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老許,去關燈。”
“為什麽要關燈,你不是喜歡有光嗎?”
“今晚要關。”
“害怕我看見你哭鼻子?”
“嗯呃..”
“好,我去關。”
幾秒鐘後,房間裏的燈熄滅,只留角落裏的一盞微弱的夜燈照亮。
關完燈許青沉回到床上,沈煦川已經把被子掀開,剛才還穿在腿上的睡褲不翼而飛了。
許青沉躺進被子裏,很自然地把人撈進懷裏。
兩人臉貼臉的耳語。
“沒問題的,我想擁有你。”
“真的行嗎?”
“怎麽不行,我是何斯體質,你怎麽來都可以。”
“還是謹慎一點好,我不想搞出人命。”
“嘿嘿..你已經搞出人命啦,在我的肚子裏呢,不信你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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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賤貨。”
“你再罵?”
“浪貨。”
“靠!我要榨幹你!”
沈煦川屬于藏不住心事的那種人,也可能是他潛意識的不想藏。
反正許青沉是看出來了。
兩日後的清晨,C市的天氣晴暖,微風輕拂臉頰,日頭明媚燦爛。
有美好的天氣作伴,心情也跟着變好。
沈煦川從外頭晨跑回來,簡單地洗漱一番,趕緊奔着餐廳使力。
餐廳中空無一人,小九斤和許青沉都不在,桌上擺着幾份誘人的早餐。
沈煦川拿起一塊肉餅,打算邊吃邊去後院找人。
許青沉果然坐在院子的涼亭裏,背對着別墅的玻璃門,一顆頭微微低垂,手裏拿着什麽東西。
走近一點看,沈煦川發現他拿的是無線固話的話筒,正在跟人通電話。
許青沉的第一句就是:“我要結婚。”
這話當然不是對身後的沈煦川講的,可是最激動的人就是沈煦川,他捂住怦怦猛跳的心髒,睜圓了大眼睛盯住許青沉的背影,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許青沉在跟海絲特通電話,他倆在電話中的交談一向簡明扼要,幾個來回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海絲特先說恭喜,然後問:“需要我做些什麽?”
許青沉沉吟片刻回道:“等我消息,定下來就發給你。”
“哦,我明白,勞倫斯搖身一變成設計師了!”海絲特捂嘴笑,随後清了清嗓子,“你要舉辦婚禮嗎?”
這不是許青沉的風格,海絲特覺得有必要問一嘴。
許青沉揉着眉心輕嘆:“我不知道。”
“好吧,我想我還是問另一個人比較好。”
說完,海絲特就挂了電話。
周圍安靜下來,只有清脆的鳥鳴聲。
許青沉把頭擡起來,望着圍牆的藤蔓沉思,很快聽到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他不緊不慢地從椅子上扭過身子,看見沈煦川拿着一張肉餅朝他走來,臉上的表情偏向少年的純粹感。
“管家,一起吃早餐。”沈煦川的尾音微微上翹,帶點忙碌時的急促。
許青沉點了下頭,但沒有站起身來,目光始終跟着沈煦川的身影移動。
沈煦川一個大跨步,越過涼亭的圍欄來到他身邊,将手裏的肉餅分享出來。
“給你吃。”沈煦川把東西遞到男人嘴邊,有點讨好的意思。
許青沉不想吃肉餅,直接躲開了,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沈煦川趕忙挪開餅子,嘟着嘴巴道:“忘記你不喜歡吃了。”
“你自己吃,”許青沉的手指點了點用石頭打造的桌子,“坐下來吃,今天天氣好,可以在外面吃早餐。”
沈煦川咬着肉餅坐下來,嘴裏鼓鼓塞塞:“許青沉,你剛剛在跟誰通電話。”他在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暗自竊喜,享受一種甜蜜的喜悅。
許青沉微微勾起唇:“你聽見了?”
“沒有。”沈煦川用誇張的吃相掩飾謊言。
許青沉說:“我在跟海絲特通電話。”
“哦,原來是她,”沈煦川在說話的過程中迅速消滅一塊肉餅,擦擦手和嘴巴,臉轉向許青沉,笑容甜的很不符合他的年紀,“說什麽啦,我能知道嗎?”
他的眼睛閃閃發亮,期待和喜色都寫在臉上,根本瞞不過許青沉的眼睛。
許青沉願意配合他演戲,耐心地解釋道:“我跟海絲特提到結婚的事,她為我們高興,你想在哪裏舉行婚禮。”
“結婚?!”沈煦川的反應好誇張,兩只手捂住嘴巴,“許管家,你不是不喜歡走形式嗎?”
