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筱斐的故事
筱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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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眼前的只有三種可能:第一,她産生了幻覺,這兩天見到的安卡李和東叔等人都是她意淫出來的假象;第二,有人李代桃僵,安卡李和秦淮生一同葬身火海後,有人打着他的名頭出來興風作浪;第三,警方搞錯了。
鑒于之前她從來沒接觸過任何和安卡李有關的信息,所以排除第一種可能性。剩下的兩個中,最好的情況應該是第二個。
但仔細想想也不大可能。
倘若真有人冒充安卡李,那他一定是期待從她這裏得到什麽,但在見面之初他就知道她失憶了,可見他扮成安卡李安卡劉都是一樣的效果,沒必要再找特地找幾個人來陪他玩cosplay。
當然,也不能排除忠心耿耿的東叔那夥人同樣被蒙騙利用了,可是,連警察都知道的消息,他們會不清楚嗎?
這樣看來,即便不願意,也還是不得不考慮第三種可能——安卡李根本沒死,秦淮生犧牲自己拖下地獄的另有其人。
“爆炸,”筱斐擡起眼,“應該留不住全屍了吧?”
陳舟當她想到了秦淮生,緩慢地點了下頭,他單手拎着筷子末端,眼睫微垂,暗中思索安慰的話語。
然而,筱斐一開口,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那你們怎麽确定,安卡李死了?”她問。
陳舟一頓,擡起眼望向她:“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在意安卡李的事情?”
筱斐噎了噎,眼皮壓低又擡起,面色鎮定從容:“我要知道,秦淮生死得值不值得。”
陳舟和他對望片刻,到底還是說出了勸慰的話,用語重心長的口吻:“筱斐,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值與不值來評判。秦淮生是個準警察,他為正義獻出生命,無論結果如何,于他而言都是死得其所。”
筱斐卻聽出另一層意思:“所以你們不确定?”
陳舟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幾十秒後才做出反應:“這個不是你該了解的事情。”
筱斐反口就問:“我怎麽不該了解?秦淮生是我的哥哥,我忘了他的樣子忘了他的過去,卻連他為什麽死都沒資格知道了嗎?”
火鍋熱氣熏人,霧蒙蒙擾亂頭腦,陳舟沒多想,質疑的話脫口而出:“他真的是你哥哥嗎?”
店裏放着熱鬧的音樂,趁兩人沉默的間隙鑽進來,卻攪不動沉重緊張的氣氛,只得灰溜溜退場,看他們相對無言。
“筱斐。”陳舟率先開口,語氣緩和許多。
筱斐仍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眉間肌慢慢垮塌:“你查我?”
“我不是......”他似乎無力辯解,肩膀沉下去,整個人都沒了氣勢,“你當時讓我查那個親子鑒定機構,我又聯想到了之前查的戶籍信息,我......”
“是我的錯。”筱斐截斷他的解釋,“陳隊長多麽聰明的人,這其中關聯,稍一動腦子就能想出來。”
她咬着唇點了點頭,又揚起臉看他,“那說說你的結果,我到底是誰?”
陳舟看着她,眼裏不乏試探:“你不生氣了?”
筱斐滿不在乎地笑了下:“有什麽可氣的,旁觀者清。”
不知道為什麽,當以為她要生氣時,他不自覺地緊張,可現下知道他不生氣了,他心裏又不住失落。當真是古怪。
陳舟搖了搖頭,甩掉那些混亂的思緒,重回正題:“你不是秦家人。”
“我本可以是。”筱斐說。
陳舟看向她,面露不解。
“秦淮生是我的未婚夫。”她從包裏拿出那枚鑽戒。
陳舟斂了斂眼睑,後背不動聲色地挺直。
“那個視頻是給你看的?”他盯住筱斐的眼睛。
後者坦然與之對視:“我以為你會查到這一層。”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陳舟的神情剎那間變得嚴肅。
“在我去北州以前。”筱斐往前傾了傾上身,手臂壓在桌面上,“我需要你手裏的信息,陳隊長。”
直到這一刻,陳舟終于又恢複了他那副狡詐無情的生意人面孔:“對我有什麽好處?”
相比之下,筱斐還是更習慣他這幅模樣,至少方便談條件:“如果我幫你抓到了他,難道不是大功一件嗎?”
陳舟坐近了些,凝眸盯着她:“你就不怕把自己也送進去?”
筱斐歪了歪腦袋,誠實地點頭:“怕。”
陳舟蹙眉:“那你還找上我?”
筱斐眨了眨眼睛:“這應該算自首吧,能減刑?”
陳舟又看不透她了,哪怕只隔着半張桌子,她就這麽直白地在他眼前,他卻還是瞧不穿她這副溫良面孔背後的面目。
“你想讓我怎麽做?”同樣的,也攔不住自己想要配合她的心。
“你了解多少,對于安卡李,”筱斐停了下,繼續說,“對于我。”
“我不了解你,李小姐,從前我甚至沒聽說過你的名字。”陳舟放下筷子,“只知道安卡李有個女兒。”
筱斐随意地搭一句:“那你怎麽知道我姓李,不姓安?”
