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秦淮生的信
秦淮生的信
秦淮生
知恩，現在是2014年6月18日晚上2點43分，你躺在我的身邊，難得安睡，我卻無法入眠。
這或許是一種預兆吧，成功的預兆，我們的命運在此刻就開始交換。
如果你聽見這話，一定會笑我，總叫嚣着不信命不傳謠的我，有一天也開始念叨這些。畢竟，連我自己都驚訝。學生時代當消遣聽來的傳聞，不屑一顧的輪回故事，近來，卻反反複複想到。
原來我一直記得，那個下午，我們在學校後門的圍欄邊初次遇見，回家路上，榕樹下的老人說，別背負太多秘密離開，否則過奈何橋的時候會掉下去，再也無法輪回。
所以我提筆寫下這信，想借紙筆宣洩那些不能言之于口的秘密。萬一真的有輪回呢？知恩，我是這麽想和你一起攜手共度每一次季節更疊，看每一場日出日落，今生無望，也盼來生。
如果有來生，請讓我早一點找到你吧。
我們就做茫茫人海裏的普通人，過最平凡的日子。每天早上在同一個被窩裏醒來，你化妝的時候我做早餐，雞蛋的蛋黃都挑給我。吃完早餐，我送你上班。那時候的你，已經是你想要成為的那種人民教師了嗎？學生們會像我們那時候那樣調皮嗎？你這麽有趣又優秀，他們一定很喜歡你。
晚上，就回家自己做吧。你不愛吃外面的東西，嫌發胖。雖然我覺得，你肉肉的也會很可愛，但還是聽你的，畢竟家裏的會更健康，我們還能一起去逛超市。吃完飯就窩在沙發裏，看那些沒來得及看的恐怖片，我會給你剝熱騰騰的炒栗子。
到那時候，你或許偶爾還是會做噩夢，比如被鬼追着跑被要求上公開課，但不會再有夢魇，所有的這些不幸和苦難都不複存在，你可以輕輕松松地睡着，在我的身邊，安睡到鬧鐘響起。
知恩，這也會是你盼望的生活嗎？這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平淡生活，你也會向往嗎？
原諒我自作主張，知恩，原諒我，不經你的同意，就規劃好了未來。
可能你永遠不能原諒，我的知恩，你憎恨被安排被掌控，永遠冷靜永遠清醒，我現在所計劃的這一切，有朝一日如果暴露，你一定會恨我吧。
一向樂觀的我，也還是忍不住去想，倘若真有那一天，倘若計劃失敗，你重新記起了我，記起過往點滴，你是會氣憤還是會難過，從來沒有哭過的你，會為我掉眼淚嗎？
這不是我所願。
笑着吧，知恩，去過明媚的日子，忘掉我，忘掉這一切，去陽光下，走本該屬于你的康莊大道。
你曾說，如果你念初三的那個下午沒有和同學換崗執勤，我們就不會遇見。可事實并不是這樣，知恩，我們命中注定該有牽絆。
這種牽絆，早在上一代，你我父母之間就開始了。
你真正的父親，并不是現在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人肉販子，而是一名非常優秀的人民警察，他救過許許多多的人，其中就有我的父親。
他們是同事，是朋友，更是實戰中可以互相托付後背的兄弟。
如果不是兩歲時的那場意外，你沒有落到這些人手中，你會是肖家人人疼愛的小女兒，每天早上該在溫馨的大床上醒來，而不是陰冷墳山，你該依偎在家人身邊，跟着母親學習舞蹈，聽父親講辦案趣事，而不是被困深山，和毒蛇惡狼作鬥争，又整日與刀槍棍棒為伍。
也許某天，我們兩家會相約聚餐，你同你的父母一起出現，我們就此相識，可能依舊是不打不相識，也可能是和平會面，我們會成為朋友，一起長大、成人、步入社會，過上我所說的那樣平淡卻又幸福的生活。
被家人朋友呵護着長大的你，會比現在天真些，笑容多幾分真心，眼裏少一點戒備，可你始終還是你，本質不會改變。
你依然會有從父親那兒繼承來的堅毅正直，母親給予的細心缜密，這些你生來就擁有的優秀品質，哪怕是在現如今這樣惡劣污濁的環境裏，也仍舊不曾改變。
你沒有被污染，知恩，你只是被困住了。
記得你十八歲生日那天是個大晴天，夜裏星光燦爛，我問你有什麽心願。