許青沉有意哄着他說:“你喜歡就好。”
沈煦川再也裝不下去了,撒開膀子朝男人撲過去。他異常熟練地鑽進許青沉的懷裏,摟着人的脖子使勁搖晃身體,方圓十裏之內都能聽見他興奮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的,我提結婚的時候你就在想對不對,你這個嘴硬的王八蛋,只會口是心非,你心裏惦記我,關心我,在乎我,我都知道,你逃不掉的!”
許青沉不置可否,依舊矜持:“陪你玩玩。”
“玩什麽玩,我可是認真的。”沈煦川把臉貼在許青沉的臉上,像小貓那樣黏人的蹭了蹭,“我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場合,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感到難受,我們的婚禮一定是美好的,最特別也是最簡樸的,我都想好了,就咱倆,不邀請任何人。”
許青沉有些意外,擡起了沈煦川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問:“你真的這樣打算?”
沈煦川那亮晶晶的眼眸眨了兩下,性感的唇瓣開啓:“真的,就咱倆。”
每次聽到後面的三個字,許青沉都以為他要犯病了。
“好,只有我們兩個人。”許青沉樂得清靜,當然是點頭答應。
“一切都交給我!”沈煦川做出勝利的手勢,轉頭環顧一圈,“怎麽沒看見九斤?”
許青沉說:“時笙在照顧她。”
“師弟來的這麽早?”
“嗯,他喜歡。”
“你可拉到吧,”沈煦川忍不住為時笙叫屈,“人家拜你為師可不是為了做男保姆,你可真會欺負人。”
許青沉挑起眉梢:“我不會強求任何人,想要留在我身邊,這是最基礎的要求。”
“......”沈煦川無言以對。
他不再為時笙上訴,視線落在了許青沉的嘴唇上,有些心動地抿了一下自己的唇,然後貼過去和許青沉開始接吻。
親了能有兩三秒,沈煦川還沒來得及舌吻,忽然感到胃裏一陣翻湧,這種感覺來的急切,而且沒有任何征兆。
剛剛的肉餅吃的有多香,現在就有多惡心。
沈煦川一把推開了許青沉的胸膛,轉過身對着石桌深呼吸,臉色有些灰青。
“唔..”他難受的捂住胃部,可憐兮兮地嘟囔,“老許,我想吐..”
“一定是剛剛吃的太急了。”許青沉清楚記得他大口吞咽肉餅的樣子,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口就沒了。
沈煦川從男人身上爬下來,一只手撐住石桌,微微彎着腰,做出随時嘔吐的姿勢。
這種時刻,他還不忘跟許青沉貧嘴,病恹恹地說:“什麽吃的太急,是你讓我想吐的。”
許青沉在後面扶着他的腰,打趣道:“我還沒嫌棄你嘴裏的肉味兒呢。”
這一聽不得了,沈煦川更惡心,趕忙叫停:“別說..別說啦,再說真的要吐了。”
許青沉拿過旁邊的茶壺,裏面有清涼的花茶,倒出一杯後遞到沈煦川有些幹澀的唇邊,柔聲哄着:“喝一點,會好些的。”
沈煦川乖乖地喝了一口。
微涼而清淡的茶水順着喉管流下,像是有淨化的作用。
他看着一旁很‘幹淨’的許青沉,心裏想着神仙該有的日子,确實好了很多,那種惡心的感覺慢慢褪去,随之而來的是積壓的力量。
緩過來的沈煦川生龍活虎,拍拍胸脯站直身體,臉色也恢複了先前的紅潤,他甚至想跳起來證明自己的精力。
“這就是何斯體質。”
許青沉:“.......”
