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滑翔機場仿佛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圓盤,有四五十米的長度,沿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很快就能靠近那架停落的私人飛機。
陽光透過晶瑩的帶有反射性的建築物,昨夜殘餘的雪渣映在機場的路面上,遠處或近處看都別樣的美。
瑞士的冬天不比A市暖和多少。
許青沉一下飛機就感覺到了不同以往的寒意,懷裏的九斤也瑟縮着抖下肩膀。
距離飛機十米遠的地方停着一輛黑色轎車,車身兩旁站着幾個穿正裝的黑色呢絨外套的男人,他們的距離保持的恰到好處,将身份最為顯貴的人留在中間。
一個身材修長,氣質出衆,站在車子正中央的最亮眼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沈煦川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許青沉在心裏猜測,隔着寒冷的空氣,他與那個男人的目光相遇,視線相連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應該就是這個人,沈煦川口中的親生父親。
果不其然,沈煦川在雙腳落地的一剎那,立馬認出了自己的阮爸爸。
他興奮過頭,許久未見親人的思念感侵襲他的理智,控制了他的身體,他忘記自己特殊的身體狀況,幾乎是飛奔着朝爸爸跑過去。
“爸爸!”沈煦川快樂的像只鴨子,兩只手臂在身體兩側撲打,邊跑邊喊:“爸爸,阮爸爸!奔奔來看你了。”
阮京默不由自主地向前迎幾步,很快收獲了沈煦川熱情的擁抱。
父子倆摟着彼此,沈煦川高興的在爸爸臉頰親了一口。
“阮爸爸!你看上去又帥又欲!你永遠這麽優雅,比我那糙老爸強多了。”沈煦川咧嘴笑,有刻意讨好的成分。
阮京默按住他的肩膀,暗暗打量他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不許這麽說你老爸。”
天哪!無時無刻都在維護那個人,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行。
沈煦川忍不住把眼珠往上翻。
“奔奔,好久不見。”阮京默在說話時,低眸掃了一眼沈煦川寬厚外套下的肚子,立馬察覺出異樣,卻沒有說什麽,而是恍若不經意地往沈煦川的身後看一眼,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訝異。
一個高個子男人抱着他的孫女,不用介紹也知道是誰。
許青沉本人比網上的照片顯得還要與衆不同,無論長相還是看人的眼神。
阮京默不由自主地在心裏評價兒子的愛人。
與此同時,許青沉抱着孩子向他們緩緩走近。
九斤與祖父許久未見,盡管經常視頻聊天,但也不敢随意認人,好奇的大眼睛睜圓,愛動的小手扯了扯爸爸外套的領子,想尋求答案。
在沒有做正式的介紹前,許青沉的答案留有餘地:“應該是你的爺爺。”
“爺爺!爺爺!”九斤不管不顧地叫了起來,兩只小手做出慶祝的手勢,不斷地往高處揚。
許青沉把孩子放下,讓九斤自己去找祖父。
阮京默的注意力立馬被孫女吸引,當孩子朝他的大腿撲來時,他已經把握好時機彎下腰接住孫女,以免孩子絆倒。
他把九斤抱了起來,小家夥摟住他的脖子,漂亮的大眼睛溜溜轉,正在觀察他的樣子,好在記憶中搜索有關他的聲音和故事。
“小九斤,還記得爺爺嗎?”阮京默溫柔地問。
“嗯!”
小九斤學着沈煦川的方式親了親阮京默的臉,然後用小手捂住嘴笑。
“咳...阮爸爸,正式介紹一下,”沈煦川莫名其妙的露出一臉假笑,伸手拽住旁邊的許青沉的胳膊,“這位是老許..啊許青沉,就是我跟您提過很多次...小九斤的父親,他是着名的畫家。”
許青沉與阮京默的目光再次相遇。
短暫的沉默中,兩人互相打量,随即點點頭。
沈煦川不太像眼前的這位爸爸,至少外表沒有太多相似之處。許青沉在這位保養的極好的中年男人眼中窺見了猶如鷹隼般的銳利神色,這種淩厲并未在沈煦川的眼裏見到過。
“阮先生,您好。”許青沉的聲音清冷又舒緩,像是冬季森林中的溪水。
阮京默看着他,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吐出來的話不輕不重:“你好,很榮幸。”
沈煦川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知道這種岳父初見女婿似的情況算好的還是壞的。
一行人分別乘坐兩輛車離開機場,阮京默帶來的幾個跟班坐那輛黑色轎車,司機駕駛一輛商務車載着沈煦川和許青沉以及小九斤。
舟車勞累使九斤窩在許青沉懷裏睡着了,上車後就沒再發出動靜,許青沉也一樣,習慣性地保持沉默。
坐在前面的沈煦川精力十足,眨巴着眼睛不停地說話,他在跟爸爸分享近期的趣事,有關車隊和老許的事,還提到了他的生日禮物,言辭中表露出那幅畫對他的重要性,似乎比他的生命還重要。
阮京默的臉上挂着親切的淡笑,時不時地點頭,心思卻在後面的男人身上。
不管是以什麽身份出現,許青沉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人。
“嗳?我老爸呢?”沈煦川才發現缺少一個重量級人物,腦袋靈活地轉了一圈,“他人呢,為什麽不來接我呢?”
