚他的臉後立馬露出笑容:“搗蛋鬼,你在這裏做什麽。”
沈煦川神神秘秘地拉着爸爸往後退,退到隔牆的後面,小聲地說:“我路過。”
信你個鬼!
阮京默睨着他:“來找許畫家?”
“喔..”沈煦川心虛地摳摳嘴,眼珠靈活地轉動着。
阮京默看出他的心思,笑着搖搖頭:“你怕我為難他?”
“我是怕他為難你,”沈煦川誇張地嘆口氣,“我家老許,情商很低的,他說話懶得拐彎抹角,爸爸,他要是哪一句不經意得罪你,你可別往心裏去,他就是那個死樣子,人還是不錯的,有才華,有眼光,不然怎麽會找我結婚。”
沈煦川說完之後就捂嘴笑,被睡意裹在下面的肚子也跟着抖動,特別可愛,很想讓人用手拍兩下。
阮京默觀察着那渾圓的肚子,再看看沈煦川的表情,不由得想起年輕時的自己。他也是何斯體質,但他做不到像沈煦川這樣自如,如果是他懷有身孕,絕不會這麽坦然的面對,至少有人在的時候不會這樣。
奔奔能欣然接受這具特殊的體質,這讓過來人的阮京默感到非常欣慰。
“大浪把你教育的特別好,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很開心。”阮京默摸了摸兒子的頭發,那動作格外的溫柔。
沈煦川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提到他老爸。
“你想我老爸了?”他湊近一點問,肚子抖得更厲害了。
阮京默落落大方地承認:“是,我想他。”
“真是的..”沈煦川不滿地撇嘴,“我跟你聊我家老許,你心裏卻想着我老爸,那你怎麽不去找他。”
阮京默不易察覺地挑挑眉:“我确實是這麽打算的。”
“啊?”沈煦川驚訝,不明所以地眨巴眼睛。
阮京默拍着他的肩膀,耐心又溫柔的解釋:“我和大浪早就約好月底在墨西哥會合,你放心,我們不做讨人厭的事,不會打擾到你和許畫家,你就在這裏安心的調養身體,在你手術之前我們會回來。”
“我的天!是他離不開你,還是你離不開他啊,”沈煦川用手指頭點點阮京默的胸口,露出狐貍的笑容,“你去吧,我不攔着你。”
阮京默不跟他一般見識,笑着說句:“我離不開他。”
“騙人,”沈煦川吐槽,“一定是他天天打電話煩你,讓你快點去找他,我老爸歲數越大越黏人。”
“你也就敢背後這麽講究他。”
三天後,阮京默離開了。
走之前他把從拍賣會上拍到的聖母圖送給了沈煦川,當做新婚禮物。
失而複得,沈煦川抱着畫差點哭出來。
他跟爸爸描述這幅畫被盜的那天晚上的情況,當然,刻意跳過了角色扮演這件事,他咬牙切齒地形容那夥盜賊的特征,眼珠子要冒火了。
不等他唠叨完,阮京默便俯身坐進車裏,告訴他時間來不及了。
沈煦川講的正起勁,聽衆要走了,不樂意的調侃道:“一分鐘都等不了啊,又不是上飛機就能見到他。”
“等不了。”
阮京默擡了擡下巴,示意司機開車。
車子漸漸遠去,沈煦川站在原地,氣悶地說:“無情。”
消失的聖母圖被原封不動地送回來,這幅畫在沈煦川手上還沒熱乎呢,那邊海絲特就急着拿去開展。
有了前車之鑒,海絲特這次找到專業的安保公司合作,負責将這幅畫完完整整的送到展會。
所有人都緊盯着這件事,害怕再出意外,農場來了不少陌生人,都是安保公司和保險公司派來的人。
沈煦川不放心,非要親眼見證聖母圖被鎖到保險箱才罷休。
人來人往似乎都很忙,就屬許青沉最淡定。
他一點也不在意,展會的事都丢給海絲特和沈煦川去置辦,他只做撒手掌櫃,沒一點責任心。
等事情都辦妥了,展會也能如期舉行,他得到消息時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氣的沈煦川想給他一巴掌。
自從來到瑞士後許青沉靈感大爆發,每天都坐在靠窗的位置搞創作。
這天午飯剛吃完,一眨眼的工夫他又溜進書房。
沈煦川來找他聊天,他一邊淡然的回應,一邊不停地用畫筆往畫板上塗抹,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老許..”沈煦川開始拿肚子撞擊許青沉的臉,“我想出去玩。”
許青沉按住那不老實的肚子,擡眸往上看:“想去哪裏玩。”
沈煦川眼睛放亮:“咱倆去騎馬吧。”
許青沉別開臉,用指尖摩挲了一下畫筆的尾巴,語氣輕柔的不像話:“親愛的,不行。”
“肚子裏這個都同意了,”沈煦川氣鼓鼓道,“它今天可乖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它告訴我可以出門。”
“出門當然可以,”許青沉說,“騎馬不可以。”
“那咱倆去打球吧,或者去鎮子裏溜達,平時跟我老爸飙車的那些人肯定都在!我之前見過他們,可以較量一下!”沈煦川想想都興奮。
作為一名頂級賽車手,別說一個月,一天碰不到車都手癢癢。
許青沉就跟沒聽見似的,依舊操着溫和的口氣說:“我們可以去湖邊散步,或者陪九斤認字,她最近很愛學習,看見什麽都感到好奇,或許你該教教她‘奶牛’的正确發音。”
沈煦川努了努嘴巴,叉腰瞪着許青沉的腦袋,半晌後,他推了一把許青沉的後背,說:“去死吧。”
他這一推,讓許青沉拿着畫筆的手往下一滑,恰巧刮出一道粗粗的印子。
本以為許青沉會發怒,想不到他打量着畫板,滿意地點點頭:“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沈煦川氣死了,使勁搖晃許青沉的肩膀,“你真煩人!”
許青沉只是微微一笑。
沈煦川鎖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說:“老許,快說你愛我。”
“這點可以滿足你,”許青沉放下畫筆,轉過身來把人抱進懷裏,“少爺,我愛你。”
“唔..好吧,我們去湖邊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