時間随着鐘表的指針在悄悄前進,不知不覺又過去一周。
這天下午,C市下了一場小雨,路面濕漉漉的,到處閃着蚌殼狀的圓形光亮。
別墅的前院有一池幹涸的池塘,裏面積了一層雨水,可以照映出人的面頰。
小九斤特別喜歡,有事沒事總是往池塘跑。
她把烏龜放到池子裏,嚷嚷着也要下水玩,時笙知道後立馬拒絕,她傷心的差點哭出來,急的直跺腳。
時笙想了一個笨拙的辦法,他穿上雨靴抱着九斤下池子,蹲着看烏龜在淺水裏爬行。
小九斤指着烏龜叽叽喳喳的說話,開心地分享自己的童話故事以及最近的繪畫成果。
近期海絲特總是往別墅小院郵寄繪本,小九斤一連看了好幾本,學會很多新單詞,可以完整且清晰地說出一段話。
她很聰明,有幾張五彩缤紛的油畫讓時笙眼前一亮,一個小孩子會用記憶和想象是很值得表揚的,這個年紀的很多孩子連畫筆都不知道是什麽,少數聰慧的孩子只會照着書上的圖案畫。
不愧是許仙兒的女兒,如此的異乎尋常。
九斤開始跟時笙叨叨自己編想的故事,她的思維已經超出同齡,想的一些東西聽上去很幼稚,但卻是很難得的完整的故事。她白天要做醫生,接待很多患者,晚上是一家之主,有很多妹妹圍着她轉。
時笙耐心地聽她講故事,充當了一次患者。
他把手腕交給她當做工具,配合醫生的任何要求。
九斤把圓潤的小指頭搭在男人結實的手腕上,有節奏地點了點,一臉認真嚴肅的模樣特別有反差萌。
從時笙的角度觀察,這樣的九斤像極了許青沉,偶爾也能現出幾分許青沉的魄力,比如她在自己的小屋裏只做大姐大。
“呀!笙笙!”
九斤把手指拿開,捂住了半張臉。
時笙裝作很緊張的樣子問:“醫生,請問我得了什麽病?”
九斤認真地說:“噓噓..”
“什麽?”時笙以為自己聽錯了,趕緊把耳朵湊過去,“醫生,你說的是什麽,你再說一遍。”
九斤習慣性地含住手指,歪頭思索,童音響亮:“虛,笙笙,我會給你吃藥。”
“.......”時笙憋屈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問:“九斤,虛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嗎?你跟誰學的?”
九斤笑道:“爸爸!”
時笙的八卦之魂瞬間燃起:“爸爸虛?”
“不!”九斤一本正經地指了指時笙的胸口,“爸爸說,笙笙冷,怕冷,虛。”
原來師父還記得上次去S市出差,他凍得直哆嗦的糗事。
時笙無言反駁,也實在無力跟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去辯解這種事。
九斤在池塘裏玩夠了,嚷嚷着找爸爸。
時笙依舊拒絕:“不行哦,爸爸在做事,我們不能去打擾。”
“做腫麽?”
“一些好事。”
“唔...笙笙,我還想玩醫生。”
“好吧,我陪你玩,但你不能再說我虛。”
同一時間,許青沉一個人在後院坐着,桌上和地上都散落着一些淘汰的畫紙。
這兩天他和沈煦川都比較忙碌,沈煦川忙着俱樂部的事,幾乎是早出晚歸,他則是沉浸在設計中,專門為自己和沈煦川設計了兩款婚戒。
他想為兩人的婚禮做出一點貢獻,為了能讓沈煦川開心,他要有點參與感。
一周的時間內,他改了又改,撕了又撕,終于畫出最滿意的圖案。
他打量着畫紙上的戒指,刻畫的很立體,一些細節有意凸顯出來,害怕別人看不懂,他特意在空白處寫了幾條備注。
完事以後他打電話給海絲特,詢問工期要多久。
海絲特早就有所準備,直接給出答案:“十天之內。”
許青沉算計着時間,不太滿意地皺眉:“能再快一點嗎?”
“不能,”海絲特嘆口氣,“勞倫斯,我找的是世界上最頂級的雕刻大師,他是聽了你的名號才妥協,十天是最快的期限,換一個人就要等一年。”
“我不管,反正不能耽誤我的婚禮。”許青沉态度強硬,一副誰也不好使的霸道樣。
有時候他真像一個沒心沒肺的軍閥。
海絲特在心裏默默吐槽,面上只能安撫他:“我問過奔奔,你們的婚禮要十天以後,我相信來得及。”
許青沉冷着臉提出一個要求:“我要見他,雕刻師。”
海絲特笑了:“他也正有此意。”
“很好,”許青沉的臉色由陰轉晴,“有些細節我不放心,我要親自跟他談。”
海絲特道:“滿足你。”
這件事很快實施起來,海絲特的辦事效率從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第二天上午,許青沉就被告知航班信息。
雕刻師是法國人,現居米蘭。
許青沉決定親自去找人聊聊設計靈感,順便監督一下工作進度。
本來海絲特還希望他矜持一下,畢竟他是更有名的畫家,但他壓根就不在乎這一套,眼睛一斜,僅用一句話就把海絲特噎得啞口無言。
他涼涼道:“有什麽用?”