阮京默維持那種慣有的低沉聲音說:“他不在。”
“不在?”
“他約人去墨西哥玩沙地賽車,他并不知道你來,我不想讓他分心,所以沒有告訴他。”
“哦。”沈煦川有點小失落,同時也松口氣。
他想起自己肚子的事,阮爸爸應該察覺到了,但什麽也沒說,這很符合阮京默的性格,若是換成他老爸...估計要揪住他的耳朵吼兩嗓子。
不争氣的玩意兒又被人搞大肚子了!
沈煦川幻想着父親說這話時的揶揄樣子,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許青沉,對方也在看他。
他抿住唇,偷偷對許青沉做了一個鬼臉。
踏上瑞士的土地,就能感覺到“世界花園”的魅力。
寒冷的天氣并沒有破壞它的美,湛藍的天空,清澈的湖水,皚皚的雪山,茂密的森林,以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農場。
中部地區的農場随處可見,可這麽大平方公裏的農場屈指可數。
許青沉忽然意識到,沈煦川是首富的兒子。
管家已經提前為少爺和他的愛人安排好住處,挨着主樓的小型獨棟別墅,明顯是考慮到許青沉喜靜的緣故。
許青沉看着幾個傭人為他們搬行李,他對管家說了聲“謝謝”。
管家是一個和藹的老人,笑着說:“少爺難得回來一次,他結婚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回來,這次能帶您一起回來,我們所有人和阮先生一樣高興。”
許青沉琢磨這話裏的心酸,坐實了沈煦川是“浪子”這件事。
像誰了呢?
估計是像去沙漠飙車的老爸。
一切都安頓好後,九斤被送到祖父那裏去,許青沉則是抱着沈煦川進浴室洗漱一番,然後倆人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雙方都沒有睡意,許青沉是因為到了陌生的環境,沈煦川是因為在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此時精神抖擻,甚至想幹點別的事。
許青沉打消了他這個念頭:“不行,你兒子不允許。”
沈煦川把頭從男人的臂彎中擡起,眨巴兩下眼睛:“你怎麽知道是兒子?”
許青沉淡聲道:“感覺。”
沈煦川揉着肚子,嘟哝道:“你的感覺準嗎?”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啊..你這麽說..我都想先找醫生看看,想知道你的直覺對不對。”
許青沉輕笑道:“你一點也不經逗。”
沈煦川說:“老許,你想要兒子嗎?”
“什麽意思,”許青沉不太理解這話的含義,“你是話裏有話。”
沈煦川盯着他的眼睛:“你很少跟我提起你的家族,你有傳宗接代的任務嗎?勞倫斯家族,我查過...咳..好像還蠻注重血統的..”
“......”許青沉無語了一陣,別開視線看天花板,“群居動物才注重血統,家族是家族,我是我,我不屬于任何群體,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也沒有刻意期盼過男孩還是女孩,我只是把我的直覺告訴了你。”
“我明白,”沈煦川了然于心,感到很幸福地抱住許青沉的肩膀,“不知道為什麽,我很相信你的直覺,你是我的神。”
“又說傻話,”許青沉笑了笑,停頓一下叮囑道,“在你爸爸面前可別這麽講話。”
沈煦川咯咯地笑起來:“你也會害怕嗎?”
