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筱斐的故事
筱斐的故事
17
從學校出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筱斐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給林寧與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第三次聽見重複的女聲,她按掉電話,毫不猶豫地關了手機。
頭頂天色陰沉,烏雲聚攏成團,昭告風雨欲來。筱斐挺了挺腰背,手攏住被風吹亂的劉海往後梳,指尖勾住手腕上的皮筋,利落地綁了個高馬尾。
一件事了不成,那就先了另一件。
她甩甩腦袋,餘光掃過斜上方的監控攝像,自然地低了低頭,從長椅上站起。
路邊人來人往,步履不停,她挎着包,單手插兜,懶散地踢了踢地面的小石子,上身俯低又直起,手裏就多了個啤酒瓶。
筱斐看一眼過往的車輛,手拎着酒瓶背在身後,穿過馬路徑直走向對面,停在了一輛黑色比亞迪旁。
車窗上貼了層太陽膜,從外頭看不見裏面的情況,她擡起空閑的那只手敲了敲玻璃。
無人回應。
涼風鬧人,筱斐擡了擡下巴,舌尖輕抵後槽牙。又等幾秒,她後退一步,二話不說拎起手裏的啤酒瓶就往車窗角落砸。
啪。
啤酒瓶砸得粉碎,車窗爬滿蛛網紋,路人被這動靜驚動,紛紛張望。
剩下那截瓶頸子藏進袖子裏,她聲淚俱下地對着駕駛座門大罵:“渣男,混蛋,你敢背着我找女人亂爬床,怎麽不敢見我?”
察覺出有故事可聽,路人漸漸圍攏,堵住了去路。
筱斐抹一把臉,抽抽噎噎:“你不見我,連你孩子也不要了?你就這麽狠心?”
車窗終于降下來稍許,露出雙茫然又困擾的黑眼睛。
筱斐冷眼直視着他,下半張臉和聲音仍然是傷心的:“你開門吶!”
她擡手用力拍了拍後座的車窗玻璃。
那雙眼睛轉過去一點,沒一會兒重新望過來,筱斐一拉後座車門把手,門打開,她飛快鑽進去,嘭地甩上了門。
“走吧。”她的聲音恢複鎮定,冷得不帶一絲情感。
“走哪?”男人回過頭,皺緊眉頭瞪她,“你誰啊到底?”
“別浪費這個時間了吧。”筱斐淡定地與他對視。
不過這人似乎沒她想的那麽聰明,她搖搖頭,說得清楚些,“我砸你玻璃你第一反應不是下車找我麻煩,當街潑你髒水你也沒下來和我對質,反而讓我上車,還把門鎖了。”
“我是誰,”她冷笑一聲,“還需要我告訴你嗎?”
“去見見你主人吧。”筱斐擺出放松姿态,懶聲道。
男人還打算掙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不打女人,尤其是瘋女人,”他像是要為自己的失策找補,“破玻璃的事就當我積德行善,趁我沒反悔,你趕緊走。”
咔噠一聲,他解開了後座車門鎖。
筱斐輕嗤一聲:“還是條倔狗。”
男人沒立刻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
趁他愣神的間隙,筱斐忽地一擡手,玻璃瓶鋒利的斷口瞬間抵上他脖頸:“如果你自信你的頸動脈足夠堅韌,那就繼續演。”
男人當場僵住:“你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這是在哪?這附近都是探頭,殺了我你以為你走得掉?”
沒想到筱斐不按常理出牌:“走不走得掉那不得殺了你試試才知道?”
“你家主人派你來之前都沒好好跟你介紹過我嗎?”她另一只手繞過前座靠枕圈住他脖子,在路邊外人看來,只覺得是戀人親昵相擁。
“我這人啊,”她在他耳邊輕飄飄地說,“畏懼心不足,好奇心有餘。所以,你千萬別撺掇我去嘗試。”
鮮血滲進脖頸肌膚紋理,他吞了吞口水,終于松口:“好,我告訴你。”
抵在頸部的瓶碴子絲毫沒有松動,他只得繼續努力:“我是警察。”
筱斐擡了下眉。
“真的,我可以給你看我的證件。”說着,他準備伸手去摸口袋。
“嘶。”脖子上的疼痛感在一瞬間加劇,他只得停下,老實說,“我的警察證在我口袋裏。”
筱斐卸掉了剛剛加上去的力道。
“別耍花招,我的手一緊張就抖。”她警告他。
“我沒蠢到那一步。”他從口袋裏摸出了證件,反手遞給她。
“熊宇?”筱斐念出上面的姓名。
“是我。”他應答。
瞧見上面的單位職務,筱斐皺了眉頭:“你是陳舟的人?”