當然有用,價錢好商量。
不過海絲特選擇閉嘴,社交方面一向由她做主。
下午兩點的飛機,海絲特陪同許青沉一起離開。
沈煦川接到消息便風風火火地趕回別墅小院。
他一路小跑上樓,推開卧室的門,終于尋到許青沉的身影。
對方站在床邊,行李箱攤開着,正在慢悠悠地往裏扔亂七八糟的東西。
沈煦川一個箭步上前,搶過男人手裏的不知名物品往旁邊一甩,急切又擔憂地問:“你要去哪啊!”
許青沉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淡定地撿回被他扔掉的內褲,說:“去米蘭。”
“去那幹嘛!”沈煦川又把那條內褲搶過來,眼神中流露出恐懼,急的聲音都帶有哭腔,“你..你不會要逃婚吧。”
許青沉去拉扯那條內褲,聞言動作一僵,有些發怔地看着眼前梨花帶雨的男人。
沒有錯,沈煦川不争氣的又哭了。
他氣憤地甩着那條無辜的內褲,哽咽道:“你不想結就不結,我不會逼你,咱不結婚了,你不要走。”
許青沉張張嘴,想要說話。
沈煦川完全不給機會,又一次把內褲甩到空中,抱住許青沉跟放炮似的喋喋不休:“好吧好吧,取消!不結婚了,我們就這樣過日子,本來我也沒有非要結婚的意思,你不要害怕。”
“你說完了嗎?”許青沉抽動一下嘴角,“讓我說一句。”
沈煦川點點頭,一臉緊張地看着他。
“海絲特沒告訴你原因嗎?”
“還用她告訴嘛!我一聽你要走就知道怎麽回事,你八百年不出一次門,這次走的這麽急,一定是反悔了。”
沈煦川把人抱的更緊,生怕一眨眼就消失不見。
許青沉先是嘆氣,随即笑了:“小傻瓜,真是個急性子。”
“我不急了,”沈煦川紅着眼睛說,“我再也不急了,你別走...”
許青沉捧起沈煦川的臉,溫柔地幫他擦拭眼角的淚痕,低笑道:“懷孕就變得愛哭,肚子裏也是個小哭包。”
沈煦川随便他怎麽調侃,不在乎,只在乎他想不想逃婚。
“別跑,我不逼你。”
許青沉嘴邊的笑容加深,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不是逃婚,我去米蘭見一個人,我設計了一款結婚戒指,我想親自見證它誕生的過程。”
“啊?”沈煦川呆住,“不是逃跑啊。”
“當然不是。”
“嗚嗚嗚..我就知道。”
沈煦川這次是假哭,一直在許青沉的肩膀上蹭鼻子。
許青沉抱住他,親吻他的耳垂。
過一會兒,沈煦川擡起亮晶晶的眸子:“戒指..你好有心。”
許青沉說:“我也該做點什麽。”
沈煦川有些害羞地低頭,眼裏閃過異樣的情緒,心裏在活躍。
其實結婚戒指他早就準備妥當,不過在聽到許青沉的話後,他立馬改變先前的計劃,隐瞞了這個消息。
他執起許青沉的手背,鄭重地落下一吻:“我非常期待。”
許青沉微微點頭:“謝謝你的期待。”
沈煦川不舍得分離,抱有希望地詢問:“非要親自去嗎?”
許青沉的面容變得正經而堅決:“當然,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可是我沒有辦法陪你去...”沈煦川不開心地抿唇,“太突然,我來不及準備,俱樂部還有好多事。”
“海絲特會陪着我,你安心處理俱樂部的事,還有我們的婚禮,時笙會照顧你,注意飲食規律,不要讓我擔心。”
許青沉的話音帶有明顯的安撫。
這讓沈煦川郁悶的心情稍微轉好,可心底依舊存留着莫名的哀傷。
還沒分離呢,他就開始提前想念。
許青沉點了一下他的鼻尖,說:“不哭了?”
沈煦川揚起下巴:“你又沒跑,我有什麽好哭的!”
許青沉笑道:“不哭就去把我的內褲撿回來。”
沈煦川學着宮女的姿勢做個請安的動作,假聲假氣地說:“遵命。”
他不僅把內褲撿回來,還幫助許青沉把行李收拾好。在這方面,他比許青沉強很多,知道什麽該帶什麽不該帶。
“老許,米蘭的氣溫很低,你出門多穿點,還有還有,記得打電話保平安,你不要一個人走路,我真怕你走丢,記得想我和九斤,我們等你回來,你快點哦。”
沈煦川不放心地在許青沉耳邊唠唠叨叨,說着說着,又開始郁悶了。
許青沉趁着還有時間溫存,抱着他哄了一會兒。
他被哄開心了,忽然靈光一閃,打個響指說:“走之前打一炮吧。”
許青沉:“.......”