許青沉面色不改:“我有女兒,我理解你的父親。”
日落時分,主樓餐廳內已擺好各種美味佳肴。
長條形餐桌的兩側,分別坐着阮京默和小九斤,對面是許青沉和沈煦川。
九斤那多動症的小手指指那兒又指指這兒,沈煦川提醒了幾次都不管用,反而讓九斤愈發愛動。
到最後沈煦川放棄了,心裏想着,肚子裏這個可千萬別有這毛病。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來不及細想,就在這一刻,對面的阮京默忽然開口了。
“奔奔,你的肚子是怎麽回事。”阮京默說這話時正在給孫女擦嘴,頭都沒擡,好像在讨論草地上的奶牛那樣平淡。
沈煦川被嘴裏的食物不小心噎了一下,咳嗽幾聲。
阮京默擡起眸子,視線掠過沈煦川通紅的臉,落在了許青沉的眼睛上。
許青沉說:“是我的。”
與他在機場開口時說話的語氣一樣,像林間溪水,不卑不亢。
阮京默細細地打量這個年輕人,那頭白發在暖黃色的餘晖中泛着堅韌的光澤,格外的引人矚目,可發色再亮眼也不及那雙仿若閃閃發光寶石的綠色眼睛有吸引力。
一個特別的人。
可以讓沈煦川甘願生孩子的人。
阮京默認為自己不該喜歡一個讓自己兒子受苦的人,但許青沉或許是例外,這個年輕人有種與生俱來的魔力,很難讓人讨厭,尤其是欣賞過他的畫作以後。
屋內的氣氛顯而易見的微妙。
沈煦川沖天真的九斤擠擠眼,笑着打破了就快要凝固的空氣:“那個啥,阮爸爸,我老爸什麽時候回來?”
阮京默把視線轉移到沈煦川的身上,惡意忽視他的提問,帶着點威嚴說:“幾個月了。”
“呃..”沈煦川努力裝出很輕松的模樣,“您是問我肚子嗎?哦..五個多月啦。”
“你真勤快。”阮京默調侃似的勾勾唇。
沈煦川尴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為什麽不通知我和你父親?”阮京默有點咄咄逼人的氣勢,“你很清楚我們有多惦記你。”
沈煦川咬着嘴唇,腦子飛快運轉,思考着用什麽理由解釋。
不等他想出辦法,身邊的許青沉代替他開口解圍:“阮先生,很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我應該早點通知您和沈先生,讓你們擔心了。”
救命!老許竟然說官方話了!
沈煦川在心裏尖叫,感覺神奇又好玩,還有一絲竊喜。
這一點也不符合許青沉的行事作風,這些話不像是從許青沉嘴裏出來的。
阮京默還算給面子,沒再揪着這個問題不放,輕微地點了一下頭,自然而然地開啓另一個話題:“我會請專業的醫生來照看奔奔,還會準備獨立的莊園,這樣奔奔就可以安心休息,他現在這種情況不該到處亂跑,如果我愛人知道奔奔的情況,一定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言下之意,就是讓沈煦川留在瑞士養胎,直到安全生産後才能離開。
阮爸爸的語氣溫和,不過每一個字都不容置疑。
沈煦川一下子猶豫起來,低着頭,大眼睛偷偷地往許青沉那邊瞄一眼,然後用腳輕輕地碰了一下對方的小腿,試圖尋求答案。
他知道許青沉不喜歡別人左右他的任何事,這次是抱着看望親人加旅行散心的心态來的,并沒有決定要留在這裏。
阮爸爸觸碰了許青沉的雷區,不知道會摩擦出什麽樣的火花。
沈煦川是既害怕又期待,忍不住起了玩心。
阮京默的洞察力極強,即便沒有看到桌下的小動作,但是輕易便捕捉到沈煦川臉上尋求答案的小細節,這讓作為父親的阮京默感到不悅,不易察覺地蹙了下眉毛。
許青沉之所以不喜歡結婚,就是因為要應付另一個家庭。
當他把目光放在沈煦川的側顏時,一切都解釋通了,所有的障礙都已清除,一切都不重要。
為了沈煦川,許青沉願意接受任何提議,事情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何況他不讨厭阮京默,無論是作為沈煦川的爸爸還是擁有萬貫家財的阮先生,他們都有同一個目标,希望沈煦川平安無事,他們都愛着沈煦川。
“我支持阮先生的決定。”許青沉的話像是法槌落在驚堂木那般堅定,很快收到了阮京默投來的視線。
阮爸爸眼裏的寒意消失了。
沈煦川則是驚訝地張了張嘴,轉頭看着許青沉,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若不是有父親在場,他一定會搖着許青沉的肩膀興奮地吼叫:老許!你今天吃錯藥啦!
他克制住這種沖動,美滋滋地噘嘴,埋下頭往嘴裏塞東西,一邊咀嚼一邊開心地笑。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阮京默的手指在桌上輕微地敲了兩下,眉宇間染上一層喜悅之色。
小九斤歡快地叫道:“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