“你認識我們老大?”熊宇的語氣略有些驚訝,他沒有直接肯定,這樣的反應,卻是不答勝作答。
“盯我做什麽?”她問。
熊宇:“我只是個輔警,接受任務,不問原因。”
“但是,”像是生怕筱斐失去耐心作出沖動行為,他飛快說,“通過這段時間接觸,我個人認為,你的身手、靈敏度,還有反偵查能力,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言,都厲害過頭了。”
他列舉的這些和筱斐的部分疑慮不謀而合,但她只是平靜地問:“所以呢?”
“所以我覺得,”他努力地往後靠,以此盡可能地讓脖頸遠離威脅,“老大應該是懷疑你的身份。”
筱斐把玩着手裏的警察證,她無法分辨這玩意的真假,現階段也不清楚警察查人辦案的程序。按他的說法,他只是一個跑腿小弟,那她和陳舟談的那些事情他也有充分理由不知情,不能作為試探标準。
但是——
“你很勇敢,也足夠忠誠。”她啪地一聲合攏左手,證件揉進掌心裏,“就是不怎麽尊重人。”
小臂猛地往上一擡,她更用力地鉗制住他脖頸,“你當我是傻子嗎?”
呼吸受到限制,熊宇漲紅了臉:“你知道襲警是犯法的嗎?”
筱斐冷漠回擊:“你知道冒充警察、跟蹤監視是犯法的嗎?”
“你的主人給你多少錢?”她戲谑地說,“值得你這樣給他賣命?”
“你不想帶我過去對質也沒關系,”威脅得差不多了,筱斐放緩語氣,恩威并施,“告訴我你是誰的人,剩下的我自己去解決。我們可以聯手,我不僅可以幫你拿到你本該拿的那份報酬,還能另外給你一份辛苦費。”
大腦缺氧讓熊宇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求生本能:“我說......我全說......你先松手......”
脖子上箍着的力道松了一寸,他大口喘着氣,卻因為頸邊還頂着鋒利的玻璃片而不能有大動作。
“為什麽?”他閉着眼,問,“我不像正經警察嗎?”
這個問題倒是出乎筱斐的算計了。
“陳舟比你更不像。”但她勻出了一份耐心,算是為她所說的合作展現誠意,“你只是找錯了人,你第一次碰見我和陳舟見面的那天,他就提醒我小心身邊的眼睛。”
這當然是假的,但在目前的情況下,筱斐是不可能坦白她只是詐他一把。
不過也有一些依據在。
“你盯梢的這段時間我見的人并不多,最頻繁的就是陳舟了,而且他的身份也比較好栽贓。這就是你們一開始選他的原因吧?”她問。
熊宇想了想,最終還是保留了一半,說:“是。”
“可你們的功課做得太少了。”筱斐,“我去找他都是答疑解惑的合作目的,就靠你這麽幾天盯梢獲得的對我的了解,還不如我跟他說得多。”
“原來是這樣。”熊宇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輸了。”
不想承認也得認,他早輸了,輸在膽識,輸在能力,輸在頭腦,還輸在看人眼光。假如早能看穿,筱斐不只是個溫良的普通富家太太,她那副溫軟賢良的皮囊下藏着的其實是顆冷血陰毒的心,他絕不會放她上來。
但還有更好的辦法嗎?當時的情況下,路人圍堵,他的确也逃不掉了,甚至現在,被扼住命脈,他也沒辦法将人群的優勢化為己用,向外界求助。
那就再早一點,他不該接這件事。
兩口子的糾紛,他作為一個外人摻合進來,無論是什麽結果,事情敗露了他都沒有好結果。
如果筱斐今天真的在這勒斷他的脖子割裂他的氣管,那個還沒正式成為他老板的人會怎麽做呢?難道會為了他這個外人去檢舉自己的親老婆?還是幫忙埋屍打掩護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是林總。”熊宇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樣就放下了約定帶來的所有枷鎖和束縛,“是他讓我盯着你,彙報你的一切行蹤。”
“林寧與?”筱斐确認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熊宇的回答澆滅她心頭最後一點幻想,“我只知道他是你的丈夫。”
“很好。”筱斐的聲音帶着笑,但熊宇聽了卻無端背後發毛。
他忍不住替他解釋:“他也是為了你好。”
“哦?”筱斐可惜地啧了啧舌頭,“這話說晚了噢。”
鉗制住脖子的力道消失了片刻,但那塊玻璃仍然一刻不離地頂着側頸,等她的手臂再壓過來時,熊宇的眼前多了個手機,屏幕停留在聊天界面,頭頂備注:林寧與。
“你錄音了?”他驚愕地看着聊天記錄上那一段音頻。
“Bingo.”筱斐打了個響指。
不用看也知道前面的熊宇是什麽精彩表情,她空閑的那只手仍然架在他肩膀上,沒讓他脫離自己的掌控範圍,拇指微移,按住屏幕上的錄音圖标。
“談談吧,我親愛的老公。”她對着手機開口,語氣輕松散漫,卻令人莫名不寒而栗,“在我還沒來得及跟警察取得聯系之前。”
或許,你們還記得我開頭說的,筱斐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她比較瘋