小色魔的心思終究沒能如願,因為海絲特提前來接人。
沈煦川抱着九斤把人送出家門口,親眼看見許青沉上了一輛商務車,雙方互相揮手道別。
這幅畫面令人感嘆。
海絲特忍不住調侃許青沉一番:“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你身上。”
許青沉望着窗外的沈煦川和孩子,目不斜視地回道:“我知道你羨慕。”
海絲特朝車頂翻個白眼,對司機說:“開車。”
一大一小的影子漸漸消失在視野中,許青沉把頭扭回來向前看。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不舍,以前有過,但從未像現在這樣強烈。
接下來,一切都按照海絲特的安排行事。
許青沉秉持一貫的撒手不管的作風,全部交給海絲特去操辦,跟着海絲特登記,下機,入住,打電話報平安,還需要對方提醒他穿什麽衣服保暖。
海絲特有時候真想把他賣到非洲去。
米蘭的冬天确實冷,跟S市有一拼。
許青沉之前嘲笑過時笙怕冷,身體虛弱,沒想到報應來的這麽快。
他确實不怕冷,穿着單薄的外套站在寒風中也不覺得怎樣,可卻意外的着涼,這在他身上是頭一次。
來到米蘭的第二天,他便榮幸地成為流行感冒受害者中的一員。
八百年不生病,病一次要老命。
許青沉先是咳嗽,頭痛,肌痛,伴随着乏力,然後是發燒,顯然是傷寒的症狀。
最初的一天,他的狀态還行,除了有點幹咳外沒那麽嚴重。
等他和雕刻師見過面,将圖紙交到對方手中,詳細地介紹完自己的想法後,他便倒下了。
他倒在躺椅上,沉沉地睡去,不願意醒來,也沒有食欲。
海絲特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印象中的勞倫斯是鐵打的身子,不流血也不流淚。
不過她依舊是曾經的海絲特,遇到棘手的情況處理的游刃有餘,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私人醫生,取消了一些不必要的應酬,為許青沉提供一個舒适的環境。
在她悉心照料下,睡了大半天的許青沉在天黑之前醒了過來。
他從酒店轉移到一位朋友的家中,躺在一間充滿藝術氣息的屋子裏,身上蓋着茜紅色的被子,鼻尖能嗅到藥水摻雜着玫瑰花香的怪味,枕頭又軟又高,剛好能把他的頭墊起來。他試着動了一下手臂,察覺出身體的無力,心中也生出一陣感慨。
想不到他會有病倒的一天,折了一身骜骨。
他醒來沒多久,海絲特便走了進來。
海絲特一身休閑裝,頭發随意地披散着,沒有化妝,臉上挂着柔和的笑意,滿眼關心,看上去非常親切。
這麽久以來,許青沉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覺到這個女人是他的侄女。
“你好嗎?”海絲特試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影子從上方壓過來。
許青沉的頭有些暈乎,緩慢地開口道:“進展怎麽樣。”
他的嗓音啞得厲害,與原聲差距很大,若是隔着電話,熟人肯定聽不出來。
“放心,我已經交代雕刻師,一定會在約定期限內完成任務。”
海絲特邊說邊為他倒水,接着又把幾粒藥片遞到他嘴邊。
“我不吃。”
許青沉臉一扭,很不高興。
海絲特有些無奈:“醫生開的藥,效果很好。”
“我說我不吃。”
生病的許青沉更加難搞,閉上眼睛不再搭理人。
海絲特總不能掰開他的嘴往裏送藥,只好先放在一邊。
“我接到奔奔的電話。”
這句話讓許青沉瞬間睜開了眼睛。
他轉過臉,高燒令他的皮膚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身上不斷冒着熱氣,他審視着海絲特,不太明顯的躁戾浮上眉眼。
海絲特有些懼怕他的眼神,別開視線看向門口,嘆息着說:“你知道的,我可瞞不住。”
許青沉抿着唇,臉色越來越沉,思索片刻後說:“別讓他來。”能想象到那個畫面,沈煦川見到他一定會又摟又親,豈不是分分鐘中招。
海絲特飛快地瞄一眼他的神色,說:“晚了,他已經在飛來的路上了。”
“你..”