“想獲得自由？呀，說出來就不靈了。那我這輩子都不會自由了。”你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像是開了個不經心的玩笑。
在那以前，我只察覺到你的不開心，知道你比同齡人背負了更多，也只是年少輕狂地認為只要我陪在你身邊就能帶給你快樂，我只想到了向你輸出，帶給你快樂。
直到那一刻，那天夜裏，看見你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睛，我才恍然意識到，我單方面給你的快樂即便有效也只是一時，治标不治本，真正對你有幫助的是打破困住你的枷鎖。
接下來就是思考計劃。
是利用嗎？面對你的質問，我無法否認。
我通過你才能進入這個組織，又依仗你獲取安卡的信任，從而接觸到核心。就連最初同意我這一計劃的前輩和領導，都是看中了我和你的關系。
但我本心，是想幫你擺脫這一切。
知恩，你說得對，你的根被困在這裏，無論去到哪裏，都逃不開畫地為牢的結果。唯一的辦法，是徹底摧毀他們。
可我不能同你說明，原諒我又一次自作主張。那麽聰明的你，一定也曾窺見端倪。無論是我的違紀還是突然退學，以及後續有意無意對于你身後秘密的主動靠近，于你而言，肯定都是非常拙劣的把戲吧。
仔細想想，你是那麽細致機敏的人，怎麽會沒有懷疑呢。那時候的你，一定也氣憤過傷心過失望過。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的你，是經過了怎樣的心裏鬥争，才選擇了對所有疑點視而不見，甚至在我被懷疑時主動幫我打掩護。
後來我想過，是不是該提前告訴你，這一整個計劃。是不信任嗎，對于我們的關系，對于你的能力？我想都不是。扪心自問，我不得不承認，應該是我的個人英雄主義在作祟。
對不起知恩，我答應過你，任何事情我們都要一起面對共同解決，可我食言了，一次又一次。當卧底的計劃隐瞞你，我可以推到保密政策上，但現下将我從你人生中徹底抹去的決定，我卻無論如何找不出借口了。
擅自篡改你的人生，這是多麽自私的決定，一定無法原諒。所以，還是徹底忘記吧，把我連同過去的夢魇一同忘記。
知恩，天要亮了，太陽很快就會升起。等你下一次醒來，一定陽光燦爛，就像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樣。
只是這一次，你的身邊不再有我，永遠不再有。秦淮生這個人，無論過去還是未來，都不會存在于你的生命裏，除卻此刻。
我忍不住一遍遍看你的樣子，這一夜本該很漫長，我卻覺得它短暫如斯。往後的夜晚，你還會這樣安心躺在誰身邊呢？我自私地不願去想，我希望你從此幸福快樂，卻不想有人能比我更讓你相信。
但我想，寧與能做到的。
我知道，寧與對你的在意絲毫不比我少，就像我知道作為兄弟我虧欠于他，我怎麽會看不懂他望向你的眼神，怎麽會感受不到他的退讓與隐忍，可我裝作無知，一步步主動向你靠近，直到良心再也無法旁觀，才站出來推着我去和他坦白。
我們沒有争吵，更沒有互相謙讓，我們知道，知恩你是個活生生有思想的人，應該被尊重。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察覺真相，你想要離開，寧與會放手，就像他最初成全你我那樣。而我只能許諾，假使真有來生，你心儀于他，我也會退出。
寧與細心，一定會督促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過節時陪伴你，生日時給你準備驚喜，他會把你照料得很好，我該放心。我該放心，堅韌如你，無論怎樣的困境都無法使你退縮将你打倒。
我放心。
本就沒什麽可擔心，我知道，這封信也不會被你看見。
我知道。
知恩，我的愛人。天已破曉，你我終究永別，餘生漫漫，我只願你，平安健康，夜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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