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C市的天氣一向很任性,忽然就刮起了四級大風。
許青沉沒法坐在前院喝茶,也沒法到後院去畫畫,他一個人躺在後廳的沙發上聽音樂。
他的那些幹活用的工具被風吹得滿地跑,有的還飛到了圍牆外面,時笙花了很長時間才整理完畢,東西一樣一樣地撿回來,重新歸納,清洗幹淨。
隔着一排玻璃,許青沉無所作為又饒有興致地看着在風中飛舞的時笙,感覺這個畫面還挺有趣,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時笙一進來就看見他嘴角挂笑,心裏被吓得咯噔響,還以為自己哪裏做的不夠好。
“師父,東西我都拿去清洗了。”時笙謹慎地開口。
“謝謝,”許青沉微一點頭,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單人沙發椅,“坐下來,一起聽音樂。”
時笙依言照做。
屋子裏流動的音樂宛若林間溪水,悅耳動聽,舒緩至極,營造出輕松的氛圍,與外面的狂風形成鮮明的對比。
“換一曲。”許青沉閉着眼睛吩咐。
徒弟趕忙照辦,換了一個唱片,開始播放古典音樂。
聽着聽着,許青沉就來了興致,他睜開雙眼搜尋時笙的身影,視線落在了對方的後腦勺上,“時笙,開一瓶紅酒。”
“現在?”
“對,你陪我喝。”
“好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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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笙毫無怨言,做起事來也很麻利,從不拖泥帶水,并且很會察言觀色。許青沉從他身上仿佛看見了海絲特年輕時的影子。
又是一個好苗子。
許畫家滿意極了,舒展四肢,兩手放在腹部,指尖跟随音樂有節奏地打着拍子。
下一次在國內舉行名展,他決定帶時笙去,讓徒弟代替他去社交。
時笙取來一瓶紅酒和兩只高腳杯,為師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許青沉惬意地抿一口酒,随口問:“奔奔和小九斤在做什麽。”
一提到沈煦川,就算本人沒露面,也有本事令人身心放松,時笙臉上立刻露出愉悅的笑容:“師哥領着小九斤在樓上看您的畫呢,看了好幾個小時,哦不對,是師哥的畫,被他聽見肯定又該說了,他非常喜歡,不止他喜歡,師父,我也看不夠。”
“九斤沒睡覺?”許青沉看眼外面的天色,每天這個時間小九斤都困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時笙說:“有吃的怎麽會睡呢,師哥叫了很多好吃的,一直在吃,剛剛還問我吃不吃,我要陪您喝酒,對了,您想吃點什麽嗎?”
許青沉聽得擰起眉毛:“如果我沒記錯,午飯已經吃過了。”
“是啊,”時笙不以為意,“師哥沒吃飽呗。”
許青沉緩緩坐起身,一臉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思索。
片刻,他把杯子放下,做個簡單的手勢:“去樓上把孩子給我抱下來。”
時笙一刻不耽誤,兩步并做一步往二樓奔去。
不消片刻,胖嘟嘟的小九斤就出現在時笙的懷裏,下臺階時,只能看見她光着的兩只小腳丫,在那一抖一抖的。
“爸爸!”小九斤快樂地叫一聲。
時笙把孩子抱到許青沉身邊,讓九斤坐在許青沉的腿上。
許青沉用胳膊護住孩子,溫柔地撫摸女兒細軟的頭發,聞到一股牛肉幹的氣味,笑着問:“九斤吃什麽了?”
九斤擡起小臉,兩只手分別揪住自己的兩條小辮子,學着動畫片裏的卡通人物搖晃腦袋,“吃吃..奔奔呀!爸爸,奔奔餓,好多好多吃的..”九斤放開小辮子,翹起短粗的手指比畫,認真地回憶奔奔教過她的單詞,“留奶,花生..唔肉肉!爸爸,奔奔喜歡吃肉肉。”
說完,她害羞地鑽進爸爸的懷裏,兩條小腿興奮地晃蕩兩下。
奔奔總是被爸爸抱在懷裏,她也喜歡爸爸的擁抱。
爸爸的身上香香的,是樹葉的香氣,奔奔就不一樣了,睡覺前身上的味道很舒服,如果穿着外套就會有汽油的味道,小九斤不喜歡汽油的味道,她不喜歡奔奔穿外套抱着她。
她的小腦瓜思緒紛飛,從爸爸身上的味道聯想到奔奔身上的味道,緊接着又想起奔奔帶她觀賞的那幅畫,鉛灰色的一片片,她一點也不感興趣,她想去看那些花花綠綠的大塊圖片,可是奔奔不想。
奔奔就只會傻乎乎地盯着鉛灰色的圖片看,偶爾還露出傻笑。
“奔奔,在..上面。”小九斤指着天花板,“奔奔..吃肉,看圖..”