許青沉一張嘴,發出一串咳嗽聲,很長時間都沒有說出一段完整的話。
沈煦川第二天早上到的米蘭。
心裏焦慮加上舟車勞頓,下飛機的第一件事,沈煦川就找個廁所猛吐一通。
吐完後他很爽,恢複活力,快馬加鞭趕往許青沉現在的住所。
想不到許青沉的人脈還挺廣闊,住進了有名的葡萄莊園。
來不及觀賞莊園裏的美景,沈煦川跟着海絲特急匆匆地去見許青沉。
路上,他一言不發。
海絲特安慰他:“不需要擔心,勞倫斯很強壯。”
沈煦川緊緊咬住嘴唇,只是點頭。
許青沉被安排在三樓的客房休息,此時,莊園的主人正在裏頭陪着聊天。
客房很大,帶有會客廳和茶室,許青沉在最裏面的卧房躺着。
會客廳的兩扇門半虛掩,總有醫護人員走來走去。
這陣仗吓到沈煦川了,他站在兩扇門的旁邊,僵直身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每次遇到重大事件時,他就會一反常态,成為了最安靜的那位。
海絲特進屋裏打了聲招呼,沒多久,她和莊園的主人一起走了出來。
沈煦川和莊園的主人随意地寒暄兩句,便把視線轉向了海絲特。
後者的臉有些白,還是努力維持笑容:“他在裏面等你,記得讓他吃藥。”
沈煦川快速點了下頭,越過人往屋裏走。
醫生和護士見他進來,都對着他點頭示好,然後陸續走了出去。
沈煦川站在空曠的會客廳,直面前方的兩扇門,只要推開那兩扇門,他就能見到許青沉。
他捂住臉,覺得好奇怪,忍不住吐槽:“搞什麽,好像我來參加悼念會一樣,我家老許明明好好的。”
他的聲音不算低,清晰的中文剛好能傳進卧室裏。
許青沉在他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就認出他是誰,隔着一扇門和他對話:“在那叫什麽,還不快進來。”
沈煦川愣住一瞬,忽然發出“媽呀”一聲怪叫。
他扔下黑色的背包,直沖沖往卧室走,邊走邊說:“是誰在說話!老許,我怎麽聽不出來是你!”
屋裏的人臉都黑了。
不過他的頑皮讓許青沉恢複了一點精神,掀起身上的被子,下床迎接他的到來。
許青沉的腳剛落地,沈煦川就沖了進來。
一身黑衣,帶着一身涼氣,以及肉眼可見的憂慮。
沈煦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幾天不見,許青沉整個人瘦了一圈,容顏好像半點未改,還是那副眼皮也懶得掀睥睨衆人的模樣。沈煦川把人從頭看到腳,怔住兩秒,再從腳看到頭,随即朝着許青沉撲過去,兩只胳膊像鐵鉗一樣箍住許青沉的上半身,緊緊的閉上眼睛,感受男人身上的熱度。
“老天爺,怎麽忍心把我一次兩小時的猛攻糟蹋成這樣!這是給我吹響了反攻的號角嗎?高冷男神變病欲美人了,操!”
許青沉:“.......”
“我不接受!”沈煦川松開了許青沉的胳膊,鼓着腮幫子抗議。
許青沉捏住他的臉,懲罰似的往左擰,啞着嗓子開口:“竟然沒有哭鼻子。”
“你這不是好好的活着嘛,我難道要哭喪嗎?”沈煦川把臉往前湊,任憑許青沉捏扁搓圓,咧着嘴說話,“你嗓子怎麽變成這樣,不過說實話,我喜歡這種沙啞的感覺,聽得我很有感覺,要不要摸摸,我的病美人。”
許青沉擡起沉重的手,照着他的頭頂敲一下:“為什麽要來,這樣多麻煩。”
沈煦川任性地說:“你管我,我最不怕麻煩。”
“咳咳..坐下來說話。”許青沉一開口就止不住的咳嗽,身上的熱氣一陣一陣地往外冒。
沈煦川能感覺到那種熱度,心驚膽戰地觀察着許青沉的臉色,細細地打量那變得更立體的五官。
許青沉摟着他一起坐在床上,他趕忙扯過被子把人捂住。
“是不是特別難受?”沈煦川小聲問,心疼的不行,恨不得自己才是生病的那個人。
他用被子圍住許青沉,然後隔着被子把人抱住。
許青沉害怕他中招,往後躲了一下。
“別動!”沈煦川不高興的蹙眉,“躲什麽躲,你不想我啊。”
許青沉打量一番兩人的姿勢,哭笑不得地說:“才三天沒見。”
“度日如年,對我來說是身在地獄。”
“別亂說話。”
“我就說!”