“因為我了解安卡李。”陳舟說,“他應該叫李安卡,為了和外國人做生意,把姓和名倒了過來。”
筱斐用公筷往鍋裏撈了幾條米線:“這是秦淮生告訴你的嗎?”
“他本該說更多。”陳舟本不該說這些,至少他心裏某個聲音告訴他不該同筱斐提太多和秦淮生有關的事情,可他還是說了,良心占據上風,“關于你,警方應該掌握更多,可他只字不提。”
“你不需要戴罪立功。”他喝了口茶,重新望向對面,“秦淮生早把退路給你想好了。”
“是嗎?”筱斐單手托着腮,垂眸看右掌心紋路,語氣散漫慵懶,“可他們還是找到了我啊。”
“一定是哪裏出了岔子,他的計劃沒有順利實現。”陳舟擰了擰眉,注意到另一個重點,“你說他,們?”
筱斐掀起眼皮,懶懶投出去一眼:“安卡李沒死。”
她這話沒在陳舟臉上引起驚訝的效果,想來他早知道這回事,至少心裏有準備。“你們猜到了?”
陳舟沒有回答,放任目光垂向桌面。熱氣袅袅騰空,筱斐又添一句,“秦淮生是真的死了?”
回應她的,只有店內舒緩的輕音樂。
“你難道想替他報仇嗎?”時間漫長到筱斐幾乎以為陳舟睜着眼睡着了,他卻忽然抛出個問題,沒頭沒腦。
筱斐翻動着手掌懶洋洋打量,就勢問:“有辦法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困食症,陳舟的反應比以往慢上許多,這會兒又不出聲了,低着頭用筷子攪拌碗裏的醬料,左三圈右三圈,直到筷尖看不出本來顏色才作罷。
筱斐眼見他放下筷子,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
“安卡李的勢力盤根錯節,生意覆蓋面極廣,秦淮生卧底五年,也沒探出全部。”陳舟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手擡起又放下,掌心壓在煙盒上,“說到底,他只端掉了明面上的組織。”
這後半句,顯然是說給筱斐聽的,“但對我們警方而言,已經是很大的突破了。畢竟在那之前,我們對安卡李一黨一無所知。”
筱斐不和他繞彎子:“安卡李的勢力還沒清掃幹淨?”
“嗯,他的那些生意夥伴,也都全身而退了。”陳舟微微側目,看着手指摩挲煙盒表面。
筱斐慢慢聽明白了一些:“如果打掉這些人,他是不是就徹底不能東山再起了?”
陳舟看向她,嘴角勾了下,眼神裏卻透出哀傷:“過剛易折。”
筱斐默然看着他。
他搖搖頭,不再解釋自己這句突然的感慨緣何而起,轉頭把玩着打火機,說道:“秦淮生在最後半年送出消息,安卡李有一本賬本,記錄了他所有生意往來,還有收受賄賂的那些保護傘,全都在名冊上。”
輕飄飄滑過的兩個字觸動神經,筱斐不動聲色地撚緊手指,喉頭滾動,聲音有些幹澀:“他沒拿到這本賬本?”
陳舟看向她:“他從沒見過。”
筱斐微微皺眉,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話也就順嘴說了出來:“他這幾年到底潛伏了個什麽勁,一點核心情報都沒接觸到?”
陳舟似乎對她的看法很不贊同:“現實不是電視劇,卧底混幾年就能成為頭頭心腹,想要什麽都拿得到。”
筱斐無意與他争辯,改口問:“他知道賬本在誰手裏嗎?”
這個問題其實是試探,照先前和安卡李見面的情況來看,賬本應當收在她手裏。可如果真在她這兒,以她和秦淮生的關系,兩人相識多年,從朋友變成戀人,她能帶他進入組織,怎麽只字不提賬本的事情?
難不成,在過去的她心裏,他們的感情并沒有那麽好。至少沒好到讓她對秦淮生完全放下戒備的地步。
這個問題在她徹底恢複記憶前,沒人能再給她答案。
“他沒說。”陳舟的視線隔着半張桌子送過來,眼神和他的回答同樣有深意。
不知道和沒說兩個回答之間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那就是不知道了?”筱斐只當沒聽出他話裏的另一層含義。
陳舟不置可否,往她面前的杯子倒了杯米漿,而後擡眼望過來,明知故問道:“那你知道嗎?”
筱斐微微一笑:“我是他親女兒,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前二十多年不是白活了?”
她端起米漿抿了一小口,舌尖舔了下嘴唇,“可惜,我忘了——”
腦海中某個細節被自己的話音喚醒,筱斐頓了頓。
連安卡李都在為了賬本想方設法讓她恢複記憶,為什麽林寧與卻想讓她徹底忘記過去?即便林寧與作為局外人不清楚這其中利害,難道和他一同布局的秦升源會不知道賬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