許青沉聽懂了,奔奔在樓上邊吃東西邊看自己的‘寫真’。
距離生日已經過去三天,沈煦川生日當天就把那幅畫從藝術館帶回家裏,放在房間裏觀賞,每天都要空出幾個小時去研究那幅畫。
許青沉想的不是那幅畫,而是沈煦川最近怎麽變得這麽能吃。
他幫九斤重新編好辮子,耐心地教九斤學會了幾個新單詞,這是他和沈煦川每天分配的任務,完成任務以後他吩咐時笙哄孩子睡覺,他則是起身上樓,決定去會會沈煦川那個吃貨。
二樓有四間房,除去主卧和公主房,剩下兩間分別用作書房和儲藏間。
書房基本是許青沉在用,儲藏間則完全屬于沈煦川一個人,獨立的小世界,裏面都是一些動漫的手辦,賽車模型,還有限量版的頭盔和各種類型的郵票,以及他老爸留給他的一些寶貝,現在又多了一幅油畫。
毫不誇張,這間屋子平時上鎖,沈煦川不在的情況下誰也不能進,包括小九斤。
有一次許青沉不小心把一個跑車模型的車門碰掉,惹來沈煦川一聲怪叫。連鎖效應起了作用,小九斤被怪聲吵到,擡起胳膊捂住耳朵,這個不經意間的小舉動又碰掉架子上的一個手辦。
沈煦川當場炸毛,揪着頭發差點哭出來,推着許青沉和小九斤把父女倆從儲藏室趕了出去。
從那以後,許青沉和小九斤看見儲藏室都繞着走。
這回儲藏室的門沒關,敞開着,裏面的窗戶開了半扇,過堂風發出兇狠的聲音在刷存在感。
沈煦川盤腿坐在地板上,前面擺着那幅畫,周圍是一圈各種各樣的零食,有芝麻酥餅和原位海苔,還有一些許青沉叫不上來名字的東西。
“阮爸爸!你快看!這是什麽,認出是誰了嗎?嘿嘿!身材夠好吧。”
沈煦川在和家人聊視頻,舉着手機靈活地移動。
許青沉來的不是時候,現在進去不方便,只得隐身等在門口,順便聽聽沈煦川和家人在聊些什麽。
沈煦川在吹噓自己的油畫,幼稚的像個小鬼。
“怎麽樣,帥不帥?”沈煦川急于在爸爸那裏獲得想要的答案。
他帶着耳機聊視頻,許青沉聽不太清電話那邊的內容,隐約聽到那位爸爸模糊的聲音,好像誇了一句沈煦川的身材保持的很好之類的。
沈煦川不顧形象地放聲大笑,倏地跳起來,舉着手機圍着油畫轉一圈,等他嘚瑟夠了,慢慢收起不正經,像個懂事的好學生開始認真地為父親介紹這幅畫的來歷。
他講了一大堆,随後安靜下來,站在油畫旁邊低着頭,乖乖地聽着電話那頭的爸爸講話。
阮爸爸不知道說了什麽,讓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害羞,還有一些緊張,緊張中又夾雜着幸福的期待。
許青沉每次看見沈煦川露出這種表情,就知道他在認真聽講,回歸到了孩子的身份。
他一邊聽着阮爸爸說話一邊點頭,等父親講完話,他才笑道:“不用麻煩啦,我自己可以保管好,我在C市開了最大的金庫。”
阮爸爸說了一句“保險起見”。
在生父面前的沈煦川更會撒嬌,從嘴裏發出的每一個字仿佛都抹了蜜那樣又甜又黏:“真的不用啦,爸爸,真的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保管好的。”
阮爸爸妥協了,溫柔地喚了他一聲小名。
他趕忙打聽起另一件重要的事:“爸爸,聖母圖有消息了嗎....哦哦..這樣啊,沒關系我繼續等,可能那夥盜賊不敢有大動作..嗯嗯是的,您說的對...開展的時間好像在下個月,爸爸!怎麽辦啊,老許要拿我的畫去頂替,他欺負我...放心吧!我不會給他惹麻煩的,您兒子您還不了解嘛,我會乖乖的不惹禍。”
視頻聊天結束了,沈煦川摘下耳機。
一回頭,發現許青沉就站在他身後,臉上的表情波谲雲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在告我的狀?”許青沉刻意壓低嗓音,顯得很有壓迫感,“哦,找娘家人,還說我欺負你。”