“你..咳咳..”
“是你別說話才對。”
沈煦川去拿水杯,試了一下水溫,然後遞到許青沉嘴邊。
許青沉喝了一口水,嘴唇濕潤了些。
“親一下。”說着,沈煦川就往前湊。
許青沉別開臉,幾縷碎發銳垂眼尾:“別惹我生氣。”
“不會傳染的..”沈煦川哼哼唧唧的索吻,光滑的臉頰不停地蹭着許青沉的熱臉。
最後還是讓他得逞了。
他含住許青沉的唇瓣,聞到一股苦味,心裏很不是滋味。
“對不起,”他的眼裏被自責填滿,“如果不是我提出要結婚,你也不會來這裏受罪。”
許青沉無語,心想自己生病還要反過來哄沈煦川開心。
“這是意外,”許青沉溫柔而克制地吻他的眉心,“不要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我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過幾天就會好起來。”
沈煦川撇嘴道:“我剛剛聽醫生談話,你的情況并不是很好,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怎麽會這樣,走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怎麽會染上傷寒呢,你是不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許青沉仔細回想了一下,想不出個所以然,幹脆放空腦子,讓自己心靜下來。他的語氣很無所謂:“沒有吃什麽,就是感冒引起的。”
“老許,你是不是困了。”
“是有一點。”
“我陪你睡好不好。”
“最好不要。”
“我...”
“聽話,只要你乖一點,我的病就好的快。”
沈煦川确實變乖了,沒有賴在許青沉身上不走,他代替了海絲特的角色開始無微不至的照顧病人,有些時候還跟護工搶活。
他變得乖巧,許青沉卻沒有好轉。
這次的症狀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拖沓,始終纏着許青沉的身體,使他反複的發熱,體型倒是沒有繼續消瘦下去,精神狀态時好時壞。
就這樣度過了三天。
第四天的早晨,許青沉在久違的清醒中睜開雙眼,眼前散開一圈圈光暈,看見有幾個白色的身影不停的晃動,有人在他頭上竊竊私語,他聽得頭疼,不悅地發出聲音:“奔奔呢?”
“在這!”
沈煦川從幾米開外的地方閃現過來,撲到床上,雙手捧住他的臉,眼睛漆黑、純粹,抵過世上一切紛擾。
許青沉被這雙幹淨的美目打動,慢悠悠地笑了:“如果我沒記錯,後天就是我們舉行儀式的日子。”
沈煦川點頭:“是的,不過你還要再養養,日子要往後推了。”
“不會。”許青沉給出承諾。
他的話比醫生的話更讓人心安。
沈煦川趴在他的身上,想哭也想笑:“天哪,老許,實在不敢相信,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怪人竟然也會生病,知不知道,你昨晚四十度了。”
“現在呢?”
“現在好啦,你真是要吓死我。”
許青沉用胳膊将人抱住,貼着沈煦川的耳畔說:“叫他們先出去,我和你一樣,總是出其不意的有感覺。”
沈煦川秒懂:“變态。”
許青沉輕笑出聲:“我知道你喜歡,小變态。”
幾名醫護人員不需要他倆開口,很自覺地依次離開。
門一關,沈煦川就被許青沉拽進被子裏玩游戲。
兩人搗鼓了好半天才把頭露出來。
沈煦川的臉變得比高燒時的許青沉還要紅潤,捂着紅腫的嘴唇,含糊不清道:“許青沉,這次的米蘭一游,我能嘲笑你一輩子。”
許青沉打個哈欠,舒服的吸口氣:“嗯..趕不上你哭鼻子丢人。”
沈煦川立馬反駁:“這次我可沒哭。”
“剛才的幾滴牛眼淚是怎麽回事。”
“那是生理性的...”
許青沉爽完就不認人,頭一歪,又要睡死過去。
沈煦川氣的不輕,小聲說:“剛剛就不該心軟,下次咬掉你的弟弟。”
許青沉翻身側卧,背對着人說:“哦..你可舍不得。”
“幹什麽背過去,我不想看你的後腦勺,我要你摟着我睡。”
“你都要咬我弟弟了我還要摟着你睡?”
“我沒日沒夜的照顧你!”