沈煦川被當場抓包,惱羞成怒道:“怎樣!我就是不允許你拿我的畫去頂包。”
許青沉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畫已經送你,它只屬于你,這件事由你來決定。”
“這還差不多,”沈煦川嬉笑着撲進許青沉的懷裏,“許管家,你真好。”
許青沉剛要摟住沈煦川的腰親密一下,想不到沈煦川抱他一下就抽身離開。
沈煦川一屁股坐回原來的位置,熟練地盤起兩條長腿,拿起一袋奶酪,撕開袋子後往嘴裏塞。
他邊吃邊說:“管家,坐我旁邊。”
許青沉坐了下來,視線從一堆零食上掠過,最後停在沈煦川的眉心處。
“你吃嗎?”沈煦川把一塊奶酪遞到許青沉的嘴邊。
許青沉緩慢地搖了下頭,看他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怎麽啦,”沈煦川摸摸自己的臉,“幹嘛用這種怪異的目光盯着我看,好像我做錯事了一樣..”
許青沉的上半身朝他這一側傾斜,近距離地盯住他的眼睛,就這樣凝視好長時間。
沈煦川被看得不知所措,用指尖摳摳唇角,确定沒粘上零食的碎屑,瞪大眼睛開口:“你是不是想吻我?”
“并不。”許青沉這樣說,但睫毛下垂,視線落在了沈煦川飽滿的嘴唇上。
“口是心非!”
沈煦川咧嘴一笑,捧住許青沉的臉主動獻上雙唇。
他的嘴裏有奶香味,濃郁的久久不散。
這次是他發起進攻,撬開了許青沉的嘴唇,将舌尖探了進去。
接吻的時候,許青沉始終睜着眼睛,微妙的眼神讓人很難窺出真實情緒。
沈煦川覺得很奇怪,但也沒多想,努力地展示自己高超的吻技,勢必要把許青沉親服。
他表現的很勇猛,許青沉被他撲倒在地板上,他撐起上半身,認真地打量起許青沉的容顏。
“你真特別。”他把第一次相遇時就想說的話現在才說出來。
許青沉的眼睛很亮,好像沒有認真聽他講話。
“喂!你在想什麽,真奇怪。”沈煦川挑起許青沉的下巴,故作輕佻的樣子。
“我在想你最近的狀态。”
許青沉的嗓音若有若無,好像是從遠方飄來的。
沈煦川歪着頭,疑惑道:“我最近咋啦?”
“情緒不穩定,身體素質下降,總愛哭鼻子,食量增加,經常在夜裏說夢話,”許青沉一一細數這些特點,都是最近觀察得出的結論,不由得露出懷疑的神色,“我在想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沈煦川湊近一點問,心裏默默把許青沉方才說的話重複一遍。
情緒不好,食量大增,愛哭鼻子...
沈煦川的表情為之一振,猛然間想起了什麽,眼珠迅速變得烏黑,集中所有注意力到許青沉的嘴唇上。
只見那兩片唇瓣微微開合,說出:“你是不是想家了?”
沈煦川怔愣地張張嘴,欲言又止的模樣,随後從許青沉的上方離開。
他背過身坐在地板上,屈起雙腿抱住膝蓋,烏黑的大眼睛靈動地閃着微弱的光。
許青沉從後面抱住他,貼在他耳畔說:“浪子想家沒什麽不好意思,你之前說過,每次心情不好就想吃東西,如果想念你的兩位父親,我可以陪你去瑞士看望他們。”
沈煦川咬了咬唇,心思根本不在瑞士,而是在他的...
他不去看許青沉的眼睛,用商量的口吻說:“老許,我想先去S市,好長時間沒回總部,我想去看看我的叔叔們。”
許青沉貼心地問:“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一抹糾結的神色從沈煦川眸中閃過,他整個上身往後倒,安穩地靠在了許青沉的胸膛,酸甜苦辣的滋味一齊湧上心頭,他擺弄着許青沉的手指,語氣變得隐晦:“不用你陪我,你只管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