“你自找的。”
“去死吧!沒良心的混蛋。”
兩人有來有回的互相攻擊一波後,許青沉摟着沈煦川一起沉沉地睡過去,這一覺是近期裏最惬意的一次。
或許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身體素質強,總之許青沉的病在意料之外的速度下好轉,超出醫生的預期。
在原定婚禮的前一天,許青沉恢複了往日的精神面貌,還是那樣,随便往哪一戳都是萬丈光芒,嗓音也變回原來的味道,只是偶爾幹咳幾聲。
沒有人比沈煦川更開心了。
他熱情地接受莊園主人的邀請,陪同許青沉一起參加晚上的宴請。
兩人身着正裝出席,出衆的骨相收獲了一大波贊賞的目光。
沈煦川為許青沉的才華感到驕傲,若是有尾巴,一定會翹到天上去。
明天就是婚禮,今晚的許青沉很高興,宴會開始後就不停的喝酒。
他的酒量本就不差,心情好就更有量,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來與他碰杯,他幾乎是來者不拒。
不一會兒,社交小王子從另一邊飛回他的身邊,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低眸一掃,發現沈煦川那張漂亮的臉蛋近在咫尺。
沈煦川說:“你開心嗎?”
許青沉勾唇淺笑:“當然開心,等海絲特取到戒指,我們今晚就可以回C市,明天照常舉行婚禮。”
沈煦川神秘兮兮地搖頭:“不,不回去,我們留在這裏舉行。”
“在這裏?”許青沉驚訝極了,“時間來得及,沒必要取消之前的計劃。”
沈煦川站起身,笑着在他的肩頭拍兩下,說:“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該少的絕對不少。”
許青沉從不在這種事上糾結,很快轉變思路,拿出百分百的信任:“寶貝,都聽你的。”
這聲寶貝叫的沈煦川心花怒放,在許青沉臉上親一口,送他一個溫柔無害的漂亮笑容:“告別單身夜,今晚的你可以不醉不歸!”
話說完的一個小時後,沈煦川腸子都悔青了。
許青沉獨自消滅掉兩瓶特殊勾兌的混合的烈酒,喝的時候沒反應,一停下來就上頭。
他醉了,像上次和侄子們聚會時那樣,可以走直線,但思緒紛飛,模樣變得親切友好,跟誰都一臉笑盈盈的,沒有任何戒備心。
沈煦川正在跟海絲特讨論明天的婚禮,兩人都沒注意,再回頭往那邊看時人已經不見了。
“老許!”沈煦川直接跳起來,心髒在胸腔裏振動,他焦急地環顧四周,沒有在人堆裏發現許青沉的身影。
海絲特勸他別着急。
可他沒法平靜下來,心裏有一種預感,灼心的預感。
沈煦川逮住幾個莊園的人詢問,問了一圈,終于有人見到了許青沉。
“勞倫斯醉了,我讓人帶他去房間休息。”莊園主人是這樣告訴沈煦川的。
沈煦川先是松口氣,很快有警惕起來,總覺得有事發生,那種預感依舊存在。
他奔着莊園主人提示的地方尋去,腳步匆匆,路上還懊惱地嘀咕:“他有病剛好,我不該離開他身邊。”
他進入一座大房子,恰巧碰到一個傭人,對方指了指一樓最裏面的房間。
“許青沉,你在不在?”
沈煦川來到房門口,試探性地把門往裏推,裏面的光線很暗,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他蹙眉,又叫了一聲老許。
裏面終于有了回應,他聽見許青沉的呼吸聲。
他急忙推門而進,順手把燈打開。
燈光驟亮,正好照在許青沉身上,此時正仰着臉躺在沙發上,一副熟睡的姿态。
沈煦川滿目關切地走近,俯身觀察他的臉色,确定他沒有受傷,終于放松了些。
下一秒,沈煦川的眼睛又瞪圓了。
他留意到許青沉的襯衫領口有些淩亂,幫忙整理時卻有重大發現,許青沉的脖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快紅色的痕跡。沈煦川瞬間變臉,咬牙切齒地看着那塊皮膚,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他用手指去碰許青沉的脖子,反複地摩擦。
許青沉被他擾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聲線特別松散:“你在幹什麽。”
沈煦川繼續用手指戳着那塊皮膚,顴骨咬的緊了緊,表情陰森森的很不真實:“這裏是怎麽回事,誰種的草莓,別告訴我是蚊子咬的。”
許青沉摸着脖子,心裏泛起點細微的茫然:“剛剛的人不是你嗎?”
沈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